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御览 - 第 105 页/共 737 页
沈约《宋书》曰:刘劭,字休远,文帝长子。六岁,拜为皇太子。二十七年,有巫严道育,自言通灵,夫为劫,没入奚官。劭姊东阳公主应阁婢王鹦鹉白公主云:“道育有异术。”主乃白上,求入道育。道育自言服食,主及劭皆惑之。始兴王与劭并多过失,使道育祈请,令不上达,遂巫蛊。事泄,道育叛亡,变服为尼,逃东宫,往京口。复载将去。三十年二月,自京口入朝,复载还东宫。有告上云:“京口有一尼,服食,出入征北内,似是严道士。”上使掩捉,得二婢,云:“道育随还都。”上乃使京口送道育二婢,顷至检覆,废劭,赐死。母潘淑妃具以告。驰报劭,劭因是有异谋。其月二十一日,召前中庶子萧斌,告以逆事。明旦,与斌同载,从万春门入。张超之手行杀逆,又使人杀潘淑妃。屯中堂,劭即伪位,改元嘉三年为太初元年。
世祖及南谯王义宣,随王诞并举义兵。劭以事委王罗汉、鲁秀,以拒义军。三月十九日,义军至新林。二十一日,至新亭。二十二日,劭众连败,相继散奔。四月四日,义军薛安郡等并入殿,臧质从广莫门入,同会太极殿。劭穿西垣入武库井中。即从井中牵出,缚劭於马上,防送军门,斩于牙下。、劭及四子并枭首,暴尸於市,投劭、尸于江。张超之为乱军剖腹刳心,脔食其肉,焚其骨头。道育、鹦鹉并都街鞭杀於石头四望山下,焚尸扬灰于江。後史官目劭为元凶。
刘骏
沈约《宋书》曰:世祖孝武皇帝讳骏,字休龙,小字道民,文帝第三子。迁南中郎将,元凶杀逆,以为征南将军,加散骑常侍。上帅众入讨,荆州刺史南谯王义宣、雍州刺史臧质并举义兵。元嘉三十年四月,上至于新亭,即皇帝位。五月,克京城。
孝建元年春,亲祠南郊,改元,大赦。诏:“凡诸守莅亲民之官,可申详旧条,劝尽地利。力田善蓄者,具以名闻。”更铸四铢钱。立子业为太子。赐为父後者爵一级。
大明元年正月,大赦,改元。四月,京师疾疫,遣使案行,赐给医药。死而无收敛者,官为敛埋。诸王及妃主庶姓位从公者,丧事听设凶门,馀悉断。司空南兖州刺史竟陵王诞有罪,贬爵。诞不受命,据广陵反。上亲御六师,车驾出顿宣武堂。三年七月,克广陵城,斩诞。初立驰道自阊阖门至朱雀门,又自朱雀门至於玄武湖。七年,於博望山立双阙。八年闰五月,帝崩於玉烛殿,年三十五。
沈约《宋书》曰:世祖游幸无度,太后、六宫常乘副车在後。沈怀文与王景文每谏不宜数出。后同从,坐松树下,风雨甚骤,景文曰:“卿可以言矣。”怀文曰:“独言无系,宜相与谏之。”江智渊卧草侧,亦谓“言之为善。”俄而被召,俱入雉场,怀文曰:“风雨如此,非圣躬所宜冒。”景文又曰:“怀文所启宜从。”智渊未及有言,上乃注弩作色曰:“卿欲效颜峻耶,何以恒知人事?”又曰:“颜峻小子,恨不得鞭其面首。”
刘子业
沈约《宋书》曰:前废帝讳子业,小字法师,孝武帝长子也。世祖入伐元凶,被囚於侍中下省,将见害者数矣,卒得无恙。世祖崩,其日,太子即皇帝位。罢南北二驰道,孝建以来所改制度还依元嘉。是岁,诸郡大旱甚,米一斗数百,京邑亦至百馀。
永光元年春,改元,大赦。八月,帝自率宿卫兵,诛太宰江夏王义恭、尚书令骠骑大将军柳元景、尚书左仆射颜师伯、廷尉刘德愿。改元为景和元年。以宫人谢氏为贵嫔夫人,加虎贲皮戟,鸾辂龙旗,出警入跸。时帝凶悖日甚,诛杀相继,内外百司,不保首领。先讹言云:“湘中出天子。”帝将南巡荆湘二州,以厌之。先欲诛除诸叔,然後发。太宗与左右阮佃夫、王道隆、李道儿密结帝左右寿寂之、姜产之等十一人,谋共废帝。戊午夜,帝於华林园竹林堂射鬼。时巫云:“见此堂有鬼。”故帝自射之。寿寂之怀刀入,姜产之为副。帝欲走,寂之追而殒之,时年十七。
帝幼而狷急,在东宫每为世祖所责。世祖西巡,子业启参承起居,书迹不谨,上让之。子业启事陈谢,上答曰:“书不长进,此是一条耳。闻汝素业都懈,狷戾日甚,何以顽固尔耶!”帝少好读书,颇识古事,自造《世祖诔》及杂篇章,往往有辞彩。
沈约《宋书》曰:前废帝景和末,召南平王铄妃江氏入宫,使左右於前逼迫之,江氏不受命。谓之曰:“若不从,当杀汝三子。”江氏犹不肯。於是遣使于弟,杀敬猷,敬渊等杖一百。其夕,废帝亦殒。
刘
沈约《宋书》曰:太宗明皇帝讳,字休炳,小字荣期,文帝第十一子也。为雍州刺史。景和末,上入朝,被留停。废帝诛害宰辅,杀戮大臣,恒虑有图之者,疑畏诸父,并拘之殿内。收上付廷尉,一宿被原。将加祸害者,前後非一。既而害上意定,明旦便应就祸。上先与腹心阮佃夫、李道儿、寿寂之等密共合谋,殒废帝於後堂。建安王休仁便称臣,引升西堂御坐,召见诸大臣。于时,事出仓卒,上失履,跣至西堂,犹著乌帽。坐定,休仁呼主衣以白帽代之,引备羽仪,虽未即位,凡众事悉称令书施行。
