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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宣府五路论之,惟西路膳房堡、新开口、新河口、洗马林四处可通大举,余则否。正统末虽由北路独石、马营,正德中虽由中路大、小白阳入寇,不为常也。以四时论之,惟秋可虞大举,余则否。以春则马失膘,夏则谷未熟,冬则野无草。亦有非时而入寇者,不为常也。然虏情叵测,边防贵周,亦不可不加之意也。
汉番相持,器有有无,技有长短,人有众寡,力有强弱,形有劳逸,心有离合,而胜负自分矣。如火炮(须安置如法)、神枪(药满而实,马子与箭相附,不间毫发,发则及远,否则马子即摧箭。前乎不颤动则止。又两端皆置铳,则省装药。又先系纸炮于铳上,放以诳贼,俟其悉众来攻,乃发)、挨牌(选边军执以卫身,持短刀砍马足)、长枪(边人不善用,选盐徒、矿徒持以刺马,则捷而有力),皆汉之所有,番之所无。以有乘无则胜。如弓矢则汉番俱有,而射疏及远,汉技则长(选河北人杂用,边箭尤难视,且不能还射),患在用非其人尔(与无者、短者同)。
番众之来常至数万,马复倍之,如云合电发,飙腾波流。驰突所至,日月为之夺明,丘陵为之摇震。我军则常不及其半(永乐间三出朔漠,征诸路兵,马步余五十万。秦王翦尝曰非六十万不可。盖兵众则人心有所恃而不恐,非良将将之,又可挠而乱)。番则食肉饮乳,力复强,汉则食粟饮水,力复弱(亦有不免饥渴者。中国材官力士不为不多,而神腾鬼趡捉生抗鼎者亦复有之,可聚为一徒以摧贼锋);番则牧猎间散,形复逸,汉则且耕且战,形复劳(又摆边列营,马步官军日夜防守,精力疲敝。番则更番攻战,互相休息);番则利害相关,骨肉相保,心复合,汉则困于诛求,惮于征役,心复离(非贤将恤其饥寒,问其疾苦,以联属其心,必疾视其长之死而莫之救)。故不战而胜负已分,欲其有胜而无负,岂易言哉?班固曰“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当必有说。
汉陈汤曰:“胡兵五而当汉兵一,何者?兵刃朴钝,弓弩不利。今闻颇得汉巧,然犹一而当一。”今更不然,汉兵五斯可当胡兵一。如选练不精,犹不足以当之。予尝为庐、凤、滁、和兵备,时仿古五人为伍之法,慎加选练,似亦可以应敌。(其选五人为伍法,先攒军士为一大队,北向胡跪,随用大旗五面,监于中军前,仍用白牌五面,一写习挨牌,一写习射,一写习枪,一写习刀,一写习杂器械,分执于五旗之下。复令人大呼,愿习某艺者即于某旗牌下站立。务要五等人数适均,各攒为一小队,令其自择亲戚相关,心志相契,膂力相当者各一人为一伍。内习射者为队首。每十伍计五十人,内选习射者一人为队长,又选习射者一人为传号令者,又选习射者一人为听发放者。其执旗大小颜色各按方向置辨。其练五人为伍法,凡进教场,札队、列阵、安营,冲锋、对敌,与夫金鼓旌旗号令放炮呐喊等项节次,各照该处旧法操练,但要五人为伍,令其中习射者执一小旗以率领四人。如列阵,则执旗者在前,四人者以旗进止左右为依归。执挨牌、持短刀者为次,又其次枪,次大刀,次杂器械,如鱼贯然。或方圆横竖,行走坐立,皆顺序排列。收小队则执旗者中立,余四人皆环立而列四方。收大队则队长执旗中立,四十九人者环立,仍各按方向顺序排列。如对敌交锋,执挨牌者当先,次弓箭,次枪,次刀,次杂器械,各认识本队大旗并本伍小旗为号。其五人者进则同进,退则同退,左则同左,右则同右,生则同生,死则同死,赏则同赏,罚则同罚,不许一毫违错。此即古野战之法,比与队伍之错杂,器械之磕撞,老幼之颠蹶者,实有不同。仍预选伍等教手各列一行,听人愿从习学,前认武艺,使各熟闲,庶一伍足当一胡。然吾器械参差,亦是以长乘短之法。)
胡俗,妇丧夫,其家男子即收为妻妾(他适则人笑其不能赡其妇),父子兄弟不论也,惟不淫其生母。此与犬羊何异?
