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行龟鉴 - 第 2 页/共 4 页
曹武惠王征幽州,失律、素服待罪。赵参政昌年请按军法,朝廷察之,止谪右骁卫上将军,未几遂起。赵参政自延安还,因事被劾,久不许见。时公已复枢密使,三抗疏力雪之,方许朝谒,士论叹服。
王文正公尝与杨文公评品人物,杨曰:“丁谓何如?”对曰:“才则才矣,他日在上位,使有德者助之,庶得终吉;若独当权,必为身累。”
钱公惟演出守河桥,诣王沂公曾为别,酌酒饯之。钱曰:“惟演身列将相,不为不重,然朝廷每阙辅相,议不在中,惟公怜之。”公答曰:“相公才用阀阅,岂曾所敢望。然曾忝冠宰府,今已数年,相公尚寄藩屏者,何也?”钱曰:“惟演才识不茂,实假遭逢。相公科第文章,易攵历中外,岂惟演所敢侔哉!”公曰:“不然。曾之才不及公,而猥当柄用,乃先于公者,盖以绅之士畏公而不畏曾也。公诚能去其可畏之迹,使人无所复畏,登庸调化,必有日矣。”
张忠定公咏,号乖崖,与寇莱公为布衣交,莱公兄事之。忠定面责不少恕,虽贵不改也。公守蜀,闻莱公大拜,曰:“寇准,宰相才也。”又曰:“苍生无福。”门人李畋怪而问之,曰:“人千言而不尽者,准一言而尽。然用之太早,恐不及学耳。”莱公在岐,忠定自蜀还,访之,不留。既别,顾莱公曰:“曾读《霍光传》否?”曰:“未也。”更无他语。莱公归,取其传读之,至“不学无术”,曰:“此张公谓我也。”张忠定公言:“吾顷与寇公准、张公覃取大名府解试,罢,众谓吾名居覃之右。吾上府帅书,言覃之德行著于乡里,有古人风,以某之文近覃之文,则未可知,若言其行,则某不及覃远甚。”遂让覃为解元。盖士君子当以德义为先,不然未足为士也。张忠定公有清鉴,善臧否人物,凡所荐辟,皆方廉恬退之士。尝曰:“彼好奔竞者,将自得之,何假吾举!”
李文定公家甚贫,同巷李生,每推财以济之。公感其意,拜为兄。寻举进士第一,李生遣人奉书通殷勤,公口谢之而已,不答。书生惭,谓公挟贵忘旧,遂不复相闻。后十年,公为左相,因而奏李生昔日周恤之义,愿授一官,以报其德。诏授左班殿直。公制袍笏,致书州将,令送生至公所,公与叙旧好,且谢曰:“昔日周旋,极不敢忘,幸被误恩,乃获所愿。”众然后服公性度弘远,非狭中浅见之人所能度。
王章惠公随举进士,甚贫,游于翼城,逋人钱,执而入县。石务均之父为县吏,为偿钱,又饭之,馆之于其家,其母尤所加礼。一日,务均醉,殴之,王遂去。明年登第后,为河东转运使,务均恐惧逃窜。后以事败,文潞公为县,捕之急,往投王,王已为御史中丞矣。未几,封一铤银至县,葬务均之母,事少解。公不忘一饭之恩如此。
吕许公夷简执政,范希文以天章阁待制知开封府,屡攻许公之短,落职知饶州。康定元年,复天章阁待制,知永兴军,寻改陕西都转运使。会吕许公复入相,对仁宗曰:“范仲淹贤者,朝廷将用之,岂但除旧职,即除龙图阁直学士、陕西经略安抚使。”上以许公为长者,天下亦美许公不念旧恶。仲淹谢曰:“向以公事忤犯相公,不意相公奖拔乃尔。”许公曰:“夷简岂敢复以旧事为念耶?”及仲淹知延州,移书喻元昊以利害,答书不逊,仲淹焚其书不以闻。执政以为不当通书,而又擅焚之,宋庠请论以军法。上问夷简何如,夷简曰:“止可薄责而已。”乃降一官。
宋韩忠宪公亿,布衣时与李康靖公同游,止一毡,同寝;一日分途,割而分之。公与李若谷未第时皆贫,同试京师,每出谒,更为仆。李先登第,授许州长社县主簿,赴官自控妻驴,韩为负一箱。将至长社三十里,李谓韩曰:“恐县吏来。”箱中止有钱六百,以其半遗韩,相持大哭别去。次举,韩亦登第。后皆至参政,世为婚姻不绝。咏史诗云:“韩李京师更仆时,控驴负笈两无辞。一朝接踵身荣显,合契姻联百世期。”韩忠宪与李康靖皆甚贫,汝州太守赵学士请康靖为门客,尤敬待韩公。韩公至,即设猪肉。康靖尝有简戏之:“久思肉味,请君早访。”前辈以设肉为重礼。
李康靖公为长社令,每日悬百钱于壁上,用尽即止,其贫俭如此。
陈公希亮,轻财好施,笃于恩义。少与蜀人宋辅游,辅卒于京师,母老子少,公养其母终身,而以女妻其孤端平,使与诸子游学,卒与子忱同登进士第。
杨侍郎偕知审官院,元昊乞和而不称臣,偕上言,以谓连年出师,国力日以蹙,莫如以书遗之,徐图诛灭之计。谏官欧阳修、蔡襄交章劾奏:“偕职为从官,不思为国讨贼,而助元昊不臣之请,罪当诛。”偕不自安,求知越州,道改知杭,而襄谒告迎亲于杭,经游里市。或谓曰:“何以不言于朝?”偕曰:“襄尝以公抵我,岂可以私报也!”