上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景和元年为太始元年。镇军将军、江州刺史晋安王勋举兵反,镇军长史邓琬为其谋主,雍州刺史袁ダ帅众赴之。车驾亲御六师,出顿中兴堂。司徒建安王休仁帅众军大破贼,斩伪尚书仆射袁ダ,进讨江郢荆雍相五州,平定之。晋安王子勋并赐死,同党皆伏诛。
太豫元年四月,上大渐,袁粲,褚渊、刘π、蔡兴宗、沈攸之同被顾命。上崩于景福殿,年四十四。
帝少而和美,风姿端雅。早失所生,养於路太后房内。大明世,诸弟多被猜忌,惟上见亲,常侍路太后医药。好读书,爱文义,在藩时,撰《江左以来文章志》,又续卫所注《论语》二卷行世。及即大位,四方反叛,以宽仁待物,诸将帅有父兄子弟同逆者,并授以禁兵,委任不异,故众为之用,莫不尽力。平定天下,逆党多被全宥,其才者并见授用,有如旧臣。才学之士,多蒙引进,参究典籍,应对左右。於华林园茆堂讲《周易》,常自临听。末年好鬼神,多忌讳,近谗慝,剪落皇枝,宋氏之业自此衰矣。
沈约《宋书》曰:王景文为扬州刺史。上既有疾,而诸弟并已见杀,惟桂阳王休范人才本下,不见疑,出为江州刺史。虑一旦晏驾,皇后临朝,景文自然成宰相,门族强盛,籍元舅之重,岁暮不为纯臣,太豫元年春,上疾笃,乃遣使送药赐景文死,手诏曰:“与卿周全,欲全卿门户,故有此处分。”
刘昱
沈约《宋书》曰:废帝讳昱,字德融,小字慧震,明帝长子也。太宗诸子在孕,皆以《周易》筮之,即以得之卦为少字,故帝字慧震。立为皇太子。太宗崩,太子即位。
元徽元年正月,改元。二年,太尉、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举兵反。贼奄至,攻新亭垒。齐王拒击,大破之。越骑校尉张苟儿斩休范。五年七月戊子夜,帝殒於仁寿殿。
初,帝在东宫,年五六岁时始就书学,而堕业好嬉戏,主师不能禁。好缘漆帐竿,去地二丈馀,如此者半食久,乃下。年渐长,喜怒无节,左右有失旨者,辄手加扑打。徒跣蹲踞,以此为常。主师以白太宗,上辄敕昱所生,严加捶训。及嗣位,内畏太后,外惮诸臣,犹未得肆志。自加元服,变态转兴,内外稍无以制。三年秋冬间,便好出游行,太妃每乘青篾车,随相检摄。渐自放恣,太后不复能禁。单将左右,弃部伍,或十里、二十里、或入市里,或往营署,旦出,日暮乃归。四年春夏,此行弥数。自京城克定,意志转骄,於是无日不出。与左右人解僧智、张立鬼恒自驰逐,夜出承明门,夕去晨反,旦去暮归。从者并执矛,行人男女及马驴值无免者。民间忧惧,昼日不敢开门,道上行人殆绝。常着小,未尝服衣冠。有白数十枚,各有名号。钳凿锥锯之徒,不离左右。常以铁锥锥人阴破,左右人见敛眉者,昱大怒,令此人袒臂正立,以矛刺臂洞骨。於耀灵殿上养驴数十头,所自乘马,养於御床侧。先是民间讹言,谓太宗不男,昱是李道儿子。昱每出入去来,常自称刘统,或自号李将军。与右卫翼辇营女子私通,每从之游,持百数十钱,供酒肉之费。辂车一乘,其上施蓬,乘以出入,从者不过数十人。羽仪追之恒不及,又各虑祸,亦不敢追寻,惟整部伍,别在一处瞻望而已。凡诸鄙事,过目即能,锻金银,裁衣作帽,莫不精绝。未尝吹篪,执管便韵。天性好杀,以此为忻,一日无事,惨惨不乐。
齐王潜图废立,与直阁将军王敬则谋之。七月七日,昱乘露车,从二百许人,无复卤簿羽仪,往青园尼寺,晓至新安寺就昙渡道人饮酒,醉,扶夕还仁寿殿东阿毡幄中卧。时昱出入无禁,大内诸阁,夜皆不闭。厢下畏相逢值,无敢出者。宿卫并逃避,内外无相禁摄。王敬则先结昱左右杨万年等二十五人,谋共取昱。其夕,王敬则出外,杨玉夫见昱醉熟无所知,乃与万年同入毡幄内,以昱防身刀斩之。提昱首,依常行法,称敕开承明门出,以首与敬则,驰至领军府,以首付齐王。齐王乃戎服,率左右数十人,称行还,开承明门入。昱他夕每开门,门者震惧不敢视,至是弗之疑。齐王既入,晓,乃奉太后令奉迎安成王。
刘准
沈约《宋书》曰:顺皇帝讳准,字仲谟,小字知观,明皇帝第三子也。封安成王。废帝殒,奉迎王入居朝堂。壬辰,即皇帝位。明元年,改元,大赦。齐王出镇东城,辅政作相。三年,加相国,总百揆,备九锡之礼。四月,禅位於齐王。壬辰,帝逊于东邸。既而迁居丹阳宫,封为汝阴王。殂于丹阳,谥曰顺皇帝,时年十三。
史臣曰:“圣王膺录,自非接乱承微,则天历不至也。自三、五以来,受命之主,莫不乘沦亡之极,然后符乐推之运。水德迁谢,其来久矣,岂止于区区汝阴揖让而已哉!”
