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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史郄视 清 李塨   阅史郄视五卷,吾友蠡吾恕谷先生则古昔经世务之所为作也。其于诸史中众人嚣嚣、置论不休者,都不滥及,而独措思于其要者、切者,若兵农诸大政,尤三致意焉。其忧深,其识远,其旨约,其言文,有天下者举斯编而措之,以比隆前古之盛,有余裕矣。自来汗牛充栋,群言满家,无足复陈也,石门吴先生亟称,以为有用之学。君子之言信而有征矣,愚受读浃旬,洋洋乎涉之而见其广且深,津津乎味之而觉其多且旨也。敬识简端,以劝当世之得读是书者。德州愚弟孙勷敬书   余每谓天下无无用之学,其学而无用者,惟佛老二氏与帖括秀才而已。盖空谈性命,则必以事功为粗迹;高语文章,则必以综理为琐务。自古及今,宇宙河决鱼烂,皆坐此病。今读恕谷先生所著阅史郄视五卷,实获我心。苟欲澄叙官方,振兴士类,以此书为正鹄,可也。石门弟吴涵谨跋 阅史郄视卷一 清蠡县李塨着   太公告武王曰:先谋后事者昌,先事后谋者亡。万世成败,尽此二言矣。   伊尹周公,德宜有天下者也,而屈于太甲成王,故殷以天子之礼葬伊尹,周以天子之礼祀周公,非过分也,宜也。且周公葬成周而天变,葬毕而安,此可见天道之公,不可得如周公之私情也。盖必欲以臣子自居者,伊尹周公之道也;而不敢以臣子待之者,殷后周王之道也。道各自尽而已矣[据尚书,风雷之变在公未殁之时,乃居东之日耳,故成王迎之。今乃以史记为据云]。   鲁桓公少,国人立隐公而奉之,后桓长,羽父请杀桓公,将以求太宰。公曰:为其少故也,吾将授之矣。使营菟裘,吾将老焉。羽父惧,反赞公于桓公而弒之。吁,可畏哉,君子之心常恕常厚,小人之心必险必刻。故君子每阴为小人所害而不知。彼见事之有利也,则欲以言啖我;见我之有怒于人也,则嫁我以起衅。君子虽立心有准不听其辞,然未必不以彼为爱我也,或以腹心告之矣。即不然,而未必恶之也;即恶之,而未必防之也。嗟乎,祸莫深于此矣!我不为利,则彼言者为利矣;我不害人,则彼之嫁我者害人矣。彼之险刻,肯居此贪名耶?不畏所害之人知而怨之耶?势必反害我之事,而起人之衅以害我,故挑我以利者,即加我以害者也;嫁我以害人者,即嫁人以害我者也。君子如有权焉,必斩除此辈;无权,则婉词以谢之,细心以防之可也。   孟尝君待客,屏风后尝有侍史,主记君所与客语,问亲戚居处。客去已,遣使献遗存问其亲戚。真一时之雄哉!曹孟德诗云: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三复读之,有余味矣!   于文定公曰:魏文侯与田子方饮,文侯曰:钟声不比乎左高。子方曰:君明乐官,不明乐音。今君审于音,臣惧其聋于官也。盖凡人有大器者,于小事多不精察;小事精察者,多不能临大事。故晋文驾羊,曾子种米,孙权敖相楚三年不知轭在前卫在后。夫以数数米盐之察,不可以居大位,而况君人者乎?然此为好事琐小者言耳。若夫用兵者必尽晓兵之事,而后可以用兵;督农者必尽晓农之事,而后可以督农。至他经济亦然,又不可以不娴细小为辞、自居于迂疏也。   田单遇老人涉淄而寒,解裘而衣之,襄王曰:单之施于人,将以取我国乎?不早图,恐后之变也。左右顾无人,堂下有贯珠者,王呼而问之曰:汝闻吾言乎?对曰:闻之。曰:汝以为何如?对曰:王不如因以为己善。单有善而王嘉之,单之善亦王之善也。王说。郑小同诣司马师,师有密疏未屏,入厕还,谓之曰:卿见吾疏乎?对曰:否。师疑而鸩之。合观二事,可以知人之私语不当听,人之私书不当启矣。然使贯珠者不以闻对,则身必死;小同以见对,或尚可生。亦可以得待奸雄之道矣。故隰斯弥不伐树,王羲之卧处大吐,其智矣哉。   石建奏事上前,即有可言,屏人乃言极切;至廷见,如不能言者。上以是亲而礼之,此亦获君之一法也。观   汉文召冯唐,让曰:公众辱我,独无闲处乎?可以观矣。然职司谏垣者,又不可以此为例。   英布奉命归汉,汉王方踞床洗足,召布入见。