杜正献公曰:“今之在上者,多摘发下位小节,是不恕也。”
范文正公生三岁而孤,母夫人贫无依,再适长山朱氏,长育有恩,常思厚报之。及贵,用南郊所加恩,赠朱氏父太常博士,暨诸子皆公为葬之,岁则为飨祭朱氏,他子弟以公荫得补官者三人。范文正公少贫悴,依雎阳朱氏家,常与一术者游,会术者病笃,使人呼文正而告曰:“吾善炼水银为白金,吾儿幼,不足以付,今以付子。”即以其方与所成白金一斤封志。纳文正怀中。文正方辞避,而术者已绝,后十余年,文正为谏官,术者之子长,呼而告之曰:“而父有神术,昔之死也,以汝尚幼,故俾我收之,今汝成立,当以还汝。”出其方并白金授之,封志宛然。范文正公以晏元献之荐入馆,终身以门生事之,后虽名位相亚,亦不敢少变。范文正公言,幕府辟客,须可为己师者乃辟之,虽朋友亦不可辟。盖我敬之为师,则心怀尊奉,每事取法,于我有益耳。范文正公守州日,帅僚属登楼置酒,未举觞,见数人营理丧具,公亟询之,乃寄居士人卒于,将出殡近郊,赠敛棺椁,皆所未具。公怃然,彻席,厚周给之,使毕其事。坐客感叹,有泣下者。
石徂徕师事孙明复,行则从升降,拜则执杖履以侍。孔给事道辅为人刚直严重,不妄与人交,闻先生之风,就见之,介侍左右。鲁人素高此二人,由是始识师弟子之礼。
张孝基娶同里富人女,富人只一子,不肖,斥逐之。富人病且死,尽其家财付孝基,与治后事如礼。久之,其子丐于途,孝基见之,恻然谓曰:“汝能灌园乎?”答曰:“如得灌园以就食,何幸。”孝基使灌园,其子稍自力。孝基怪之,后谓曰:“汝能管库乎?”答曰:“得灌园已出望外,况管库乎?又何幸也。”孝基使管库。其子驯谨无他过,孝基徐察之,知其能自新,遂以其父所委财产归之。其子自此治家励操,为乡闾善士。
韩魏公琦重义轻财,周人之急。少善尹师鲁,师鲁亡,割俸畀其孤,为直其冤于朝,仍奏录其子视财物,不以恩其意。既乏,则损己服用玩好以与之,士无远近咸趋之。其故旧之子孙,寒窭无所托而依以为生者,常十数家。韩魏公在通州,张商英入相,欲引公自助。时置政典局,乃自局中奉旨取所著《尊尧集》,盖将施行其言,而由吏局用公也。韩魏公言欧、曾同事两府,欧性素褊,曾亦龌龊,每议事,至厉声相攻,不可解。公一切不问,俟其气定,徐以一言可否之,二公皆伏。
欧阳公修字永叔,平生笃于朋友,如尹师鲁、梅圣俞、孙明复,既卒,其家贫甚,公力经营之,使皆得以自给,又表其孤于朝,悉录以官,由是三族赖公之力,其后昌炽。公与韩魏公相知最深,每心服韩公之德量,尝曰:“累百欧阳修,何敢望韩公!”韩公曰:“永叔相知无他,琦以诚而已。”
赵康靖公概与欧阳公同在馆,及同修起居注,概性厚重寡言,修意轻之。及修除知制诰,是时韩、范在中书,以概为不文,乃除天章阁待制,概澹然不屑意。及韩、范出,乃复除知制诰。会修甥嫁为修从子晟妻,与人淫乱,事觉,语连及修,修时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恶韩、范者皆欲文致修罪,云与甥乱。上怒急,群臣无敢言者,概乃上书,言修以文学为近臣,不可以闺房暖昧之事轻加污蔑,臣与修踪迹素疏,修之待臣薄,所惜者朝廷大体耳。或谓概曰:“公不与欧阳公有隙乎?”公曰:“以私废公,概所不敢。”书奏,上不悦,修终坐降知滁州。概出知苏州,遭丧去官,服阕,除翰林学士,复表让欧阳修先进,不可超越。奏虽不报,时论美之。
唐质肃公为御史,论文潞公彦博为相,专权植党,交结宫禁。仁宗怒,召二府,示之疏。唐公语益切,诏送台劾之。潞公独留,再拜曰:“御史,言事职也,愿不加罪。”于是唐公既贬,而公亦罢相,判许州。未几,公复召还,即上言,唐某所言,正中臣罪,召臣未召唐某,臣不敢行。仁宗用公言,起唐通判潭州。公复言介责太重,愿召之。寻至大用,与公同执政,相知为深。后潞公为平章重事,荐介之子义问以集贤殿修撰帅荆南。
司马温公与一朝士有旧,欲得齐州,公曰:“齐州已差人。”乃与庐州,不就,曰:“齐州地望卑于庐州,但于私便耳。相公不使一物失所,改易前命,当亦不难。”公正色曰:“不使一物失所,惟是均平。若夺一与一,此一物不失所,则彼一物必失所。”其人惭沮而退。公与范蜀公相友善,熙宁、元丰间,士大夫论天下贤者,必曰“君实、景仁,道德风流,师表当世。”二公相得欢甚,约更相为传,而后死者则志其墓。君实常谓人曰:“吾与景仁,兄弟也,但姓不同耳。”司马温公判西京留司御史台,遂居洛,买园于尊贤坊,以独乐名之。始与康节先生游,尝曰:“光,陕人,先生,卫人,今同居洛,即乡人也。有如先生道德之尊,当以年德为贵,官职不足道也。”公尝问康节曰:“光何如人?”康节曰:“君实脚踏实地人也。”公深以为知言。