卷一百二十九 偏霸部十三
南齐萧道成
萧子显《齐书》曰:太祖高皇帝讳道成,字绍伯,小字斗将,汉相何二十四世孙也。何孙侍中彪,免官居东海兰陵郡,於是为兰陵人。太祖以元嘉四年丁卯岁生,龙颡锺声,鳞文遍体。儒士雷次宗立学鸡笼山,年十三,受业治《礼记》及《左氏春秋》。袭爵晋兴男,除江夏王大司马参军、员外侍郎、直阁中书舍人、右军将军。
寻阳王子房反,加辅国将军,帅众东讨,一日破十二垒。转冠军将军、持节、北讨诸军事,镇淮阴。征还,迁督徐兖二州军事、南兖州刺史。明帝嫌太祖非人臣相,民间流言,云:“萧道成当为天子”,帝愈以为疑,遣镇军将军吴喜以三千人北使,令喜留军破釜,自将银壶酒封赐。太祖戎服出门迎,即酌饮之。喜还,帝意乃悦。七年,征还京师,部下劝勿就征,太祖曰:“诸卿暗於见事。主上诛诸弟,太子稚弱,作万岁後计,何关他族。惟应速发,事缓必见疑。今骨肉相害,自非灵长之运,祸难将兴,方与卿等戮力。”及还京,拜散骑常侍、太子左卫率。时世祖以功当别封赣县,太祖以一门二封,固辞不受。诏许之,加二百户。
明帝崩,遗诏为右卫将军,领卫尉,加兵五百人。与尚书令袁粲、护军褚渊、领军刘π共掌机事,加侍中。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反,出顿新亭以拒之,加使持节、平南将军,给鼓吹一部。治新亭城垒未毕,贼前军已至,太祖方解衣高卧,以安众心。乃索白虎幡,登西垣,使宁朔将军高道庆、羽林监陈显达、员外郎王敬则浮舸与贼水战,自新林至赤岸,大破之。贼平,振旅凯旋入,百姓缘道聚观,曰:“全国家者此公也。”迁散骑常侍、中领军、都督二兖徐青冀五州、镇军将军、南兖州刺史,进爵为公,增邑二千户。与袁粲、褚渊、刘秉更日入直,号为四贵。四年,加尚书左仆射。
太祖威名既重,苍梧王深相猜忌,几加大祸。陈太妃骂之曰:“萧道成有功於国,今若害之,谁复为汝著力者?”乃止。杨玉夫等杀苍梧王,迎立顺帝。太祖移镇东府,进侍中、司空、录尚书事,封竟陵郡公。进太尉、十二州诸军事。
大明、太始以来,相承奢侈,百姓成俗。太祖辅政,罢御府尚方诸饰玩。至是,又上表禁人间华伪,杂物不得以金银为薄,马乘具不得金银渡,不得织成绣裙衣,道路不得著锦履,不得用红色为幡盖衣服,不得剪彩帛为杂花,不得以七宝饰乐器,不得以金银为花兽,不得辄铸金铜为像。
又进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傅,领扬州牧。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署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掾、属各四人,太尉、录尚书事、南徐州刺史如故。三月,进相国,总百揆,封十郡为齐公,备九锡之礼,加玺绂远游冠,位在诸侯王上。四月,进爵为王。又命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乐舞八佾。辛卯,宋使兼太保渊、兼太尉僧虔奉玺绂,禅位。
建元元年四月甲午,即位於南郊,柴燎告天,坛受禅。礼毕,即建康宫,大赦,改明三年为建元元年。封宋帝为汝阴王。五月,汝阴王薨,追谥为宋顺帝。四年三月庚申,有疾,召司徒褚渊、左仆射王俭,曰:“吾遘疾弥留,至于危笃。公等奉太子如事吾,当令太子敦睦亲戚,委任贤才,崇尚节俭,弘宣简惠,则天下之理尽矣。”壬戌,崩於临光殿,年五十六。谥曰太祖高皇帝。
上少有大量,博涉经史,善属文。虽经纶夷险,不废素业。後宫器物栏杆以铜为饰者,改用铁。内殿施黄纱帐,宫人著紫皮履。欲以身率下,移风变俗。每曰:“使我治国十年,当使金土同价。”四月庚寅,葬武进大安陵。
萧赜
萧子显《齐书》曰:世祖武皇帝讳赜,字宣远,太祖长子也。小讳龙儿。生於建康清溪宅,其夜,陈孝后、刘昭后同梦龙据屋上,故以字上。初为寻阳国侍郎,辟为西曹书佐,出为赣令、尚书库部。桂阳王休范反,上遣军袭寻阳,事平,除晋熙王谘议,迁司徒右长史、黄门郎、散骑常侍、江州刺史。征拜侍中、领军将军,给鼓吹一部。又加持节、都督京畿诸军事、仆射、中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公,给班剑二十人。齐国建,为世子,加侍中、南豫州刺史,给油络车、羽葆鼓吹。以石头为世子宫,置二率,坊省服章,一如东宫。进为太子。及太祖即位,为皇太子。
太祖崩,上即位。乙丑,称先帝遗诏,以司徒褚渊录尚书,左仆射王俭为尚书令。丙申,立皇太子妃王氏。永明元年正月辛亥,南郊,大赦,改元。四年正月辛亥,藉田礼毕。甲寅,幸阅武堂劳酒小会。
十一年正月,皇太子长懋薨。甲午,立太孙昭业为皇太孙。七月,上不豫,徙居延昌殿,始登阶而屋鸣,咤甚,恶之。戊寅,大渐。诏曰:“始终大期,圣贤不免,吾行年六十,亦复何恨。但皇业艰难,万机事重,不能无遗虑耳。太孙进德日茂,社稷有寄。子良善相毗辅,思弘治道。百辟庶条,各奉尔职,谨事太孙,勿有懈怠。知复何言。”又诏曰:“我识灭之後,身著夏衣画天衣,纯乌犀导路,器服悉不得用宝物及织成。常所服身刀长短二口铁环者,随我入梓宫。灵上勿以牲牢为祭,祭惟设饼、茶饮、干饭、酒脯而已。丧礼每存省约,不须烦民。百官六时入临。又显阳殿玉像诸佛及供养,具如别牒,可尽心礼拜供养。自今公私皆不得出家为道,及起立塔寺,以宅为精舍,并严断之。惟年六十,必有道心者,听朝贤选序,已有别诏。”是日崩,年五十四。丙寅,葬景安陵。
