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学指南 - 第 17 页/共 18 页

士当求进于己,而不可求进于人也。所谓求进于己者,道业学术之精是已;所谓求进于人者,富贵利达之荣是已。盖富贵利达在天,而不可求;道业学术在我,而不可不求也。况古之人不以富贵利达为心也,其所以从仕者,宜假此以行道也。道不行而富贵利达者。古人以为耻,而不以为荣。呜呼!非诚有致君泽民之心者,其孰能与于此。   风 节   名节之于人,不金币而富,不轩冕而贵。士无名节,犹女不贞,则何暴不从,何炎不附,虽有他美,亦不足赎也。故前辈谓爵禄易得,名节难保。爵禄或失,有时而再来;名节一亏,终身不复矣。呜呼,士而居闲者,能以此言铭其心,庶不易所守而趋势要哉!   风宪忠告   序   曩闻崇安令邹从吉甫能以忠信使民,民亦乐其治。予过崇安,会从吉,问所治何先。即出书一卷,曰:“某不敏,粗效一官者,此书之力也。”予阅其书,则相国张文忠公为县令时所著,采比古人嘉言善行,自正心修身,以至事上惠下,擿奸决疑,恤隐治赋,凡可为郡县楷式者,无不曲尽其宜,且简而易行,约而易守,名之曰《牧民忠告》。及余客京师,尝于台臣之家见所谓《风宪忠告》者,言风纪要务凡十章,亦公为御史时所著也。今年余谒闽海,监宪庄公出《风宪忠告》,将锓梓以广其传,俾余序之。余得重观是书,则叹曰:“文忠真仁人也,仁者耻独善于己,己为令长,得牧民之道,欲使天下牧民之吏人人尽其道;己为宪臣,能振纪纲,慎举刺,言人所难言,欲使天下为宪臣者人人皆然。公其心于天下,而不私其身,虽令尹子文之忠,不及此也。《传》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是书可谓仁人之言矣。”时文忠公之子引来佥闽宪,克济世德云。   至正乙未秋,林泉生序。   经进风宪忠告   自律第一   士而律身,固不可以不严也,然有官守者,则当严于士焉;有言责者,又当严于有官守者焉。盖执法之臣将以纠奸绳恶以肃中外,以正纪纲,自律不严,何以服众?夫所谓严如处子之居室,一行一住一语一嘿必语礼法,厥德乃全;跬步有违,则人人得而訾之。苟挟权怙势,惟殖己私,或巧规子钱,或盗行盐帖,或荒耽麯糵,或私用亲属,或田猎不时,或宴游无度,或潜托有司之事,或妄兴不急之工,或旷官第而弗居,或纵家人而不捡,于斯数者而有一焉,皆足为风宪之累。近年南北富民多起宅以居势要,因济己私,既有官舍,则不必居于彼矣。夫朝廷以中台为肃政,御史为监察,以宪司为廉访者,政欲弭奸贪,戢侵扰,开诚布公,俾所属知所法也,今而若是,牧民之吏将焉法哉?且他人有犯轻,则吾得而言之;又重,吾得闻于上而僇之;己之所犯,其孰得而发哉?恃人不敢发,日甚一日,将如台察何?将如天理何?故余备载其然,俾为宪司者有则改之,无则益知所以自重。   示教第二   甚矣,人之不可无教也!生知如圣人,犹胥教诲,胥训告,况不能圣人万一者,可忽焉而不务哉?大抵常人之情,苟非其所惮,虽耳提面命,则亦不足发其良心。何则?非所素服素畏故也。今夫庶司之职,为众所畏服者莫如风宪,诚因监莅于彼,或始上之日会所属而勖之曰:“彼之官重者廷授,次者省授,又次则吏部授,大小虽殊,无非国家臣子。