康节先生尝谓富韩公曰:“安石、惠卿本以势利合,势利相敌,将自为仇矣。”后果然。康节先生解“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玉者温润之物,若将两块玉来相磨,必磨不成,须是得他个粗矿底物,方磨得出。譬如君子与小人处,为小人侵凌,则修省畏避,动心忍性,增益豫防如此。
李公择遇事强毅,不为苟合。初善王荆公,荆公尝遣秀谕意曰:“所争者国事,盍少存朋友之义。”公曰:“大义灭亲,况朋友乎?”自守益确。
彭公汝砺少师事桐庐倪天隐,天隐没,无子,为葬其母及妻,又割俸钱嫁其女。
范忠宣帅庆阳时,为总管种诂无故讼于朝,上遣御史按治,诂停任,公亦罢帅。至公为枢密副使,诂尚停任,复荐为永兴军路钤辖,又荐为隰州。每自咎曰:“先人与种氏上世有契义,纯仁不肖,为其孙所讼,宁论事之曲直哉!”呜呼!可谓以德报怨者也。
王荆公秉政,惠卿自知不安,乃条荆公兄弟之失凡数事面奏,意欲上意有贰。上封惠卿所言以示荆公,故公表云:“忠不足以取信,故事事欲其自明;义不足以胜奸,故人人与之立敌。”盖谓是也。
陈忠肃公尊敬前辈,皆可为后生法。晚年过扬州,见荥阳公,请公坐,受六拜,又拜祖母河南夫人,请必无答拜,然后拜。其与他人语,必曰吕公,或曰吕侍讲。其对前辈说后进,必斥姓名,未尝少改。
《伊洛渊源录》:吕侍讲希哲虽性至乐易,然未尝假人辞色,悦人以私。在邢州日,刘公安世适守潞州。邢、潞,邻州也。公之子疑问,尝劝公与刘公书通勤恳,曰:“吾素与刘往还不熟,今岂可先意相结,私相附托也。”卒不与书。
谢显道云:申颜自谓不可一日不见侯无可。或问其故,曰:“无可能攻人之过,一日不见,则吾不得闻吾过矣。”谢子曰:“人不可与不胜己者处,钝滞了人。”
刘道原为人刚毅。或稠人广坐,王介甫诸人满侧,公议其得失,无所隐,恶之者侧目,爱之者快意。
张魏公浚在京师,独与赵鼎、宋齐愈、胡寅为至交,寝食行止,未尝相舍,所讲论皆问学之力,与所以济时之策。钦宗召涪陵处士谯定至京师,将处以谏职,定以言不用,力辞,杜门不出。公往见,至再三,开关延入。公问所得于前辈者,定告公但当熟读《论语》,公自是益潜心于圣人之微言。
●卷四家道门
窦公禹钧同宗及外姻甚多,贫困者有丧不能自举,公为出金葬之,由公葬者凡二十七丧;亲姻故旧孤遗有女不能嫁者,公为出金嫁之,由公嫁者凡二十八人。窦公禹钧有五子:仪、俨、侃、、僖,皆登第。冯道赠之诗:“燕山窦十郎,教子以义方。灵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每对客坐,即一尚书,二侍郎,三起居,四参政,五补阙,皆侍立。
李文靖公为相,治居第于封丘门内,厅事前仅容旋马。或言其太隘,公笑曰:“居第当传子孙,此为宰相厅事,诚隘;为太祝奉礼厅事,已宽矣。”又《谈苑》云:公所居陋巷,厅事无重门,其逼下已甚,颓垣坏壁,公不以为虑。堂前花栏坏,妻戒守舍者勿令葺,以试公。公朝夕见之,经月不言。妻以语公,公笑谓其弟维曰:“岂可以此动吾一念哉!”家人劝治居第,未尝答,维因语次及之,公曰:“身食厚禄,时有横赐,计囊装亦可以治第,但缺陷世界,安得圆满如意,自求称足。今市新宅,须一年缮完。人生朝暮不可保,又岂能久居!巢林一枝,聊自足耳,安事丰屋哉!”
本朝公卿,能守先法,久而不衰者,唯故李相家。子孙数世,至二百余口,犹同居共爨;田园邸舍所收,乃有官者俸禄,皆聚之一库,计口日给饷。婚姻丧葬所费,皆有常数,分命子孙掌其事。其规模大抵出于翰林学士宗谔所制也。
张文定公齐贤以右拾遗为江南转运使,一日家宴,一奴窃银器数事于怀中,公自帘中熟视,不问。后为相,门下厮奴皆得班行,而此奴竟不沾禄。奴因泣下,公语曰:“尔意江南日曾盗吾银器数事乎?吾备位宰相,进退百官,志在激浊扬清,安敢以盗贼荐耶?念汝事我日久,今予汝钞三百千,汝其出吾门下,自择所安。盖吾既发汝乎昔之事,不可复留也。”奴泣拜而去。
王文正公旦,局量宽厚,未尝见其怒。饮食有不精洁者,但不食而已。家人欲试其量,以少埃墨投羹中,唯啖饭而已。家人问何以不食羹,曰:“吾偶不喜肉。”一日,又墨其饭,公视之,曰:“吾今日不喜饭,可具粥。”有母弟傲不可训,一日,逼冬至,祠家庙,列百壶于堂前,弟皆击破之,家人惶骇。文正忽自外入,见酒流满路,不可行,俱无一言,但摄衣步入中堂。其后弟忽感悟,复为善,终亦不言。
张尚书公诚为人孝友慈惠,景德二年登进士第,后知蜀,罢官,归蜀中,锦绮之物入门,不以适私室,悉布之堂上,请其母及诸昆弟、姊妹择取之。尝曰:“兄弟,天之所生,譬如手足,不可离绝。妻妾乃是外舍之人,奈何用外人而断手足乎?”