女好踏歌,每月夜群聚,握手顿足,操胡音(有声无字)为乐,虏中少年间有驰马挟去野合者。
塞垣(即边墙)可防零骑,亦可少缓大举(边人耕牧樵采者赖之),终亦不能阻其长驱也。盖虏拥众而来,譬之冲流,我军单弱,譬杯土,恶能保其不溃决乎?悉众(马兵相兼)守边,是谓孤注(一败则不可支),必料贼所向,伏有战兵(彼众我寡,则以奇取胜),乃可冀其一捷也。夜战尤可(逆贼王三云,虏多亲兵,昼战则相救,夜战则必乱。盖劫营亦名将之一策,不可以人废言也。予尝募死士千人以备夜击云云,尚未尝试,不知得效否。或曰虏防实密,不易犯。顷降者云,虏素轻敌,且困卧如死人,惟以老稚司夜,可击无疑也)。
宋时朝论以为边防未备,空缺之处尚多。张浚独谓,楚汉交兵之际,汉驻兵殽渑间,则楚不敢越境而西。盖大兵在前,虽有他歧捷径,敌人之畏我议其后,不敢逾越而深入。故太原未陷,则粘罕之兵不复济河,亦以此耳。不然环数千里之地,尽以兵守之然后可安乎?高宗深以为然。今若稍撤守边之兵,屯聚要害,则势合而足以遏敌,固善策也。
守险固不可废,然以人和为主。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昔吴之兴也,参而由焉,古人所谓合其参者也。及其亡也,恃险而已,又古人所谓舍其参者也。
虏中有胡笳,声最凄惋,有怀者更不忍闻(唐李欣所谓“胡人落泪向边草,汉使断肠对归客”是也)。亦有虎拨思儿,近传其制于中国。然俗乐尚不可传,况番乐乎?必禁绝之可也。
昔虏谓宣府军为“白城儿军”(以粉蝶为名),极畏惮。近以主帅非人,连遭挫衄(在虞台岭、尚保寺、马莲滩、柳沟梁诸处),气遂不扬。若能别贤否,明赏罚,则庶乎可还其旧也。
边人亦自可用,以能尚勇力,忍饥渴,知地理,经战阵,优于内郡人远甚。稍加抡择(强弱不分则失强者心,分数大明则失弱者心,古人多以此致败),则即为精兵(边人素无蓄积,无耕织,无贸易,只倚月粮赡家。然沙汰之法不可太骤,亦不可太苛。如老者则更以羡丁,无则念其曾效劳,与弱者退当杂差。稚者聚为一等,令其操演弓马,每李终比试优劣而增减其粮,俟其壮长,乃收入队伍,仍与老弱者各暂减粮少许,则若辈既不失所,而国储亦不浪费。又难其告替者,必精而后收粮,庶免异时沙汰而生怨)。
虏见尊贵则膜拜(唐徐彦伯曰“蓬方随膜拜”),又以脱帽为敬。
虏地高寒。高,故少水(唐崔颢曰“胡沙乏水泉”是也)。寒,故无燠热,而四时有残雪(唐刘湾曰“胡天无春风,虏地多积雪”是也)。
虏好野掠,不攻城(以旷日费力也)。间攻堡寨,人果死守,则亦弃去(汉人被掠者随贼入抢,亦教堡寨中人曰莽着莽着,欲其死守也)。尝有畏死退缩者,贼入则无噍类(亦有贯婴儿于槊以为戏者)。不知贼无公输云梯之械,智伯灌城之害,楚子筑室之围,燕人济西之队,肯共捐生抵敌以俟救兵,决能全躯保妻子也。
官军冒死斩获贼级,向也多为主帅所夺,以媚权贵。或多为家丁(主帅家丁)所夺,以罔财利(转卖与人),是使之不战也(刘湾曰“死是征人死,功是将军功”,可为愤叹)。
零贼每至夏秋近边驻牧,盖就水草(恐烧荒后草为灰烬),未必入寇也。我军则昼夜防守,是自罢劳。崔颢曰“胡人正牧马,汉将日征兵”,有感而发也。
虏猎不射雁(以为神物),亦不臂鹰。唐李嶷曰“尘生马影灭,箭落雁行稀”,王维曰“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殆虚语邪?或非谓虏猎也。
《匈奴志》谓虏凡举事,常随月盛壮以攻战,月亏则退兵(唐裴ㄘ曰:“忽闻窥月满,相聚寇云中”是也)。或曰月阴魄,虏阴类,故视盈亏为进退。一说乘月入敌境,则夜可自防。今边人以贼月如半规入则深,如全璧入则浅。
虏兵好用奇(如设伏之类),我兵好用正(如安营之类),盖奇正不可相离,而其变不可胜穷。必得良将随机应之,然后可以制胜。唐崔ㄘ曰“精骑突晓围,奇兵袭暗壁”,亦可谓知者。
虏最畏劲敌,我军能斩彼一二先驱者,即啮指而遁,如鱼骇鸟惊,不可复聚。昔一主帅以重资募一死士,亦先驱搏战(虏骄而忽见杀,我军为之增气),即所谓倡勇敢也。
边人生长与虏相邻,往往死于锋镝(谓哨探、战斗、抢掠也)。唐王昌龄曰“从来幽并客,皆向沙场老”,可为流涕。
虏昔解占候,不知近复解否。唐李希仲曰“旄头有精芒,骑猎秋草”,盖谓旄头星明则虏必猖獗。说者曰昴为旄头星,有七,动若跳跃。胡兵起,日晕阴国胡主死(又月犯胡不安,岁星乘昴出北阴,国有忧,胡主死,荧惑守犯,胡人病疫)。徐九皋曰“马饮长城水,军占太白星”。说者曰,太白曰西方,秋,金义也,言也。义亏言失,逆秋令,伤金气,罚见太白。太白进退以候兵,高卑、迟速、静躁、见伏、用兵皆象之。吉,其出西方,失行,夷狄败。然则旄头失光而太白见西方,固有用兵之候邪!
