论衡 - 第 30 页/共 40 页
帝告我:'晋国且(襄)〔衰〕,(十)〔七〕世而亡;嬴姓将大败周人于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今余将思虞舜之勋,适余将以其胄女孟姚配而(十)〔七〕世之孙。'"
董安于受言而书藏之,以扁鹊言告简子,简子赐扁鹊田四万亩。
他日,简子出,有人当道,辟之不去,从者将拘之,当道者曰:"吾欲有谒于主君。"
从者以闻,简子召之,曰:"嘻!吾有所见子游也。"
当道者曰:"屏左右,愿有谒。"
简子屏人。当道者曰:"日者主君之病,臣在帝侧。"
简子曰:"然,有之。子见我何为?"
当道者曰:"帝令主君射熊与罴皆死。"
简子曰:"是何也?"
当道者曰:"晋国且有大难,主君首之。帝令主君灭二卿,夫(罢)〔熊〕罴皆其祖也。"
简子曰:"帝赐我二笥皆有副,何也?"
当道者曰:"主君之子将克二国于翟,皆子姓也。"
简子曰:"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长以赐之'夫儿何说以赐翟犬?"
当道者曰:"儿,主君之子也。翟犬,代之先也。主君之子,且必有代。及主君之后嗣,且有革政而胡服,并二国〔于〕翟。"
简子问其姓而延之以官。当道者曰:"臣野人,致帝命。"
遂不见。是何谓也?曰:是皆妖也。其占皆如当道言,所见于帝前之事。所见当道之人,妖人也。其后晋二卿范氏、中行氏作乱,简子攻之,中行昭子、范文子败,出奔齐。
始,简子使姑布子卿相诸子,莫吉;至翟妇之子无恤,以为贵。简子与语,贤之。简子募(一本作乃告。)诸子曰:"吾藏宝符于常山之上,先得者赏。"
诸子皆上山,无所得。无恤还曰:"已得符矣。"
简子问之,无恤曰:"从常山上临代,代可取也。"
简子以为贤,乃废太子而立之。简子死,无恤代,是为襄子。襄子既立,诱杀代王而并其地。
又并知氏之地。后取空同戎。自简子后,(十)〔七〕世至武灵王,吴(庆)〔广〕入其(母姓)〔女娃〕(羸)〔嬴〕(子)孟姚。其后,武灵王遂取中山,并胡地。武灵王之十九年,更为胡服,国人化之。皆如其言,无不然者。盖妖祥见于兆,审矣,皆非实事。〔曰〕:吉凶之渐,若天告之。何以知天不实告之也?以当道之人在帝侧也。夫在天帝之侧,皆贵神也。致帝之命,是天使者也。人君之使,车骑备具,天帝之使,单身当道,非其状也。天官百二十,与地之王者以异也。地之王者,官属备具,法象天官,禀取制度。
天地之官同,则其使者亦宜钧。官同人异者,未可然也。
何以知简子所见帝非实帝也?以梦占(知)之,〔知〕楼台山陵,官位之象也。人梦上楼台,升山陵,辄得官位。实楼台山陵非官位也,则知简子所梦见帝者非天帝也。人臣梦出人君,人君必不见,又必不赐。以人臣梦占之,知帝赐二笥、翟犬者,非天帝也。非天帝,则其言与百鬼游于钧天,非天也。鲁叔孙穆子梦天压己者,审然是天下至地也。至地则有楼台之抗,不得及己,及己则楼台宜坏。楼台不坏,是天不至地。不至地则不得压己。不得压己则压己者非天也,则天之象也。叔孙穆子所梦压己之天非天,则知赵简子所游之天非天也。
或曰:人亦有直梦。见甲,明日则见甲矣;梦见君,明日则见君矣。曰:然。人有直梦,直梦皆象也,其象直耳。何以明之?直梦者梦见甲,梦见君,明日见甲与君,此直也。如问甲与君,甲与君则不见也。甲与君不见,所梦见甲与君者,象类之也。乃甲与君象类之,则知简子所见帝者象类帝也。且人之梦也,占者谓之魂行。梦见帝,是魂之上天也。上天犹上山也。梦上山,足登山,手引木,然后能升。升天无所缘,何能得上?天之去人以万里数。人之行,日百里。魂与体形俱,尚不能疾,况魂独行安能速乎?使魂行与形体等,则简子之上下天,宜数岁乃悟,七日辄觉,期何疾也!