为人臣子,奸污不法,人孰汝容?夫纳贿营私,所得甚少,所丧甚多,与其事败治汝,曷若先事而教之为愈哉?吾之此言,虽曰薄汝,实厚汝也;虽若毒汝,实恩汝也。”苟能如是谕之,吾知退而必有率德改行,易凶恶为善良者矣。且刑罚不足致治,教之而使不犯,为治之道莫尚焉。圣人谓“不教而杀谓之虐”;又闻治于未然者易,治于已然者难。近年刘伯宣为浙西宪使,疏真西山《守令四箴》播告所属,且曰:“近年执宪者惟知威人以刑,而不知诲人以善。”呜呼!刘公此言,可谓仁人君子深得风宪之体者矣。   询访第三   今为政者,往往以先入之言为主,非彼狃徇一偏,盖由不通上下之情故也。故通其情莫如悉心询访,小而一县一州,大而一郡一国,吏孰贪邪,官孰廉正,何事病众,何政利民,豪横有无,风俗厚薄,既得其凡,他日详加综核,复验以事,其孰得而隐哉?苟廉矣,即优之,礼貌之,荐举之,则善者劝矣。苟贪矣,虽极品之贵,即蔑之,威拒之,纠劾之,则为恶者惩矣。推而至于待士遇吏,亦莫不然。大抵一道之任,犹一家之务焉。善为家者,其子弟族属下逮奴隶,其情性良否,皆所当知;一或不及,则将甘为所弄而不悟,久必致是非颠倒,以佞为忠,以贪为廉,以无能为有能,政令不行,而纪纲替矣。前辈有云:“为宰相不难,一心正两眼明足矣。”呜呼!彼长风宪者,其责任之重亦岂下夫宰相哉!若之何不以前辈之言为法。   按行第四   将家云:“多筭胜少筭,少筭胜无筭。”不特用兵为然,虽<艹泣>官临政,亦莫不尔。夫廉司所莅之处,一方官吏皆惕然不自安;其所不安者,由彼为恶日久,恐人有以发而讼之一旦故也。彼既内隐其恶,则必多方以求司官所亲之人而解之。夫司官所亲者,曰书吏焉,曰奏差焉,曰总领焉,曰祗候焉。夫为人弥缝私罪,则何求不得,何请不随。为司官者,苟不深防预备,严为禁切,万一连己,悔将何及。若乃司官廉正,犹或庶几;其或彼此胥贪,弊将焉救?于是乎有箕歛者,有稇载者,有箧笥充者,有囊橐盈者,微至土地所宜,靡不搜刮。昔端州出佳砚,包孝肃公出判于彼,及其代也,徒手而归。李及知杭州,丝馈缕谒不逮门,由市白乐天文集,终身以为慊。古人持身之廉如此,况在风宪,其所行州郡,敢假分毫之物以自溷哉!大抵宪长得人,则司官不敢恣;司官得人,则书吏不敢恣。抑闻各道公,司官、书吏、奏差同堂而坐,喧哗笑谑,上下不分,所以致彼操纵自如,百无忌惮。谚谓:“廉访司,书吏之权。”迹此观之,信匪虚语。诚能设法以禁之,盛威以临之,小有所犯,即随以鞭扑,如此庶使精锐消沮,威福不张于外矣。凡初入风宪者,不可不知。   审录第五   《书》曰:“庶狱庶慎。”又曰:“非侫折狱,惟良折狱。”《易》谓:“君子明慎用刑,而不留狱。”呜呼!于以见圣人好生之心与天地等矣。夫饥寒切身,自非深知义理之人,不敢保其心之无他,况蚩蚩之氓,为守牧者教养之,不至穷而为盗,是岂得已哉。古人有以灼其然,故为制也恒宽而不亟促,恒哀矜而不忿疾。均之为盗也,而有长幼疏戚之分;均之为奸也,而有夫亡夫在之殊。有疾则医药之,疾革则释梏入人而侍之。夫彼冥迷凶险之徒既丽于理矣,何足缀意,而古人为制如此者,则其仁恕忠厚之情可见矣。