帝刚毅有断,为治总大体,以富国为先。颇不喜游宴、雕绮之事,言常恨之,未能顿遣。诏“凡诸游烦,宜从休息。自今远近荐献,务存节俭。珠玉玩好,伤工尤重,严加禁绝。”
萧昭业
萧子显《齐书》曰:郁林王昭业,字元尚,小名法身,文惠太子长子也。世祖即位,封南郡王。文惠太子薨,立为皇太孙。即位,追尊文惠太子为世宗文皇帝。
隆昌元年正月,大赦,改元。加太傅竟陵王子良殊礼。闰月丁卯,以镇军大将军西昌侯鸾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七月癸巳,太后令:“嗣主特锺气,爰表弱龄。自入纂鸿业,长恶滋甚。居丧无一日之哀,衰为忻宴之服。昏酣长夜,万机斯壅。社稷危殆,有过缀旒。镇军居正体道,国家是赖,伊、霍之举,实寄渊谟,便可依旧典,以礼废黜。中军新安王,体自文皇,哲天秀,宜入嗣鸿业,永宁四海,外即以礼奉迎。”
昭业少美容止,好隶书,世祖敕皇孙手书不得妄出,以贵重之。进对音吐,甚有令誉。王侯五日一问讯,世祖常独呼昭业至幄座,别加抚问,呼为法身,重爱甚。文惠太子崩,昭业每临哭,辄号兆不自胜,俄而还内,欢笑极乐。在世祖丧,泣竟,入后宫,常列胡伎二部入阁迎奏。为南郡王时,文惠太子禁其起居,节其用度,昭业谓豫章王妃庾氏曰:“阿婆,佛法言有福德福生帝王之家。今日见作天子,便是大罪,左右主师,动见拘执,不如作市边屠沽富儿百倍矣。”及即位,极意赏赐,动百数十万。每见钱,曰:“昔时思汝,一个不得,今用汝未?”期年之间所出,诸库储钱数亿垂尽。开主衣库,与不逞群小,又给阉人竖子各数人,随其所欲,恣意辇取,取诸宝器以相剖击破碎之,以为笑乐。好斗鸡,密买鸡至数千价。世祖御物甘草杖,宫人寸断用之。毁世祖招婉殿以封赐阉人徐龙驹为斋。龙驹尤亲幸,为後阁舍人,日夜在宫房内。昭业与文帝幸姬霍氏淫通,龙驹劝长留内,声言度霍氏为尼,以馀人代之。皇后亦淫乱,斋阁通夜洞开,内外淆杂,无复分别。
壬辰,使萧鸾等率兵自尚书入□龙门,戎服加朱衣于上。帝在寿昌殿,闻外有变,使闭内殿,诸阉人登兴光楼望,报云:“见一人戎服,从数百人,在西锺楼下。”须臾,萧鸾领兵先入,帝走向爱姬徐氏房,拔剑自刺不中,以帛缠出,杀之,馀党亦见诛。卒时年二十二,葬以王礼。
萧昭文
萧子显《齐书》曰:海陵恭王昭文字季尚,文惠太子第二子也。封临汝公。郁林王即位,改封新安王。及郁林王废,尚书令西昌侯鸾奉帝纂统。延兴元年七月丁酉,即位。以尚书令、镇军大将军西昌侯鸾录尚书事、杨州刺史,封宣城郡公。十月,进为太傅、杨州牧,加殊礼,进爵为王,辅政,帝起居皆谘而後行。思食蒸鱼菜,太官令以无录公命,不与。辛亥,皇太后令曰:“嗣主幼冲,庶政多昧,且早膺疾,弗克负荷。太傅宣城公宜入承宝命,式宁宗┙。帝可降封海陵王。”
十一月,称王有疾,数遣御师占视,乃殒之。时年十五,谥曰恭王。
萧鸾
萧子显《齐书》曰:高宗明皇帝讳鸾,字景栖,始安贞王道生子也。少孤,太祖抚育,恩过诸子。宋世为安吉令,有严能之名,迁宁朔将军、淮南宣城二郡太守。太祖践祚,迁侍中,封西昌侯。建武元年,持节、冠军将军、郢州刺史。世祖即位,转度支尚书、侍中,领骁骑将军。王子侯旧乘缠帷车,高宗独乘下帷,仪从如素士。迁中领军、左卫将军、豫州刺史、尚书仆射,领右卫将军。武帝遗诏为侍中、尚书令,加镇军、中书监、开府仪同三司。海陵即位,为使持节、都督扬、南徐二州诸军事、扬州刺史,镇东城,给兵五千人。录尚书、假黄钺、中外都督,加殊礼,进爵为王。太后令废海陵王,以上入纂大位,群臣三请,乃受命。
建武元年十月癸亥,即皇帝位,大赦,改元。戊子,立皇太子宝卷。赐天下为父後者爵一级。二年十月丁卯,诏曰:“轨业去奢,事殷哲后,训物以俭,理镜前书。朕思所以迁淳改俗,反古移民。可罢东田,毁兴光楼。”并敕水衡量省御乘。永太元年四月甲寅,改元,大赦。五月,以太子中庶子梁王为雍州刺史。己酉,崩于正福殿,年四十七。
帝明审有吏才,持法无所借。大存俭约。罢世祖所起新林苑,以地还百姓。废文帝所起太子东田,卖之。永明中,舆辇舟乘,剔去金银还主衣库。太官进食,有裹蒸,帝曰:“可四片破之,馀充晚食。”世祖掖庭中宫殿服御,一无所改。
萧宝卷
萧子显《齐书》曰:东昏侯讳宝卷,字智臧,高宗第二子。建武元年,立为皇太子。高宗崩,即位。
永元元年正月,大赦,改元。辛卯,南郊。诏二品清官以上应食禄者,有二亲或祖父母年登七十,并给见钱二千贯。二年八月甲申夜,宫内失火。十二月,雍州刺史梁王起义兵于襄阳。三年正月丙申,合朔,事毕,与宫人於阅武堂元会,皇后正位,帝戎服临事。三月,南康王宝融即皇帝位于江陵,以太子左率李居士总督西讨诸军事,屯新亭。九月,义军至南州,辅国将军申曹军二万人于姑熟奔归。丙辰,李居士与义军战于新亭,败绩。十月,冀青二州刺史桓和入卫,屯东宫;己卯,以众降。光禄大夫张瑰先守石头,弃城奔还。于是闭宫城自守。李居士以新亭降。军筑长围守宫城。十二月,王珍国、侍中张讠叟等帅兵入殿废帝。
