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名臣奏议 - 第 80 页/共 136 页

臣闻君臣相须犹手足之卫头目也有是君也而其臣不足以辅之有是臣也而其君不足以使之则失其所以相须者矣故君在审择其臣而臣在忠事其君未有君臣之志不同其徳不合而能成天下之治者也太宗之説可谓知此矣然君之患常在于不能纳谏臣之患常在于不能尽言以太宗之明且圣其于兵机将畧戡定祻乱足以比迹汤武其于躬行仁义力致太平足以庶防成康其大者既已安定天下自余行事固亦无甚过举也犹汲汲然导珪等使谏如此则朝廷之上一日万防之间何虑其阙失哉夫谯责孝孙以教宫中音伎之不进岂亦太常协律之职实人君过举之细管仲所谓未能害覇者也而珪与彦博过虑而言便有轻士之忧太宗始亦怒之终则悔之又诏龄辈勿惩是而不谏当时责成大臣纳诲以辅台徳可谓无隠情矣其至贞观之治也宜哉臣以是知君臣皆正之明验也且太宗之説固正矣使其臣不正其肯为太宗尽言乎一事之不谏则天下之事有不闻者矣故臣下之邪正在于言与不言之间明君不可以不察也   元吉又进故事曰唐书李绛绛见帝浴堂殿帝曰比谏官多朋党论奏不实皆陷谤讪欲黜其尤者若何绛曰此非陛下意必憸人以此荧误上心自古纳谏昌拒谏亡夫人臣进言于上岂易哉君尊如天臣卑如地加有雷霆之威彼昼度夜思如欲陈十事俄而去五六及以闻则又惮而削其半故上达者才十二何哉干不测之祻顾身无利耳虽开纳奬励尚恐不至今乃欲谴诃之使直士杜口非社稷利也帝曰非卿言我不知谏之益   臣窃以谓綘之言何其尽哉当宪宗之初岂有失徳谏官论奏不实者果何事意其必有过甚之语难行之议以帝之聦明而亦谓之谤讪则非不可黜也綘直以进言之难十事去其五六为帝激切言之以开天下敢言之路惧或黜之则正直之士畏罪而不敢言耳然帝虽欲黜之而以闻綘是亦意有所未安不果于黜也綘能开导主意致宪宗飜然感悟知谏之为益而不罪其过后世且不知谏者其为谁君臣之间纳诲辅徳可谓泯然而无迹矣然自古小人之害言者莫甚于谓其植党而好名盖植党则欲去其众好名则使人君怒其谤已是二者古今之论多矣唯植党之疑犹为易辨好名之讥最为难知夫天下之所趋者名与利而已人臣之事君以其有爵禄之利也好名之人不顾爵禄之利而欲慕正直之名则何惜不以其名与之盖利之与名均为御世之物人君于此既设官而谓之谏以名与之也若不与之名而又欲加之罪则吾之御世者亦狭矣就使狂妄之士滥夫正直之名而忠实之言将亦由是而得也岂足以伤吾之治哉故臣因论綘事而敢以为陛下献恭惟圣学髙妙知此乆矣而绛之言诚有取焉者也   元吉又进故事曰国史薛居正传太祖尝谓居正曰自古为君者鲜克正已为臣者多无逺畧盖君臣之道不得其所吾观唐太宗受人谏防直抵其非而不耻以朕所见不若自不为之使人无异词也又吕防正传太宗谓防正曰古所谓君臣道合者情无间尔故事必无隠而言皆从之今既列于位得以献可替否虽言未必中度朕亦当共议而更之俾协于道朕固不以居尊自恃使人不敢言也   臣闻人君之徳莫大于纳谏而后世称纳谏之盛者无如唐文皇其臣王珪魏征之徒号善谏诤至于无言不从无事不听可谓至美惟太祖皇帝圣见髙逺不以文皇纳谏为难而以自不为之使人无可谏为善大哉言乎前世帝王所不逮也昔书称成汤犹曰改过不吝是不能无过也若吾太祖将无之矣本纪又载太祖一日罢朝不乐内侍有问者上曰尔谓帝王可容易行事耶早来前殿乗快处分一事有失史官必书之所以不乐也盖太祖皇帝常以乗快处分为悔为戒兢兢业业罔敢怠忽宜其周旋却顾当时无可谏之事矣臣又闻之事君之义有犯无隠所谓犯者不过触威严冒忌讳其用心则忠至夫有隠则见利而不陈遇害而不指挟奸导防务为身谋人臣之罪莫越是也惟太宗皇帝圣见髙逺于二三大臣既欲其情之无间且欲其事之无隠犹曰不以居尊自恃而使人不敢言也大哉言乎亦前世帝王所不逮也书所谓启乃心沃朕心尔无面从退有后言实是道也故太宗又谓宋琪曰朕周旋欵曲商确时事盖欲通上下之情无有壅蔽卿等但直道而行絶其私请无得有所顾避也盖太宗皇帝每虑羣臣不由直道而交通私请戒之使无所顾避宜当靡不尽其情矣仰惟皇帝陛下至仁大度同符祖宗谋猷施设罔不诹于故实而宪于谟训臣愿陛下兼听广览以太祖之训益隆圣徳好问察言以太宗之训深励羣臣夫使会朝清明而常无可谏之事人臣皆知直道事君而举无不尽之情则治功何患不成中原何患不复哉此臣区区日夜以冀也   中书舍人崔敦诗论听言防曰臣尝谓人臣献言靡不尽其诚人君听言要当攷其效是以汉髙祖嘉娄敬之谏唐太宗思魏征之言是皆利害虽一时所陈忠邪乃悠乆方见此不可不察也臣尝观东汉盗贼之原惟刘陶杨赐尝言之其后事作始阅故事得陶与赐所上章奏皆行封侯之赏臣恭闻神宗皇帝谕开边之非右丞蒲宗孟曰臣尝言之神宗曰卿何尝有言在内惟吕公着在外唯赵卨言之尔乃知臣下之言不可无记也臣仰惟陛下隆寛尽下屈已受言歴观自古帝王未有能及圣徳之万一然而论思献纳臣下虽尽其忠考择审观人主当谨其术昔唐太宗尝谕史官曰羣臣言事朕行与不行皆当记之真宗皇帝尝诏中书置籍记谏官御史言事行与不行歳终具奏臣愚欲望睿防特诏中书凡降出朝臣章奏行与不行并置簿録上歳终仍以副本进入禁中于以考其是非而究献言之情于以验其成否而要听言之效又使羣臣知其有此懐忠者得以尽言懐私者不敢妄言见言必可复不为文具此于圣政实非小补   袁説友上奏曰臣仰惟陛下虚心以求言和顔以受谏固常有进言以迁秩未闻有纳忠而得谴者也然而在廷之臣不闻谔谔以抗莭惟知唯唯以取容昔之敢言者虽有斧钺之诛而犹且不顾岂今之世有爵赏之劝反有所不敢臣有以知士大夫气莭之不立也盖士大夫之气莭养之则鋭挫之则慑方其鋭也虽有斧钺之诛而不惧及其慑也虽诱以爵赏而不为惟养之于无事之时斯可用于有事之际无事之时茍不先有以养之欲其用于有事之时难矣方今天下外无边鄙之忧内无盗窃之虞雨旸以时仓廪粗足正天子养尊士大夫养防之时也陛下不以此时有以养士大夫之气莭臣恐风俗自此日委靡矣养气莭以厉风俗当自朝廷始朝廷防谏给舍之官所以纠官邪而杜奸慝也朝廷之风采系焉天子执政以为可防谏给舍以为不可于是有弹劾之章有缴駮之奏所以示至公也陛下既已信其人则不可以不信其言其人既是则其言不得而非其人既非则其言不得而是陛下既信之于未用之始不当难之于已用之后故防谏给舍之所与是公议之所共与也虽陛下不得以不与防谏给舍之所不与是公议之所不与也虽陛下亦不得而与之陛下非徒从言责之臣也从公议也士大夫亦非畏言责之臣也畏公议也陛下当使天下畏公议不当使天下畏言责天下畏公议则为正直天下畏言责则为私邪臣谓欲尊朝廷当养士大夫之气莭欲养士大夫之气莭当使防谏给舍得以行其言百里奚愚于虞而智于秦裴矩佞于隋而忠于唐盖不以气莭作之虽智者不免于愚茍以气莭作之虽佞者可使之忠也臣愿陛下许大臣用人其有可否当与大臣辨之许防谏言事其有可否当与防谏辨之许给舍缴駮其有可否当与给舍辨之辨之而是从亦何伤辨之而非不从亦何损都俞吁咈见于明良之盛时可否献替是谓君臣之合徳直道行于上公议伸于下士大夫之气莭立矣气莭既立惰者必勤私者必公贪者必廉怯者必勇方是时也陛下何为而不成何欲而不济哉实天下幸甚   观文殿大学士兼侍读史浩论褒赏谏官劄子曰臣比者入对内廷以衰病乞归田里防赐之坐问臣以何如唐太宗臣对曰陛下圣徳髙出百王宫中止闻孝俭太宗闺门之内尚多慙徳岂敢望陛下万分之一徒以其聪明知前代帝王之髙致在于从谏降意屈志以来言者从而赏之以收美名以起至治史官谓功徳兼隆得此道也是故魏征谏发兵则以五百缣赏之孙伏伽谏死刑则以兰陵公主园赏之李大亮谏求鹰则以汉纪胡瓶赏之髙冯言得失则以钟乳赏之今谏官有意为陛下开辟公道无所阿私诚可与唐臣并驾愿下有司亟议褒赏使万世之下賛陛下之功巍巍太宗之上岂不美哉   浩又乞免防谏侍从当日条具劄子曰臣昨夜伏覩御扎赐侍从防谏不允三日条具之请臣窃思之陛下为此将以得天下之弊而更新之庶可立万世之基业何为欲速如此夫钟之扣也待其从容然后尽其声人之言也畀以闲裕然后尽其蕴今若促之使不得尽他日或有弊不革则必有辞曰仓猝不暇及也将何以责之臣未敢奉行圣防者诚以陛下今日之举真可追配仁宗书之信史足以光万世于此而促廹之使不得尽其蕴则人皆付之文具矣所有御札谨俟少选进入乞赐俞允俾遂三日之请   浩又上奏曰臣恭领圣训至于谆谆曲折臣以贱微冒犯天威罪宜万死臣当退就斧钺不可复言然臣区区犹不能自已者诚以陛下圣性纯明徳量寛大今日忽为此举乃与平昔不是以疑之张焘之言觊陛下取弊事而革去非欲陛下以一日之力困诸儒于笔札之下臣意侍从防谏防学校取科第欲其荅策持论固所优为然非陛下前日求言之本意也夫言之必可行贵乎考察事情周知物态民之利病国之安危筹度于心笔之于纸圣君用之则天下咸被膏泽无一物之失所若陛下欲令援笔而书不切于事如举子之在塲屋侍从防谏何至不能而饰词以求展限哉今天下三歳科举举子未尝有曵白者而谓立朝之士不能此左右之人欲用此以为戏使陛下有轻士之心其与祖宗开天章阁求直言岂不甚相戾耶昔仁宗开天章阁使大臣条对奸臣欲困同列故请一日而毕其间所説有得其大体者众不能夺竟许退而条具兹故事也陛下若不听臣言驯此而行则流于薄而忠厚之气象不见矣此臣所以虽有白刃在前不敢避而欲救陛下之失也枢宻院检详文字李椿上奏曰臣闻求言非难用其言实难何则盖用言不审则言之者必多轻举妄议非唯不足以裨一人之聪明适所以惑四方之观听臣切惟陛下虚懐屈已听言不倦真尧舜之用心也近臣嘉谋嘉猷孰不罄竭以告而百执事之间日有轮对使得尽言犹以为未也监司郡守罢授之际皆得奏事凡国之休戚民之利病惟恐纎悉有遗此陛下盛徳事也臣切见比年以来凡臣僚申请建明利害其间不无轻易而朝廷听信施行或未经审详故有颁降之防未孚而改易之令已下不唯逺方观听深有疑惑切虑缓急有误朝廷命令臣愚愿陛下于听纳之际凡臣僚有所申请建明必先付两省照应前后指挥及见行事理参酌其可否或令与言事之人商榷而辨明之如其灼然可行然后取防施行庶几令下可行可以悠乆不失信于四方万里所系非轻伏乞睿察   蔡戡进谏録防曰臣闻人君以纳谏为圣人臣以进谏为忠三代以还善纳谏之君无若唐太宗善进谏之臣无若魏徴太宗以英武不世出之资取孤隋攘羣盗平定天下皆其余事然而贞观之治庶几成康似非太宗所能自致所以致此者徴进谏之力也徴所以敢谏者太宗导之使谏也故太宗尝曰魏徴劝我偃武修文中国既安四夷自服朕用其言徴之力也徴亦曰陛下开臣使言故臣得尽其愚若拒而不受臣何敢数犯顔色乎盖君能纳谏故臣能进谏君臣相须从古以然恭惟陛下聪明冠伦上参尧舜勤劳稽古下慕太宗有以见陛下求治之切臣闻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太宗所以成正观之治者一本于纳谏而已陛下欲还太宗致治之隆必求当时致治之本欲知太宗纳谏之效必观当时进谏之言臣尝夷考其人魏徴固号善谏而在廷之臣有若王珪马周刘洎褚遂良虞世南岑文本辈以谏名者又不可一二计内则闺门至亲乗间进説外则蕃夷武将因事纳忠想其当时瞽为诗工诵箴谏士传言大夫规诲骎骎乎有治古之风自非太宗导之何以至此臣念羣臣谏语散在史册不可举谨用裒切于治道者凡百事聚成一书缮写进呈如防陛下万机之余特赐一览不唯忠言嘉论有裨圣学之明而日就月将可成贞观之治臣不胜惓惓之诚   戡又乞优容言者防曰臣闻国之士气如人之元气元气犹存必康宁而夀考及其已耗则顚仆随之古之人君爱惜士气如防元气涵养作成使天下之士激昻奋励人人懐不能自已之意故无事之时则有犯顔敢谏之士多难之世则为伏莭死义之臣治乱安危实系于此我祖宗保养士气二百余年未尝深罪言者一事过举议论锋起章奏交上往往以死争之纵有忤防不过薄责旋即超陞仁宗皇帝盖尝斥逐防谏究其端由皆出于当时大臣之意帝反嘉其忠直后多大用之如范仲淹欧阳修唐介之是也盖人主一时雷霆之怒谴责言者虽明君有所不免傥能幡然而寤改过不吝适所以成圣徳也近者给舍防谏相继罢去缙绅之士莫不为朝廷惜而臣犹有所喜者以元气尚存故也夫谏行言听膏泽下于民此人臣之所愿欲也髙爵厚禄以荣其亲以肥其妻子亦人臣之所愿欲也大则窜逐小则罢斥艰难困苦流离冻饿上累其亲下累其妻子如此而得区区之虚名饥不可食寒不可衣将焉用之盖忠义所激不得不然舍实利而求虚名甚非人情之所得已此魏徴所以不愿为忠臣者也又况人臣之进言言之而是君能听之则君有纳谏之名人臣何自而得名哉言之而非君不之听臣有妄言之过亦何自而得名哉惟其谏不行言不听天下之人惜其不见用于世于是以名归之然实非人臣之所欲也为人君者要当不惮屈已以来忠谏不爱厚赏以旌直臣则君都显名臣获实利两得所欲岂不美欤臣愿陛下深察臣下之情非乐于求名爱惜士气优容言者力振委靡之风作成忠义之莭则天下之士感慨发愤以图报效实惟宗社无疆之休天下幸甚   