许尚书公元,宣城人,以孝谨称。其父亡,一子可得官,兄弟相让不受,久之,兄乃曰:“吾弟之才,后日能庇吾宗。”乃以公补郊社斋郎。
真宗命冯元谈《易》,元荐查道、李虚己、李行简三人者与焉,奏曰:“道,歙州人,母病,尝思鳜鱼羹。方冬无有,道泣祷河神,凿冰取得鳜鱼,果尺余,以馈母。后举贤良,入策四等。”
晏元献公手帖与兄及嫂云:“知置得宅子,大抵廉由守分,为官须随宜作一生计,且安泊亲属,不得待奉足。尝见范应辰率家人持十斋日,云一则劝其淡素好善,次则减鱼肉之价,聚为生计,果置得一两好庄及宅第,免于茫然,此最良图。况宦游有何尽期,兼官下不可营私,魏四工部可为戒也。然须内外各且俭啬为先,方可议此。殊家间仆吏等直至今两日内破一顿猪肉,此持久之术,是以常为宗亲及相交游言之。”
杨尚书玢致仕归长安,旧居为邻里侵占,子弟欲诣府诉其事,以状白玢,玢批状尾云:“四邻欺我我从伊,毕竟须思未有时。试上含元殿基望,西风秋草正离离。”子弟不敢复言。
种公世衡字仲平,少尚气节。昆弟有欲其家者,君推赀产与之,惟取季父图书而已。
韩忠献公教子严肃,不可犯。知亳州,第二子舍人自西京停告省觐,康公与右相及侄柱史宗彦皆中甲科归,公喜置酒,召僚属之亲厚者,俾诸子坐于隅。坐中忽语云:“二郎,吾闻西京有疑谳者,其详云何?”舍人思之未得。已,诃之,再问,未能对,遂推案索杖,大诟曰:“汝食朝廷厚禄,ヘ贰一府,事无巨细,皆当究心大辟,奏案尚不能记,则细务不举可知。吾在千里外,无所干预,犹能知之,尔叨冒廪禄,何颜报国,”必欲挞之。众宾力解方已。诸子股栗,累日不能释。家法之严如此,所以多贤子孙也。韩忠献公汝州太守,赵学士有女,遂与公议亲。既过聘,赵公遣人送女来至京城旅店中,一夕病卒,公具素服往哭之。韩忠献公为河北转运使,王太夫人坐太平车,以苇为棚,覆献肃公,乘驴随车。时王文正公已贵,忠献公作一路使者,其俭如此。今人闻之,诚可愧也。
丁晋公三十六事,载某氏女子嫁时之服,而箧有掺衣一袭,问其故,曰:“若夫家遇其私忌,服此慰舅姑也。”今无此礼。余以谓昔之为妇,当私忌,慰服尚尔,则受慰者其服可知,尝切讲之,而未知所从。在洛时,闻富郑公私讳日,裹垂脚衤参,衤少幞头,衤参布衫系蓝铁带,此乃今人释服衤参衤覃之衣。尝闻李世美,文定之犹子,世美曰:“冠以帽,衣白衫,系黑带。”余以谓传称君子有终身之忧,忌日之谓也。是则其服色亦当少变。
范文正公自政府出,归姑苏,焚黄搜外库,惟有绢三千匹,令掌吏录亲戚及闾里知旧,自大及小,散之皆尽,曰“宗族乡党,见我生长,幼学壮仕,为我助喜,我何以报之哉!”范文正公尝语诸子弟曰:“吾吴中宗族甚众,于吾固有亲疏,然以吾祖宗视之,则均是子孙,固无亲疏也,吾安得不恤其饥寒哉!且自祖宗积德百余年,而始发于吾,得至大官,若独享富贵,而不恤宗族,异日何以见祖宗于地下?今亦何颜以入家庙乎?”故恩例俸赐,常均族人,并置义田宅云。
黄公孝先有文行,天资孝悌。母有肺疾,绵痼岁久,饮食药饵,非经公手,则不中度,公乃一一自调。冬日先暖温被,然后请母就枕,迨其得所,然后起而观书,坐是不能辄去左右。年三十二矣,母病稍安,始就乡举,中上第;而母亡,每遇新物,未经祭,则不食。
张忠定公咏知益州,单骑赴任,官属惮其严峻,莫敢畜婢使者。公不欲绝人情,遂买一婢,以侍巾栉,自此官属稍置姬侍。在蜀四年,被召还阙,呼婢父母,出资以嫁之,仍处女也。公寝室中无侍婢,服玩之物,阒如也。李畋尝侍坐于庑下,畋谓公寝,禅室不如,公哂曰:“吾不为轻肥,为官以至如是。吾往年及第,后以诗寄傅霖逸人,云:”前年失脚下鱼矶,苦恋明时未得归。寄语巢由莫相笑,此心不是爱轻肥。‘岂今日之言也。“
贾文元公戒子文云:“古人重厚朴直,乃能立功立事,享悠久之福。士人所贵,节行为大。轩冕失之,有时而复来;节行失之,终身不可复得矣。”绅以为格言。
包孝肃公始及第,以亲老侍养,不仕宦且十年,人称其孝。
宋曾鲁公幼子光禄卿孝纯,休官三十年,治家严整有法。子弟非冠带不见,昼日不得居房,以长幼次序各居厅事、书院,才人厅门,虽暂归必见尊长,亦须冠带出。男子虽见姊妹,亦须有时,不得接笑语。弟妇与伯,终身不同坐,不立谈。男女燕合,异席。男子在家,行步必令小童导喝。妇女无从婢,不独行。光禄主家,不畜私财,不置别产,止享用众分合得一分之物,至今子孙犹贫。
李潜字君行,尝自虔州入京师,至泗州,其子弟请先行,君行间其故,曰:“科场近欲先至京师贯开封户取应。”君行不可,曰:“汝虔州人,而户贯开封,欲求事君而先欺君乎?宁迟数年,不可行也。”