帝在东宫,便好弄,不喜书学。及即位,性重涩少言,不与朝士接,惟亲信阉人。日夜于後堂戏马,五更方卧,至晡乃起。渐出游走,屏逐居民,从万春门游东宫以东至于郊外,数十百里,皆空家静室。巷陌悬幔为高障,置仗防之,谓之屏除。夜出晨反,火光照天。拜爱姬潘氏为贵妃。仍以金莲帖地,使妃行于其上,曰此步步莲花耶。每出,妃乘卧舆,帝骑马从後。着织成褶,金薄帽,执七宝缠槊,戎服急装,不变寒暑,凌冒雨雪,不避坑阱;驰骋渴乏,辄下马解取腰间蠡器,酌水饮之,复上马驰去。选无赖小儿善走者为逐马,左右百人,常以自随。置射雉场二百九十六处,翳中帷帐及步障,皆夹缘以红锦,金银镂弩牙,毒瑁帖箭。郊郭四民,樵苏路绝,吉凶失时,舆疾弃尸,不得殡葬。後宫遭火之後,更起仙华、神仙、玉寿诸殿,刻画雕彩,麝香涂壁,锦幔珠帘,穷极绮丽。
又信鬼神,崔惠景事时,拜蒋子文神为假黄铖、使持节、相国、太宰、大将军、杨州牧、钟山王,以至尊为皇帝。迎神像及诸庙杂神皆入後宫,祷祀祈福。及闻兵入,趋出户,阉人黄大刀伤其膝,仆地,曰:“奴反耶?”直後张齐斩首送梁王。宣德太后令依汉海昏侯故事,追封东昏侯。
唐秘书监虞世南《公子先生论》云:公子曰:“宋齐二代,废王有五,并骄淫狂暴,前後如一,或身被杀戮,或倾坠宗社,岂厥性顽凶,自贻非命,将天之所弃用倾代业者乎?”先生曰:“夫木之性直,匠者揉以为轮;金之性刚,工人理以成器。岂人事也?惟上智下愚,特禀异气;中庸之才,全由训习。自宋、齐以来,东宫师傅,备员而已,贵贱礼隔,规献无由,且多以位升,罕由德进。善乎哉!贾生之言:‘昔者成王幼在襁褓之中,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傅,太公为太师。保则保其身体,傅则傅以德义,师则导之教训,此三公之职也。又置三少曰少保、少傅、少师,是与太子晏者也。故乃孩提有识。三公、三少固明者孝仁礼义,以导习之,遂去邪人,不使见恶行。选天下之儒士,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翼卫之,使与太子居处。故太子生乃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习与正人居,不能无正,犹生长齐地不能不齐言;习与不正人居,犹生长楚地不能不楚言也。’秦使赵高傅胡亥,教之狱讼,所习者非斩劓人,则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即位,明日射人,有忠谏者谓之诽谤,深计者谓之妖言,视杀人如刈草菅然。岂胡亥之性恶哉?彼其导之者非其理也。故选左右禅教之,最急此五。君者禀凡庸之性,无周召之师,远益友之箴规,狎不尚之近习,以斯下质,生而楚言,覆国忘身,理故然也。”
萧宝融
萧子显《齐书》曰:和帝讳宝融,字智昭,高宗第八子。建武元年,封随郡王。永元元年,改封南康王,出为荆雍宁益梁南北秦七州诸军事、西中郎将、荆州刺史。萧颖胄杀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刘山阳,奉王举兵。以雍州刺史萧衍为使持节、都督诸军事、左将军。以萧颖胄为右将军、督行诸军事。夏侯自京师至江陵,称宣德太后令:“南康王宜纂成国祚,光临亿兆,方俟清宫,未即大号,可且封十郡为宣城王,加相国、荆州牧,又加黄钺。”萧颖胄为左长史,进号镇军;萧衍进号征东将军。己巳,群僚上尊号。
中兴元年正月乙巳,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以相国左长史萧颖胄为尚书令、领军将军,萧衍为雍州刺史。十二月,建康平。皇太后令以萧衍为大司马、录尚书事、骠骑大将军、杨州刺史,封建安郡公,依晋武陵王遵承制故事,百僚致敬。二年正月,皇太后临朝,入居内殿。以大司马萧衍为都督中外诸军事,殊礼,进位相国,总百揆,杨州牧,封十郡为梁公,备九锡之礼,加远游冠,位在诸王上。二月,进梁公爵为王,增封十郡,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三月景辰,逊位于梁。丁卯,梁奉帝为巴陵王,徙姑熟。戊辰,薨,年十五。追为和帝,葬恭陵。
史臣曰:夏以桀亡,殷因纣灭,郊天改朔,理无延世。而皇符所集,重兴西楚,神器暂来,虽有冥数,徽名大号,斯为幸矣。
卷一百三十 偏霸部十四
北齐高欢
《北齐书》曰:高祖神武皇帝姓高氏,讳欢,字贺六浑,渤海人也。六世祖隐,玄菟太守。皇考树,性通率,不事家业。住居白道南,数有赤光紫气之异,邻人以为怪,劝徙居以避之。皇考曰:“安知非吉?”居之自若。及神武生而皇妣韩氏殂,养於同产姊婿镇岳队尉景家。神武既累世北边,故习其俗,遂同鲜卑。长而深沉有大度,轻财重士,为豪侠所宗。目有精光,长头高颧,齿白如玉,少有人杰。素家贫,及娉武明皇后,始有马,得给镇为队主。镇将辽西段长常奇神武貌,谓曰:“君有康济之才,终不徒然。”便以子孙为托。神武自队主转轮为函使。尝乘驿过建兴,□雾昼晦,雷声随之,半日乃绝,若有神应者。每行道路,往来无风尘之色。又尝梦履众星而行,觉而内喜。为函使六年,每至洛阳,给令史麻祥使。祥尝以肉神武,神武性不立食,坐而进之,祥以为慢己,笞神武四十。及自洛阳还,倾产以结客。亲故怪问之,答曰:“吾至洛阳,宿卫羽林相率焚领军张彝宅,朝廷惧其乱而不问,为政若此,事可知也。财物岂可常守邪?”自是乃有澄清天下之志。与怀朔省事□中司马子如及秀容人刘贵、中山人贾显智为奔走之友,怀朔户曹史孙腾、外兵使侯景亦相友结。