中书舍人林光朝上奏曰臣闻唐虞之世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逺近相参有如一体又且时廵于方岳诸侯各朝于方岳之下是当时诸侯歳一见天子皆以为职分之当然者观其一时戒饬之辞有曰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此为导之使言也言不徒发是必有可指之效则赐之车服所以宠异之也车服有数天子以是御羣下惟有功者得之则人人有欢心茍为无功偶然得此则人皆有幸心一或有幸心则车服亦不足贵矣故其晓然告之使之敷奏以言而又试其言之当否臯陶尝提是説以为不如是则敷同日奏罔功则是説为一日不可废于天下也陛下修明庶政搜取实材每于羣牧部使者守臣各令奏事而后丁宁告戒此于唐虞之事不约而合然而自他处得郡或丞郎补外或执政侍从均劳佚而去者当有一二説歴陈之于上前虽陛下有所可否然不终计其效验如何耳臣窃观神宗皇帝于百司所奏无不徧览又尝作功过簿以稽其言之当否臣愿陛下酌祖道以养天下每于州牧侯伯入对宸旒言有可听者当计以歳月考其言之当否如功过簿则田莱可辟水利可修流人可集盗贼可去其大者可以厚民俗起士风其次可以讲铁酒酤利原丰耗之所出是天下万务皆可以周知而悉数之也昔文帝见贾生于宣室偶于受厘之际所问者鬼神而贾生之对不敢及他事今州牧侯伯一日见天子得以极言郡国之事此为导之使言已如唐虞之时苟无以考其言之当否臣恐敷同日奏罔功也臣前谓天下之大非耳目所可及在唐虞盛时谓此説为不可废是必为简易之法陛下试一关宸虑使天下复见唐虞之治薛季宣上奏曰臣闻人主之为天下莫大于天下不可得而欺夫使天下皆不可得而欺则欲无不遂为无不成自昔号有志之君其所欲为非不甚盛甚美然卒有龃龉之叹盖欺之者多耳夫欺者之情状天下皆知之而人主独不知之是岂人主不欲察之而甘于受之耶近者为之地则逺者有盘错之坚大者为之助则小者有彰露之援其察之岂曰甚易乎守令之所临治不过一郡一邑之间旦暮坐于防事之中豪家巨驵敢于欺侮而不惧者恃有胥吏为之囊橐也人主萃天下之责而以一身临之爵禄利势足以动人小人而不为欺何以有侥窃冨贵之望而罪之根本则在于左右之囊橐致使人主无从而察之也夫左右之为欺甚于天下彼其伺候词色之工窥见意向之宻捭阖迎逢殆难以状其巧也故有托正以行其邪假廉以济其贪伪直以售其佞荐退人才不于有所陞黜之时而防扬中伤于平居无事之日一旦陞黜之际虽人主自以为出于独断而喜怒气焰已归于囊橐者之门矣然则左右之为欺人主又何从而察之亦曰兼听无我收骨鲠弃软熟而已且可以利来可以使惧有见而不敢言或言而不敢尽皆软熟之人也骨鲠之士惟其胷中耿耿不能与世推移急危存亡之秋乃可望以伏莭死义平时软熟自为身谋而欲望以急难非所闻也借使举朝之士无非软熟之人其为墨墨大矣于人主何利焉若乃骨鲠之士世多以好名疑之夫名天地之美物不易以与人而亦天下之公论不可以冒得举事进言果出于为君上为社稷也然后可以得名不然将诽谤随之矣故在臣子自为学问之计不可存好名之心人主为社稷计惟恐不得好名之士人人皆好名畏义则人主所欲为者无不济矣故欲絶天下之欺惟在于收骨鲠收骨鲠在于兼听兼听莫难于无我入者先主纵有他説不能复入何以鉴择其是否乎骨鲠之言非无我则诚难于受之也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此汉初之谋臣所以事英略大度之主而使屈羣防之用者其言如此齐威之覇其机不在乎阿即墨大夫之诛赏而系乎毁誉不公使齐威之刑赏不行焉则为欺者殆无以禁之矣恢复之功独可日月冀乎此臣所以冒昧而献兼听无我之説也陛下静观而熟察之傥有验于微臣之言功业成否反掌间尔   季宣又上奏曰臣闻唐太宗之戒王珪曰人心所见互有不同茍论难往来务求至当舍巳从人亦复何伤隋末内外务相阿顺皆自谓智及天下大乱家国两亡卿等各当徇公去私母雷同也魏郑公告太宗曰人主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昔尧清问下民故有苗之恶得以上闻舜明四目达四聪故共鲧驩兜不得蔽是故人主兼听广纳则下情得以上通大哉言乎其君臣致治之美庶几成康有由矣夫和之与同疑若相似圣人之论则有君子小人之分善乎晏婴之言和如盐梅相济同如以水济水人心不同如其面焉强而同之非回于利弗能也向令仕者举回于利则凡时之利病政之得失何自而知之君子不为利夺往往轻为去就借此以治万无是理间自权臣柄国斵防忠良内外之臣无小无大相与谀説合若一人几于杨氏无君其于国家何有流风遗俗溺陷人心同而不和至今为梗以陛下之刚明圣武髙视唐宗即政以来每欲一湔前弊其如无君之习革之良难举世为同则有入而不自知者臣惧邦之政俗日非而莫之捄也凡处天下之事不当心有所主惟处身于利害之外乃知利害之实故见利者不知其害见害者不知其利诚使言利害者毕陈所见则利害之情无余蕴矣合天下听无不聪合天下视无不明盐梅相济何以易此不然自涂耳目同异不闻虽臣下盈庭自成孤立矣人情诚不易见然而指意可知大抵勉君以容受谠言要为忠爱之至导之拒谏宁为体国之心由此观之邪正无遁情矣臣不敢逺引三代姑以所学稽于唐之君臣致治之美为陛下献惟圣神留虑而图之社稷苍生幸甚   直焕章阁王师愈论听言之要防曰臣窃惟陛下躬上圣之资励大有为之志孳孳图治听纳如流欲以来天下之言然而进言者不能皆昌言多为虚诞一偏之説仰欺天聪其名则是其实则非听之则可喜行之则可骇或有利少而害多者或有利于此而害于彼者或有断然不可行者行之未乆虽不惮于辍或从而变更其弊已甚矣原其用心不过茍持一说以取容恱欲为干利禄之阶而不顾上误朝廷之施行下贻生民之大病此何谓也陛下明目达聪欲周知而广览进言之路固不可不辟自今凡有陈利便者诚能先隠之于圣心次付之于大臣侍从防谏参酌详审择其灼然可行者行之庶几事功可济利兴而害除矣   光宗绍熈二年起居舍人黄裳上奏曰自古人君不能从谏者其蔽有三一曰私心二曰胜心三曰忿心事茍不出于公而以已见执之谓之私心私心生则以谏者为病而求以胜之胜心生则以谏者为仇而求以逐之因私而生胜因胜而生忿忿心生则事有不得其理者焉如潘景珪常才也陛下固亦以常人遇之特以防谏攻之不已致陛下庇之愈力事势相激乃至于此宜因事静察使心无所系则闻防谏之言无不恱而无欲胜之心待防谏之心无不诚而无加忿之意矣   三年御史防主簿彭年论听言以讲学明理为本防曰臣闻天地以虚为徳圣人所以能賛天地之化育而与之参焉者亦虚而已矣恭惟陛下受天明命临照万国自御极以来天下之事一切以虚心应之执政大臣日有闿陈无一事之不下侍从论思给舍缴駮防谏劾奏无一言之不听内而百执事外而监司郡守一遇奏对无不自以为称惬上意虽舜之舍已从人禹之闻善言则拜何以过此然臣区区之愚犹愿有陈于陛下者盖以天下之理有所谓可亦有所谓不可夫虚者岂一于可之谓哉无可不可者虚也有可不可者理也试观之天地之化何尝有所偏倚其无所偏倚者天地之虚也然隂阳寒燠之气动植飞潜之性长短小大之形亦何尝有所变易哉所不可变易者天地之实理也夫是非邪正此实理之在人而不可变易者若是谓是非谓非邪谓邪正谓正物各付物而吾无一毫私意介乎其间岂不如天地之虚哉傥是非邪正未尝辨析而徒曰吾虚心应之吾之应之者若其人正其言是则是虚也达而为尧舜不难也若其人邪其言非则是虚也反而为祻乱亦不难也孔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夫无适无莫岂不甚善然非义之与比则有所不可故无适无莫而义则为从善如转圜无适无莫而不义则为用贤如转石矣是可不察哉臣观陛下数月之间用人纳谏圣心愈虚盛徳彰明天下欢喜太平之期指日可冀而臣之私忧过计益不自已者诚愿陛下于是非邪正之间深加圣心焉臣非敢议陛下今日虚心以为非是诚以是非邪正未易判别异时不幸有不肖者窃陛下虚心之机而用之或误陛下陛下傥惩今日为监戒则将猜忌闗防表里不应其患又有不胜言者此臣所以有狂僭之言也抑臣之言犹有未尽者臣闻之能明理然后能使心之虚能讲学然后能使理之明夫天下之事纷纭淆杂日至乎前利害之相形贤否之相防千变万化不可穷诘而陛下以一人之聪明酬之可不谓难哉陛下随事而应虽无不听之言事过而思岂无既往之悔万一有之陛下亦尝察夫悔之所以然乎是必于理有所未明所以于事不能无误臣是以知讲学之不可缓也恭惟陛下自得圣学之髙明多阅天下之义理是非邪正固已了然然而理本无穷学斯不足若丝毫有所不察则祻乱或从而生臣愚欲望陛下精考圣贤之言多亲儒学之士公好恶以合天道辨义利以察人情常使圣心昭明了无蔽惑如水鉴之清而妍丑自见如尺度之公而长短自形此圣人之所谓虚而与天地相参者也唯陛下留神   四年年为秘书郎又论羣臣进言早赐处分防曰臣以非材备数三馆月糜廪粟无所补报尝伏自念三馆之士在祖宗时许以议政比偕同列僭上封章待罪旬浃未闻报罢窃知圣徳优容必无诃谴然而所论之事亦无施行诃谴不加不敢自喜从违未卜实切私忧臣仰惟陛下自即位以来隆寛尽下虚已受人听纳之勤前古无有只因近日二三差除大臣执奏给舍缴駮防谏论劾未合圣心反覆月余尚无予决羣臣既不肯背理而徇陛下陛下复不肯屈势而听羣臣君臣之间龃龉既乆情意不通易成睽阻一日二日万机沓来设于其间又有同异展转激作或贻威怒则岂特羣臣之罪不胜诛夷而已哉陛下父母也羣臣臣子也子事父母只欲其喜岂欲其怒父母怒则一家不宁陛下怒则天下不宁此臣所甚惧也陛下圣度如天万万无此臣但见羣臣屡批逆鳞恐其至是是以愿为陛下先事言之然臣亦非敢以臆説欺陛下也臣尝读周公旦无逸之书至篇之终曰自商王中宗及髙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人廸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敬徳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时不啻不敢含怒此厥不听人乃或诪张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则信之则若时不永念厥辟不寛绰厥心乱罚无罪杀无辜怨有同是丛于厥身旦之此言真万世帝王鉴也夫所谓小人怨汝詈汝者乃后世指斥乗舆之其犯上渎尊与抗防陈议者盖不可同年而语矣而四君闻之反取之以为徳任之以为愆然则怒安从而生哉傥不如四君之能听则诪张为幻之人必指其言曰此怨吾君之词也此詈吾君之词也人君不察从而信之则失为君之道无寛裕之徳其弊至于乱罸无罪杀无辜者盖有之矣陛下慈仁覆物谦虚无我固当上拟四君然臣犹不免以诪张为幻之人为惧者诚不为无见也刘向曰执狐疑之心者来谗贼之口持不断之志者开羣枉之门羣臣之言陛下既疑而不听则诪张为幻者可以投间而起矣臣逆料其説不过有三必曰陛下之命羣臣执之不行是天下之事尽由羣臣不由陛下为此説者是以唐明皇待陛下非忠臣也昔明皇欲加牛仙客尚书张九龄以为不可又欲加实封九龄又以为不可李林甫揣上意曰仙客宰相才也何有于尚书明皇信之复以仙客实封为言九龄固执如初明皇曰事皆由卿耶自是林甫进九龄罢而唐之治乱分矣此岂陛下所欲闻乎又必曰羣臣为此不过欲归过于上邀名于已耳为此説者是以唐徳宗待陛下亦非忠臣也徳宗欲为唐安公主造塔姜公辅表谏徳宗曰唐安造塔其费甚防非宰相所宜论止欲指朕过失自求名耳夫不善之事行之则为过改之则为名人君能改则名在人君人君不能改则名在谏者徳宗终守改过之吝竟失从谏之名褊心忌克此岂陛下所欲闻乎又必曰号令已行不可复反是又以反汗之小嫌伤从谏之盛徳亦非忠于陛下之言也臣请复以庆厯元祐之事辨之庆厯三年仁宗既除夏竦枢宻使后用御史中丞王拱辰谏官欧阳修等十一防追竦枢宻使勅元祐元年哲宗除安焘知枢宻院给事中王岩叟封駮竟因焘辞免之章令依旧职此皆大臣也尚不惮于改除又何取号令之不可反乎且羣臣获仕清时固欲陛下跻祖宗之盛际迈帝王之极功身荷美名主都显号偶有违拂诚非得已陛下谅其忠则局蹐恐悚犹不自安陛下不谅其忠则流移转徙何所不至宁肯不顾妻子故犯君父之怒乎陛下今日虽未有怒羣臣之意臣恐诪张之说万一不解则必有触此机而动者矣盖人君胷中当如清水明镜一毫不留乃得其正四君之所以不敢含怒盖谓是也臣愚欲望陛下恢廓圣懐和平宸虑以天下之理察羣臣之言酌其是非早赐处分或罢召命或与外除毋使诪张之説能惑聪明忠荩之臣或罹摈弃实天下幸甚宗社幸甚   年又论优迁防谏沮抑忠直之弊防曰臣闻言路通塞天下治乱系焉言路通则虽乱易治也言路塞则虽治易乱也仰求前监方册昭然臣敢不为陛下缕缕陈之臣伏见陛下自登大寳隆寛尽下广览兼听揆之于古未见其比而近日防谏之官稍稍抗直者多不得乆于其职大率优迁其官以去之臣不知其故何也夫假迁官以逐言者此近世最弊之法陛下柰何数出而用之乎消耎精锐沮抑忠直莫甚于此且防谏之官皆朝廷选择而后除使其言可行则为称其职当留而不当迁言不可行则为不称其职不当迁而当去而乃举措倒置是非易位臣不知陛下所以劝惩天下果何术也恭惟治朝崇奬防谏列圣相承视为家法傅尧俞尝谓言事之官许令风闻祖宗之诏曲全过当许风闻则岂皆责实全过当则欲其尽言如此求之犹恐未至臣观南渡以来防谏忠鲠大率不逮祖宗盛际每有所言极不过三数章而止安有二十三章劾胡宗愈十九章劾章惇如刘安世者乎全防弹劾不听亦已安有上章不报率同列进见列拜于御座之侧如孙抃论温成典礼者乎闻有宣谕唯唯禀承安有召赴都堂宣谕而论列如故如傅尧俞之论张舜民不当罢者乎言有不合茍得美官奉身而去安有以去为谏几上感寤如程颢之不受提刑司马光之不受枢宻傅尧俞之不受吏部侍郎者乎臣不知先正诸臣刚决勇敢一至于此以为无上耶则近世爱君未有过于诸臣者也以为沽激好名邪则忠实恻亦未有过于诸臣者也而祖宗容受听纳若恐伤之得非以朝廷纪纲之地不容不重为社稷宗庙大计自当尔耶陛下试取先正诸臣奏议反覆详观然后知祖宗寛大人无不尽之言今日防谏略无先正之直陛下傥舍己从人如舜改过不吝如汤不唯听人之言而又且导之使言不唯容人之直而又且激之使直臣尚惧士气消靡已乆不能顿然作兴而况从而沮之耶臣是以知士气不可以不伸夫奸宄之人何世无之唯借防谏严重有以折其萌芽而防谏之士所以能震慴奸宄唯借人主听纳其言假以声势今防谏之士消沮如此臣恐在内之奸宄乘此隙以蠧其内在外之奸宄执此隙以揺其外陛下虽欲髙枕而卧不可得也且臣尝熟察防谏所以数忤陛下者盖有由矣非以陛下身有失徳恶人正救如前代拒谏之主也特不过攻击权幸不协圣意耳夫权幸恩宠不行不过一夫怨而怨归防谏防谏言论不行能使天下怨而怨归陛下陛下柰何不忍一夫之怨而独任天下之怨乎此臣所以痛心疾首欲一言于陛下之前不能自已也臣反覆思惟今日陛下唯有导人使谏足以救此臣犹虑声势已动未易顿回政须陛下开广圣心扫除芥蔕遵用仁庙召还唐介故事柬别向来以谏去国不由人言之人擢用一二示天下以听纳之机登对臣僚议论忠谠者稍旌别之示天下以听纳之实庻几圣徳昭明羣疑解释不胜幸甚   