昔欧阳公父治死囚之狱,求其生而不得,则掩卷而叹,其言曰:“夫常求其生,犹失之死,况世常求其死哉!”后之残忍者一切不务,而惟威刑之尚,谓其无茹冤而死者,吾不信也。夫莅官之法无他,口威心善而已矣。口威则欲其事集,心善则不欲轻易害物。况久系之囚,尤当示以慈祥,召之稍前,易其旧所隶卒吏,温以善色,使自陈颠末,情无所疑,然后参之以按。若据按以求其情,鲜有不误人者。盖州县无良吏,所以不敢信其已具之文,毫厘或差,生死攸系。故圣人谓:“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又曰:“功疑惟重,罪疑惟轻。”论囚之道,尽于此矣。君子其慎诸。   荐举第六   夫士有公天下之心,然后能举天下之贤。盖天下之事,非一人所能周知,亦非一人所能独成,必兼收博采,治理可望焉。故前辈谓“报国莫如荐贤”,真知要之言哉!今夫富者之于家,有田焉,必求良农使之耕;有货焉,必求能商使之贾;有牛羊焉,必求善豢者使之牧。何则?盖彼拳拳于治家,故不得不求其人也。况受天下之寄,任天下之责者,乃不知求天下才共治之,岂其智之不若彼富者哉?由其为国之心未尝如其为家之心之切故也。于此有人焉,廉而且干,虽有不共戴天之仇,公论之下亦不得而掩焉。苟非其人,虽骨肉之亲,公论之下亦不得而私焉。世常谓风宪非亲不保,非仇不弹;又有身为宪佐,风御史荐己就升者。呜呼,委以黜陟百官之权,授以仪表百司之职,乃不思报效,惟假之以行己私,人则受其欺矣,天地鬼神其受欺乎?大抵求而后举,不若不求而举之;为公识而后荐,不若采之舆议之为博。夫己不求贤,必使人之求己者,皆非也。盖求则不必举,举则不必识矣。故古人有闻而举者,有见而举者,有举仇者,有举亲者,有集为簿者,有拜其剡者,有书之夹袋者,虽其举不一,要极于公当无私而已。于戏!诚如是,则为相为风宪者安有临事乏才之叹。   纠弹第七   夫台宪之职,无内外远迩之分,凡有所知,皆得尽言以闻于上。虽在外,苟知居中非人,纠而言之,可也。虽在内,苟知外官者不法,纠而言之,亦可也。大率惟务尽公无私,斯得之矣。夫人之仕也,有贵近焉,有疏远焉,贵近者不少贷,则位卑而罪微者不待劾而艾矣。故前辈谓“豺狼当道,安问狐狸”,亦此义也。切尝谓荐举之体则宜先小官,纠弹之体则宜先贵官,然又当审其素行为君子为小人。如诚小人,虽有所长,亦不必举。何则?其平日不善者多也。况刑宪本以待小人,君子之过苟不至甚,殆不宜轻易加之,使数十年作养之功扫地于一旦也。盖人才难得,全才为尤难得。昔赵清献公在言路,弹劾不避权贵,京师号为铁面御史。尝欲朝廷别白君子小人,其言曰:“小人虽有小过,当力排绝之,后乃无患;君子不幸而有诖误,则当为国家保持爱护,以全其德。”于戏!赵公之言可谓深识远虑,真知大体之论矣。故余表而出之,以为当路者楷式。   奏对第八   中外之官,莫难于风宪,莫危于风宪。曷谓难?人所趋者不敢趋,人所乐者不敢乐,人所私者不敢私,所谓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污,非难而何。曷谓危?入焉与天子争是非,出焉与大臣辨可否,至于发人之奸,贬人之爵,夺人之官,甚则罪人于死地,一或不察,反以为辜,则终身无所于诉,非危而何。