吴庠妻谢氏,其子名贺。贺与宾客言及人之长短,夫人屏间窃闻之,怒,笞贺一百。或解之曰:“臧否,士之常,忍笞之若是?”夫人曰:“爱其女者,必取三复白圭之士妻之。今独产一子,使知义命,而出语忘亲,岂可久之道哉”因涕泣不食。贺由是恐惧。
陈公尧咨知荆南时,母冯氏问曰:“古人居一郡一邑,必有异政。汝典郡,有何治效?”尧咨曰:“荆南当冲要,郊劳宴饯,迨无虚日。然稍精于射,众无不服。”冯氏曰:“汝父训汝以忠孝,俾辅国家。今不务仁政善化,而专卒伍一夫之技,岂汝先人之意耶!”杖而击之,金鱼堕地。
蔡延庆所生母亡,不为服久矣,闻李定不服所生母为台所弹,乃乞迫服。
连处士父卒,家故多赀,悉散以周乡里,而教其二子以学,曰:“此吾赀也。”
胥内翰偃未仕时,家有良田数千顷,既贵,悉以与族人。
王公存自奉甚约,而喜厚宾客。扬,润相去一水,公守扬时,援故相例,得岁时过家上冢,乃出赐钱五十万周给闾里。又具牛酒会父老数百人,亲与酬酢,皆欢醉而去,乡党以为美谈。
王公质在相门而弗骄,以不贪为宝。文正作舍人时,家甚虚,尝贷人金,以赡昆弟;过期不入,辍所乘马偿之。公因阅家藏书,而得其券,召家人视之曰:“此前人清风,吾辈当奉而不坠,宜秘藏之。”又得颜鲁公为尚书时乞米于李大夫墨帖,并刻石摹之,以遗亲友。
韩魏公合宗族百口,衣食均等,无所异。嫁孤女十余人,养育诸侄,比于己子。所得恩例,必先及旁族。逮其终,子有褐衣未命者,追孝祖考,恨不及养奉。茔域甚厚,五世祖冢皆访得之,买田其旁,植松潭,召人守视之。贵显十五年,身为将相,累更大赐予,及其没也,库无羡钱,室无奇玩。赖天子赐金帛,官出葬资,丧事得以无乏。林述中云:韩师朴入市归,韩魏公问所买之物,云千三。魏公责之曰:“此俚巷之谈,非对尊辞,何不一贯三伯?”
欧阳修四岁而孤,母郑守节自誓,亲诲之学。家贫,至以荻画地,教子学书。幼敏悟过人,读书辄成诵。欧阳文忠公与其侄通礼书云:“自南方多事以来,日夕忧汝。得昨日递中书,顿解忧想。欧阳氏自江南归朝,累世蒙朝廷官禄,吾今又被荣显,致汝等并列官品,当思报效。偶此多事,如有差使,尽心向前,不得避事,至于临难死节,亦是汝荣事。但存心尽公,神明自。汝谨不可思避事也。昨书中言欲买朱砂来,吾不阙此物。汝于官下宜守廉,何买官下物!吾在官,所除饮食外,不曾买一物可观,此为戒也。”
程太中向娶侯氏。侯夫人事舅姑,以孝谨称,与太中相待如宾客。公赖其内助,礼苟尤至,而夫人谦顺自牧,虽小事,未尝专,必禀而后行。程公向前后五得任子,以均诸父子孙,嫁遣孤女,必尽其力。伯母刘氏寡居,公奉养甚至,其女之夫死,公逆从女兄以归,教养其子,均于子侄;既而女兄之女又寡,公惧女兄之悲思,又取甥女以归嫁之。时小官禄薄,克己为义,人以为难。
司马温公与其兄伯康友爱尤笃。伯康年将八十,公奉之如严父,保之如婴儿。每食,少顷,则问曰:“得无饥乎?”天少冷,则问曰:“衣得无薄呼?”司马温公曰:“凡议婚姻,当先察其婿与妇之性行及家法何如,勿苟慕其富贵。婿苟贤矣,今虽贫贱,安知异时不富贵乎?苟为不肖,今虽富盛,安知异时不贫贱乎?妇者,家之所由盛衰也。苟慕一时之富贵而娶之,彼挟其富贵,鲜有不轻其夫而傲其舅姑,养成骄炉之性,异日为患,庸有极乎?借使因妇财以致富,依妇势以取贵,苟有丈夫之志气者,能无愧乎?”司马温公传家集内《先公遗文记》云:“《玉藻》曰:”父殁而不能读父之书,手泽存焉耳。‘杨子曰:“书,心画也。’今人亲没,则画像而事之。画像,外貌也,岂若手泽心画之为深切哉!今集先公遗文手书及碑志行状,共为一椟,置诸影堂,子子孙孙,永祗保之。”
李公彭字商老,性友爱,抚恤二弟,保惠教诲,虽阳城兄弟不是过也。先生每制一衣,必俱有而后肯服,食饮亦然,未尝独行。四远馈饷,不问丰寡,一皆付之二弟。
吕汲公大防,家法至严。晋伯,汲公兄也,汲公夫人每见晋伯,必拜于庭下。汲公既相,晋伯往见之,夫人令两获扶下阶而拜。晋伯不乐,曰:“宰相夫人尊重,不必拜。”汲公甚惧,遽撤两获。