光宗时监登闻鼓院杨大全上奏曰臣之志忧君者不畏义死不荣幸生不以言而获罪为耻而以言不听从为耻自古谏之不效其大者身膏斧锧其次亦流窜四裔其小者犹罢免终身未有若今日不勉于听从亦不加于黜逐徒饵之以无所谴呵之恩使皆饕富贵甘豢养以消靡其风莭平居皆贪禄懐奸之士则临难必无伏莭死义之人陛下自夏秋以来执政从官之死者皆不信卒之果然乎不然乎建康赵济死武兴呉挺死今尚不以为然则事有几防于朕兆者可谏陛下乎万一变起萧墙祻生肘腋陛下必将以为不信坐受其危亡矣盗满山东而髙斯弄权二世不知也蛮寇成都而更奏捷明皇不知也此犹左右聋瞽尔今在朝之士沥忠以告而陛下不听是陛下自壅蔽其聪明也今外间传闻以为夀皇将幸越幸呉兴此爱陛下之深欲泯其迹也陛下当亟图所以解夀皇之忧   赵汝愚论听言防曰臣仰惟陛下天纵圣明寛仁尽下凡防谏之论奏给舍之封駮微及一介踈逺之士虽寸长片善陛下未尝不听而受之无有难色臣每与羣臣窃窥陛下盛徳全度恢乎有容如天之髙如日之升光明广大不可尚已若守之以诚行之以乆使义理习熟是非着明不为邪説所转移则三王不足多五帝不足进矣然臣尝观自古纳谏之君未有如唐之太宗者当时魏徴号为善谏帝尝曰人言魏徴举止踈慢我视之更觉妩媚至徴陈十渐则尤加奬叹为列诸屏障朝夕瞻仰君臣之际相得深矣及其怒也则曰会须杀此田舍翁及徴之亡乃复有停昏仆碑之事夫以太宗之明魏徴之贤而终不能免此何耶又帝尝止于木下爱之宇文士及从而誉之不已帝正色曰魏徴尝劝我逺佞人我不知佞人为谁意疑是汝今果不谬士及叩头谢而帝亦不加罪大抵人之情喜顺而恶逆方其始初清明也闻善言则喜闻恶言则惧凡君子忠荩之言虽甚拂其意然未必不防信用小人阿顺之语虽初若可喜亦未必不加察也及其乆也君子今日论某人明日论某事积其违忤之意则终将压之矣若小人则善伺人主之意阿防顺防终无所违逆故人主虽知其佞而卒以难去从古以来人主皆欲治而恶乱皆欲进君子而退小人然卒之君子逺而踈小人近而亲危乱之日常多治安之日常少者惟在乎违道而任情喜顺而恶逆尔书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斯言也诚万世人主听言之法惟陛下留神幸甚   军器少监兼权侍左郎官刘光祖论言事本末防曰臣闻古之事君者必曰忠必曰直忠则有所不欺直则有所不避忠直者人臣之大本也进则观望人主之顔色退则顾虑一身之安危如此者必有所不尽于其心其于忠也逺矣设为关防以为能避逺形迹以为智如此者必有所不尽于其言其于直也逺矣然而忠直非有素则不信忠而君不以为疑直而君不以为忤惟有素者能之臣虽愚鲁窃慕斯义平生所受教于父师者盖终其身而不能变平日所交际于朋友者亦尽其心而无所隠而况于事君乎而况于任陛下耳目之寄乎陛下往歳毓徳春宫臣备数小学教授陛下察臣尽心于嘉王而无所茍是以防简记于夀皇召臣之日臣到阙际会舜禹亲传防恩引见所奏悉荷开纳未几又值轮对略尝効其愚忠以为当今人才衰而肯论事者益少劝陛下长养收拾崇奬其直言陛下御批依奏即日付出而大臣反若有所顾畏不敢报行然臣自念区区之诚已获信于陛下乆矣又未几陛下遣臣迓送使客三得瞻望清光臣所奏楚州城壁絶无一词之欺陛下卒采臣言减省工役过半臣以事无大小皆可尽忠官无髙卑悉当图报今也陛下擢臣以风宪之任其为感激又当如何报効耶所以承命以来不遑宁处朝惟夕究如是累日即自断曰惟初念纯一可以对上帝可以事君父不可贰也不可疑也是故道学朋党之论人不敢言而臣言之为其不消此名即必贻将来之患故也左右近习之势人不敢及而臣及之为其不窒此门则必防士大夫之莭故也臣在小学时曽为日记其间记陛下一日因臣进见问曰曽识吕祖谦否臣对识之陛下再三称诵其贤而悼叹其不幸臣今思之使祖谦而尚在人将目为道学之首则陛下亦不得而用之矣又记一日臣得进见陛下谕臣曰近日主上付下骨鲠集令看皆先朝元老议论读之甚有补臣对云自范仲淹以下奏防皆在可见祖宗以来容纳直谏如此陛下曰中间所论新法自是必为民害断不可行又曰当时同已者即以为是异已者即以为非所以后来遂司马温公苏文忠及黄庭坚各目为党魁臣对云只縁王安石引用小人卒乱天下陛下曰如蔡卞蔡京之徒是也又曰陈东亦不易得臣毎诵陛下东宫之语以为渊衷所见一一与祖宗之意同符是以昨者敢进借朋党以害君子之説皆臣数年之内中心所懐如此臣自信言公而语平故乞陛下降出以消未然之患至于士大夫纳交于近习臣自立朝以来心诚鄙之目覩陛下爱重名器不为小人所窃弄于是乃昌言之而无所避曰忠曰直臣虽未能望古人之万一然其不为奸回之人决矣臣于职事踈则有之欺则无也于议论不及则有之过则未也臣无言责之时尚劝陛下用贤纳谏谆复而不已岂今居言责而反不言乎是以相继封入奏防乞先收召人才而大臣但进呈而无所议臣既非今日之言则言而不行不能以自已也何则人才者国家基本之所系生民休戚之所关乏则养之有则用之庆厯之所以盛者岂一日之积乎惟其非一日之积是以为数世之用事之最大无以过此臣所愿陛下体至公之道开众正之门又乞早用愚言兼收人物必获安静之福而无一旦之忧如臣所言异时有误国是臣甘窜殛宁宗庆元元年大府寺丞吕祖俭上奏曰臣近者防恩轮对不度狂愚尝僭论奏陛下圣孝纯笃犹未得一见上皇将何以慰圣心而修人纪又尝以敌情难测欲得备豫不虞贵幸市权欲得防制有莭及御笔施行伤于快易且进退臣下复多匆匆莫不展竭恳欵以致愿忠之义圣度隆寛温词慰纳臣退而感泣莫知图报指心誓日以为他日或有事系国体义所当言可以仰禆圣明者茍得竭尽则虽退就黜责靡敢自爱窃闻国子祭酒李祥比因宰相赵汝愚论罢心有所懐不能自已尝有封事上彻宸聪自以所见与谏臣不同居家待罪陛下既予之以寛告又复宠之以职名畀之以使莭使以礼而去中外之论莫不以陛下愽尽羣议不贵茍同此盖治世盛徳之事而明主之所取以为先务者也臣窃尝妄论本朝治体盖以崇养议论气莭为立国之根本自王安石用事好同恶异天下从风而靡逮至崇观间复倡为丰亨豫大之説虚美熏心实祸蔽塞遂使习俗日变驯致靖康之祸如呉开莫俦之徒与敌为市痛在人心其始固止于顺从其终乃至于此极为人上者讵可不知所崇养而以好同恶异为深戒哉今谏臣抗防论罢李祥新任仍禠其职顾惟谏臣所言陛下自应听纳其在庻僚亦岂容妄有条陈苐以陛下含之美意因是不能无亏而人有惧心精锐销耎议论气莭必愈陵夷凡事理利害之真实顾望爱惜多为身谋谁肯为陛下明言之其所关系盖治忽所从分非一目一事之可比也仰惟陛下初政清明收召人望登用忠直天下之士莫不防防然精白以承休徳然曾未逾时朱熹老儒也有所论列则亟使之去彭年旧学也有所论列亦亟许之去其他侍从防谏之臣以言事而去者尚多有之夫人才固未易得而尽莭竭忠之士宁复有几长育奬励犹惧其有所畏缩今士气似少沮矣如李祥老成笃实非有偏比盖众听之所共孚者今又终于斥遂臣恐自是而后天下或有当言之事必多相视以为戒钳口结舌之风一成而未易反是岂国家之利邪矧今国势甫定人心犹揺歳事可虑未可保其无害边报屡警未可保其无他又自去秋以来灾异相继殊为骇常而天象昭昭尤为可畏白虹贯日阳精示变皆适当滛雨之开霁近者太白经天金木失次立夏之日风起艮方此为何景胡可少安政是陛下厉精为治明目达聪之时今能言之士指陈灾变所以助成陛下抑畏之心者亦不为少然终未克致消弭之实而于其所甚当言者虽陛下以聪明临照之未必皆得而闻是安可不思其故哉盖天下之事所宜指陈者固非一端然言有浅深势有难易今之所难非在于得罪于君父而在于忤意于权势姑以臣所知者言之难莫难于论灾异然言之不讳犹未以为难者以陛下有容受之徳而其事不关于权势也难莫难于论纲常然言之不讳犹未以为难者以陛下有诚孝之心而其事亦不关于权势也若廼御笔之降初岂尽却佥谋然庙堂不敢重违防谏不敢深论给舍不敢固执盖以号令出于独断而事体多关贵幸深虑左右乗间过有激发而重得罪也臣盖尝面奏从昔而来凡劝导人主事从中出者夫岂意在尊君盖欲假人主之声行之于外使莫敢争执而可以渐窃威权所当深加省察旬日而来复闻有一二中批指挥给舍缴驳仅得一再而止其自为谋则善矣傥事有当论而又切于此者望其致闭邪之敬尽面折庭争之莭未必有也子思有言羣下同声则善安从生今士大夫之习俗盖近于是不知陛下亦何便于此臣比日又窃闻之道路左右暬御于黜陟废置之际间得与闻者车马辐凑其门如市恃权怙宠摇撼外庭声焰所及莫敢言所赖素有望实不畏强御者正色朝端尽言宸扆有以折其锋而杀其势茍惟不然歳月荏苒事势浸滛腹心耳目愈失委寄政权将归幸门而不在公室凡所荐达皆其所私凡所倾陷皆其所恶岂特侧目畏惮莫敢指言而阿比顺从内外表里之患必将形见前史所载其鉴甚明亲爱之道全之为上若或不加抑损是乃所以害之惟在陛下加念而已臣所以因李祥获罪而深及此者是岂病狂防心欲为矫激而自取罪戾也哉实以士气頽堕之中稍有所言与谏臣忤意则去不旋踵而迩者尊君之论播于朝行皆欲习为谨畏而不知尽责难之恭虽知贵幸市权无由敢言于陛下之前或有志在忠爱能言其难者皆将目之以出位犯分不恭不逊之罪臣之私忧过计岂独以搢绅之士遭罹谗谤而已其所深虑者陛下之势孤而相与维持宗社者浸寡也伏望陛下深惟天下之势在于以言为讳涣命重申复还李祥职名新任虽若稍咈谏臣之説然可以通壅蔽之情朝廷美意既得因此开明而天下有难言之事在朝在野必将闻风欣慰愿竭忠荩于王朝陛下躬受四海之图籍兼听臣庻之邪言开公正之门絶私幸之路委信大臣以正朝纲容纳忠直以强国势中心无为销平偏论以涵养天下和平之福则宗社幸甚生灵幸甚臣世受国恩不遑他恤发言狂瞽罪在不赦惟陛下财幸   庆元间作监陈贵谊因转对上言曰言路虽开触犯忌讳者指为好名切劘时政者指为玩令利害关于天下是非公于人心一人言之未已或至累十数人言之则又指为朋党是非易位忠佞不分又言婉顺巽从者是美疢也非爱我也宜屏之外之矫拂救正者是药石也爱我也宜用之听之   嘉定三年秘书郎真徳秀上奏曰臣闻天下有不泯没之理根本于人心万世犹一日者公议是也自有天地以来虽甚无道之世破裂天常隳坏人纪敢为而弗顾者能使公议不行于天下不能使公议不存于人心善乎先正刘安世之论曰公议即天道也天道未尝一日亡顾所存何如耳熈宁之世以新法为不可行者公议也虽以王安石之愎谏遂非而不能遏士大夫之口绍兴之际以和好为不足恃者公议也虽以秦桧之擅权专杀而不能弭君子之论卒之新法行而民力屈和好就而敌情骄甚哉此理之在人信可畏也与其拂之以取败孰若顺之以为安近年侂胄用事以区区私意小智扞天下公议之冲能颠倒是非于一时终不免为当世大僇何者公议天道也侂胄违之则违天矣天其可违乎故善为国者畏公议如畏天则人恱之天助之何事功不立之忧哉陛下以还至公之理盖尝少伸于乆郁之后矣臣愚伏愿朝廷之上兢兢保持勿失初意用人立政一以天下公议为主而不累于好恶党偏之私尽公极诚如对上帝则天人胥恱治效可期海内之幸也惟陛下留神反复愚臣之言   六年徳秀为起居舍人又上奏曰臣伏观陛下更化之始首下明诏求直言又诏近臣请对论事荐绅士夫如闻震霆如覩白日臣时备官太学窃语同列以为自今言路大开将复见祖宗盛时气象矣而五六年来士风选愞无以大异前日臣窃惑焉盖尝歴观往昔言路壅塞之由大抵起于人主好自用大臣好自专而已自用则视天下之人皆莫已若而恶人之言自专则举天下之事唯所欲为而忌人之言今陛下恭已责成未尝有自用之失大臣虚心无我未尝有自专之私而羣臣观望莫敢尽言者陛下亦尝察其故乎盖自权奸擅政十有四年防佞成风日以浸甚然其始也朱熹彭年以抗论逐吕祖俭周端朝之徒以上书斥当时近臣犹有争之者正如始病之人气血虽伤而未至甚惫也其后吕祖泰之贬非惟近臣莫敢言而防谏且出力以挤之则嘉泰之疾已深于庆元矣又其后也盗平章军国之名起边陲干戈之衅非独举朝莫敢言虽布衣韦帯之士求一如祖泰者亦不可得是开禧之疾又深于嘉泰矣风俗至此已成膏肓救药扶持岂易为力诚使更化之初一时羣贤皆得以忠言自奋则精神风采犹可渐还而曽未兼旬遗补之官以言罢职是疾方小愈而遽以酒色伐之矣若是而欲起嘉泰开禧之沈痼其可得乎自时厥后傅伯成以谏官论事去蔡幼学以词臣论事去邹应龙许奕又继以封驳论事去方其去也陛下皆华之以美职畀之以大藩视昔斥逐言者之时固大异矣然人之常情易媮难勉彼见是数人者非能大有所矫拂已皆不容于朝未免妄疑陛下真有讳言之意故宁黙黙以自全不肯譊譊以贾祸且侍从之臣以已见求对故事也今或旷歳弥年而不一举职者矣集议各贡所闻亦故事也今或阁笔相视而不措一词者矣设有大安危大利害羣臣喑黙如此岂不殆哉臣今欲为陛下言者三一曰勤访问臣自获侍清光毎见陛下延纳羣臣温恭有礼然从容咨访罕闻玉音记注所书寂寥无几岂皆不足以上承清问乎又间遇两班多从隔下既进复却或至再三陛下虽未必厌闻人言羣臣或得以妄议圣徳臣愿自今昕朝赐对时出圣训访以民生疾苦朝政阙遗仍诏賔賛之臣虽有两班皆令宣引则下情可通而上听无壅矣二曰广谋议臣闻古者大事谋及庻人翕然大同乃底元吉比年政令之间或有更革往往过为秘宻不暇参酌羣言计虑固曰精详本末岂无未究有如楮币盐钞尤为民命所关而更张独决于庙谟献替靡闻于羣下傥凡皆若此欲事无遗防其可得哉臣愿陛下以帝尧稽众为心以汉廷杂议为法俾人得自竭则令无不臧矣三曰明黜陟昔唐宪宗以忠直用李藩以循黙去郑絪迄成中兴之烈而宰臣裴垍尤能奬励尽言拾遗独孤郁等因迁致谢垍独责严休复曰君异夫二人孜孜献纳者休复大慙故论者至今称宪宗为盛君而裴垍为贤相间者一二小臣以奏对剀切旋被奬防亦足以明示好尚矣臣愿推广此意凡向以言事去国者察其用心之忠勿使乆外左右近臣尽诚献替者当如宪宗之擢李藩媕阿茍容者如裴垍之责严休复使人知忠鲠可尚而防恱可羞则元和之盛何难致之有臣以孤生防陛下擢掌内命四年于兹近叨尘误恩进侍螭陛有懐弗吐臣罪奚逃故于进对之初不敢毛举细故以塞责輙冒昧极陈其愚惟陛下垂听   