然君子居其官,则思尽其职,所谓危且难者,固有所不避焉,竭忠吐诚,置死生祸福于度外,庶上不负国,下不负所学。其或奏对于殿廷之上,平心易气,惟事之陈。理诚直,虽从容宛转而亦直;理诚屈,虽抗厉激切而亦屈。夫悻悻其辞色,非惟有失事上之体,而于己于事悉无所益。古之攀阑断鞅,曳裾轫轮者,皆势危事迫,不得已而为之;苟事不至是,殆不可执以为法。前辈谓:“慷慨杀身者易,从容就义者难。”体此而行,则蔑有不从者矣。   临难第九   夫人臣而当国家言责之任,刑辱之事不敢必其无有,要在顺处静伺,以理胜之而已。若乃求哀乞怜,惴詟无所,已先挠矣,何以自明?夫尽己之职,为国为民而得罪,君子不以为辱,而以为荣,虽缧绁之,荆楚之,斧钺之,庸何愧哉!历观自古处祸患而不乱者,三代而下如子路之结缨,宜僚之正色,王景文之与客弈棋,刘祎之自书谢表,魏元忠之闻赦不动,是皆有以真知义命所在,非区区人力所得而移也。然士君子平昔所养其情与伪,于焉可以见之。李斯临刑,父子相泣;杨子云被收,投阁几死;王坦之与谢安齐名,桓温来朝,倒执手板;崔浩自比子房,为辨史事,声嘶股栗,便溺不能隐;此可见彼惟事名耳,而于圣贤性命之学实未尝得诸心也。善乎韩文公之言曰:“儒者之于患难,苟非其自取之,其拒而不受于怀也,若筑河堤以障屋,霤其容而消之也;若水之于海,冰之于夏,日其玩而忘之以文辞也;若奏金石以破蟋蟀之鸣。”故君子之学,以明理自信为贵。   全节第十   人之有死,犹昼之必夜,暑之必寒,古今常理,不足深讶。第为子死于孝,为臣死于忠,则其为死也大,身虽没而名不没焉。太史公谓:“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非其义则不死,所谓“重于泰山”者;如其义则一切无所顾,所谓“轻于鸿毛”也。呜呼!夫人以眇焉之身,倏耳之年,使之嵩华耸而星日揭者,非节义能尔耶?况人之贵贱寿夭,天所素定,而谓附此人则得官,违此人则失官,言事则身危,不言则身无所患,此世俗无知者所见,士君子岂以是为取舍哉!然正直亦有时而被祸者,君子以为不幸;奸邪亦有时而蒙福者,君子以为幸。一以为幸,一以为不幸,则其是非荣辱不待别而可知矣。故节义者,天下之大闲,臣子之盛德。不荡于富贵,不蹙于贫贱,不摇于威武,道之所在,死生以之。彼依阿淟涊枉己徇人者,所谓无关得丧,徒缺雅道,政使获荣宠于一时,迨夫势移事易,其前日之荣电灭风休,漠无踪迹,其昭昭在人耳目者,奸佞之名,千古犹一日,其为辱也,庸有既乎。呜呼!宁为此而死,不为彼而生,以是处心,庶无愧于古人矣!   庙堂忠告   修身第一   前辈谓:“仕宦而至将相,为人情之所荣,是不知荣也者,辱之基也。惟善自修者,则能保其荣;不善自修者,适足速其辱。”所谓善自修者何?廉以律身,忠以事上,正以处事,恭慎以率百僚,如是则令名随焉,舆论归焉,鬼神福焉,虽欲辞其荣,不可得也。所谓不善自修者何?徇私忘公,贪无纪极,不戒覆车,靡思报国,如是则恶名随焉,众毁归焉,鬼神祸焉,虽欲避其辱,亦不可得也。于戏,身为宰相,何善不可行,何功不可立,顾乃为区区之利蛊惑而妄行,岂不深可惜哉!且自古居相位者,未闻死于冻饿,而死于财、于酒、于色、于逸乐者,无代无之。