孝昌元年,归尔朱荣于秀容。先是刘贵事荣,盛言神武美,至是始得见。以憔悴故,未之奇也。贵乃为神武更衣,复求见焉。因随荣之厩,厩有恶马,荣命剪之,神武乃不加羁绊而剪,竟不蹄啮。已而起曰:“御恶人亦如此马矣。”荣遂坐神武於床下,屏左右而访时事。神武曰:“闻公有马十二谷,色别为群,将此竟何用也?”荣曰:“但言尔意。”神武曰:“方今天子愚弱,太后淫乱,孽宠擅命,朝政不行。以明公雄武,乘时奋发,讨郑俨、徐纥而清帝侧,霸业可举鞭而成。此贺六浑之意也。”荣大悦。语自日中至夜半乃出。自是每参军谋。
既而,荣以神武为亲信都督。於时魏明帝衔郑俨、徐纥,逼灵太后,未敢制,私使荣举兵内向。荣以神武为前锋。至上党,明帝又私诏停之。及帝暴崩,荣遂入洛邑。将篡位,神武谏,恐不听,请铸像卜之,铸不成,乃止。孝庄帝立,以定策勋,封铜伯。荣尝问左右曰:“一日无我,谁可主军?”皆称尔朱兆。荣曰:“此正可统三千骑以还。堪代我主众者,惟贺六浑耳。”因诫兆曰:“尔非其匹,终当为其子穿鼻。”乃以神武为晋州刺史。於是大聚敛,因刘贵货荣下要人,尽得其意。州库角无故自鸣,神武异之,无几而孝庄诛荣。
及尔朱兆自晋阳将举兵赴洛,召神武。使长史孙腾辞以绛蜀、汾胡欲反,不可委去,兆恨焉,腾复命,神武曰:“兆举兵犯上,此大贼也,吾不能久事之。”自是始有图兆计。及兆入洛,执庄帝以北,神武闻之大惊,又使孙腾伪贺兆,因密觇孝庄所在,将劫以举义,不果。乃以书喻之,言不宜执天子以受恶名於海内。兆不纳,杀帝而与尔朱世隆等立长广王晔,改元建明,封神武为平阳郡公。
魏普泰元年二月,神武自领军次信都,高乾、封隆之开门以待,遂据冀州。是月,尔朱度律废元晔而立节闵帝,欲羁縻神武。三月,乃白节闵帝,封神武为渤海王,徵使入觐。神武辞。四月癸巳,又加授东道大行台、第一镇人酋长。庞苍鹰自太原来奔,神武以为行台郎,寻以为安州刺史。
神武自向山东,养士缮甲,禁兵侵掠,百姓归心。乃诈为书,云尔朱兆将以六镇人配契胡为部曲。众皆愁。又为并州符,征兵讨步落稽。发万人,将遣之,孙腾、尉景为请留五日,如此者再。神武亲送之郊,雪涕执别。人号恸,哭声动地,神武乃喻之曰:“与尔俱失乡客,义同一家,不意在上乃尔徵召!直向西已当死,後军期又当死,配国人又当死,奈何?”众曰:“唯有反耳!”神武曰:“反是急计;须推一人为主。”众愿奉神武。神武曰:“尔乡里难制,不见葛荣乎?虽百万众,无刑法,终自灰灭。今以吾为主,当有前异,不得欺汉儿,不得犯军令,生死任吾,则可。不尔,不能为取笑天下。”众皆顿颡:“死生惟命。”神武曰:“若不得已。”明日,椎牛飨士,喻以讨尔朱兆之意。封隆之进曰:“千载一时,普天幸甚。”神武曰:“讨贼,大顺也;拯时,大业也。吾虽不武,以死继之,何敢让焉!”
六月庚子,建义於信都。乃抗表罪状尔朱氏。世隆等秘表不通。八月,尔朱兆攻陷殷州,李元忠来奔。孙腾以为朝廷隔绝,不权立天子,则众望无所系。十月壬寅,奉章武王融子渤海太守朗为皇帝,年号中兴,是为废帝。十一月,攻邺,相州刺史刘诞婴城固守。神武起土山,为地道,往往建大柱,一时焚之,城陷入地。永熙元年正月壬午,拔邺城,据之。废帝进神武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太师。是时,青州建义大都督崔灵珍、大都督耿翔皆遣使归附。行汾州事刘贵弃城来降。
闰三月,尔朱天光自长安,兆自并州,度律自洛阳,仲远自东郡,同会邺,众号二十万,挟洹水而军。节闵以长孙承业为大行台,总督焉。神武令封隆之守邺,自出顿紫陌。时马不满二千,步兵不至三万,众寡不敌。乃於韩陵为圆阵,连牛驴以塞归道。於是将士皆有死志,四面合击之。尔朱兆责神武以背己。神武曰:“本戮力者,共辅王室,今帝何在?”兆曰:“永安枉害天柱,我报仇耳。”神武曰:“我昔日亲闻天柱计,汝在户前立,岂得言不反耶!且以君杀臣,何报之有?今日义绝矣。”乃合战,大败之。
四月,斛斯椿执天光、度律送洛阳。长孙承业遣都督贾显智、张欢入洛阳,执世隆、彦伯斩之。兆奔并州。仲远奔梁州,遂死焉。时凶蠹既除,朝廷庆悦。既而神武至洛阳,废节闵及中兴主而立孝武孝。孝武既即位,授神武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太师,世袭定州刺史,增封并前十五万户。神武辞天柱,减户五万。壬辰,还邺,魏帝饯於乾脯山,执手而别。
七月壬寅,神武帅师北伐尔朱兆。封隆之言:“侍中斛斯椿、贺拔胜、贾显智等往事尔朱,普皆反噬,今在京师宠任,必构祸隙。”神武深以为然。乃归天光、度律於京师,斩之。遂自滏口入。尔朱兆大掠晋阳,北保秀容,并州平。神武以晋阳四塞,乃建大丞相府而定居焉。
尔朱兆既至秀容,分兵守险,出入寇抄。神武扬声讨之,师出止者数四,兆意怠。神武揣其岁首当宴会,遣窦泰以精骑驰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里,神武以大军继之。二年正月,窦泰奄至尔朱兆庭。军人因宴休惰,忽见泰军,惊走,追破之於赤洪岭。兆自缢,神武亲临,厚葬之。慕容绍宗以尔朱荣妻子及馀众自保焉,突城降,神武以义故,待之甚厚。
神武之入洛也,尔朱仲远部下都督桥宁、张子期自滑台归命,神武以其助乱,且数反复,皆斩之。斛斯椿由是内不自安,乃与南陵王宝炬及武卫将军元毗、魏光、王思政构神武於魏帝。帝舍人元士弼又奏神武受敕大不敬,於是魏帝与神武隙矣。