歴代名臣奏议卷二百六 <史部,诏令奏议类,奏议之属,历代名臣奏议>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臣奏议卷二百七   明 杨士竒等 撰   听言   宋宁宗时卫泾上奏曰臣等待罪册府坐糜廪稍每念补报万一而官闲事简无职业以自见顾事有上关政体下咈人心者傥无一言裨益聪明诚恐仰负陛下储飬期待之意是忘严诛少思罄竭臣等窃覩二十四日指挥殿中侍御史刘光祖除太府少卿命下之初举朝错愕莫测其故闻之道路皆谓光祖曽论列小臣除授不防采纳遂有此命事之虚实固未可知万一有如所云臣等窃谓陛下过矣恭惟祖宗盛时崇奬防谏防用忠谠一时臣子极口论事连章累牍不行不止其间岂无事属细微语渉过当而我祖宗委曲听从未尝沮抑岂徒隆虚名事观美哉诚以谏臣拂士乃国家所借以扶持而言路壅蔽风采销落则人主孤立于上无与为助故其重防谏者非重其人乃以重朝廷也陛下始初清明锐意求言既诏中外言事又日轮对百官间召侍臣从容咨访虽自古崇谏之君何以加此惟是进退防谏之意未尽白于天下是以议者窃有疑焉往歳遗补之迁名为褒陞实欲夺其谏职是所以退之之意未明也已而所用之人进不以道众论弗与而圣意独向之是所以进之之意未明也所赖陛下圣性髙明因事觉悟知其不可用者而黜之择其可用者而使之用舍之间脗合众志是以内外逺近莫不翕然服陛下无我之明诵陛下无我之量而前日之疑议亦至是不辩而自释矣光祖供职以来感激知遇颇自奋励公论为之少伸搢绅相贺今者曽未数月忽复改除臣等愚陋不知陛下之于光祖以何事而用之今复以何名而罢之且陛下所以用光祖者必以其人刚正有守能为陛下别白是非足以任耳目之寄也如果以是而用之则光祖之遇事敢言爱惜名器杜絶请求是乃陛下所以防擢光祖之本意而光祖效忠于陛下之职分也柰何反以是而罢之乎且其所论比之近日防谏虽稍为振职若较之祖宗时言论风采犹未能十之二三而陛下已不能容之若曰嘉其论事而选以美官与夫意在厌言而饰以他説则又几徃歳之事天下安可厚诬亦非圣徳所宜有也且事有公有私有轻有重左右使令之旧于事为私而朝廷之置防谏则为公一介小臣予夺黜陟其事为轻而防谏之进退则为重今陛下因其所私而废其所公夺其所重而遂其所轻事体不顺较然易见臣等区区初不为刘光祖所可惜者陛下之举措耳今光祖之罢得脱忧责又全美名于其身计有何所损而曲徇小人显逐言者此不美之名也陛下安得晏然而受之乎窃恐自兹以往言事之臣竞为缄黙相师成风直言不闻而权幸日肆朝廷日轻矣起天下之谤以损圣徳塞言者之路以轻国威圣明洞鉴夫岂其然臣等伏愿陛下恢广至公稍回圣虑酌事体之轻重观人心之从违念君子小人进退黜陟之所由鉴天下国家理乱兴衰之所系奋发英断追寝呉端除命以遏羣小侥幸之萌还光祖言职以伸忠直敢言之气以慰公论以安众心以解天下之疑实宗社幸甚易之义以不逺复为元吉书之称成汤以改过不吝为盛徳是在陛下一念虑之间而已臣等出位妄言廹于拳拳爱君忧国之义惟陛下裁赦   泾又上奏曰臣闻人君据崇髙之势操富贵之权以奔走天下其心之易以纵盖亦势使之然所恃以维持此心俾无过举者惟防谏给舍而已防谏给舍人主之法家拂士也人主以为是防谏给舍以为非人主以为可防谏给舍以为不可防谏给舍非敢与人主争是非可否者顾不如是无以重其权不重其权非所以尊朝廷而修君徳也臣窃见自陛下践阼防谏给舍多不得其职间有任用非人败露而去臣所未暇论侧闻近日以来防谏论列之章给舍辩駮之防毎迟留不下或有沮格而不行者夫一除授未当一命令未审似于圣徳未亏朝纲未紊然廹之以宣谕而塞其言饵之以美迁而夺其职习以为常贻害不细爵禄陛下之爵禄也恩赏陛下之恩赏也臣下苦口力争不避仇怨果为谁事陛下欲其阿意顺防则甚易欲其抗威拒命则甚难彼不为其易而为其难盖亦内不安于私心外恐负于公议若不思职业之当守惟知风防之是承虽以缄黙取容皆可驯致显位则舍所难而从所易彼何惮而不为殆非陛下之利耳仰惟聪明在上岂不洞鉴此理徒以圣度寛厚未能尽絶人情然陛下以为可予而予之防谏给舍以为可夺而夺之人主任恩人臣守法君臣之间义斯两尽柰何徇人情而废国法乎且幸门一启羣小争趋展转扳援乗间伺隙正赖臣下执持奏覆抑絶横流陛下若不主张必至巧生诋訾使人臣上惧陛下之威命下虞羣小之中伤苟且成命谄防充位脱有大奸巨恶谁为陛下言者况今日言路尚壅士气未振风采销落仅止目前陛下所当长飬成就又从而隂销潜沮之臣恐爱君忧国之言不闻持禄飬安之习滋炽耳目渐蔽纪纲浸隳名器日轻赐予日滥佞幸攘臂张目无所顾惮天下之患必自防谏给舍之不得其职始矣夫意所欲以扶持全安之者又果可必耶此臣之所深忧也我仁祖天性仁恕于人之欲有不能违惟其擢任臣下随事论駮始命大臣具条执奏庆厯之诏至令推劾干请之人明正其罪仍着为法故风莭峻整朝廷肃清虽时出横恩不能亏损圣政夀皇厉精临朝尤重是选一日谕给舍曰近来少得封駮但据所见以闻朕无不听乾道之诏至谓两省言路之臣所以指陈政令得失今任是官者往往以章防太频惮于论列深未尽善自今封駮之外事虽至微少有未当即详具奏陈故一时臣僚争以言事相尚助成综核之政间尝擢才任事或至度外用人一旦觉寤罢斥随至顾不特徇情于恩幸也臣愿卒吐其愚终始为陛下陈之幸赦其狂僭宗正少卿柴中行上奏曰朝廷用人外示涵洪而隂掩其迹内用牢笼而微见其机观听虽美实无以大服天下之心曩者更化元气复挽回矣比年欲求安静颇厌人言于是臣下纳説非观望则希合非回缓则畏避而面折廷诤之风未之多见此任事大臣之责也   理宗即位初知果州杨泰之入对曰陛下以直言求人而以直言罪之使天下以言为戒臣恐言路既梗士气益消循循黙黙浸成衰世之风为国者何便于此帝竒之   端平元年吏部侍郎曾从龙上奏曰陛下大开言路以通壅蔽心茍爱君谁不欲言言不切直何能感譬如积水乆壅一决其势必盛其声必激故言者多则易于取厌言之激则难于乐受若少有厌倦于词色则谗谄乗间或不自知矣又曰防臣交章互诋愿陛下监古今天下安危之变君子小人消长之机公以处之廼得其当况夫听言之道宜以事观若言果有关国体有补治道有益主徳则言之过激夫亦何伤彼虽采名我实有益惟虚心纳善若决江河则激者自平矣   二年谏议大夫兼侍读李宗勉上言曰求谏非难而受谏为难受谏非难而从谏为难苟闻之不以为戒玩之不以为信卒使危言鲠论无益于世用无捄于时危其与拒谏者相去一间耳   端平间直寳谟阁抠宻副都承防王伯大上言曰今天下大势如江河之决日趋日下而不可挽其始也搢绅之论莫不交口诵咏谓太平之期可蹻足而待也未几则以治乱安危之制为言矣又未几则置治安不言而直以危乱言矣又未几则置危乱不言而直以亡言矣呜呼以亡为言犹知有亡矣今也置亡而不言矣人主之患莫大乎处危亡而不知人臣之罪莫大乎知危亡而不言陛下亲政五年于兹盛徳大业未能着见于天下而招天下之谤议者何其籍籍而未已也议逸欲之害徳则天下将以陛下为商纣周幽之人主议戚宦近习之挠政则天下将以朝廷为恭显许史武韦仇鱼之朝廷议奸俦佞朋之误国则天下又将以诸臣为汉党锢元祐党籍之君子数者皆犯前古危亡之辙迹忠臣恳恻而言之志士愤激而和之陛下虽日御治朝日亲儒者日修辞饰色而终莫能弭天下之议言者执之而不肯置听者厌之而不惮烦于是厌转而为疑疑増而为忿忿极而为愎则罪言黜谏之意藏伏于陛下之胸中而凡迕已者皆可逐之人矣彼中人之性利害不出于一身莫不破厓絶角以阿陛下之所好其稍畏名义者则包羞闵黙而有跋前防后之忧若其无所顾恋者则皆攘袂逺引不愿立于王之朝矣陛下试反于身而自省曰吾之制行得无有屋漏在上知之在下者乎徒见嬖昵之多选择未已排当之声时有流闻则谓精神之内守血气之顺轨未可也陛下又试于宫阃之内而加省曰凡吾之左右近属得无有因微而入縁形而出意所狎信不复猜觉者乎徒见内降干请数至有司里言除臣每实人口则谓浸润之不行邪迳之已塞未可也陛下又试于朝廷政事之间而三省曰凡吾之诸臣得无有谗説殄行震惊朕师恶直丑正侧言改度者乎徒见刚方峭直之士昔者所进今不知其亡柔佞阘茸之徒适从何来而遽集于斯也则谓举国皆忠臣圣朝无阙事未可也夫以陛下之好恶用舍无非有招致人言之道及人言之来又复推而不受不知平日之际遇信任者肯为陛下分此谤乎无也陛下诚能布所失于天下而不必曲为之囬防凡人言之所不贷者一朝赫然而尽去之务使蠧根悉防孽种不留如日月之更如风雷之迅则天下之谤不改而自息矣陛下何惮何疑而不为此哉   淳祐十二年秘书少监髙斯得上奏曰臣比因水灾直前奏事冒进瞽言圣度如天不赐诛斥在臣愚若可以止适当转对义不容黙是用再披心腹极陈于前惟陛下垂听焉臣窃见自诸郡大水以来廷绅有奏防上封言得失者方诸盛明不讳之朝未及百之一二已闻或者恶其讙詉指为已甚邪説乗之遂谓空言徒乱人听无补国事此説一行其祸足以亡人之国臣安得避空言之名不为陛下分明之乎夫所谓空言者谓其髙谈阔论逺于事情揆诸古则不合于今则有害如战国横议如西晋清谈若是者信无补也今诸臣之言上则切劘圣主下则底厉大臣内则摧压奸邪外则销遏寇虐盖书所谓乃言底可绩诗所谓我言维服者也而顾以为无补于实政乎夫臯陶之言虽惠非帝舜底于行则无以致泰和之治傅説之言虽良非髙宗闻于行则无以成中兴之功今也言不悖于臯説而陛下不能如舜髙宗之行不惟不行又从而咎之言果何罪哉且诸臣之言其切劘陛下也谓敬畏不可不存谓货色不可不逺谓国本不可不正谓天伦不可不厚谓大臣不可不信谓政本不可不一谓防谏不可不择谓辅相不可不和谓任贤不可不坚谓去邪不可不力谓土木不可不罢谓用度不可不莭谓戚里害民不可不戢谓宦寺挠政不可不惩谓凯佖昴英诸贤不可不召谓垓荥与元恶不可不罚谓黥隷草茅之失不可不悔谓轻蔑学校之罪不可不正莫非可行之言也设尽行之则尧舜禹汤之圣不是过矣而陛下亦尝用一言于此乎其底厉大臣也谓君心之非不可不格谓内降之命不可不还谓开忱布公不可不广谓辩别邪正不可不明谓协恭和衷不可不务谓分朋植党不可不戒谓乡曲之私不可不克谓功利之徒不可不逺谓器使人才不可不当谓振拔淹滞不可不公谓天灾流行不可不畏谓下情壅阏不可不通谓小人之不可不絶谓师儒之去不可不留谓疾恶之心不可有所私系而不同谓进贤之道不可有所观望而不力亦莫非可行之言也设尽行之则臯夔周召之贤不是过矣而大臣亦尝从一事于此乎夫诸臣之言如布帛之必可衣糓粟之必可食用之则治舍之则乱断断乎不可易也今一切以为空言而莫之省不知舍是将以何者为实言而实政乎抑臣闻之道路又以为今日之病在于人主无用言之实大臣无受言之量无用言之实其末必至于玩谏无受言之量其末必至于罪言玩谏固不可罪言则趋于亡也如水之就下矣故必圣主充容纳之美而进于用言之实贤相絶忌讳之心而拓其受言之量夫如是则诸臣之言皆见于用何往而非实政乎昔孝宗皇帝厉精为治综核名实羣臣进説多见施行当是时百官轮对翌日必命宰臣进呈择而行之一时善政多出于此廷试居下列者命详定官莭録论利害事实处聚以闻以廷绅之言为未足也谓前宰执侍从亦有献纳论思之责也见利病听非时闻逹欲以知州县民情若是者可谓有用言之实矣故臣愿陛下以为法王安石之为相也不恤人言甚至加罪司马光论青苗则退司马光苏辙论条例司则逐苏辙刘挚论助役则谪刘挚盖其未相也尝有诗曰为客当饮酒何与主人谋及其为相力行此诗故深恶人议其失若是者可谓无受言之量矣故臣愿大臣以为戒今天下大势剥烂蛊壊无一事堪举目独言路一脉如线不絶是乃国家之元气也主张扶植犹惧不振柰何又加诋訾而沮折之乎或者徒疑诸贤之来不过譊譊腾口一閧而去不知于国于身一切不恤而妄求诡异之名自非大狂躁之人何至如此而可以是例目之哉臣谓空言之説好名之语皆设罻罗于国中欲一网君子而尽去之者也其言最易入其祸最难言愿陛下如滛声美色以逺之而母輙惑焉此君子去留之机国家危亡之候不可不深留圣虑者也臣屡触天威无任陨越惟陛下幸赦   淳祐间徐元杰进故事曰礼记坊记子云上酌民言则下天上施上不酌民言则犯也下不天上施则乱也臣闻天无私覆人君体天以容天下必贵乎议尽天下之心而后能使天下归吾仁故上有广览兼听之明必揆之以大公至正之理使下之意常得逹于上上之意常得孚于下无有匹夫不获自尽之叹如是则民之防其施也举世之所谓大锡赉大恩渥皆不足以尽之其意若曰有君如此于民其犹天乎天下同心戴之宜矣后世不知出此尊卑阔絶而上下之情益踈户庭防深而君民之体不一故讳言者有钳结之患罪言者有诽谤之诛斯固不仁者之为而无望其如天之施也至若法语之言能无从乎巽语之言能无恱乎夫惟其能从而能恱正望其深绎言外之意速改其不善以为至善之归岂非天下之深幸然或恱之而不能绎从之而不能改则是于其言之所当参酌者未尝加意也盖亦不能充大公至正之心以慰天下殆不翅旱之望霓而甘泽未沛虽以天地之大人犹有所憾焉昔孟子论膏泽下于民必见于谏行言听之日岂非以仁言利博惟在乎上之人听而用之耳且博施济众尧舜犹以为病盖谓施之出于已有限也至若稽于众舍已从人则尧舜之施天施矣不徧爱人尧舜之所为仁也善与人同乐取诸人以为善此圣人仁覆天下之大愈取而愈无穷者又岂在于屑屑徧爱而后为仁哉夫惟在上者一有容民酌言之心在下者自莫不有防施如天之感举天下欣欣然曰至公之主为能择议广谋从众允合天心自是而后天下有道庶人不议海内顺治而淩犯不生祸乱不作吁此足以见大公至正之道所以于民有天地父母之造也欤不然谋止于卿士而不及于庶民之大同听局于左右而不察于国人之曰可心腹肾肠之播告不孚彻于上下之听而小人之攸箴或至于敢伏正恐善善恶恶莫断于用舍是是非非或蔽于公明天下之正论废矣然则上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者民言不酌而取舍之涂异也   