昔诸葛孔明为丞相二十年,无尺寸之增于家,未尝忧其贫,竟以劳于王事而卒,至今其名之荣尝若世享万钟而不绝者。唐元载为相,惟利是嗜,及其败也,籍没其家胡椒八百斛。其名之秽,常若蒙不洁而播臭无穷者。呜呼!夫人以百年之身,天假以年不过八十、九十,姑以八十为率,计其得志不过三四十年而已,岂有三四十年之间能食胡椒八百斛之理。古人谓利令人智昏,兹明验矣。呜呼!凡为相者,能以诸葛孔明为法,唐之元载为戒,虽台鼎终身,又何悔吝之有!   用贤第二   天子之职,莫重择相;宰相之职,莫重用贤。然则何以知其贤?询诸人则知之,察其行则知之,观所举则知之。夫为室而不众工之资,梓人虽巧,室不能成矣。为国家而不众贤之集,相臣虽才,国不治矣。彼为相者,诚能开诚布公,廓焉无我,己有不能,举能者而用之,己有不知,举知者而用之,己有不敢言,举敢言者而用之,如是则彼之所能皆我有矣。必欲一身而兼众人之事,虽大圣大贤有所不能。夫粹白之狐,举世无所有也,然而有粹白之裘者,善取于众而已矣。况大臣初不贵乎事无不知,第公正其心,无所媢疾,则智者效谋,勇者效力。呫呫以为才,捷捷以为辩,自炫自伐,则贤者必不乐为之用。大抵人君自伐,则臣职有所不行;相臣自伐,则百执事之职有所不行。为人上者,操约以驭繁,居静以制动,以无心而应天下之心,则所令者从,所庸者劝。苟知其贤而任之,既任而疑之,而务胜之,顾与不知不用,自任其才也奚异?若然,则体统失,而謟佞之小人至矣。与小人处,则天下之事不论可知吁!   重民第三   盖闻古之王者,授版则拜,切意万乘之尊为其民贬抑若是,尝疑焉而不取。既而思之,国之所以昌,四夷之所以靖,朝廷之所以隆,宗庙社稷所以血食悠久者,微民不能尔也。夫天以亿兆之命托之君,君以亿兆之命托之相,是知相也者,为君乂民者也,君也者,为天为祖宗保民者也。天以是托我,祖宗以是托我,敢不敬与,敢不慎与。苟受其托而不能使之遂生安业,乃从而扰之,虐之,犬彘之,草菅之,则是逆天而违祖宗之命,以自戕其国也,而可乎?彼为民者,固不敢与校,然于天之心,于祖宗之心,其能无所戚欤?尝谓爱民者无过于天,无过于祖宗,天生之难,祖宗得之为尤难。王者知其如是,凛凛焉未尝不以民生为重,闻其害则除之,睹其利则举之,牧守非其人则易置之。今夫鹰师、圉人,所掌者不过人主服御之一物,而人尚以内侍重之,刺史、县令乃为祖宗为国家牧养斯民者,反视为不切而漫畀之,是爱民不如鹰犬,重内侍不如受祖宗国家一方生灵之寄者,岂不颠倒失体哉?大抵下之所以为,惟上是视,在上者诚有重民之心,而天下不治者,古今无有也。   远虑第四   天下之事,知其已然,不知其将然者,众人也。因其已然,而将然未然逆而知之,非深识远虑者不能。室已焚而徙薪,舟已溺而市壶,疾已成而求艾,虽殚力为之,无及矣。今夫隆然之堤有容蚁之穴,宜若无所损,然周于识者必塞而实之,虑其久而必底于讧溃故也。天下之事皆能如是虑之,尚何后患之有哉!大抵自古国家之所以不治,臣子之所以不轨,固非一朝一夕之积,良由今日以某事为小过而不谏,明日以某人为小罪而不惩,日引月深,不自知其祸乱之成也。故臣之于君,献可替否而不敢萌一毫姑息之心。始以为无伤,卒至大可伤;始以为不足虑,卒至深可虑。