布大悔,欲自杀,及出就舍,帐御饮食从官皆如汉王居,布又大喜过望。盖布雄杰暴骜,可以富贵邀者也,故简于礼以消其暴骜之气,厚以恩以收其雄杰之心。若以此待淮阴,则大不可,筑坛具礼,拜于上座,又是一番作用。知此可知高祖之将将矣。可知驾御英雄之道矣。   淮阴胯下之辱,固少年无识,亦必淮阴之骄情锐状有以致之也。夫英忽傲大之气,最足以误事,非阅历不能平,非挫折不能降。圯下之履,市上之胯,其磨砺英雄等耳。宜淮阴之既为楚王而壮之哉。然淮阴葅醢,卒以傲致之,则有愧于胯下者不尚多欤?   班史刑法志曰:天下既定,踵秦而置材官于郡国,京师有南北军之屯。至武帝平百粤,内增七校,外有楼船,皆岁时讲肄。汉宫仪曰:高祖定天下,选能引关蹶张、材力武猛者以为轻车骑士,材官楼船,常以秋后讲肄课试,各有员数。平地用车骑,山阻用材官,水泉用楼船。易祓曰:是时兵农未分,南北两军实调诸民,北军番上与南军等,南军卫士调之郡国,北军兵卒调之左右京辅。林駉曰:汉制南军卫宫,卫尉主之。北军护京,中尉主之。南军则有郎卫兵卫之别,如三署诸郎;羽林期门则皆郎卫也,如卫士令丞;诸屯卫侯则皆兵卫也。是卫也,非南军守宫之卫乎?北军则有调兵募兵之分,如三辅兵卒,则是调兵;而卫如八校胡骑,则是募兵而卫。是卫也,非北军护京之卫乎?此南北军之制也。汉调兵之制,民年二十三为正,一岁为卫士,二岁为材官骑士,习射御驰战阵,年六十五衰老乃得免为庶人,就田里。更有三品,有卒更,有践更,有过更。古者正卒无常人,皆迭为之,一月一更,为更卒也。如淳曰:卒更者,正身供正役也;践更者,以钱雇直代行者也;过更者,亦以钱雇直不行者输之县官以给代者也。苏轼曰:汉出征皆以虎符调发郡国之兵,事已则复其初。其余发兵散见于史者,有发关东轻锐士及郡国三百石吏能骑射者从军,有发殊死罪以下从军。后汉宿卫常选汉阳、陇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凡六郡良家子弟补羽林郎,比三百石百一十八人,此汉之军制大略可考者如此。大抵犹有周秦之遗也,迁、固不知志兵,遂使一代戎制无从详考,可慨也哉。   汉吏皆言守某治,察得其绩乃为真,事亦可法。   季孙意如每有所居,必葺其墙垣而后行。薛宣思省吏职,下至财用笔砚,皆为设方略,利用而省费。郭有道逆旅居停必洒扫而行,岳鹏举宿兵造食,临行令士涤濯其什器。故王五公尝教我小事克勤,谓小事皆有次第节奏,然后大事可为也。   汉高击韩信还,令士卒从军死者为槥归其县,县给衣衾棺葬具,祠以少牢,长吏视葬,重之厚之如此。士真乐为死矣。   汉高大启九国,自雁门以东尽辽阳,为燕、代;常山以南,太行左转,度河、济,渐于海,为齐、赵;谷、泗以往,奄有龟、蒙,为梁、楚;东带江、湖,薄会稽,为荆、吴;北界淮濒,略庐、衡,为淮南;波汉之阳,亘九嶷,为长沙。诸侯北境周匝三垂,外接外国,天子自有三河、东郡、颍川、南阳,自江陵以西至巴蜀,北自云中至陇西,与京师、内史,凡十五郡,而公主列侯颇食邑其中。然当时不闻供亿之缺,至于文帝,粟红贯朽,后世版图一归天子,赋租及于锱铢,而每忧不足。可以观矣,可以思矣[所以然者,备多而费广也]。   周之支费浮于汉,以什一三十一见之,此中有大得失大机括在焉[亦由七国以来杀人多而户口少]。   汉宣帝追尊悼考为皇考,立寝庙,宋儒非之,非也,张永嘉继统不继嗣之说,乃千载不易之定论。礼:为人后者为其父母云者,犹以父母称之,为本生父母,不问亲疏,皆齐衰不杖期。则虽继嗣如汉哀帝、宋英宗,亦当异于诸王,致其特尊之典,但不可追称皇耳。至光武崛起中兴,而不追尊南顿,更失之矣。张文升曰:兴献入庙称宗,而竟居武宗之上,则不可也。   鼍错说文帝令民入粟于边,受爵免罪,边食可以支五岁,可令入粟郡县足支一岁以上,可时赦,勿收农民租,如此则贵粟务农,天下安宁。上从其言,公私皆足。此虽非圣王之政,若但加以虚爵、免其轻罪,亦后世蓄积之善术也。而今纳粟入监以折色,则非昔人本意矣[近则更成弊薮矣。然使用以救荒,犹为有实济]。   伍被知淮南谋叛之无幸,乃不引退,卒与其祸,是智而不勇者也。   