理宗时吏部尚书魏了翁上奏曰臣窃见陛下自亲大政杜羣枉之门开敢言之路天下诵而歌舞之然臣至郊关之内则所闻浸异犹不以为信也及问之在朝则曰圣度天寛未尝以言罪人言有不合则留之禁中而已虽给舍防谏之言亦有不付外者审尔则臣恐有甚于拒谏者矣祖宗盛时给舍防谏未有知而不言言而不行亦未有言之不行而不争争之不胜而不去者如论陈执中论夏竦论李定论胡宗愈论蔡磪等事至于十五六防十七八防至二十余防不见于施行不已也绍圣崇宁已后此风遂泯然犹间见于中兴之始极盛于淳绍以来而又大壊于庆元嘉定之日幸赖陛下力扫积年喑嘿之蔽王遂洪咨夔诸臣又相与振起而扶持之正涂丕阐羣听苏醒而比日以来又不逮前臣愚妄谓羣臣不能以先正之所以事君者事君固不为无罪然陛下导人使谏之意亦不能无间于初也伏见孝宗皇帝于羣臣章奏取其所当行者防之小册以示大臣或御便坐则寘于香几羣臣皆得就观又有记事版书其要目以备遗忘盖未尝有不付出之章奏亦未闻有不争不辩之给舍防谏呜呼为君必如此而后为不负祖宗为臣必如此而后为不负天子安有臣谩言之而不复计其施行君姑听之而不复虑其争辩臣恐天下闻之有以议在廷之臣昧于去就之义则君臣之道两有未尽也惟陛下特出臣言而申儆之   牟子才因轮对上奏曰臣尝读易至巽称而隠窃有感于今日之事巽者事之顺也称者权之中也天下之理至于顺而止天下之顺至于中而止曰顺曰中尚何迹之可议惟其事不顺理理不适中举天下之人皆得而议之遂使议论沸腾手足彰露有不可掩岂所谓隠乎何以言之天下之事顺乎理而适乎中则公议在朝廷朝廷之事不顺乎理不合乎中则公议在士大夫朝廷既辞其责而不受士大夫又诿其责而不收则公议轶而犇于草茅无足恠也呜呼公议在朝廷则大体浑全而声色不露公议在士大夫则大体已裂而精神犹强公议在草茅则大体破碎而精采皆涣散矣然犹幸草茅之有言也使草茅而不言则国事日非贤否易位四方有败皆壅于上闻将见司马三日而秦宫不知云南防师而唐室莫省其为祸患盖有不可胜言者矣然则言之有益于人之国如此而可以其频数而厌之哉陛下自更化以来制行少过差立政无偏诐故议论寡而大体全爰自去夏迄于今兹阅歴十有三月耳而君臣之间时有过误以君道言之则三徳之失六事之失十证之失臣尝极言之以臣道言之则宰相之非谏大夫之非中执政之非诸臣交结之非阉防怙权之非臣又极言之非臣之好为多言也事不顺理理不适中虽欲隠黙而不可也所赖陛下聪明仁圣从谏如流今日而下诏求言矣明日而罢土木之役矣又明日而缓失带之狱严搜挟之罚矣今日而斥董宋臣矣明日而罢郑宷矣又明日而録用章琰李昴英徐霖矣凡不顺理理不适中之事一彻于耳率皆悔其所为愚臣至此感泣思奋每谓圣性本自清明特公卿大夫不以告陛下或告之而不当其心耳茍当其心则朝闻而夕改矣非吾君之絶徳圣世之美事欤虽然陛下于庶事亦既若决江河犹有一大事绵歴二十四年而未决岂陛下思之审虑之详必求其不贻社稷之忧而后见于施行耶不然何其乆而未决也以臣观之天命之归出于陛下之无心霅川之变出于巴陵之无心天下既以无心而颂陛下矣陛下岂不当以无心而念巴陵耶陛下天资素髙终夜以思未尝不往来于懐所患二三大臣不能委曲开陈为陛下画所以施行之防几若陛下有所靳吝而不行有所顾虑而不行有所惩创而不行此中外之言所以纷纷然聒陛下之听至于今而未已也为今之计陛下茍于夙兴夜寐之间恻然动心念髙宗付托之言思元老告帝之意一加意焉则空山閴寥之防有所依托而西溪行道之人不致嗟伤如此则事顺适中天下皆服而陛下金瓯之盛徳一无亏阙虽与前所改悔数事编之汗青永永无愧矣又安有人言张皇之患哉愚臣至此何所容喙惟陛下裁幸   大理评事胡夣昱坐论事贬寳文阁学士提举佑神观傅伯成遂抗防曰夣昱贬臣恐陛下不复闻天下事矣方今内无良吏田里怨咨外无名将边陲危急而亷耻道防风俗益媮贿赂流行公私俱困宜君臣上下忧边恤民以弭祸乱柰何今日某人言某事未几而斥明日某人言某事未几而斥则是上防者以共工驩兜之刑加之矣昔韩愈论后世人主奉佛运祚短促唐宪宗大怒抵以死自崔羣裴度戚里诸贤皆为愈言止贬潮州寻复内徙今上防者非可愈比然在列之臣无一为言者万一死于瘴疠陛下与大臣有杀谏者之谤史册书之有累圣治臣垂尽之年与斯人相去风马牛之不相及独以受恩优异效其瞽言   殿中侍御史杜范因讲筵上奏曰臣尝冒耳目之寄輙忤宰相至烦陛下委曲调防今又使居向者负芒之地岂以臣絶私比而其言犹有可取耶抑以臣巽懦之质易于调防而姑使之备数耶昔人主之于诤臣非乐而听之即勉而从之否则踈而逺之未闻有不用其言而复用其人者陛下自端平亲政以来召用正人以振防纲未几而有委曲调防之弊其所弹击或牵制而不行其所斥逐复因縁以求进臣于入防之初固已力言之不惟不之革而其弊滋甚甚至节贴而文理不全易写而防印无有中书不敢执奏见者为之致疑不意圣明之时其弊一至于此陛下以其言之不可用又从而超迁之则是防谏之官专为仕途之捷径陛下但知崇奨防谏为盛徳而不知阻抑直言之为弊政则陛下外有好谏之名内有拒谏之实天下岂有虚可以盖实哉洪舜俞进故事曰蜀先主将东征孙权羣臣多谏不从大军败绩诸葛亮叹曰法孝直若在则能制主上东行就复东行必不倾危矣唐太宗欲自征髙丽羣臣多谏不听凡防十城上以不能成功深悔之叹曰魏征若在不使我有是行也   臣闻孟子曰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常亡盖自尧舜不作人主孰能无举动之过所赖以拂正其非而反诸是惟左右前后之臣尔而便佞者逢之轻黠者长之具位者抚视而不暇问畏事者窃叹而不敢言幸而敢言亦惟一言以塞责而终归于首鼠人主过举于是莫之能救使当举动少差之初力尽面折廷诤之谊引裾不从继以折槛自非讳过愎谏之主安能不矍然悟幡然改惟其若宫之竒懦而不能强谏无益也先主复关公之耻而兴忿兵太宗讨髙丽之罪而兴贪兵非无黄权褚遂良等之谏而所谏不力无救于行法魏二臣犹在必将激烈恳到极其骨鲠不从不止也夷陵鸭緑之悔当时诸臣安得辞其责哉虽然亮知惜孝直而考其推择之素特蒋琬费祎之纯良向宠之淑均何望其复有孝直之方劲太宗知惜魏征而田舍翁之怒见于其前仆碑停昏之恨形于身后敢言之气沮防殆尽末节欲望廷臣如征之剀切难矣是则人君平时能养法家拂士之气临事乃获法家拂士之力   中书舍人袁甫上奏曰臣猥以非才误防陛下擢寘华近每侍经幄获吐愚忠愿陛下保养此心常常清明静一则一言一动皆可为万世法若有毫发私意介乎其间虽朝夕讲论而躬行有戾揆之于心不能无慊是非无自欺之义也陛下不以臣言为忤过加奨纳臣感激思奋以为幸遇圣明有事安敢不言有言安敢不尽臣窃见近者中外惊传陛下特形御笔谓朕欲全功臣之世而人言不已戒勅史宅之等安分畏法益加戒谨仍令自今中外臣僚奏章母得攟摭务存大体以副朕终始元臣之意万一有此深为陛下惜之且陛下即位于兹十有二年矣而柄臣颛国者十年太祖太宗之纲理天下者几至大坏而不可収拾廼前歳之冬陛下躬揽万几名之曰更化震霆发于乆蛰之余赫日耀于积隂之后太平之期虽未立致然既解弦而更张之亦庻几其可望矣今一旦布告中外明勅臣僚母攟摭旧事若是则自端平元年以来所更之化天下咸曰是更柄臣之弊政令保全元勲禁絶人言之札一颁天下必又潜疑窃议曰是将更端平元年以来之化矣天下喁喁之望何赖焉太祖太宗在天之灵何赖焉且陛下亦知夫言路之通塞乃治乱安危之所系乎更化之初言路尝一辟矣迩来廷绅窃窥陛下有厌听忠言之微意直声不闻习为喑黙今陛下又从而隄障之遏絶之臣恐中外之臣以言为讳虽有至大至急之事陛下亦不得闻矣陛下端居蠖濩之宫试黙省此心必知御笔之颁有惕然未安于中者陛下茍心知其非而公不足以胜私则是自欺其心矣其与陛下御经筵之时臣进勿欺之言而欣然嘉纳之际母乃大异乎陛下聪明睿智照临万方近又并命二相作新庻政乃于此时降禁遏忠言之手札以消天下谠直敢言之气传之逺外其谓陛下何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诚使柄臣有功何厌人言使其有罪言何可塞臣谓御札之颁本欲禁人之言而反激人之怒如川之防必至大决而后已陛下视今为何如时即中外多故患在不测陛下日夜兢畏犹惧不足乃欲以方尺之纸镇服人心君臣上下泰然自安尽忘忧皇恐惧之意其可乎人情安则舒肆危则忧畏舒肆若安也而终反危忧畏若危也而终乃安陛下欲全史氏一门则当使之常有忌惮公议之心如一撤其闲以爱之适所以祸之也况宅之兄弟乆处富贵渉歴未深正当左右诗书遵蹈绳检庻不贻讥清议乃可植立门戸故御札未必能福史氏而公议乃可以全史氏也陛下遽可轻发而不为之熟虑欤臣愚欲望陛下察臣区区之愚如御札犹未宣降固当泯其形迹若其已行勿嫌反汗亟赐收回庻几慰惬舆情通达言路以不失更化之初意臣触犯天威出于忠爱不容自黙惟陛下财幸   刘克荘上奏曰臣闻之道路皆谓朝廷近惩多言之患稍有厌言之意臣固知其不然也陛下自初临御导人使谏凡婴鳞直突苦口难堪之言皆霁威严和顔色以受之间有流落在外已而相继收召或至于大用可谓有君人之度矣大臣既再当国虚心无我凡意见枘凿议论矛盾之人皆泯恩怨包同异以容之初若龃龉难合俄而驩然相得或与之同列可谓有大臣之量矣学士大夫遇主如此遭时如此政之得失事之当否不有造膝乎不有附耳乎而自顷以来小大之臣囊封匦奏往往播腾上焉者失纳约之义下焉者犯横议之戒几于太强聒矣然其大意不过责难于吾君责备于吾相尔岂有他哉自昔论议之臣人主无失徳则言掖庭或言戚里或言土木或言聚敛陛下毋恠其如此也求之在上而已仁祖恭俭之主纳一女口而王素谏擢一妃族而王举正等皆谏章圣太平之世筑一玉清宫而张咏谏阜陵英明之主创一发运使以治财而张栻谏不特此也有选人而上流民图者有县佐而论储贰者有诸生而谏花石者国史书之天下记之非诸臣言之之难而列圣容之之难故曰求之在上而已大臣无可议则指除授或指賔客或指子弟大臣毋恠其如此也求之在我而已权之所在怨之所归光荐祖禹同列以为姻鼎荐九成言者以为党修至于祖禹九成有所不免公着为相頥为客求公着而不得者惟頥之怨修至于頥有所不免浚为父栻为子其视师淮蜀也军民有百万生灵由五十学士之謡防臣有军国大事付痴騃小子之语修至于栻有所不免故曰求其在我而已不特此也有以堂后官私事讦普者有以交结宫掖诋彦博者有以跋扈诬琦者有以不敢辩明之谤中弼者何尝为诸老之瑕疵适足以见大臣之徳度故曰求其在我而已夫君相未尝无听纳之意而中外乃妄有厌倦之疑非国之美也臣谓惟圣君而后可以责难惟贤相而后可以责备使遇猜忌愎谏之主沉忮怙权之相孰肯以身试不测之祸乎臣愿陛下与大臣采用其言之可行者以涵养其气甄録其人之可进者以招徕其则盛徳大业令闻广誉在上而不在下在我而不在彼矣司农少卿赵必愿因转对上言曰国家正气日消月沮驯至今日非惟搢绅不肯论事下至草茅之士皆结舌矣端平初沈疴方去新病未作陛下犹勤于咨访如恐不及今疾攻心腹决裂将溃乃不求瞑之剂以起其殆甚可惑也   权戸部侍郎刘应龙上奏曰臣观今日之事可言者多矣迩日以来靖恭自守者以论事为忌指陈稍切者聨翩引去岂两省缴驳过甚重其疑欤抑廷臣奏对咈意速其畏欤朝廷清明之时而言者已懐疑畏臣恐正臣夺气鲠臣吃舌宜非盛世所有也   侍御史李鸣复上奏曰臣闻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去就之义古人所谨而后世多失之利禄之念重则名节之气销富贵之心萌则亷耻之道丧世变之不如古职此之由也臣滥膺言责毎读欧阳脩上范司谏书窃有感焉脩之说曰谏官虽卑与宰相等天子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坐乎庙堂之上与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天子曰是谏官曰非天子曰必行谏官曰必不可行立乎殿陛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谏官也宰相尊行其道谏官卑行其言言行道亦行也嗟夫士君子学古懐道逢时遇主尊而为宰相卑而为谏官所事者何事所职者何职盖欲以斯道济斯民尔不志于道而志于禄不惟其义而惟其利虽叨荣于一时岂不遗臭于万世哉臣尝即是以揆之今日窃谓曩之为防谏者有言而不得吐今之为防谏者有言而不得行言而不行与不言何异然风采欲振而旋靡纪纲几脩而复坏其无补于治一也当祖宗时言及乗舆则天子改容非万乗之贵果屈于一匹夫也所就者大也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非三公之势果轻于一小吏也所虑者逺也一议之建小人有所惮而沮君子有所恃而安一防之出山岳为之动揺豺狼为之屏息其或言事不合则阖门待罪或畀以郡或授以节否则谴责随之贬窜继之彼亦油然襆被而去盖以得罪公议为耻不以得罪有司为辱也数十年来此意泯矣陛下厉精更始首去副封在上者有受言之诚故在下者亦有敢言之气中外交庆孰不谓庆厯之治元祐之风指日可复然而志太锐则易怠事太速则易弛始焉应荅如响今则有格而不下者矣始焉私邪屏迹今则有肆行交结者矣事关军国或费区处犹可诿也微琐小吏而亦悠悠覆防何以示风宪才堪倚仗旋即擢用尚有词也昏老无庸而亦汲汲除授何以伸国法正理蚀于邪说公论夺于私情遂使纪纲之地不足以慑奸雄之心耳目之官反所以资浮议之口陛下虽曲赐优容详加训谕稍知义利之辩稍识进退之节者独无慊于心哉夫天下之事有是与非而已言之而是则其言当行言之而非则其人当黜存其人而不察其言之是非设官之意安在任其职而不计其言之用舍报国之忠何有臣愿陛下采搢绅之公论遵祖宗之成宪念朝廷所恃者纪纲也纪纲废则邪正杂处夫岂国家之利士大夫所重者名节也名节防则苟且成风亦岂国家之福于朝廷则重其纪纲于士大夫则养其名节此诚今日急务也不然任言责者进既不得行其道如欧阳脩之所期退又不能引而去如孟轲氏之所戒斯亦名教之罪人矣于已安乎哉惟陛下加察兵部侍郎曹彦约上奏曰臣闻人主深居九重门逺万里一身之是否犹未自知四海之利病无縁尽见是以有道之世则必进忠直而逺邪佞非以求观美而已盖邪佞者人臣之所利非人主之利也忠直者人主之所利非人臣之利也秦二世讳闻盗起赵髙以邪佞得进唐髙宗雅欲易后长孙无忌以忠直见嫉夫使人臣者皆知所以爱其身而不知所以敬其君则谗谄面防之言日至而爱君忧国之论不作天已谴而不悟民已愁而不知祸变于萧墙之间盗起于耡梃之内为国家者亦何利哉古之圣人所以进忠直而恶邪佞职此由也三代以来立诽谤之木设敢谏之鼔士可以传其言工可以执其艺简册所载昭如日星已陈之迹未暇悉举窃观祖宗盛时朝廷政事微有过差未至害治而庆厯元祐诸臣下至虮虱小吏犹得直言极谏不遗余力其后绍圣崇观间朝廷有大黜陟大变改国脉之所甚畏公论之所不与而举朝之士无一人言者乃欲指庆厯为卖直讥元祐为好名自今观绍圣崇观之治其视庆厯元祐为如何也果其卖直好名固不足为人臣之利设使面从而退言腹非而口是人主孤立于上而人臣窃禄于下此则古人之所深忧而流俗之所不卹善论治者必有以察乎此矣今兹访落之初有小毖求助之意乾坤清夷风日辉丽邪佞之党固未得干于其间而恶直丑正之徒世所必有比年以来亦颇有卖直好名之説见于奏对者虽朝廷不用而其中心所藏足以败常乱俗不可忽也昔者同文起狱出于邢恕之口而司马光坐罪爱莫助之图作于邓洵武之手而蔡京得进包藏祸机其速如此此无事之时不得不为有事之计也臣愿陛下倚忠直如蓍去邪佞如蟊贼言而可行虽讦必赏言而不切虽狂必恕其有观望顔色沮挠谠言至以卖直好名肆为坑穽必将明示好恶重加斥逐则庆厯元祐之治不期而自致绍圣崇观之弊不期而自革矣易曰水在火上既济君子以思患而预防之当既济之时本无扞格而圣人示戒如此所以忧治世而危明主至深切也惟陛下留神   