吕原明,正献公之长子也。正献公居家,简重寡默,不以事物经心,而申国夫人性严有法度,虽甚爱公,然教公事事循蹈规矩。甫十岁,祁寒暑雨,侍立终日,不命之坐,不敢坐也。日必冠带以见长者,平居虽天时甚热,在父母长者之侧,不得去巾袜衤裤,衣服唯谨。行步出入,无得入茶肆酒肆,市里井巷之语,郑卫之音,未尝一经于耳;不正之书,非礼之色,未尝一接于目。正献公通判颍州,欧阳文忠公适知州事,焦先生千之伯强,客文忠公所,严毅方正。正献公招延之,使教诸子。诸生小有过差,先生端坐,召与相对,竟夕不与之语。诸生恐惧畏伏,先生方略降词色。时公方十余岁,内则正献公与申国夫人教训如此之严,外则焦先生化导如此之笃,故公德器成就,大异众人。公尝言,人生内无贤父兄,外无严师友,而有成者,少矣。吕正献公公著,年三十余,通判颍州,已有重名。范文正知青州,过颍,来汶谒公,呼公谓曰:“太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欧阳永叔在此,太博宜近笔砚。”申国夫人在厅后,闻其语,以教荥阳公。
范尧夫知襄城县,伯兄久病心疾,公承事照管,汤药饮食,居处衣服,必躬必亲,如孝子之事严父。
苏公颂,至和中文潞公为相,尝请建家庙,事下太常。公议以为:礼,大夫、士有田则祭,无田则荐,是有土者乃为庙祭也。有田则有爵,无土与爵,则子孙无以继承宗祀,是有庙者止于其躬,子孙无爵,祭乃废也。若参合古今之制,依约封爵之令,为等差锡以土田,然后庙制可议。若犹未也,即请考案唐贤寝堂祠飨仪,止用燕器常食而已。颂知婺州,溯桐江,水暴迅,舟横欲覆,魏国太夫人在舟中,几溺矣。公哀号赴水救之,舟忽自正。太夫人甫出,及岸,舟乃覆。众以谓诚孝所感。
陈谏议省华家法甚严,尧叟娶马尚书亮女,日执馈马于朝。路语谏议,以女素不习,乞免其责。谏议答云:“未曾使之执庖,自是随山妻下厨耳。”马遂语塞。
赵概会郊祀,当进阶封,且任一子京官,概乞以封母郡太君。宰相谓公曰:“公为学士,拟封不久矣。”公曰:“母八十二,朝夕不可期,愿及今以为荣。”许之,后遂以为例。改知审官院,判秘阁,与高若讷同判流内铨。若讷言往尝知贡举,闻母疾,不得出,几不能生,公矍然,即请郡以便亲。宰相谓旦夕为学士,可少待也;公不听,遂除苏州。
华阴吕君举进士,聘里中女。既中第,妇家言曰:“吾女故无疾,既聘而后盲,敢辞。”吕君曰:“既聘而后盲,君不为欺,又何辞!”遂娶之。生五男,皆中进士第,其一丞相汲公是也。
姚公雄初为将,以女议定一寨主子。无何,寨主忽故,妻及子皆沦落。后雄以边帅赴阙奏计,一老妪浣衣,喜其有士人家风,问所从来,妪曰:“有将姚其姓者,许以女归妾子。今夫既丧,无以自存,货饼饵以自给。”姚曰:“尔尚记姚形容否?”妪曰:“流落困苦,不复省记。”姚曰:“雄是也。女自许归之后不复与他族,日望婿来,岂以父之存没为间耶?”妪泣下气咽,不语久之。因留,并呼其子,易以新衣,俱载还镇,遂毕其礼。
明道先生虽奴仆必托以忠信,尝自澶渊,遣奴持金诣京师,买用物件,金之数可当二百千。奴无父母妻子,同列闻之,皆骇且诮。既而奴持纳如期而归,众叹服。
横渠先生解瞽叟底豫章曰:“舜之事亲,有不悦者,为父顽母へ,不近人情。若中人之性,其爱恶略无害理,姑必顺之亲之。故旧所喜者,当极力招致,以悦其亲。凡于父母,宾客之奉,必极力营办,亦不计家之有无。然为养又须使不知其勉强劳苦,苟使见其为而不易,则亦不安矣。”横渠先生曰:“婢仆始至,本怀勉勉,敬心若到,所提掇更谨则加谨。慢则弃其本心,便习以成性。”
苏文忠公轼谪忠州日,视囊中止有钱若干,分作若干块,月以三十块悬于壁,日用一块,以竹叉之,用不尽则贮于他器,以待宾客。苏东坡与李公择书云:“仆行年五十,始知作活,大要是悭耳。而文以美名,谓之俭素。然吾侪为之,则不类俗人,真可谓淡而有味者。又诗云‘不戢不难,受福不那。’四体之欲,何穷之有,每加节俭,亦是惜福延寿之道。此似处穷约出于不得已,然自谓长策,不敢独用,故献左右,处之自宜也。”
赵彦霄,温州人。政和间,兄弟二人,父母服阕后,同爨十二年。兄彦云,惟声色博奕是娱,生业坏已逾半,彦霄谏之不入,遂求析籍。及五年,而兄之生计荡然矣。公私逋负,尚三千余缗。彦霄因除夕置酒,邀兄嫂而告之曰:“向者初无分爨意,以兄用度不节,恐皆荡尽,俱有饥寒之忧。今幸留一半,亦足以给伏腊。兄自今复归中堂,以主家务。”即取分书以付之,管钥之属,悉以付焉,因言所少逋负,已储钱偿之。兄初有惭色,不从,不得已而受之。次年彦霄与长子俱登第,乡人大敬服之。相聚四五年,家道大兴,向来所出之田,一齐归复。更数年,祖墓边有树,悉皆交枝。秋熟禾获,禾皆合オ。以此见夫孝道之至,感于神明。今人视骨肉如仇雠,视兄弟如路人,宁不愧于天地之间乎!