贾长沙劝文帝众建诸侯而少其力,文帝谦让未遑。复上疏言诸国皆已强大,皇太子所恃者,梁王无后,惟淮阳、代二国耳[文帝三子]。代北边匈奴,与强敌为邻,能自完则足矣;而淮阳之大,比诸侯仅如黑子之着面,适足以饵大国耳。臣之愚计,愿举淮南地以益淮阳,而为梁王立后,割淮阳北边二三列城与东郡以益梁,不可者,可徙代王而都睢阳。梁起于新郪以北,着之河,淮阳包陈以南,揵之江,则大诸侯之有异心者,破胆而不敢谋,梁足以扞齐赵,淮阳足以禁吴楚,此二世之利也[言文帝及太子嗣位]。文帝乃徙淮阳王武为梁王,北泰山西至高阳,得大县四十余城,卒以御七国之变。使当时不从谊言,不立梁王,吴楚直趋洛阳,钲鼓震于长安,虽有亚夫,胜败正未可知耳。呜呼,行谊之次策犹足以定大难若此,则谊不惟汉之巨儒,亦汉之元勋也,乃不得与绛灌比功,惜哉!   平七国之功,长沙第一,条侯次之。   长沙眼界识见,高出汉人以上。   郑当时,字庄,陈人也。其先郑君,尝事项籍,籍死而属汉,高祖令诸故项籍臣名籍,郑君独不奉诏。诏尽拜名籍者为大夫,而逐郑君。郑君死,孝文时,当时以任侠自喜,脱张羽于阨,声闻梁楚间。孝景时,为太子舍人,每五日洗沐,常置驿马长安诸郊;请谢宾客,夜以继日,至明旦。常恐不徧,戒门下:客至,亡贵贱,亡留门下者,执宾主之礼。以其贵下人,性廉,又不治产,仰奉赐以给诸公,然其馈遗人不过算器食,每朝,候上间说,未尝不言天下长者。其推毂士及官属丞史,诚有味其言之也。常引以为贤于己,未尝名吏与官属,言若恐伤之。闻人之善言,进之上唯恐后。山东诸公以此翕然称郑庄,使视河决,自请治行五日。上曰:吾闻郑庄行千里不赍粮,治行者何也?贤哉,不亦宜乎!而郑君不名故君,尤可嘉焉。   李广素恨霸陵尉辱,拜右北平太守,请与俱,至而斩之,上书自陈谢罪。上报曰:振旅抚师,以征不服,怒形则千里悚,威震则万物伏,夫报忿以除害,损残去杀,朕之所图于将军也。若乃免冠徒跣,稽颡请罪,岂朕之指哉?武帝御将,荡佚不规常法,皆此类。所以北扫南平,东渐西被也。后人尾尾文法,何当焉。   孔光谏辄削草藁,有所荐,惟恐其人之闻知,沐日归休,兄弟妻子燕语,终不及朝省政事。或问光温室省中树皆何木也,光嘿不应,更答以他语。不泄如是,可以法矣。   汉官廪禄皆月给之,半钱半谷,制诚善也。   宋枭患凉州寇暴,欲多写孝经,令家家习之,庶或使人知义。盖勋谏以为不急静难之术,徒取笑朝廷,果如其言。宋明之儒,见多与宋枭类。陆秀夫于倥偬败亡之秋,犹日进大学衍义,与陈败而讲老子,梁亡而谈苦空,不同一可笑也哉!   韩信谓汉王曰:今东乡争权天下者,非项王耶?为人喑哑叱咤,千人皆废,然不能任属贤将,此特匹夫之勇耳;项王见人恭谨慈爱,悯人疾病,然有功当封爵者,印刓敝忍不能予。此妇人之仁耳;项王雄伯天下,不居关中而都彭城,所过无不残灭,天下多怨,百姓不亲附,特劫于威强耳。名虽为霸,实失天下心。今大王诚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诛?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义兵从思东归之士,何所不取?马援对隗嚣曰:前到朝廷,上引见数十,每接燕语,自夕至旦。才明勇略,非人敌也。且开心见诚,无所隐伏,阔达多大节,略与高帝同。经学博览,政事文辩,前世无比。嚣曰:卿谓何如高帝?援曰:不如也,高帝无可无不可,今上好吏事。动如节度,又不喜饮酒。嚣意不怿,曰:如卿言,反复胜耶?荀彧、郭嘉谓曹操曰:绍有十败,公有十胜,虽强,无能为也。绍繁礼多仪,公体任自然,此道胜也;绍以逆动,公奉顺以率天下,此义胜也;桓、灵以来政失于宽,绍以宽济宽,故不慑。公纠之以猛,而上下知制,此治胜也;绍外宽内忌,用人而疑之,所任惟亲戚子弟。公外易简而内机明,用人无疑,惟才所宜,不问远近,此度胜也;绍多谋少决,失在后事。公得策辄行,应变无穷,此谋胜也;绍高议揖逊,以收名誉,士之好言饰外者多归之。公以至心待人,不为虚美,士之忠直远见而有实者皆愿为用,此德胜也;绍见人饥寒,恤念之形于颜色,其所不见,虑或不及。