天平元年正月,魏帝下诏罪状神武,为北伐经营。神武亦勒马宣告曰:“孤遇尔朱擅权,举大义於四海,奉戴主上,义贯幽明。横为斛斯椿谗构,以诚节为逆首。昔晋赵鞅兴晋阳之甲,诛君侧恶人,今者南迈,诛椿而已。”以高昂为前锋,曰:“若用司空言,岂有今日之举!”司马子如答神武曰:“本欲立小者,正为此耳。”
魏帝征兵关右,召贺拔胜赴行在所,遣大行台长孙承业、大都督颖川王斌之、斛斯椿共镇武牢。七月,魏帝躬率大众,屯河桥。神武至河北十馀里,再遣口申诚款,魏帝不报。神武乃引军渡河。魏帝问计於群臣,或云南依贺拔胜,或云西就关中,或云守洛口,未决。而元斌之与斛斯椿争权不睦,斌之弃椿径还,绐帝云神武兵至。即日,魏帝逊位於长安。
己酉,神武入洛阳,止於永宁寺。八月,神武以万机不可旷废,乃与百僚议,以清河王为大司马,居尚书下舍而承制决事焉。神武寻至弘农,遂克潼关。九月庚寅,神武还至洛阳,乃遣僧道荣奉表关中,又不答。乃集百僚、沙门、耆老,议所推立。以为自孝昌衰乱,国统中绝,神主靡依,昭穆失序,遂议立清河王世子善见。议定,白清河王。王曰:“天子无父,苟使儿立,不惜馀生。”乃立之,是为孝静帝。魏於是始分为二。
神武以孝武既西,恐逼崤峡,洛阳复在河外,接近梁境,如向晋阳,形势不能相接,议迁邺。护军祖荣赞焉。诏下三日,车驾便发,户四十万,狼狈就道。神武留洛阳部分,事毕还晋阳。自是军国政务,皆归相府。二年正月,魏帝褒诏,以神武为相国、假黄钺,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神武固辞。
四年十一月壬辰,神武西讨,自蒲津济,众二十万。周文军於沙苑。神武以地厄少却,西人鼓噪而进,军大乱,弃器甲十有八万。神武跨橐驼,候船以归。元象元年三月辛酉,神武固请解丞相,魏帝许之。四月庚寅,神武朝於邺。壬辰,还晋阳。兴和元年七月丁丑,魏帝进神武为相国、录尚书事,固让乃止。十一月,神武以新宫成,朝於邺。魏帝与神武宴射。
武定四年八月癸巳,神武将西征,自邺会兵晋阳。九月,神武围王壁以挑西师,不敢应。西魏晋州刺史韦孝宽守玉壁。顿兵五旬,城不拔,死者七万人,聚为一冢。有星坠於神武营,众驴并鸣,士皆惧。神武有疾。十一月庚子,舆疾班师。庚戌,遣太原公洋镇邺。辛亥,徵世子澄至晋阳。有恶鸟集亭树,世子使斛律光射杀之。己卯,神武以无功,表解都督中外诸军事,魏帝优诏许焉。是时西魏言神武中弩,神武闻之,乃勉坐见诸贵。使斛律金敕勒歌,神武自和之,哀感流涕。
侯景素轻世子,尝谓司马子如曰:“王在,吾不敢有异;王无,吾不能与鲜卑小儿共事。”子如掩其口。至是,世子为神武书,召景。景先与神武约,得书,书微点,乃来。书至,无点,景不至。又闻神武疾,遂拥兵自固。神武谓世子曰:“我虽疾,尔面更有馀忧色,何也?”世子未对。又问曰:“岂非忧侯景叛耶?”曰:“然。”神武曰:“景专制河南十四年矣,常有飞扬跋扈志,顾我能养,岂为汝驾御也。今四方未定,勿遽发哀。库狄干鲜卑老公,斛律金敕勒老公,并性纯道直,终不负汝。可朱浑道元、刘礼生远来投我,必无异心。贺拔焉过儿朴实无罪过,潘乐和厚,汝兄弟当得其力。韩轨少戆,宜宽借之。彭乐心腹难得,宜防护之。少堪敌侯景者,惟有慕容绍宗,我故不贵之,留以与汝,宜深加殊礼,委以经略之事。”
五年正月朔,日蚀。神武曰:“日蚀,其为我耶?死亦何恨。”景午,陈启於魏帝。是日,崩於晋阳,时年五十二。秘不发丧。天保初,追崇为献武帝,庙号太祖。
高澄
《北齐书》曰:世祖文襄皇帝讳澄,字子惠,神武长子也。母曰娄太后。生而岐嶷,神武异之。魏中兴元年,立为渤海王世子。就杜询讲学,敏悟过人,询甚叹服。二年,加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尚孝静帝妹冯翊长公主。时年十三,神情俊爽,便若成人。神武试问以时事得失,辩析无不中理。自是军国筹策皆预之。天平元年,加使持节、尚书令、大行台、并州刺史。三年,入辅朝政,加领军左右、京畿大都督。时人虽闻器识,犹以少年期之,而机略严明,事无凝滞,於是朝野振肃。武定四年十一月,神武西讨,不豫,班师。文襄驰赴军所,侍卫还晋阳。
五年正月丙午,神武崩。七月戊戌,魏帝诏以文襄为使持节、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渤海王。文襄启辞,愿停王爵。壬寅,魏帝诏太原公洋摄理军国,遣中使敦喻。八月壬辰,文襄启申神武遗令,请减国邑,分封将督各有差。辛未,朝於邺,固辞丞相。魏帝诏曰:“既朝野攸凭,安危所系,不得令遂本怀,须有权夺。可复前大将军,馀如故。”
七年五月,文襄帅师赴颖川。六月,克之,获西魏大将王思政等。八月,文襄遇盗,崩。初,梁将兰钦子京见虏,文襄以配厨,钦求赎之,不许。京与其党六人谋作乱。时京将进食,文襄却之,谓人曰:“昨夜梦此奴杀我。”又曰:“急杀却。”京闻之,置刃於盘下,冒言进食。文襄怒曰:“我未索食,何遽来?”京挥刀曰:“将杀汝!”文襄自投,伤足,入床下。贼党至,去床,遇弑,时年二十九。追谥文襄皇帝。
高洋