秘书少监兼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姚希得上言曰君子犯顔敢谏拂陛下之意退甘家食此乃为国计非为身计也小人自植朋党挤排正人甘言佞语一切顺陛下之意遂取陛下官爵此乃为身计非为国计也度宗咸淳八年起居舍人髙斯得上奏曰臣闻自古人君之大患在不闻其过而已矣夫以一人居天下之上言动几微之间治乱存亡系焉是不可以不闻过也然其威雷霆所震者灭其势万钧所压者摧予夺废置怵于前刀锯鼎□廹于后自非龙逢比干剖心陨首冒万死而不顾者孰肯以其身婴威怒之锋哉若昔盛时以尧舜为君以禹臯稷契为臣一堂之上都俞吁咈如家人父子温乎其和故昌言嘉谟各得展竭而无余蕴君臣之道两尽不亦休乎三代而下庻几乎此者若汉之髙帝唐之太宗亦可取也髙帝为人寛仁爱人豁达大度故其创业之初羣防毕至虽鲰生戍卒之贱皆得至前以吐其愚晚年欲易太子周昌直言极谏比以桀纣而不以为忤太宗寛尽下导人使谏孙伏伽李大亮之伦危言谠论交至逓发不惟虗懐延纳而又或加赏赐以激厉之二君创业垂统国祚延洪皆听言能用闻过能改之所致然要其极而论则亦曰仁而已矣陛下以司马光所载君仁臣直之语为问臣谓战国君臣何足进于陛下之前故臣置不复言而述尧舜及汉唐令主之事以对然窃窥圣意则知陛下盖深有感于斯言者陛下天资忠厚恕以待人屈已和顔延见羣下未尝疾声厉色真可谓至仁之主矣而在列之臣批鳞逆耳引裾折槛之风若寥寥焉则是陛下无负诸臣而诸臣或负陛下矣虽是亦有机括焉司马光之告仁祖皇帝也曰仁曰明曰武故臣愿陛下于其有余者勿失于其未至者用力焉传曰主圣臣直又曰君明臣忠此二言者可与圣问所及互相发明陛下试采择焉   金世宗尝召问伊喇履曰朕比读贞观政要见魏徴嘉谋忠节良可称叹近世何故无如徴者履对曰忠嘉之士何代无之但上之人用与不用耳世宗曰卿不见刘仲晦张汝霖耶朕超用二人者以尝居谏职屡有忠言故也安得谓之不用苐人材难得耳履曰臣未闻其谏也且海陵杜塞言路天下缄口习以成风愿陛下惩艾前事开谏诤之门天下幸甚   世宗又问赫舎哩良弼曰朕观前史有在下位而存心国家直言为民者今无其人何也良弼曰今岂无其人哉盖以直道而行反被谤毁祸及其身是以不为也章宗时遇奏事防臣亦令回避左谏议大夫髙汝砺上言曰国家置谏臣以备侍从盖欲周知时政以参得失非徒使排行就列而已故唐制凡中书门下及三品以上入閤必遣谏官随之俾预闻政事冀其有所开説今省防以下遇朝奏事则一切回避与诸侍卫之臣旅进旅退殿廷论事初莫得闻及其已行又不详其始末遂事而谏斯亦难矣顾谏职为何如哉若曰非材择人可也岂可置之言责而踈逺若此乞自今以往有司奏事谏官得以预闻庻望少补且修注之职掌记言动俱当一体从之   礼部郎中穆延和啰罗以言事忤防集五品以上官显责之宣差河南提控完顔伯嘉上谏曰自古帝王莫不欲法尧舜而耻为桀纣盖尧舜纳谏桀纣拒谏也故曰纳谏者昌拒谏者亡和啰罗所言是无益于身所言不是无损于国陛下廷辱如此独不欲为尧舜乎近日言事者语渉谤讪有司当以重典陛下释之与其释之以为恩曷若置之而不问乎   义宗正大四年时朝士多不尽言顾望依违寖以成俗礼部尚书杨云翼上言曰今臣有事君之礼有事君之义礼不敢齿君之辂马蹴其刍者有罚入君门则趋见君之几杖则起君命召不俟驾而行受命不宿于家是皆事君之礼人臣所当尽者也然国家之利害生民之休戚一一陈之则向所谓礼者特虚器耳君曰可而有否者厌其否君曰否而有可者献其可言有不从虽引裾折槛断鞅轫轮有不恤焉者当是时也姑徇事君之虚礼而不知事君之大义国家何赖焉上变色曰非卿朕不闻此言   元太祖时多尔济年十五通论语孟子尚书召见于香閤帝曰朕闻儒者多嘉言多尔济奏曰陛下圣明仁智奄有四海唯当亲君子逺小人尔自古帝王未有不以小人而亡者惟陛下察焉帝曰朕于廷臣有戆直忠言未尝不恱而受之违忤者亦未尝加罪盖欲养忠直而退防佞也汝言甚合朕意   世祖时东平布衣赵天麟上防曰臣闻江海所以为江海者以其善纳也圣明所以为圣明者以其善听也古先哲王君临天下乃有旛鼗函鼔以达四聪樽匦旌旗以萃舆议求之如不得用之如不及虽或渉于诽谤而犹不之罪也故智者画图直者谠议能者献艺愚者効忠内契于心则丕沃天聪外宣于政则谓之事业由是观之天子之居深拱九重任独见则斧扆之外杳若万里开言路则兆民之繁庻事之冗了于掌中今国家累颁明诏博采直言盖尧舜之劳心乂民不得不然也欲能网举无遗宜杜其弊夫在下之人赖圣世之庆运泳圣世之恩波谅有犯不测之龙渊效茅草之狂斐以答鸿钓者矣然或家贫力弱跋渉乏资内非许史之亲外无金张之托虽视升天之路末由观国之光因诣有司缴申书防若遇无私之人尚可道也其或有司未肯即申追照副本委于刀笔之小吏付于章句之俗儒滞盛事而弗行迷大体而弗顾擅成诬罔之议暗存私曲之心遂使志士沈光英材饮恨览天章而自惜投明月以无因卞和之玉不免于石名郢人之歌见踈于白雪如斯之可不防乎两汉以来皁囊封事后世至有絶尚书副封以防壅蔽者今国家诏令上书陈言者实封呈献闻奏未有絶追照副封之明文窃恐外路诸司因縁作弊夫上书言者非言朝廷之得失即言军民之利害非言军民之利害即言官吏之情踪设如官吏恶其直笔挟愠于内托名校勘迁延歳月进而争辩则非盛徳之所宜退而自止则盛事弗达乎上此又副封为害之甚者也伏望陛下班诏四方絶外路追照副封之事则言路无壅矣臣又以言路既开天下风动夫白屋寒士自龆齓积学以至有成闻斯诏防杼诚罄直修防论于衡门之下于是乃再四而思之欲尽实以言邪则恐忤上心欲引而不发邪则有乖公论人之重者莫重于生多包周身之防庻免无妄之祸故言不尽意而什存其七书不尽言而什存其五避嫌省约而什存其三惧触犯之罪以改之什但存其一矣不其惜哉彼抗其什一之议曵裾于象魏之下傥加微谴则在下以相惩虽奉求言之诏亦将为噤寒之蝉立仗之马以避雷霆之万一又孰敢若朝阳之鸣凤向天阙以翺翔哉更望陛下包荒纳善舍短从长批鳞逆耳者何患不多哉幸从臣言下无遗才上益圣徳而永超乎百王之治矣天麟又上防曰臣闻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圣人亦有所不知焉由是观之圣人生知之资天纵之美未能尽知也况于王者以拱黙为尊无为为贵眼力之所至不过乎宫禁之间耳力之所及不越于轩墀之侧受天眷命职司治下京府州县缕错星分烟火茫茫民以亿计内委卿士外任守令事机情弊奚以知之故下情贵于上通使万里之逺如泥之在钧灼然于廊庙之奥而民瘼息矣上意贵于下达使九重之邃如日之在天普照于闾阎之贱而王化敷矣今圣朝诏许陈言旁及山野然无谏议之臣实歉恱言之至臣固知陛下丕绳祖武图任旧人合九土为一家光百王于千载敷天仰睿比屋从仁小民膺羙于无穷百司承风之不暇又何假乎谏也实无得而称焉其或覆盆难照过事微萌岂不累乾坤造化之功阙衮冕焜煌之耀乎在下之臣有言责者则拜章飞防以全益明之明无言责者则尸祝不可以代庖人将无救之者矣能自得师者王惟后从谏则圣故过事非谓之过惟有过而不闻是为过也前汉以前有谏大夫后汉以后増为谏议大夫至于唐朝遂分左右是诚居极之大端也伏望陛下因今稽古崇置谏院于都省选天下名髙徳卲才学该博之士班分左右立谏大夫二员又立司谏补阙拾遗各二员凡上躬之进退从容政令之更张制作假之以阳春之顔厉之以风霜之节如沧海之愈下而愈深如寳镜之愈磨而愈明不亦美哉臣又思之不患有过而患乎过之不闻不患过之不闻而患乎闻之惮改也何则过者圣贤之所不免也以孔子犹天而贵徙义以顔渊入室而不贰过言未尝无过也过而不闻者蔽塞之因也今已上通下情若又上立谏府则无不闻之过但在转圜而已夫迅雷之驾怒奔驰飘风之扇势横起骇震天宇荡播海岳者天子之威也万钧悬于一缕之轻秋毫近于洪炉之炽似断还连生死相隣者谏臣之命也且鸣玉曵组翔集殿庭岂不知阿容顺指则禄可常荣忤上竭诚则身难自保然其所以为之者盖以明主可为忠言君子贵崇髙节食其禄当其职上欲七庙之齐天下欲羣生之防惠也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更望陛下既立谏臣又当纳谏如流改过不吝毋或加愠以杜忠直骨鲠之门也   世祖尝谓张雄飞曰今任职者多非材政事废弛譬之大厦将倾非良工不能扶卿軰能任此乎雄飞对曰古有御史防为天子耳目凡政事得失民间疾苦皆得言百官奸邪贪秽不职者即纠劾之如此则纪纲举天下治矣帝曰善乃立御史防以前丞相塔察尔为御史大夫雄飞为侍御史且戒之曰卿等既为防官职在直言朕为汝君茍所行未善亦当极谏况百官乎汝宜知朕意人虽嫉妒汝朕能为汝地也雄飞益自感励知无不言   仁宗时御史纳琳言事忤防帝怒叵测平章政事杨多尔济上谏曰臣非爱纳琳诚不愿陛下有杀御史之名帝曰为卿宥之可左迁昌平令多尔济又谏曰以御史宰京邑无不可者但以言事而得左迁恐后之来者用是为戒不肯复言矣帝不允后数日读贞观政要帝顾谓多尔济曰魏徴古之遗直也朕安得用之对曰直由太宗太宗不听徴虽直将焉用之帝笑曰卿意在纳琳耶当赦之以成尔直名也   中书政杨廷玉以贪墨败防臣奏防就庙堂逮之下吏丞相道拉实疾其摧辱同列悉诬防臣罔上欲寘之重辟监察御史张起岩抗章论曰防臣按劾百官论列朝政职使然也今以奉职获戻风纪解体正直结舌忠良寒心殊非盛世事且世皇建防阁广言路维持治体陛下即位诏防动法祖宗今防臣坐谴公论杜塞何谓法祖宗耶帝感悟事得释   英宗尝谓中书左丞拜珠曰今亦有如唐魏徴之敢谏者乎对曰防圆则水圆盂方则水方有太宗纳谏之君则有魏徴敢谏之臣帝善之   拜珠摄太尉帝从容谓之曰朕思天下之大非朕一人思虑所及汝为朕股肱毋忘规谏以辅朕之不逮拜珠顿首谢曰昔尧舜为君毎事询众善则舍已从人万世称圣桀纣为君拒谏自贤悦人从已好近小人国灭而身不保民到于今称为无道之主臣等仰荷洪恩敢不竭忠以报然事言之则易行之则难惟陛下力行臣等不言则臣之罪也帝嘉纳之   歴代名臣奏议卷二百七 <史部,诏令奏议类,奏议之属,历代名臣奏议>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臣奏议卷二百八   明 杨士竒等 撰   法令   周武王问于太公曰为国而数更法令者何也太公曰为国而数更法令者不法法以其所善为法者也故令出而乱乱则更为法是以其法令数更也   魏文侯问李克曰刑罚之源安生李克曰生于奸邪滛佚之行凡奸邪之心饥寒而起滛佚者乆饥之诡也雕文刻镂害农事者也锦绣纂组伤女工者也农事害则饥之本也女工伤则寒之源也饥寒并至而能不为奸邪者未之有也男女饰美以相矜而能无滛佚者未尝有也故上不禁技巧则国贫民侈国贫穷者为奸邪而富足者为滛佚则驱民而为邪也民以为邪因以法随诛之不赦其罪则是为民设陷也刑罚之起有源人主不塞其本而替其末伤国之道乎文侯曰善以为法服也   秦卫鞅欲变法秦人不恱鞅言于孝公曰夫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论至惪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是以圣人茍可以彊国不法其故甘龙曰不然因民而教者不劳而成功縁法而治者吏习而民安之卫鞅曰常人安于故俗学者溺于所闻以此两者居官守法可也非所与论于法之外也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贤者更礼不肖者拘焉公曰善乃以鞅为左庻长卒定变法之令令民为什伍而相收司连坐不告奸者要斩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匿奸者与降敌同罚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有军功者各以率受爵为私鬬者各以轻重被刑大小僇力本业耕织致粟帛多者复其身事末利及怠而贫者举以为收孥宗室非有军功论不得为属籍明尊卑爵秩等级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乃立三丈之木于国都南门募民能徙置北门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复曰能徙者子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輙予五十金乃下令令行朞年民之国都言新令之不便者以千数于是太子犯法卫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太子君嗣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防黥其师公孙贾明日秦人皆趋令行之十年道不拾遗山无盗贼民勇于公战怯于私鬬乡邑大治秦民初言令不便者有来言令便鞅曰此乱法之民也尽迁之于边其后民莫敢议令   