公于目前小事时有所忽,至于大事,与四海接。恩之所加,皆过其望。虽所不见,虑无不周。此仁胜也;绍大臣争权,谗言惑乱。公御下以道,浸润不行,此明胜也;绍是非不可知,公所是进之以礼,所不是正之以法,此文胜也;绍好为虚势,不知兵要。公以少克众,用兵如神,此武胜也。合而观之,帝王英雄成败得失之机,了然目中矣!   光武既息兵革,天下少事,文书调役务从简寡。至乃十有一,民其得息肩矣。   昆阳之战,势如压卵,光武谋共拒御,诸将各欲分散。光武乃笑而起,尤来贼攻光武,追急,短兵接,光武自投高岸,遇突骑王丰下马授光武,光武抚其肩而上,顾笑谓耿弇曰:几为虏嗤。当此天动地岋之时,而谈笑应之,真人杰也!诸将策立更始,刘伯升恐赤眉复有所立,王莽未灭,宗室相攻,议且称王以号令诸将。若赤眉所立者贤,相率而从之;如无所立,破莽降赤眉,称帝未晚。此千古图中兴者之所当知也[明末诸藩惟不此之知也,故粤与闽、浙自斗于穴中,而王师得以乘其敝]!   刘秀击铜马,吴汉将突骑来会,悉上兵簿于莫府,请所付与。不敢自私若是,则韩、彭之祸奚至焉。   朱鲔降光武,封为扶沟侯。夫举大事者不忌小怨,光武所言,自是大略耳。然司徒之仇,当不反兵而鬬者,小云乎哉!孙策别袁术行,收兵告谕诸县:乐从军者一身行,复除门户;不乐者不强。大略哉!   萧望之案劾杀韩延寿,马融代疏杀李固,千载有余恨矣。二子乌可称哉[望之真庸人鄙夫耳,本无可称;若扶风者,又进退失据者也]!   孔融才疏意广,高谈可玩,而诵考实难可悉行,但能张磔网罗。而自理甚疏,造次能得人心,久久亦不愿附也。况所任又多剽轻小才耶?   李翼为兖州刺史,司马师遣使收之,翼妻荀氏曰:可及诏书未至赴吴,何为坐取死亡?左右可同赴水火者为谁?翼思未答,妻曰:君在大州,不知可与同死生者,虽去亦不免。乃止死。智哉荀氏也!人生在世,而无同生死之人,以之处患难颠沛之秋,其寄存幸耳。   曹公征刘晔、蒋济等五人,皆扬州名士,每至亭传,辄谋进见效论之具。晔独卧不言,人怪之,晔曰:对明主非精神不接,精神可学而得乎?此言有至理微机,非上智不知也。及进见,曹公问扬州先贤、贼之形势,四人争对。待次而言,再见如此,公每和悦,晔终不一言。四人笑之。后一见,公止无所复问,晔乃设远言以动公,公适知便止。若是者三。其旨趣以为远言宜征精神,独见以尽其机,不宜于揋坐说也。公探见其心,坐罢,寻以四人为令,而授晔以腹心之任。每有疑事,辄以函问,一夜数十至。观古人心腹之得君乃如此,彼媟媟婞然者何以为哉[晔所谓远言,盖舜禹之事耳。故以腹心任之也]?   陈寿志不惟略,亦不知经济,不能使一代兴乱之机昭然纸上。大抵当时曹魏之政,伤于苛虐,魏略载郡被书录寡妇,或有已相配嫁,皆录夺,啼泣道路。又记他书载将民妻女与士其好者入宫,故张悌言其刑烦役重,诸葛孔明言陷赤子于豺狼,陈羣言天下人民不过文景时一大郡,则享国之不永,宜哉。且待宗于太薄,亦大失策也。   魏取天下之策,得十之三四,而守则全无焉,晋取诸人之怀耳。取守两无可纪矣,然晋祚尚延于魏,则以其积泽于民较魏犹浮也。   吴蜀之和也,登坛歃血,声曹氏篡窃之罪告神,示民中分天下,使士民各知所归。此亦千古偏安者之一大兴会也。   鲁子敬好奇节,计天下将乱,学击剑骑射,聚少年猎,阴相部勒,讲武习兵。父老咸曰:鲁氏世衰,生此狂儿。后中州扰乱,乃命其属曰:淮泗间非遗种之地,惟江东可以避害。使细弱在前,强壮在后,男女三百余人,州骑追之,不敢偪而还。周瑜将数百人,故过候,并求资粮,遂指三千斛一囷米与之。一见孙权,即建鼎足江东、兼并荆楚、分据帝王之策,何其明也!及后破曹瞒、和关羽、借元德地,识见高出公瑾辈矣。且营垒整肃,令行禁止,路不拾遗,盖才德俱胜之豪杰也。   张温清浊太明,善恶太分,孔明以为败废之由。然后知华而不实者,怨之府也。   世说云:王丞相拜扬州,宾客数百人,并加沾接,人人有说色。惟有临海一客姓任,及数外国人为未洽。公因便还过到任边云:君出,临海便无复人。任大喜说。因过外国人前,弹指云:兰阇兰阇。外国人皆笑。