惟君子为能见微知著,思患而预防之;于饮宴则防流连,于田猎则防荒纵,于营缮则防踰制,于货财则防损民,于爵赏则防僭及,于刑法则防滥杀,于君子则防疏远,于小人则防玩狎,于听览则防容奸,于征伐则防渎武。夫君之于臣,亦有所当远虑者:虽爱而不锡以过分之赏,虽旧而不授以非据之官,虽亲而不交以亵渎之谈。盖尊卑之分严,则上下之体定;上下之体定,则祸乱无自而生,天下之事可次第而治矣。   调爕第五   人皆曰燮理阴阳为宰相事,然举世第能道其辞,迄不知阴阳何术可以燮理。按《书?周官》:“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盖周之三公即今宰辅。而汉丞相平亦曰:“宰相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厥后又有灾异免三公之制。世俗所云,盖本诸此。切尝即是以思,宰相所以调燮者,非能旱焉而使之雨,雨焉而使之旸,要不越尽人事以来天地之和而已矣。夫天之与人若判然,而实相表里。盖政事顺则民心顺,民心顺则天地之气顺,天地之气顺则阴阳从而序矣。若乃怙势立威,挟权纵欲,恶人异己,谄佞是亲,于所言者不言,于所救者不救,上下相蒙,惟务从命,如此欲望民心顺、阴阳之气和,难矣。大抵天道之灾祥视民心之苦乐,民心之苦乐视政事之失得,政事之失得视宰相之贤与不贤。昔丙吉舍死人问牛喘,自以为得体,殊不知天道逆顺当于政事观之,固不在区区一牛之喘与否也。晋庾冰为相,或谓天文错度宜尽消御之道,冰曰:“玄象岂吾所测,正当勤尽人事。”冰之此言,可谓简明切要,深得宰相之体者矣。苟政事修整,虽阴阳之和不应,乃天道之变也,又何慊焉?苟政事庞焉棼焉而不理,虽祯祥集而风雨时,若顾敢以为治乎?呜呼!凡为相者,诚能以是求之,则天人之理了然矣。   任怨第六   夫为人臣惟欲收名,而不敢任怨,此不忠之尤者也。居庙堂之上,凡有所为,惟当揆之以义,义苟不失,悠悠之言奚恤哉!今夫两军之交,兵刃丛前,而心诚报国者尚冒之而不顾,夫临政之与临敌,其安危利害相距霄壤,此犹顾惜,抑不知于万死一生之际为何如?昔范文正公患诸路监司非人,视选簿有不可者,辄笔勾之。或谓:“一笔退一人,则是一家哭矣。”公曰:“一家哭其如一路何?”呜呼!如是处心,斯不负宰相之职矣。大抵天下之事有易有难,有利有害,难而有害者人多辞避,利而易行者人多忻然以为,殊不知官有长佐之分,体有劳逸之殊,长者逸而佐者劳,此天地之大义也。以朝廷言之,君上逸而臣下劳;以一家言之,父母逸而子弟劳;以一身言之,头目逸而手足劳。呜呼!人而知此者,必不遗君父以忧,措其长于众怨之地矣。近代为执政者,往往姑息好名,一疾言厉色不敢加于人,事或犯众,激使居己之右者发之。呜呼!夫治家而使父母任其劳,为国家而使君长任其怨,尚得为忠孝乎哉?况有罪不责,有善不旌,虽三代不能为治。故刑罚不患于用直,患乎用之而不公。昔威公夺伯氏骈邑三百,没齿而无怨言;诸葛孔明废廖立,而立闻亮死辄泣下;为宰相诚能公其心如是,则天下蔑有不服者矣。   分谤第七   夫共署联事,一人努力而前,则余者皆当辅相以成其志。苟彼前我却,彼行我止,动焉而不相随,语焉而不相应,则事功之成者能几?