夫魂者精气也,精气之行与云烟等。案云烟之行不能疾,使魂行若蜚鸟乎,行不能疾。人或梦蜚者用魂蜚也,其蜚不能疾于鸟。天地之气尤疾速者,飘风也,飘风之发,不能终一日。使魂行若飘风乎,则其速不过一日之行,亦不能至天。人梦上天,一卧之顷也,其觉,或尚在天上,未终下也。若人梦行至雒阳,觉,因从雒阳悟矣。魂神蜚驰何疾也!疾则必非其状。必非其状,则其上天非实事也。非实事则为妖祥矣。夫当道之人,简子病见于帝侧,后见当道象人而言,与相见帝侧之时无以异也。由此言之,卧梦为阴候,觉为阳占,审矣。
赵襄子既立。知伯益骄,请地韩、魏,韩、魏予之;请地于赵,赵不予。知伯益怒,遂率韩、魏攻赵襄子。襄子惧,用奔保晋阳。原过从,后,至于托平驿,见三人,自带以上可见,自带以下不可见,予原过竹二节,莫通,曰:"为我以是遗赵无恤。"
既至,以告襄子。襄子齐三日,亲自割竹,有赤书曰:"赵无恤,余霍大山〔山〕阳侯天(子)〔使也〕。三月丙戌,余将使汝灭知氏,汝亦祀我百邑,余将赐汝林胡之地。"
襄子再拜受神之命。
是何谓也?曰:是盖襄子且胜之祥也。三国攻晋阳岁余,引汾水灌其城,城不浸者三板。襄子惧,使相张孟谈私于韩、魏,韩、魏与合谋,竟以三月丙戌之日,(大)〔反〕灭知氏,共分其地。盖妖祥之气象人之形,称霍大山之神,犹夏庭之妖象龙,称褒之二君;赵简子之祥象人,称帝之使也。何以知非霍大山之神也?曰:大山,地之体,犹人有骨节,骨节安得神?如大山有神,宜象大山之形。何则?人谓鬼者死人之精,其象如生之形。今大山广长不与人同,而其精神不异于人。不异于人则鬼之类人。鬼之类人则妖祥之气也。
秦始皇帝三十六年,荧感守心,有星坠下,至地为石,〔民〕刻其石曰:"始皇死而地分。"
始皇闻之,令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家人诛之,因燔其石。(妖)〔秋〕,使者从关东夜过华阴平(野)〔舒〕,或有人持璧遮使者,曰:"为我遗镐池君。"
因言曰:"今年祖龙死。"
使者问之,因忽不见,置其璧去。使者奉璧具以言闻,始皇帝默然良久,曰:"山鬼不过知一岁事,乃言曰'祖龙'者人之先也。"
使御府视璧,乃二十八年行渡江所沉璧也。明三十七年,梦与海神战如人状。
是何谓也?曰:皆始皇且死之妖也。始皇梦与海神战,恚怒入海,候神,射大鱼,自琅邪至劳、成山不见。至之罘山,还见巨鱼,射杀一鱼,遂旁海西至平原津而病,至沙丘而崩。当星坠之时,荧感为妖,故石旁家人刻书其石,若或为之,文曰"始皇死",或教之也。犹世间童谣,非童所为,气导之也。凡妖之发,或象人为鬼,或为人象鬼而使,其实一也。
晋公子重耳失国,乏食于道,从耕者乞饭,耕者奉块土以赐公子。公子怒,咎犯曰:"此吉祥,天赐土地也。"
其后公子得国复土,如咎犯之言。齐田单保即墨之城,欲诈燕军,云天神下助我。有一人前曰:"我可以为神乎?"
田单却走,再拜事之,竟以神下之言闻于燕军。燕军信其有神,又见牛若五采之文,遂信畏惧,军破兵北。田单卒胜,复获侵地。此人象鬼之妖也。
使者过华阴,人持璧遮道,委璧而去。妖鬼象人之形也。夫沉璧于江,欲求福也。今还璧示不受物,福不可得也。璧者象前所沉之璧,其实非也。何以明之?以鬼象人而见,非实人也。人见鬼象生存之人,定问生存之人,不与己相见。妖气象类人也。妖气象人之形,则其所赍持之物,非真物矣。祖龙死,谓始皇也。祖,人之本;龙,人君之象也。人物类,则其言祸亦放矣。
汉高皇帝以秦始皇崩之岁为泗上亭长,送徒至骊山,徒多道亡,因纵所将徒,遂行不还。被酒,夜经泽中,令一人居前,前者还报曰:"前有大蛇当道,愿还。"
高祖醉,曰:"壮士行何畏!"乃前,拔剑击斩蛇,蛇遂分两。径开,行数里,醉因卧。高祖后人至蛇所,有一老妪夜哭之,人曰:"妪何为哭?"
妪曰:"人杀吾子。"
人曰:"妪子为何见杀?"
妪曰:"吾子白帝子,化为蛇当径。今者赤帝子斩之,故哭。"
人以妪为妖言,因欲笞之,妪因忽不见。何谓也?曰:是高祖初起威胜之祥也。何以明之?以妪忽然不见也。不见非人,非人则鬼妖矣。
夫以妪非人,则知所斩之蛇非蛇也。云白帝子,何故为蛇夜而当道?谓蛇白帝子,高祖赤帝子;白帝子为蛇,赤帝子为人。五帝皆天之神也,子或为蛇,或为人。人与蛇异物,而其为帝同神,非天道也。且蛇为白帝子,则妪为白帝后乎!帝者之后,前后宜备,帝者之子,官属宜盛。今一蛇死于径,一妪哭于道。云白帝子,非实明矣。夫非实则象,象则妖也,妖则所见之物皆非物也,非物则气也。高祖所杀之蛇,非蛇也。则夫郑厉公将入郑之时,邑中之蛇与邑外之蛇斗者,非蛇也,厉公将入郑,妖气象蛇而斗也。郑国斗蛇非蛇,则知夏庭二龙为龙象。为龙象,则知郑子产之时龙战非龙也。天道难知,使非,妖也;使是,亦妖也。
留侯张良椎秦始皇,误中副车,始皇大怒,索求张良。张良变姓名,亡匿下邳,常闲从容步游下邳(泗)〔汜〕上,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直堕其履(泗)〔汜〕下,顾谓张良:"孺子下取履。"
良愕然,欲殴之,以其老,为强忍下取履,因跪进履。父以足受履,笑去。良大惊。父去里所复还,曰:"孺子可教矣。后五日平明,与我期此。"
良怪之,因跪曰:"诺!"
五日平明,良往,父已先在,怒曰:"与老人期,后,何也?去。后五日早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