刘湾曰:“倚是并州儿,少年心胆雄,一朝随召募,百战争王公。”召募之法在古不废,不精,只增冗食尔(边人有舍亲子取养子之谚,谓不抡择见军也)。昔晋马隆募兵,限腰引弩三十六钧,弓四钧,立标简试,自旦至中,得三千五百人,隆曰足矣(兵贵精不贵多)。因请自至武库选仗,盖欲人与器皆精,斯可破敌。予尝得一简试法,令其自相推择(盖乡人知其胆力为真),不限躯干大小,往往得精。
边将多诞而常冒异恩。杜甫曰:“献凯日继踵,两番静无虞。渔阳豪侠地,击鼓吹笙竽。云帆转辽海,粳稻来东吴。越罗与楚练,照耀舆台躯。主将位益崇,气骄凌上都。边人不敢议,议者死路衢。”噫,弊也久矣,安得大树将军而与之论边功哉!
先王制御夷狄之道,来则拒之,去则不追,言在门庭之外也。今屡入堂室矣,兵可已乎?盖兵凶战危,仁人所不忍言(杜甫曰“苟能制侵凌,岂在多杀伤”?盖亦不得已之言)。而虏实上仁所不化,茂德所不绥者。不震之以威,加之以兵,则侦谍必复东窥,驼马必复南牧,疆场不可得而宁谧也。或曰彼众而我富,彼强而我弱,彼逸而我劳,且秋高马肥,彼则连营而来(客兵利于战),因粮于敌(专事抢掠),我则罢于追逐,劳于供饷,其能制胜乎?予则曰莫如捣巢,迨春而出(胡马失膘),以我之聚,乘彼之散,以我之有心,乘彼之无备,复以良将主之,无所摇惑,无所牵制,庶可宣威,此谓小战。小战胜则士气扬,士气扬然后可以大战。或曰虏恃险阻,恐不可加兵。予则曰,险者,彼此之所共者也。彼既可来,此亦可往,必如子言,则洞庭无三苗之墟,子阳无荆门之败,朝鲜之垒不刊,南越之旌不拔也。
诸葛亮曰:“汉卒且耕且战,故疲而怯;虏但牧猎,故逸而勇。以疲敌逸,以怯敌勇,不相斗也。此其不可战者一也。汉长于步,日驰百里;虏长于骑,日乃倍之。汉逐虏则赍粮负甲而随之,虏逐汉则驱疾骑而运之。运负之势已殊,走趋之形不等,此其不可战者二也。汉战多步,虏战多骑。将夺地形之势,则骑疾于步,迟疾势悬,此其不可战者三也。不得已则莫若守边。守边之道,栋良将而任之,训锐士以御之,广营田而实之,设烽堠而待之,候其虚而乘之,因其衰而取之。”夫孔明王者之佐,其言不可施于今乎(古兵法多矣,不能一一详及。以有典籍可考,又以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徒详无益也。特及此者,盖应时之略也)!
降者云,往年平刑之捷,丑虏死者甚众(皆为战尘昧目,堕于沟壑,复为崩土所压,人无知者)。又云嘉靖壬寅,虏中疾疫,死者亦复过半,固乘虚取弱之时也。惜无敢任其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