此古人所以有推车同舟之喻也。其或共舟以济,而一人溺焉,则凡在舟者无论疏戚,所宜并力以救之,此贤不肖之所共知也。况同为臣子,同受天下国家之寄者,可坐视一人被祸而不恤哉?使其为一己之私自贻伊戚,固无足恤。其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公家之务一以大公至正处之,彼非为己为家而得罪,则凡同官者安得不挺身而前,与之共难也哉?大抵一人不幸而得罪,为长者若曰“此我之罪”,为贰者亦曰“此我之罪”,使阖堂之人皆争引为己罪,则彼获罪者虽不能释,亦必不至于重论矣。古之敢于谏争者,其遇不见听纳,至谓“与其杀此人,不若杀臣”,尚为如此求解,其肯坐视同官冤抑而不省哉?呜呼!使分谤引咎之事为宰相者诚能力行于今,将见士大夫之名节愈厉,民间之薄俗可敦,而国家他日亦不患其无仗义死节之士矣。一事之行,所系如此,孰谓任怨分谤为宰相细行哉?   应变第八   事机之发,有常有变,常者中人处之而有余,变者虽上智亦有所不足。樽俎之下卒然而报兵,遽然而闻寇,则当详其虚实,度其逆顺,殆不可一闻其言辄仓皇上变,徵发百出,未见敌而先自挠也。且事固有声虚以钓实,乘间以拘利,传微为巨,以无形为有形,疑似之间,不可不察。若夫国有大奸,境有大敌,彼既非常,而吾则以非常之计备之。若乃泥文守经,终见动辄有碍,而事亦无所济矣。故古人遇此,权以济才,随宜应变,如丸转于盘而不出于盘,如水委曲赴海而不悖于海。王商闻大水之言,君臣皆惊,而商独必其无事。桓温将移晋祚,声诛王、谢,而谢安雍容谈笑以折其锋。回纥、吐蕃合兵泾阳,郭子仪单骑以往喻。盖宰相者,非常之任也,居非常之任独不能为非常之事,可乎?故前辈谓:“镇定大事,非至公血诚不能。或死或生,举置度外。”呜呼!世常以大臣国家柱石者,其谓兹与!   献纳第九   人臣之纳言于君也,事未然而言之,则十从八九。无事则游畋般乐,日相亲比,一旦有所不可,乃左遮右挽,极其力以救之,殆未见其济者;政使或允,亦必出于勉强,而非其本心。若夫善于纳言者则不然,或因进见,或因讲读,或因燕居,先事陈说如是则国安,如是则国危,如是则为圣君,如是则为暴主,或引古昔,或援祖宗,必使之心悟神会,表里耸然,乃可陈善,而无捍格之患。昔孟子三见齐王而不言事,曰:“我先攻其邪心。”大臣事君,职当如此。古人甚至有难于自言者,往往旁召耆年宿德,置诸左右,使人君有所畏惮而不敢恣,则其为虑亦深远矣。虽然,臣之于君也,入则恳恳以尽忠,出则谦谦以自悔,凡所白于上者,不可洩于外而伐诸人,善则归君,过则归己。其若是者,非欲远嫌避祸,大臣之体所当然也。坤之六三“含章可贞”,盖亦此意。尝见近代执政有所建白,呶呶焉惟恐人之不知,卒至谗谮乘之,中途见弃。《易?大系》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谅哉!   退休第十   博施兼善,士君子通愿也。然有志而无才则不能,有才而无位则不能,有位而不见知于上则不能;见知矣,而小人间之则不能。呜呼,此士夫所以出而用世之难也!上焉耻其君不及尧舜,下焉思一夫不被其泽,若己推而纳诸沟中。世俗所乐,若声色,若宫室,若珍异、车服之奉,一皆无有。