四坐并欢。又晋阳秋曰:导接诱应会,少有牾者,虽疏交常宾,一见多输写款诚,自谓为导所遇,同之旧昵,真干济之宏才也。我之刚愎粗疏,其必以此为师而后可[或者不免巧言令色之讥耶?以丞相下士则可矣,非我辈所当学也]。   观六朝加九锡及禅授之文,语藻规模如出一手,惜哉。   袁淑尝诣彭城王义康,义康问其年,答曰:邓仲华拜衮之岁。又曰:陆机入洛之年。义康并不知。李延寿志之,讥其浅陋。义康固非全材,此非其短也。帝王卿相之学,自有要领,不在广览博记间也。霍光、张安世不失为桢干,沈约、沈佺期不失为邪佞。南北史才不逮古人,而学识亦愈下矣。   桂阳王休范自寻阳昼夜取道大雷,戍主杜道欣驰下告变,道欣至一宿,休范已至新林步。上攻新亭垒,分遣杜墨蠡、丁文豪等直向朱雀门,战胜入之。可谓迅雷疾电,知所向矣,乃以轻信伪降见杀,非战之罪也,萧道成之胜幸耳。   胡藩谓刘裕曰:豁达大度,功高天下,连百万之众,允天人之望,毅固以此服公;至于涉猎记传,一咏一谈,自许以雄豪,加以夸伐,搢绅白面之士,辐凑而归,此毅不肯为公下也。呜呼,毅之所长,乃幺么腐儒自求灭亡之具耳,乃不以服人乎?后车其鉴之。   刘道和内总朝政,外供军旅,决断如流,事无壅滞。宾客辐凑,求诉百端,内外谘禀,盈阶满室。目览词讼,手答笺书,耳行听受,口并酬应,不相参涉,皆悉赡举。又言谈赏笑,弥日亘时,未尝倦苦。裁有闲暇,手自写书,寻览篇章,相定坟籍。性奢豪,食必方丈,旦辄为十人馔,未尝独餐。真近古之人豪哉!王昆绳闻予言,曰:穆之固奇才,然非经理天下之大道也。君相要务,在知人善任使而已。事事自为,亦何为者?且因此而有矜才竞胜之心,则愈偾厥事矣。此论固可补予言之未备也。   谢灵运狂妄人耳,何足以言学?且已仕宋矣,而曰龚胜、李业,然乎哉?然乎哉?   南史宋齐以后,文人武士浪得虚名者,皆所谓小有才而未闻大道之人也。其覆败者十之八九,非不幸也。   览王谢诸子弟传,不终篇,即知其必败。既而果然。乃知放诞风流之习,可以败国、可以杀身也。而当时皆钦以为才望,国家安得不乱哉?呜呼,何、邓之祸,至五代而极,不惟无三代之英,并汉室人物,望之如在云端矣。盖读史必先得一代大势,方可论古。五代之速亡,非仅五代之罪也,自魏晋以来习尚气势驱迸而前,如颓波之东下,溃散颠倒所必至也。极则必反,至唐而变矣。   佛教虽自汉明入中华,然当时士大夫崇奉之者,百无一二。至晋,惟北朝时信崇之,南朝亦尚未闻。迄宋、齐后而渐盛矣。盖邪教必盛于乱世也。   柳元景令军中曰:鼓繁气易衰,叫数力易竭,但各衔枚疾战,一听吾营鼓音。此亦战之一道也。   梁武临雍州,命按行城西空地。将起数千间屋,多伐材竹,沈于檀溪,积茅盖若山阜,皆未之用。僧珍独悟其旨,私具橹数百张。及兵起,悉取檀溪材竹,装为船舰,葺之以茅,并立办。众军将发,诸将须橹甚多,僧珍乃出所具,每船付二张。亦智矣。   南史所载隐逸传,如刘慧斐、顾欢辈,惑溺佛老,比比而是。乃俱以隐逸称之,学衰道废,于斯极矣。   陈后主之败,江总、孔范诸狎客致之也。诗文之无用,而且以亡人国也,甚矣。   汉史外国传无信佛者,至南北史而外国始多佞佛者矣。乃知治乱之相寻,邪正之相胜,中外一耳。   史有纪传而无表志,则当时之天文地理、兵刑礼乐,缺焉泯焉。何以考其治乱乎?不可以言史矣。   高贺六浑军士有盗杀驴者,应死弗杀,将至并州决之。明日战,奔西军告贺六浑所在,西师尽锐来攻,众溃几不免。此以知军法言赏不过时、罚不踰刻,万世宜遵也。   高洋猖徉淫贼,近古未之有也,真非人类矣。至后主高纬,马及鹰犬乃有仪同郡君之号,鬬鸡亦号开府,一时纡青拖紫者与狗马仝班,亦汗颜哉。   梁中宗萧詧不入于南史,以继梁朝之统,乃入于北史,以备周附庸之数,何哉。   李延寿笔削史文,多有点金成铁处,为冯梦祯所标甚多,至尤难通句。屡曰:某人性好释学。夫佞佛乃由性生也哉?异矣。   李崇为兖州刺史,村置一楼,楼置一鼓。盗发之处,双槌乱击,四面诸村闻鼓,皆守要路,俄顷之间声布百里,其中险要悉有伏人。盗窃始发,便尔禽送。此合乡兵以弭盗之策也。