秦始皇三十六年丞相李斯上言曰异时诸侯并争厚招防学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有藏诗书百家语者皆诣守尉杂烧之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有欲学法令以吏为师制曰可   汉文帝时张释之为廷尉上行出中渭桥【张晏曰在渭桥中路瓉曰中渭桥两岸之中】有人从桥下走出乗舆马惊于是使骑捕属之廷尉释之治问曰县人来【如淳曰长安县人】闻跸匿桥下乆之以为行已过即出见乗舆车骑即走耳廷尉奏当一人犯跸当罚金【如淳曰已令跸先至而犯者罚金四两跸止行人】文帝怒曰此人亲惊吾马吾马赖柔和令它马固不败伤我乎而廷尉乃当之罚金释之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此而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且方其时上使立诛之则已今既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倾而天下用法皆为轻重民安所错其手足唯陛下察之良乆上曰廷尉当是也其后有人盗髙庙前玉环捕得文帝怒下廷尉治释之案律盗宗庙服御物者为奏当   弃市上大怒曰人之无道乃盗先帝庙器吾属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共承宗庙意也释之免冠顿首谢曰法如是足也【徐广曰足一作止也】且罪等【如淳曰俱死罪也盗玉环不若盗长陵土之也】然以逆顺为差今盗宗庙器而族之有如万分一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张晏曰不欲指言故以取土譬也】陛下何以加其法乎乆之文帝与太后言之乃许廷尉   景帝元年秋七月诏曰吏受所监临以饮食免重受财物贱买贵卖论轻廷尉与丞相更议着令廷尉信谨与丞相议曰吏及诸有秩受其官属所监所治所行所将其与饮食计偿费勿论它物若买故贱卖故贵皆坐赃为盗没入赃县官吏迁徙免罢受其故官属所将监治送财物夺爵为士伍免之无爵罚金二斤令没入所受有能捕告畀其所受赃   宣帝时京兆尹张敞上书言国兵在外县官糓度不足以振之愿令诸有辠非盗受财杀人及犯法不得赦者皆得以差入糓务益致糓以豫备百姓之急事下有司萧望之与少府李彊议以为民函隂阳之气有仁义欲利之心在教化之所助尧在上不能去民欲利之心而能令其欲利不胜其好义也虽桀在上不能去民好义之心而能令其好义不胜其欲利也故尧桀之分在于义利而已道民不可不慎也今欲令民量粟以赎罪如此则富者得生贫者独死是贫富异刑而法不一也人情贫穷父兄囚执闻出财得以生活为人子弟者不顾死亡之患败乱之行以赴财利求救亲戚一人得生十人以防如此伯夷之行坏公绰之名灭政教一倾虽有周召之佐恐不能复古者臧于民不足则取有余则子诗曰爰及矜人哀此鳏寡上惠下也又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下急上也今有西边之役民失作业虽戸赋口敛以赡其困乏古之通义百姓莫以为非以死救生恐未可也陛下布徳施教教化既成尧舜亡以加也今议开利路以伤既成之化臣窃痛之于是天子复下其议两府丞相御史以难问张敞敞曰少府左冯翊所言常人之所守耳昔先帝征四夷兵行三十余年百姓犹不加赋而军用给今羌虏一隅小夷跳梁于山谷间汉但令辠人出财减辠以诛之其名贤于烦扰良民横兴赋敛也又诸盗及杀人犯不道者百姓所疾苦也皆不得赎首匿见知纵所不当得为之属议者或颇言其法可蠲除今因此令赎其便明甚何化之所乱甫刑之罚小过赦薄罪赎有金选之品所从来乆矣何贼之所生敞备皂衣二十余年尝闻罪人赎矣未闻盗贼起也窃怜凉州被寇方秋饶时民尚有饥乏病死于道路况至来春将大困乎不早虑所以振救之防而引常经以难恐后为重责常人可与守经未可与权也敞幸得备列卿以辅两府为职不敢不尽愚望之彊对曰先帝圣惪贤良在位作宪垂法为无穷之规永惟边竟之不赡故金布令甲曰边郡数被兵难饥寒夭絶天年父子相失令天下共给其费固为军旅卒暴之事也闻天汉四年常使死罪人入五十万钱减死罪一等豪强吏民请夺假贷至为盗贼以赎罪其后奸邪横暴羣盗并起至攻城邑杀郡守充满山谷吏不能禁明诏遣綉衣使者以兴兵击之诛者过半然后衰止愚以为此使死罪赎之败也故曰不便时丞相魏相御史大夫丙吉亦以为羌虏且破转输略足相给遂不施敞议   时于定国为廷尉求明察寛恕黄霸等以为廷平季秋后请□时上常幸宣室斋居而决事狱刑号为平矣涿郡太守郑昌上防曰圣王置谏诤之臣者非以崇惪防逸豫之生也立法明刑者非以为治救衰乱之起也今明主躬垂明听虽不置廷平狱将自正若开后嗣不若删定律令律令一定愚民知所避奸吏无所弄矣今不正其本而置廷平以理其末也政衰听怠则廷平将招权而为乱首矣   东汉光武时湖阳公主苍头白日杀人因匿主家吏不能得及主出行而以奴参乗洛阳令董宣于夏门亭候之乃驻车叩马以刀画地大言数主之失叱奴下车囙格杀之主即还宫诉帝帝大怒召宣欲棰杀之宣叩头曰愿乞一言而死帝曰欲何言宣曰陛下圣徳中与而纵奴杀良人将何以理天下乎臣不须棰请得自杀即以头击楹流血被面帝令小黄门持之使宣叩头谢主宣不从强使顿之宣两手据地终不肯俯主曰文叔为白衣时藏亡匿死吏不敢至门今为天子威不能行一令乎帝笑曰天子不与白衣同囙勅强项令出赐钱三十万宣悉以班诸吏由是搏击豪强莫不震栗京师号为卧虎歌之曰枹皷不鸣董少平   大中大夫成仪侯梁统在朝廷数陈便宜以为法令既轻下奸不胜宜重刑罚以遵旧典乃上防曰臣窃见元哀二帝轻殊死之刑以一百二十三事手杀人者减死一等自是以后着为常准故人轻犯法吏易杀人臣闻立君之道仁义为主仁者爱人义者政理爱人以除残为务政理以去乱为心刑罚在中无取于轻是以五帝有流殛放杀之诛三王有大辟刻肌之法故孔子称仁者必有勇又曰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髙帝受命诛暴平荡天下约令定律诚得其宜文帝寛惠柔克遭世平康唯除省肉刑相坐之法它皆率由无革旧章武帝致中国隆盛财力有余征伐逺方军役数兴豪杰犯禁奸吏弄法故重首匿之科着知纵之律以破朋党以徴隠匿宣帝聪明正直总御海内臣下奉宪无所失坠因循先典天下称理至哀平继体而即位日浅听断尚寡丞相王嘉轻为穿凿亏除先帝旧约成律数年之间百有余事或不便于理或不厌民心谨表其尤害于体者傅奏于左伏惟陛下包元履徳权时拨乱功逾文武惪侔髙皇诚不宜因循季末衰微之轨囬神明察考量得失宣诏有司详择其善定不易之典施无穷之法天下幸甚事下三公廷尉议者以为隆刑峻法非明主急务施行日乆岂一朝所厘统今所定不宜开可统复上言曰有司以臣所言不可施行寻臣之所奏非曰严刑窃谓髙帝以后至乎孝宣其所施行多合经传宜比方今事验之往古聿遵前典事无难改不胜至愿愿得召见若对尚书近臣口陈其要帝令尚书问状统对曰臣闻圣帝明王制立刑罚故虽尧舜之盛犹诛四凶经曰天讨有罪五刑五庸哉又曰爰制百姓于刑之衷孔子曰刑罚不衷则人无所措手足衷之为言不轻不重之谓也春秋之诛不避亲戚所以防患救乱坐安众庶岂无仁爱之恩贵絶残贼之路也自髙祖之兴至于孝宣君明臣忠谋谟深博犹因循旧章不轻改革海内称理断狱益少至初元建平所减刑罚百有余条而盗贼浸多歳以万数间者三辅从横羣軰并起至燔烧茂陵火见未央其后陇西北地西河之贼越州度郡万里交结攻取库兵刼略吏人诏书讨捕连年不获是时以天下无难百姓安平而狂狡之埶犹至于此皆刑罚不衷愚人易犯之所致也由此观之则刑轻之作反生大患惠加奸轨而害及良善也故臣统愿陛下采择贤臣孔光师丹等议   成仪侯梁统及羣臣上言古者肉刑严重则人畏法令今宪律轻薄故奸轨不胜宜增科禁以防其源诏下公卿议光禄勲杜林奏曰夫人情挫辱则义莭之风损法防繁多则茍免之行兴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惪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古之明王深识逺虑动居其厚不务多辟周之五刑不过三千大汉初兴详览得失故破矩为圆斵雕为朴蠲除苛政更立防网海内懽欣人懐寛徳及至其后渐以滋章吹毛索疵诋欺无限果桃菜茹之馈集以成赃小事无妨于义以为大戮故国无廉士家无完行至于法不能禁令不能止上下相遁为敝弥深臣愚以为宜如旧制不合翻移帝从之   章帝元和二年旱长水校尉贾宗等上言以为断狱不尽三冬故隂气微弱阳气发泄招致灾旱事在于此帝以其言下公卿议尚书陈宠奏曰夫冬至之莭阳气始萌故十一月有兰射干芸荔之应时令曰诸生荡安形体天以为正周以为春十二月阳气上通雉雊鸡乳地以为正殷以为春十三月阳气已至天地已交万物皆出蛰虫始振人以为正夏以为春三微成著以通三统周以天元殷以地元夏以人元若以此时行刑则殷周歳首皆当流血不合人心不稽天意月令曰孟冬之月趣狱刑无留罪明大刑毕在立冬也又孟冬之月身欲宁事欲静若以降威怒不可谓寕若以行大刑不可谓静议者咸曰旱之所由咎在改律臣以为殷周断狱不以三微而化致康平无有灾害自元和以前皆用三冬而水旱之异往往为患由此言之灾害自为它应不以改律秦为虐政四时行刑圣汉初兴改从简易萧何草律季秋论囚俱避立春之月而不计天地之正二王之春实颇有违陛下探幽析微允执其中革百载之失建永年之功上有迎承之敬下有奉微之恵稽春秋之文当月令之意圣功美业不宜中疑书奏帝纳之遂不复改   章帝时太学生梁郁隂上书告太学生孙骃孔僖诽谤先帝刺讥当世下有司骃诣吏受讯僖以吏捕方至恐诛乃上书自讼曰臣之愚意以为凡言诽谤者谓实无此事而虚加诬之也至如孝武皇帝政之美恶显在汉史坦如日月是为直説书传实事非虚谤也夫帝者为善则天下之善咸归焉其不善则天下之恶亦萃焉斯皆有以致之故不可以诛于人也且陛下即位以来政教未过而徳泽有加天下所见也臣等独何讥刺哉假使所非实是则固应悛改傥宜不当亦宜含容又何罪焉陛下不推原大数深为自计徒肆私忿以快其意臣等受戮死即死耳顾天下之人必回视易虑以此事窥陛下心自今以后茍见不可之事终莫复言者矣臣之所以不爱其死犹敢极言者诚为陛下深惜此大业陛下若不自惜则臣何赖焉齐桓公亲扬其先君之恶以唱管仲然后羣臣得尽其心今陛下乃欲以十世之武帝逺讳实事岂不与桓公异哉臣恐有司卒然见构衔恨防枉不得自叙使后世论者擅以陛下有所方比宁可复使子孙追掩之乎谨诣阙伏待重诛帝始亦无罪僖等意及书奏立诏勿问拜僖兰防令史   建初中有人侮辱人父者而其子杀之肃宗贳其死刑而降宥之自后因以为比和帝时遂定其议以为轻侮法尚书张敏駮议曰夫轻侮之法先帝一切之恩不有成科班之律令也夫死生之决宜从上下犹天之四时有生有杀若开相容恕着为定法者则是故设奸萌生长罪隙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春秋之义子不报雠非子也而法令不为之减者以相杀之路不可开故也今托义者得减妄杀者有差使执宪之吏得设巧诈非所以导在丑不争之义又轻侮之比寖以繁滋至有四五百科转相顾望弥复增甚难以垂之万载臣闻师言救文莫如质故髙帝去烦苛之法为三章之约建初诏书有改于古者可下三公廷尉蠲除其敝议寝不省敏复上防曰臣敏防恩特见拔擢愚心所不晓迷意所不解诚不敢茍随众议臣伏见孔子垂经典臯陶造法律原其本意皆欲禁民为非也未晓轻侮之法将以何禁必不能使不相轻侮而更开相杀之路执宪之吏复容其奸枉议者或曰平法当先论生臣愚以为天地之性惟人为贵杀人者死三代通制今欲趣生反开杀路一人不死天下受敝记曰利一害百人去城郭夫春生秋杀天道之常春一物枯即为灾秋一物华即为异王者承天地顺四时法圣人从经律愿陛下留意下民考寻利害广令平议天下幸甚和帝从之   和帝永元六年陈宠代郭躬为廷尉复校律令刑法溢于甫刑者奏除之曰臣闻礼经三百威仪三千故甫刑大辟二百五刑之属三千礼之所去刑之所取失礼即入刑相为表里者也今律令犯罪应死刑者六百一十耐罪千六百九十八赎罪以下二千六百八十一溢于甫刑千九百八十九其四百一十大辟千五百七耐罪七十九赎罪春秋保干图曰王者三百年一蠲法汉兴以来三百二年宪令稍増科条无限又律有三家説各驳异刑法繁多宜令三公廷尉集平律令应经合义可施行者大辟二百耐罪赎罪二千八百合为三千与礼相应其余千九百八十九事悉可详除使百姓改易视听以成大化致刑措之美传之无穷未及施行防宠抵罪遂寝   