陈忠肃公,字莹中,于兄弟友爱。伯氏早世,公抚恤其孤,教养嫁娶,使皆成立。初奏补恩泽,舍己子而先伯父之子,及后贬责,以致终身,诸子皆白衣,未尝有不满之意。陈忠肃公事亲,承顺颜色,无不适之意。居丧,毁瘠如礼,庐坟茹蔬,连年有甘露芝草之瑞。
丞相冯公当世记富家翁有宅于村者,亲既终,其兄甲不忍群雁异飞,而友爱其弟乙甚厚,未尝有违言。久之,乙既有室,不令日咻其夫,使叛其兄,乙牵爱而听之,而甲之所为无不善者,欲开衅隙,无其端。于是甲有善马,爱之甚至,乙欲激其怒,乘甲马出,杖折其足。甲归而见之,且谕其意,略不怒。甲复有花药之好,列槛数十,皆名品,且其手植。乙乘间Θ而卖之。甲曰:“吾欲去是久矣。”因犁地而植之谷。甲既鳏处,而有爱妾与之侧室。其妇诟骂毁辱,妾不能堪,而诉于甲,甲因逐其妾。其妇愧汗,乃正冠帔而拜于庭,以谢不敏,于是卒为善妇,以相其夫。
晏公敦复字景初,当其居官,晨起必问安而后出理公务,昼则亲自馈膳而后敢退食,夜则躬亲温情,俟其寝既定,而后敢退休私室。每天阴雨,必拱立母侧,恐其闻雷而惊;或出遇雷,必驰归省问,以慰母心。每遇疾病,躬治药饵,通夕不解带,虽老服勤不衰。
徐节孝训子弟曰:汝等欲为君子,而使劳己之力,费己之财,不为可也。不劳力,不费财,何不为君子?乡人贱之,父母恶之,不为可也。乡人欲之,父母荣之,何不为君子?“徐节孝居官得禄,奉祭祀外,悉付家人,未尝问有无。至亲旧急难,则罄所有,赴其急,或解衣衣之,率以为常。故居州序三十年,未尝一日绝禄,而家徒四壁立。
宋刘忠显公除显谟阁学士。宣和间镇长乐,公以书生起白屋,一旦持帅节,过家上冢,与亲旧挥金把酒,劳问平生,留连旬日,不忍去,闽人荣之。
权枢密邦彦,父在郓卧病,公虽从戎,然沃盥必亲执,药物必亲尝,未尝解衣而寝。后归汶上,道梗不通,公在九江,每北望,必长号不能自己。
胡文定公每岁酿酒一斗,以备家庙祭飨,造曲蘖,治秫禾,洁器用,节齐量,无不躬视也。沐浴盛服,率子孙诸务,各执其事,方飨,则敬己,祭必哀,济济促促,如祖考之临也。礼成,置酒五行,分胙于内外,虽乱离迁次,衣食或不给,而奉先未尝缺。
刘元城曰:“丈夫自誓,不为则止,且何必用术也。赵清献公亦本朝名臣,欲绝欲不能,乃取父母之画像临于床中,且己偃卧其下,而使父母具冠裳监视,不已渎乎!”