然其妙在四面诸村各伏要路,今乃合团聚守,与贼死角,非策矣。   高洋苻生等传,人不可以不观。观之,则遭乱世而贪位慕禄之心息矣。   尔朱荣令侯深讨韩楼,配众甚少。或以为言,荣曰:深临机设变,是其所长。若总大众,未必能用。止给骑七百。深遂广张军声,率数百骑深入楼境,去蓟百余里。遇贼帅陈周马步万余,大破之,虏其卒五千余人。寻还其马仗,纵令入城。左右谏,深曰:我兵少不可力战,须为计以离隙之。深度其已至,遂帅骑夜进,昧旦叩其城门。韩楼果疑降卒为内应,遂遁走,追禽之。荣又言:尔朱兆虽勇,所将不过三千,多则乱。此知人才有长短用者,不可一丝紊也。   诵读诗文,非圣贤之学也,而人君效之,更速其败。梁主绎将降魏,焚古今图书十四万卷,以宝剑击柱,折之,叹曰:文武之道,今夜尽矣。或问何意,曰:读书万卷,犹有今日,故焚之。嗟乎,读书万卷,正当有今日耳!且绎并不知文武之道为何如者,而猥云尽,何也?周官周礼、礼乐兵农,可以易乱为治、易危为安,昭昭可行也。有教之日读书,而不知为政者乎?有教之敌兵临城,犹口占为诗、君臣倡和者乎?徒以书为文武之道,此文武之道所以亡也。   隋炀幸楡林,内史令元寿曰:汉武出塞,旌旗千里。今御营之外,请分为二十四军,日别遣一军发,相去三十里,旗帜相望,钟鼓相闻,首尾连注,千里不绝。此亦出师之盛者也。周法尚曰:不然,兵互千里,动间山川,卒有不虞,四分五裂;腹心有事,首尾未知。道阻且长,难以相救。虽是故事,此乃取败之道也。宜结为方阵,四面外拒,六宫及百姓家口并住其间。若有变起,当头分抗,内引奇兵,外出奋击。车为壁垒,重设句陈,此外与据城理亦何异。若战而捷,抽骑追奔;或战不利,屯营自固,乃牢固万全之策也。隋炀曰:善诚善也哉。 阅史郄视卷二 蠡县李塨着   唐高祖以有道伐无道,汤武之会也,乃听裴寂、殷开山邪说,准伊尹放太甲、霍光废昌邑故事,尊炀帝为太上皇,立代王为帝,自蹈纂逆之罪。不学无术莫甚于此。   国家有事求助于外兵,是饮鸩毒以疗恶疮也。唐之中叶,借兵回纥、土番可鉴已。高祖命刘文靖请兵突厥,私谓曰:彼骑入中国,生民之大蠹也,吾所以欲得之者,恐刘武周引之共为边患,聊借之为声势耳。数百人之外,无所用之。盖策在鼓行而西,使晋阳无内顾之忧而已。又突厥送马千匹互市,高祖择善者,止市其半。将士请以私钱市其余马,高祖曰:彼饶马而多利,其来将不止,恐汝不能市。此等识见,真英主也。   唐太宗曰:俗云生日可嘉乐,于吾之情翻成感思。君临天下而追求侍养,永不可得。泣下数行。羣臣皆掩泣。其言甚是。至于明皇之千秋节,肃宗之地平天成节,加以侈大之名,非礼也。且唐至五代,皆命缁黄讲经设斋,甚者令羣臣赴僧寺斋会,其祟邪害治,不已甚乎。王钦若册府元龟诞圣一则,不记太宗之语而记此等事,小人之无识如此[生日节于义理毫无所据,时俗相沿不可禁,贤者有所不免矣]。   天下有一法即有一弊,惟在权其弊之轻重何如耳。周行封建,其亡也以封建;汉重郡县,其亡也以郡县;唐有藩镇,其亡也以藩镇;秦、宋、明去封建、轻郡县、无藩镇,其亡也遂以匹夫矣。周弱于封建,而实延数百年之命于封建;汉亡于郡县,而亦延数十年之命于郡县;唐亡于藩镇,而亦延数十年之命于藩镇。固不若秦宋明之一败涂地、蹶然而尽也。孔子曰:先有司一邑且然,况天下乎。天下之权必欲总搅于一人,究之一人亦不能总揽,徒使天下之事善不即赏、恶不即诛,兵以需而败,机以缓而失,政以掣肘而无成。平时则簿书杂沓,资猾吏上下之手;乱时则文移延迟,启奸雄跳梁之谋而已矣。此郡县之权太轻,陈龙川所以窃叹也。宋与金之将亡也,乃议封建藩镇。余谓今日者,封建即难骤复,而郡县之权必宜如汉故事,使之得专生杀人,使之得操兵柄,使之有事直达天子,祇数年遣官一巡视,而不复设监司以弹压之,然后郡县之势强。郡县之势强,则朝廷强矣。   朝廷者天下之首也,天下者朝廷之腹背四肢也。世有腹背四肢疲病而元首康安者乎?秦始皇以私智取天下,恐天下之叛也,遂削兵坏城,诛豪俊、坑儒生,为弱天下之谋,而不知其亡也忽焉。何者?腹背四肢病,而元首亦随之以亡也。呜呼,愚矣。