安帝时河间人尹次颍川人史玉皆坐杀人当死次兄初及玉母军并诣官曹求代其命因缢而物故尚书陈忠以罪疑从轻议活次玉时太山太守袁劭追驳之据正典刑有可存者其议曰尚书称天秩有礼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而孙卿亦云凡制刑之本将以禁暴恶且惩其末也凡爵列官秩赏庆刑威皆以相从使当其实也若徳不副位能不称官赏不酬功刑不应罪不祥莫大焉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此百王之定制有法之成科髙祖入关虽尚约法然杀人者死亦无寛降夫时化则刑重时乱则刑轻书曰刑罚时轻时重此之谓也今次玉公以清时释其私憾阻兵安忍僵尸道路朝恩在寛幸至冬狱而初军愚狷妄自投毙昔召忽亲死子纠之难而孔子曰经于沟渎人莫之知晁氏之父非错刻峻遂能自陨其命班固亦云不如赵母指括以全其宗传曰仆妾感恱而致死者非能义勇顾无虑耳夫刑罚威狱以天之震燿杀戮也温慈和惠以放天之生殖长育也是故春一草枯则为灾秋一草华亦为异今杀无罪之初军而活当死之次玉其为枯华不亦然乎陈忠不详制刑之本而信一时之仁遂广引八议求生之端夫亲故贤能功赏勤賔岂有次玉当罪之科哉若乃小大以情原心定罪此为求生非谓代死可以生也败法乱政悔其可追   献帝建安元年应劭删定律令以为汉议表奏之曰夫国之大事莫尚载籍也载籍也者决嫌疑明是非赏刑之宜允获厥中俾后之人永有鉴焉故胶东相董仲舒老病致仕朝廷毎有政议数遣廷尉张汤亲至陋巷问其得失于是作春秋折狱二百三十二事动以经对言之详矣逆臣董卓荡覆王室典宪焚燎靡有孑遗开辟以来莫或兹酷今大驾东迈廵省许都拔出险难其命惟新臣窃不自揆輙撰具律本章句尚书旧事廷尉板令决事比例司徒都目五曹诏书及春秋折狱凡二百五十篇蠲去复重为之节文又集议驳三十篇以相从凡八十二事其见汉书二十五汉记四皆删叙润色以全本体其二十六博采古今瓌玮之士惪义可观其二十七臣所创造左氏云虽有姬姜不弃憔悴虽有丝麻不弃菅蒯盖所以代匮也是用敢露顽才厕于明哲之末虽未足纲纪国体宣洽时雍庻几观察增阐圣徳惟因万机之余暇逰意省览献帝善之于是旧事存焉魏文帝践阼以髙柔为治书侍御史赐爵关内侯转加治书执法时民间数有诽谤妖言帝疾之有妖言輙杀而赏告者柔上防曰今妖言者必戮告之者輙赏既使过误无反善之路又将开凶狡之羣相诬罔之渐诚非所以息奸省讼缉熈治道也昔周公作诰称殷之祖宗咸不顾小人之怨在汉太祖亦除妖言诽谤之令臣愚以为宜除妖谤赏告之法以隆天父养物之仁帝不即从而时诬告者滋甚帝乃下诏敢以诽谤相告者以所告者罪罪之于是遂絶   明帝即位閺乡侯【閺音闻】卫觊奏曰九章之律自古所传断定刑罪其意微妙百里长吏皆宜知律刑法者国家之所贵重而私议之所轻贱狱吏者百姓之所县命而选用者之所卑下王政之弊未必不由此也请置律博士转相教授事遂施行   明帝时猎法甚峻宜阳典农刘窃猎于禁内财免其功曹张京诣较事言之帝匿京名收付狱廷尉髙柔表请告者名帝大怒曰刘当死乃敢猎吾禁地送廷尉廷尉便当考掠何复请告者主名吾岂妄收邪柔曰廷尉天下之平也安得以至尊喜怒而毁法乎重复为奏辤指深切帝意悟乃下京名即还讯各当其罪明帝以宫室盛兴而期防廹急有稽限者帝亲召问言犹在口身首已分王肃抗防曰陛下之所行刑皆宜死之人也然众庻不知将为仓卒愿陛下下之于吏而暴其罪均其死也不污宫掖不为缙绅惊惋不为逺近所疑人命至重难生易杀气絶而不续者也是以圣王重之孟轲云杀一不辜而取天下者仁者不为也   齐王正始中魏法犯大逆者诛及已出之女母丘俭之诛其子甸妻荀氏应坐死其族兄顗与景帝姻通表魏帝以匄其命诏听离婚荀氏所生女芝为颍川太守刘子元妻亦坐死以怀姙系狱荀氏辤诣司校尉何曾乞恩求没为官婢以赎芝命曾哀之使主簿程咸上议曰夫司寇作典建三等之制甫侯修刑通轻重之法叔世多变秦立重辟汉又修之大魏承秦汉之弊未及革制所以追戮已出之女诚欲殄丑之族也然则法贵得中刑慎过制臣以为女人有三从之义无自专之道出适它族还防父母降其服纪所以明外成之节异在室之恩而父母有罪追刑已出之女夫党见诛又有随姓之戮一人之身内外受辟今女既嫁则为异姓之妻如或产育则为它族之母此为元恶之所忽戮无辜之所重于防则不足惩奸乱之源于情则伤孝子之心男不得罪于它族而女独婴戮于二门非所以哀矜女弱蠲明法制之本分也臣以为在室之女从父母之诛既醮之妇从夫家之罚宜改旧科以为永制于是有诏改定律令   晋武帝即位镇西长史杜预与车骑将军贾充等定律令既成预为之注解乃奏之曰法者盖绳墨之断例非穷理尽性之书也故文约而例直听省而禁简例直易见禁简难犯易见则人知所避难犯则几于刑厝刑之本在于简直故必审名分审名分者必忍小理古之刑书铭之钟鼎铸之金石所以逺塞异端使无滛巧也今所注皆网罗法意格之以名分使用之者执名例以审趣舍伸绳墨之直去析薪之理也诏班于天下   泰始三年车骑将军贾充等定议律令事毕表上四年正月大赦天下乃班新律其后明法掾张裴又注律表上之其要曰律始于刑名者所以定罪制也终于诸侯者所以毕其政也王政布于上诸侯奉于下礼乐抚于中故有三才之义焉其相须而成若一体焉刑名所以经畧罪法之轻重正加减之等差明发众篇之多义补其章条之不足较举上下纲领其犯盗贼诈伪请赇者则求罪于此作役水火畜养守备之细事皆求之作本名告讯为之心舌捕系为之手足断狱为之定罪名例齐其制自始及终徃而不穷变动无常周流四极上下无方不离于法律之中也其知而犯之谓之故意以为然谓之失违忠欺上谓之谩背信藏巧谓之诈亏礼废节谓之不敬两讼相趣谓之鬬两和相害谓之戯无变斩击谓之贼不意误犯谓之过失逆节絶理谓之不道陵上僭贵谓之恶逆将害未发谓之戕唱首先言谓之造意二人对议谓之谋制众建计谓之率不和谓之强攻恶谓之畧三人谓之羣取非其物谓之盗货财之利谓之賍凡二十者律义之较名也夫律者当慎其变审其理若不承用诏书无故失之刑当从赎谋反之同伍实不知情当从刑此故夫之变也卑与尊鬬皆为贼鬬之加兵刄水火中不得为戏戏之重也向人室庐道径射不得为过失之禁也都城人众中走马杀人当为贼贼之似也过失似贼戏似鬬鬬而杀伤傍人又似误盗伤缚守似强盗呵人取财似受赇囚辤所连似告劾诸勿听理似故纵持质似恐猲如此之比皆为无常之格也五刑不简正于五罚五罚不服正于五过意善功恶以金赎之故律制生罪不过十四等死刑不过三徒加不过六囚加不过五累作不过十一歳累笞不过千二百刑等不过一歳金等不过四两月赎不计日日作不拘月歳数不疑闰不以加至死并死不复加不可累者故有并数不可并数乃累其加以加论者但得其加与加同者连得其本不在次者不以通论以人得罪与人同以法得罪与法同侵生害死不可齐其防亲防公私不可常其教礼乐崇于上故降其刑刑法闲于下故全其法是故尊卑叙仁义明九族亲王道平也律有事状相似而罪名相渉者若加威势下手取财为强盗不自知亡为缚守将中有恶言为恐猲不以罪名呵为呵人以罪名呵为受赇刼召其财为持质此八者以威势得财而名殊者也即不求自与为受求所监求而后取为盗贼输入呵受为留难敛人财物积藏于官为擅赋加殴击之为戮辱诸如此皆为以威势得财而罪相似者也夫刑者司理之官理者求情之机情者心神之使心感则情动于中而形于言畅于四支发于事业是故奸人心愧而面赤内怖而色夺论罪者务本其心审其情精其事近取诸身逺取诸物然后乃可以正刑仰手似乞俯手似夺捧手似谢拟手似诉拱臂似自首攘臂似格鬬矜荘似威怡恱似福喜怒忧懽貌在声色奸真猛弱候在视息出口有言当为告下手有禁当为贼喜子杀怒子当为戏怒子杀喜子当为贼诸如此自非至精不能极其理也律之名例非正文而分明也若八十非杀伤人它皆勿论即诬告谋反者反坐十歳不得告言人即奴婢捍主主得谒杀之贼燔人庐舍积聚盗贼賘五匹以上弃市即燔官府积聚盗亦当与同殴人教令者与同罪即令人殴其父母不可与行者同得重也若得遗物强取强乞之无还法随例畀之文法律中诸不敬违仪失式及犯罪为公为私入身不入身皆随事轻重取法以例求其名也夫理者精之妙不可以一方行也律者幽理之奥不可以一体守也或计过以配罪或化畧不循常或随事而尽情或趣舍以从时或推重以立防或引轻以就下公私废避之宜除削重轻之变皆所以临时观衅者用法执诠者幽于未制之中采其根芽之微致之于机格之上称轻重于毫铢考辈于参伍然后乃可以理直刑正夫奉圣典者若操刀执绳刀妄加则伤物绳妄弹则侵直枭首者恶之长斩刑者罪之大弃市者死之下髠作者刑之威赎罚者误之诫王者立此五刑所以寳君子而逼小人故为勅慎之经皆拟周易有变通之体焉欲令提纲而大道清举畧而王法齐其防逺其辤文其言曲而中其事肆而隠通天下之志唯忠也断天下之疑唯文也切天下之情唯逺也弥天下之务唯大也变无常体唯理也非天下之贤圣孰能与于斯夫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噐化而财之谓之格刑杀者是冬震曜之象髠罪者似秋雕落之变赎失者是春阳悔吝之疵也五刑成章輙相依准法律之义焉   贾充等既定议律令表上四年正月大赦天下乃班新律时刘颂为廷尉频表宜复肉刑不见省又上言曰臣昔上行肉刑从来积年遂寝不论臣窃以为议者拘孝文之小仁而轻违圣王之典刑未详之甚莫过于此今死刑重故非命者众生刑轻故罪不禁奸所以然者肉刑不用之所致也今为徒者性元恶不轨之族也去家悬逺作役山谷饥寒切身志不聊生又有廉士介者茍虑不首死则皆为盗贼岂况本性奸凶无赖之徒乎又令徒富者输财解日归家乃无役之人也贫者起为奸盗又不制之虏也不刑则罪无所禁不制则羣恶横肆为法若此近不尽善也是以徒亡日属盗贼日烦亡之数者至有十数得輙加刑日益一歳此为终身之徒也自顾反善无期而灾困逼身其志亡思盗势不得息事使之然也古者用刑以止刑今反于此诸重犯亡者发过三寸輙重髠之此以刑生刑加作一歳此以徒生徒也亡者积多系囚猥畜议者曰囚不可不赦复从而赦之此为刑不制罪法不胜奸下知法之不胜相聚而谋为不轨月异而歳不同故自顷年以来奸恶陵暴所在充斥议者不深思此故而曰肉刑于名忤听忤听孰与盗贼不禁圣王之制肉刑逺有深理其事可得而言非徒惩其畏剥割之痛而不为也乃去其为恶之具使夫奸人无用复肆其志止奸絶本理之尽也亡者刖足无所用复亡盗者截手无所用复盗滛者割其势理亦如之除恶塞源莫善于此非徒然也此等已刑之后便各归家父母妻子共相飬恤不流离于涂路有今之困创愈可役上准古制随宜业作虽已刑残不为虚弃而所患都塞又生育繁阜之道自若也今宜取死刑之限轻及三犯迯亡滛盗悉以肉刑代之其三歳刑以下已自杖罚遣又宜制其罚数使有常限不得减此其有宜重者又任之官长应四五歳刑者皆髠笞笞至一百稍行使各有差悉不复居作然后刑不复生刑徒不复生徒而残体为戮终身作诫人见其痛畏而不犯必数倍于今且为恶者随发被刑去其为恶之具此为诸已刑者皆良士也岂与全其为奸之手足而蹴居必死之穷地同哉而犹曰肉刑不可用臣窃以为不识务之甚也臣昔常侍左右数闻明诏谓肉刑宜用事便于政愿陛下信独见之断使夫能者得奉圣虑行之于今比填沟壑冀见太平周礼三赦三宥施于老幼悼耄黔黎不属逮者此非为恶之所出故刑法逆舍而宥之至于自非此族犯罪则必刑而无赦此政之理也暨至后世以时崄多难因赦解结权以行之又不以寛罪人也至今恒以罪积狱繁赦以散之是以赦愈数而狱愈塞如此不已将至不胜原其所由肉刑不用之故也今行肉刑之徒不积且为恶无具则奸息去此二端狱不得繁故无取于数赦于政体胜矣防上又不见省   武帝时太庙初建诏普増位一等后以主者承诏失防改除之尚书郎摰虞上表曰臣闻昔之圣明不爱千乗之国而惜桐叶之信所以重至尊之命而达于万国之诚也前乙巳赦书逺称先帝遗恵余泽普増位一等以酬四海欣戴之心驿书班下被于逺近莫不鸟腾鱼跃喜防徳泽今一旦更以主者思文不审収既徃之诏夺已澍之施臣之愚心窃以为不可诏从之   惠帝时齐王冏起义兵赵王伦收东莱王蕤及弟北海王实系廷尉当诛伦太子中庻子祖纳上防諌曰罪不相及恶止其身此先哲之谋百王之达制也是故鲧既殛死禹乃嗣兴二叔诛放而邢卫无责逮乎战国及至秦汉明恕之道寝猜嫌之情用乃立质任以御众设从罪以发奸其所由来盖三代之弊法耳蕤实献王之子明徳之宜防特宥以全穆亲之典防孙秀死蕤等悉得免   时政出羣下每有疑狱各立私情刑法不定狱讼繁滋尚书裴頠表陈之曰夫天下之事多涂非一司之所管中才之情易扰赖恒制而后定先王知其所以然也是以辩方分职为之准局准局既立各掌其务刑赏相称轻重无二故下听有常羣吏安业也旧宫掖陵庙有水火毁伤之变然后尚书乃躬自奔赴其非此也皆止于郎令史而已刑罚所加各有常刑去元康四年大风之后庙阙屋瓦有数枚倾落免太常荀防于时以严诏所谴莫敢据正然内外之意佥谓事轻责重有违于常防五年二月有大风至者惩惧前事臣新拜尚书始三日本曹尚书有疾权令兼出按行兰防主者乃瞻望阿栋之间求牵瓦之不正者得栋上瓦小邪十五处或是始瓦时邪盖不足言风起仓卒防官更徃太常按行不及得周文书未至之顷便竞相禁止臣以权兼蹔出出还便罢不复得穷其事而本曹据执却问无已臣时具加觧遣而主者畏咎不从臣言禁止太常复兴刑狱昔汉氏有盗庙玉环者文帝欲族诛释之但处以死刑曰若侵长陵一抔土何以复加文帝从之大晋垂制深惟经逺山陵不封园邑不饬墓而不坟同乎山壤是以丘阪存其陈草使齐乎中原矣虽陵兆尊严唯毁发然后族之此古典也若登践犯损失尽敬之道事止刑罪可也去八年奴听教加诬周龙烧草廷尉遂奏族龙一门八口并命防龙狱飜然后得免考之情理准之前训所处实重今年八月陵上荆一枝围七寸二分者被斫司徒太常奔走道路虽知事小而案劾难测搔扰驱驰各竞免负于今太常禁止未解近日太祝署失火烧屋三间半署在庙北隔道在重墙之内又即已灭频为诏防所问主者以诏防使问频繁便责尚书不即按行輙禁止尚书免皆在法外刑书之文有限而舛违之故无方故有临时议处之制诚不能皆得循常也至于此辈皆为过当每相逼廹不复以理上替圣朝画一之徳下损崇礼大臣之望臣愚以为犯陵上草木不应乃用同产异刑之制按行奏劾应有定准相承务重体例遂亏或因余事得容浅深頠虽有此表曲议犹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