《北齐书》曰:显祖文宣皇帝讳洋,字子进,高祖第二子,世宗之母弟。后初孕,每夜有赤光照室,后私常怪之。初高祖之归尔朱荣,时经危乱,家徒壁立,后与亲姻相对,共忧寒馁。帝时尚未能言,然曰:“得活。”太后及左右大惊,而不敢言。鳞身重踝,不好戏弄,深沉有大度。晋阳曾有沙门,乍愚乍智,时人不测,呼为阿秃师。帝曾与诸童共见之,历问禄位。至帝,举手再三,指天而已,口无所言,见者异之。高祖尝试观诸子意识,各使治乱丝,帝独抽刀斩之,曰:“乱者须斩。”高祖是之。又各配兵四去,而使甲骑伪攻之,世宗等怖挠,帝乃勒众与彭乐敌,乐免胄言情,犹擒之以献。後从世宗行,过辽阳山,独见天门开,馀人无见者。内虽明敏,貌若不足,世宗每嗤之云:“此人亦得富贵,相法亦何由可解。”惟高祖异之。天平二年,授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武定元年,加侍中。五年,授尚书令、中书监、京畿大都督。
七年八月,世宗遇害,事出仓卒,内外震骇。帝神色不变,指麾部分自若,脔斩群贼而漆其头。徐宣言曰:“奴反,大将军被伤,无大苦也。”当时内外,莫不惊异焉。乃赴晋阳,亲总庶政。务从宽厚,事有不便者,咸蠲省焉。八年正月戊辰,魏帝诏进使持节、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齐郡王,食邑一万户。三月辛酉,又进封齐王,邑十万户。帝自居晋阳,寝室夜有光如昼。既为王,梦人以笔点己额。旦以告馆客王昙哲,曰:“吾其退乎?”昙哲再拜,贺曰:“王上加点为主字,乃当进也。”夏五月辛亥,帝如邺。甲寅,进位相国,总百揆,加九锡殊礼,齐王如故。魏帝遣兼太尉彭城王韶奉皇帝玺绶,禅位於帝。
戊午,乃即皇帝位於南郊,升坛,柴燎告天。事毕还宫,御太极前殿,诏大赦天下,改武定八年为天保元年。辛酉,尊王太后为皇太后。辛未,遣大使於四方观察风俗,问民疾苦,严勒长吏,厉以廉平,兴利除害,务存安静。六月,诏:吉凶车服制度,各为等差,具立条式,使俭而获中。又诏:“冀州之渤海、长乐二郡,先帝始封之国,义旗初起之地。并州之太原,青州之齐郡,霸业所在,王命是基。君子有作,贵不忘本,思申恩洽,蠲复田租。”丁亥,诏立王子殷为皇太子,王后李氏为皇后。八月,诏曰:“有能直言正谏,不避罪辜,謇謇若朱□,谔谔若周舍,开朕意,沃朕心,弼予一人利兼百姓者,必当宠以荣禄,待以不次。又诸牧民之官,仰专意农桑,劝课广收天地之利,以备水旱之灾。”庚寅,诏曰:“朕以虚寡,嗣弘王业,思所以赞扬盛绩,播之万古。虽史官执笔,有闻无坠,犹恐绪言遗美,时或未书。在位王公,文武大小,降及民庶,爰至僧徒,或亲奉音旨,或承传旁说,凡可载之文籍,悉宜条录封上。”冬十月己卯,备法驾,御金辂,入晋阳宫,朝皇太后於内殿。十一月,周文帝率众至陕城,分骑北渡至建州。景寅,帝亲戎出次城东,周文帝闻帝军严盛,叹曰:“高欢不死矣!”遂退。
明年,征契丹。帝亲逾山岭,为士卒先。露头袒身,昼夜兼行千馀里,惟食肉饮水,壮气弥厉。竟大破契丹,获十余万口,杂畜数十万头。
尝于东山游宴,以关陇未平,投杯震怒,将俟西伐。西人为之震恐。
帝素沉敏有远亮。初,文襄崩,秘不发丧,其後渐露,魏帝窃谓左右曰:“大将军此殂似是天意,威权当归王室矣。”及帝将幸晋阳,亲入辞谒於昭阳殿,从者千人,居前持剑者十馀辈。帝在殿下数十步立,而卫士升阶已二百许,皆攘袂扣刃,若对严敌。帝令主者传奏,须诣晋阳,言讫,再拜而出。魏帝失色,目送帝曰:“此人似不能见容,吾不知死在何日。”
洎受禅之後,留心政术,御下肃清。六七年后,以天下无事,便留连饮宴。通日竟夜,躬自鼓舞。袒露形体,傅粉涂黛。乘驼牛驴,不施鞍勒。亲戚贵臣,杂错侍从。征集淫妪,分付从官亲看,无礼以为戏乐。贵妃薛氏甚被爱宠,忽忆其经与清河王岳私通,命支解之,弄其髀以为琵琶。叹曰:“佳人难再得。”后又以刀子划杨腹,崔季舒托俳优言曰:“老小公子恶戏?”因掣刀子而去之。又置於棺中,载以需车,几下钉者数焉。发丁匠三十万人,营三台於邺,构木高二十七丈,两栋相去二百馀步,工匠危怯,皆系绳自防;帝登脊疾走,无怖畏。时复雅舞,折旋中节,傍人见者,莫不寒心。
帝沉湎日甚,娄太后举杖击之,曰:“如此父生如此儿。”帝曰:“天子母岂不知共婿眠时即当嫁老母与胡?”太后大怒,自此不复开颜。帝免冠辞谢,乃设席於地,脱背就罚。苦请,笞脚五十。因此戒酒,一旬,还复如初。又令元黄头与诸国自金凤台各乘纸鸱以飞,黄头至紫陌,乃坠於地。凡所杀害,或支解,或火烧,或投水,盖以万数。又诛元氏或父母为主或身常贵盛,皆斩於东市,凡七百馀人。悉投尸漳水,剖鱼者多获爪甲,都下为之久不食鱼。
七年秋,自河西总秦戍筑长城东至於海,前後所筑,东西凡三千馀里;率十里一戍,其要害置州镇,凡二十五所。八年春,帝在城东马射,敕京城妇女悉赴观,不赴者,罪以军法,七日乃止。是年,於长城内筑重城,自库洛拔而东,至于坞纥戍,凡四百馀里。先是,发丁匠三十馀万,营三台於邺下,因其旧基而高博之,大起宫室及游豫园。至是,三台成,改铜爵曰金凤,金武曰圣应,冰井曰崇光。十一月甲午,帝登三台,御乾象殿,朝宴群臣,并命赋诗。以新宫成故也。十年春正月甲寅,帝如辽阳甘露寺。二月景戌,帝於甘露寺禅居深观,惟军国大政奏闻。三月景辰,帝至自辽阳。十月甲午,帝暴崩於晋阳宫。还京师,葬于武宁陵。谥曰文宣皇帝,庙号高祖。武平初,又改庙号显祖。
先是,帝问泰山道士曰:“吾得几年为天子?”答曰:“得三十年。”帝曰:“十年十月十日,得非三十也?吾甚畏之,过此无虑。人生有死,又何致惜,但怜儿正道尚幼,人将夺之耳。”帝及期而崩,年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