道德齐礼则民不忍为逆,乐乐利利则民不肯为逆;讲武练兵,即猝有逆者,而众可以拒御、可以削平,亦何必鳃鳃焉弱之哉?沿而后世,唐宋明以文艺取士,士坐老于章句间,文且为虚,武益不问,而士弱矣;承平之后不行古田猎之法,以时练兵,而兵弱矣;兵民分而民不知兵,而民弱矣;宋忌将得士心,明中叶以下文尊武卑,而将弱矣;郡县之权太轻,有事不得专决,而官弱矣。士弱兵弱民弱将弱官弱,而天下俱弱矣。朝廷安得而不削亡也哉!呜呼,君民一体也,有子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予曰:百姓强君孰与不强,百姓不强君孰与强?   李卫公言史官鲜克知兵,故兵制不传。余览汉史以至南北朝,良然。至唐书,乃专志兵,则欧阳诸公之识可谓卓越前人矣。王昆绳曰:唐书亦第载其制耳,兵法之不知,自若也。   武瞾增父在母服,韦庶人增出母服,卢履冰、褚无量力谏其非,有大识也夫。   封建郡县,柳陆诸人议各不同,唐史论云:救土崩之难莫如建诸侯,削尾大之势莫如置守宰。平论亦至论也。   读魏文贞谏章,及病革与太宗涕泣相对之语,不禁为之泣然泪下,不自止云。李纳遣使至汴,刘元佐盛饰女子进之,厚馈遗,皆得其阴谋。此所谓干戈起于袵席也。   唐自南诏入寇蜀,败杜元颖,而郭钊代之,病不能事民,失职无聊。李德裕至则完残奋怯,皆有条次。成都既南失姚协,西亡维松,由清溪下沫水,而左尽为蛮有。始韦皋招来南诏,复巂州,倾内资结蛮好,示以战阵文法。德裕以皋启戎资盗,养成痈疽,第未决耳,至元颖时遇隙而发,故长驱深入,蹂剔千里,荡无孑遗。今瘢痍尚新,非痛革弊不能刷一方耻。乃建筹边楼,按南道山川险要与峦相入者图之,右西道与吐蕃接者图之,右其部落众寡馈运远迩曲折咸具,乃召习边事者,与之指画商订。凡虏之情伪尽知之,又料择伏瘴旧獠,与州兵之任战者,废遣狞耄什三四,士无敢怨。又请甲人于安定、弓人河中、弩人浙中。由是器械犀锐,率户二百取一人使习战,贷勿事,缓则农急则战,谓之雄边子弟。其精兵曰南燕保义、保惠、两河慕义,左右连弩,骑士曰飞星、鸷击、奇锋、流电、霆声、突骑,总十一军。筑仗义城以制大度溪关之阻,作御侮城以控荣经掎角势,作柔远城以扼西山吐蕃,复卭崃关,徙巂州治台登,以夺蛮险。旧制岁抄运内粟赡黎巂州,起嘉眉道阳山江而达大度,乃分饷诸戌。常以盛夏至,地苦瘴毒,辇夫多死,德裕命转卭雅粟,以十月为漕,始先夏而至,以佐阳山之运,远民乃安。于是二蛮寖惧,南诏请还所俘掠四千人,西番维州将悉怛谋以城降。维距成都四百里,因山为固,东北由索丛领而下,二百里地无险,走长川不三千里直吐蕃之牙异,时戍之以制虏入者也。德裕既得之,即发兵以守,且陈出师之利,牛僧孺居中沮其功,命返悉怛谋于虏,以信所盟。德裕终身以为恨。夫唐相自李绛裴度而后,可人意者惟李文饶一人而已,乃以党邪制之,惜哉!   俭之自下则涓滴,俭之自上则邱山。开元天宝中,宫嫔至四万,宦官黄衣以上三千员,衣朱紫千余人,其侈靡可想见矣。   刘士安曰:善救病者不使至危惫,善救灾者勿使至赈给。名言也。   唐太宗勤劳庶政,其司门式曰:无门籍者有急奏,令监司与仗家引对,不得关碍;置立仗马二,须乘者听。受言之防壅蔽如此,贞观之治所以盛也。   平蔡之役,非李光颜苦战疾鬬,重致洄曲之兵,则李元直不能成夜半之绩。非李元直示弱招降,能速雪夜之入,则李光颜亦未必即奏荡平之功。二公者各擅其长,以交相成者也。   马燧字洵美,与诸兄学,辍策叹曰:方天下有事,丈夫当以功济四海,诟老一儒哉。更学兵书战策,后卒如其志。功成与李晟皆在朝,每晏乐,恩赐使者相衔于道。两家日出无鼓钟声,则金吾以闻。少选使者至,必曰:今日何不举乐?二公有济四海之功,其享受也固宜。   崔郾治虢以宽,经月不笞一人。及莅鄂,则严法峻诛一不贷。或问故,曰:陕土瘠而民劳,吾抚之不暇,犹恐其优。鄂土沃,民剽,杂以恶俗,非用威莫能治。知变如此,可与言政矣。   王君廓入朝,李道元寓书房元龄。君廓素与道元隙,发其书,不识草字,疑谋己,遂反。道元坐是流巂州。夫以一书而成大祸如此,则凡事体重大与嫌疑当避者,皆不可轻用草书,亦涉世者所当知也。   