刘元城与马永卿论《礼记》内则,鸡鸣而起,适父母之所。仆曰:“不亦太早乎?”先生正色曰:“不然。礼,事父与君,一等一体。父召无诺,君命召无诺,父前子名,君前臣名。今朝谒者必以鸡鸣而起,适君之所,而人不以为劳,盖以刑驱其后也。世俗薄恶,故事父母之礼,得己而已。尔若士人,畏义如刑,则今人可为古人矣。”仆闻其言,至今愧之。
张魏公念秦桧欺君误国,使灾异数见,欲力论时事,以悟上意。又念太夫人年高,言之必被祸,恐不能堪。太夫人觉公形瘠,问故,公具言所以。太夫人诵先雍公绍圣初对方正策之词曰:“臣宁言而死于斧钺,不忍不言而负陛下。”至再至三。公意遂决,乃上书。桧大怒,谪连州,二十年移永州,天下士无贤不肖,莫不倾心。公结门扫轨,动止有则,谈经自乐,手不停披。岁久,庭砖足迹依然。公题于柱曰:“平生嗜书,老来目病,执书就明于此者十四年矣。倚立积久,双趺隐然。”
张子韶解“舜五十而慕”章曰:“孝子之事亲,当常如婴儿时,不当以长者自居也。夫婴儿之于父母也,其弗见也,则悲哀号哭,无物可以悦其心;其既见也,则欢欣踊跃,喜气形于颜色间。天下之物,果可以易此哉!是以于父母前,颜色常怡然不变者,天下之至难也。舜五十而慕,夫年已五十矣,方且如婴儿之慕,非孝子何?老莱子七十衣彩而戏于亲之前,时已七十矣,方且如婴儿之戏。以儿之戏于亲之前而静观之,其颜色为何如哉?必养之有素,然后于父母之心专一,虽形骸向老,年齿转深,而此心常如婴儿也。”
●卷五出处门
张全义,末帝时累迁太尉、中书令,封齐王,凡四十年。位极人臣,善保终吉者,盖一人而已。全义朴厚大度,敦本务实,起战士而志功名,不儒业而乐善道。家非士族,而奖爱衣冠,开幕府辟士,必求望实,属邑补奏,不任吏人。位极王公,不衣罗绮。心奉释、老,而不溺左道,如是数者,人以为难。
后唐赵光逢为相,尝有女真寄黄金一镒于其家。适值乱离,女真委货于他所。后二十年,金无所归,纳于河南尹张全义,请付诸官观,其旧封尚在。两登廊庙,四退丘园,百行五常,不欺暗室。绅咸仰,以为名教宗主。
周冯道,初仕后唐,长兴中平章事。明宗谓侍臣曰:“冯道性纯俭,顷在德胜寨,所居一茅庵,与从人同器食,卧则刍稿一束,其心晏如。及以父忧退归乡里,自耕耘樵采,与农夫杂处,曾不以素贵介怀,真士大夫也。”道历仕四朝,二入中书,在相位二十余年,以持重镇俗为己任。性廉俭,不受四方之赂,未尝以片简扰诸侯。私门之内,无累茵,无重味,不畜姬仆,不听丝竹。有寒素之士求见者,必引于中堂,语及平生。其待遇也,心无适莫。故虽朝代迁贸,人无间言,屹若巨山,不可转也。议者以为厚德稽古,宏才伟量,盖汉胡广、晋谢安之徒欤。
苏禹,初仕汉为宰辅,纯厚长者。遭汉祖与苏逢吉同登相位,汉末逢吉夷灭,禹恬然无咎,时人以为积善之报也。
士大夫不可争名竞进,致有缺行玷平生之踪迹。昔张去华,当太祖朝乞试,有数知己,皆馆阁名臣,保举之。太祖怒而问曰:“汝有多少文章得如陶谷?”曰:“不如。”“敢与窦仪比试?”曰:“不敢。”“汝与张澹比试?”遂迟迟不对,遂令张澹比试。试毕,考校所试,优于张澹。然澹是季父,自此去华一生不得入馆阁,盖由是耳。
吕文穆公罢相,上谓左右曰:“吕蒙正前自布衣,朕擢为辅相,今退在班列,必望复位矣。”刘昌言曰:“蒙正虽骤登显贵,然其风望,不为忝冒,不闻蒙正之郁悒也。况今岩穴高士,不求荣达者甚多。惟若臣辈,苟且官禄,不足以自重矣。”上默然。钱若水言:“忠正之士,不以穷达易志操。其或以爵禄恩遇之故而效忠于上,中人以下者之所为也。”上然之。
刘昌言罢,上问赵熔等曰:“昌言涕泣否?”曰:“与臣等谈,多至流涕。”若水曰:“昌言实未尝流涕,熔等迎合上意耳。”若水因自念上待辅臣如此,盖未尝有秉节高迈,不贪名势,能全进退之道以感动人主,遂贻上之轻鄙,将以满岁移疾,遂草章求解职。会晏驾,不果上。
王内翰禹字元之,性狷介,数忤权贵,宦官尤恶之。上累召至中书戒谕之,禹终不改。咸平初,修《太祖实录》,与宰相论不合。又以谤责落职,出知黄州,作《三黜赋》以见志,其卒章曰:“屈于身而不屈于道兮,虽百谪其何亏。吾当守正直而佩仁义兮,惟终身而行之。”
王司门缮调沂州录事参军,时鲁宗道方为司户参军,家贫食众,禄俸不给,每贷于王,犹不足,则又恳王豫贷俸钞。鲁御下严,库吏深怨之,诉鲁私贷缗钞。州并劾王,王谕鲁曰:“第归罪某,君无承也。”王卒明鲁不知,而独得私贷之罪。鲁深愧谢,不自容,王处之裕如,无慊恨也。由是沉困铨曹二十余年。晚用荐者引对吏部,状其功过,奏目有鲁姓名,时鲁已参大政,立殿中。仁庙目鲁曰:“岂卿邪?”鲁遽称谢,具呈其实。仁宗叹曰:“长者也!先是有私过者,例改次第,由是得不降等,诏改大理寺丞,仕至省郎,累典名郡,寿八十九卒,亦庇贤为善之报也。
王文正公时,谏议大夫张师德谒向文简公曰:“师德两诣王相公门,皆不得见,恐为人轻毁,望公从容劝之。”一日方议知制诰,公曰:“可惜张师德。”向公曰:“何谓?”公曰:“累于上前说张师德名家子,有士行,不意两及吾门。状元及第,荣进素定,但当静以待之耳;若复奔竞,使无阶而进者,当如何也。”向公方以师德之意启之,公曰:“旦处安得有人敢轻毁人,但师德后进,待我浅也。”向公因称师德适有阙望,公弗遗。公曰:“第缓之,使师德知,聊以戒贪进,激薄俗也。”
庞庄敏公籍知定州,请老,召还京师,公陈请不已。或谓公:“今精力完壮,主上注意方厚,何遽引去?”公曰:“必待筋力不支,明主厌弃,然后乃去,是不得已,岂止足之谓耶?”凡上表者九,手疏二十余通,朝廷不能夺。五年,听以太子太保致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