舜造漆器,禹雕其俎,谏者十余。不止古人之防奢戒侈乃如是哉。   傅奕一生斥佛,集魏晋以来与佛议驳者为高识篇,请除佛法。临终犹戒子习六经,拒妖胡。又尝上疏欲变虐隋制度,兴作礼乐。又请简省簿书。则其抱负经济,不止天文占验而已也。然以高祖之贤,不能新典章;以太宗之贤,且以崇佛法,而傅公遂不能究其用矣。病未尝问医,忽酣卧蹶然悟曰:吾死矣乎。即自志曰:传奕青山白云人也,以醉死。则其言固有所憾也夫!   苏定方谓裴行俭曰:吾用兵世无可教者,今子也贤,乃尽畀以术。后行俭在西陲屡立奇功,仪凤二年,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及李遮匐诱蕃落以动安西,与吐番连和,朝廷欲讨之,行俭议曰:吐番叛涣方炽,敬元失律,审礼丧元,安可更为西方生事。今波斯王死,其子泥涅师质京师,有如遣使立之,即路出二蕃,若权以制事,可不劳而定也。帝因诏行俭册送波斯王,且为安西大食使,径莫贺延碛,风砾昼昏,导者迷,将士饥乏,行俭止营致祭,令曰:水泉非远,众少安。俄而云彻风恬,行数百步,水草丰美,后来者莫识其处,人以方汉贰师将军。至西州,诸蕃郊迎,行俭召豪杰千余人自随,扬言大热未可以进,宜驻军须秋。都支觇知之,不设备。行俭徐召四镇酋长,伪约畋,谓曰:吾念此乐未始忘,孰能从吾猎者?于是子弟愿从者万人。乃阴勒部伍,数日倍道而进,去都支帐十余里,先遣其所亲问安否,外若闲暇,非讨袭者。又使人趋召都支,都支本与遮匐计及秋拒使者,已而闻军至,仓卒不知所出,率子弟五百余人诣营谒,遂禽之。是日传契箭召诸部屯长悉来请命,并执送碎叶城。简精骑约赍袭遮匐,获遮匐使者,释之俾前往谕其主,并言都支已禽状,遮匐乃降,悉俘至京师,刻石碎叶城以纪功。是行也,提孤军深入万里,兵不血刃而叛党禽夷,与班超陈汤先后并烈,有非宋明所可及者。然后知作天下事,必有窍,得其窍则功易成。行俭能平都支,其才也;而立波斯王,其窍也。后之志于功名者,亦寻其窍而已。   裴行俭以为士先器识后文艺,讥王勃等浮躁衒露,非享爵禄之器。千古名言也。   齐澣谏宠王毛仲,且言君不密失臣,臣不密失身。及出饯麻察,因道谏语。察素奸佻,遽言状。明皇怒召澣入,曰:卿尚疑朕不密,而反告察谓何?贬高州良德丞。澣之浅暗固不足道,然亦可见居官涉世如履风波、如对敌国。出语交人,不可不慎之又慎也。孔光不答温室树,善矣。然士必伏处沈深有素,而后当路有成。不则平居道听涂说、轻浮浅露,当大任,未有不败者。   姚元之初见明皇,先设事以坚其意,阳不解,帝怪之。因跪奏十事。范希文初见仁宗,问以治道,恍恐不知所所对,退而上四事。二人高下可以见矣。   李德昭返唐之功,狄梁公之流亚也。至于吉顼,人固可訾,而以计说张易之兄弟,使返中宗。更为得窍矣。   魏元忠从盩厔江融学兵,尽其术。后上封事,谓今言武者先骑射,不稽之权略。言文者首篇章,不取之经纶。夫由基射能穿札,不止鄢陵之奔;陆机识能辨亡,无救河桥之败。其言剀切,可为万世取人者龟鉴,而后人覆辙相寻,谓之何哉!吴竞撰国史为则天本纪,沈既济奏议,以为则天当称后,不宜曰上。中宗宜称帝,不宜曰庐陵王。且则天僭革唐步,今以周厕唐列为帝纪,是谓乱名;中宗嗣位在太后前,而叙年制纪乃居其下,方之跻僖,是谓不智。宜省天后纪合中宗纪,每岁首必书孝和在所以统之,曰皇帝在房陵、太后行某事。纪称中宗而事述太后。至太后名氏才艺、崩葬日月,则入皇后传,乃为得宜。予谓武氏不可入帝纪,亦不可入皇后传,别立篡逆传可也。   张九龄与严挺之、萧诚善,挺之恶诚佞,劝绝之。九龄忽独念曰:严太若劲,然萧软美可喜。李泌在旁率尔曰:公起布衣,直道至宰相,而喜软美者乎?九龄惊,改容谢之,呼为小友。夫以子寿之贤而好侫,吾辈可不悚然哉。然佞固不可好,而直拒之、疏待之,必至于有祸。丁谓为寇准拂须,准笑曰:参政国之大臣,乃为官长拂须耶?谓大惭恨,遂成雠隙。故君子于佞人,苟有权则屏诸四夷,不则远之,而勿显拒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