其所有者,自顶至踵,天下国家之忧而已。为君上者,诚能亮其如是之怀,凡有所言,优容喜纳,犹或庶几;其或疑其夺权违己,卖直售名,将见举动皆愆,而身死无所矣。所以自古忠直为国者[少],阿容佞诈惟己之为者多,此无他,盖由为己则有福而无祸,为国(以下据《贷园丛书》本补)则有祸而无福故也。呜呼!人君能以是思之,则凡尽忠于我者,万不至于谴责矣。虽然圣人谓“道合则服从,不可则去”,为人臣者亦当烛几先见,退身于未辱之前,庶几君臣之间两无所慊。尝见前代为臣不免者,大率皆由知进而不知退,恋慕荣宠以致之,殆不宜独咎国家也。或谓:“不可则去,无乃于君臣之间太薄。”窃谓君臣以义合者也,其所以合者,非华其爵也,非利其禄也,不过欲行其道而已矣。道行则从而留,道不行则从而去,不使久而至于厌鄙诛窜之地,乃所以厚君臣之分也,奚薄焉!   善俗要义   皇帝圣旨里。顺德路总管府准,本路总管王太中关,会验先钦奉诏书一款:内外官吏自今公勤奉职,廉慎律身,遵行诏条,惠安黎庶,以副委任之意。钦此。伏睹累降诏书、圣旨,训敕在位之人劝课农桑,兴举学校,宣明教化,肃清风俗,德至渥也,凡在官守,各务遵行。窃详当职猥以庸虚叨膺承流宣化之寄,仰祇恩命,俯惭吏民,夙夜忧惶,罔知所措,治簿书,严期会,恐不足以塞责。是用仰遵明诏训敕臣下之旨,窃取古人富而教之之意,定拟到人民合行事理,名曰《善俗要义》,凡三十三件,盖将使之勤农桑,正人伦,厚风俗,远刑罚也。谨已缮写成帙,合行移关请照验,更为讲究可否行下合属,仰各处正官、教官及社长、社师人等照依备去事理,以时训诲社众,务要据行,共求实效。所在士民苟能讲明而遵用之,其于敦本抑末之术,迁善远罪之道,亦未必无小补云。所定善俗名件,开列于后。准此。   总管府议得;郡守县令,民之师帅,非止办赋税、理词讼而已,务要课耕桑以厚民生,明教化以正民俗,方称朝廷委任之意。总管王太中定拟到《善俗要义》,甚得抚字教养之方,今缮写成帙,随此发去,合下仰照验,仍令本县依上录写,遍下各社,须要正官、教官、社长、社师人等照依备去谕民事理,以时读示训诲,务令百姓通知,劝之遵用举行,将来渐有实效。若有顽悖之人训导不从,亦仰依法惩治施行。   一曰务农桑   夫治国之道,养民为本;养民之术,务农为先。盖人生所资,惟在五谷布帛,所以累奉条画,劝民敦本抑末、勤修农业者,以此故也。然闻所在民众通晓务农、勤力耕桑者不为无人,其苟且之徒未尽地利,游惰之辈荒废本业者,亦多有之。今后仰社长劝社众常观农桑之书,父兄率其子弟,主户督其田客,趁时深耕匀种,频并锄耨,植禾艺麦,最为上计。或风土不宜,雨泽迟降,合晚种杂田瓜菜者,亦可并力补种,更宜种麻以备纺绩。蚕桑之事,自收种浴川生蛾喂饲以至成茧缲丝,皆当详考农书所载老农遗法,遵而行之,家长率一家男女劝用心用力,四十日间干系一年生计。若妇人得闲,伏中便可织绢沉蜜,胜似余月。如此上可以办纳差税,下可以一家温饱。苟有蓄积,虽遇凶年,亦免饥寒之患也。   二曰课栽植   古人云:“十年之计,种之以木。”若栽桑或栽地桑,何必十年,三五年后便可享其利也。更能修治得法,久远则益无穷。本路官司虽频劝课,至今不见成效,盖人民不为远虑,或又托以地不宜桑,往往废其蚕织,所以民之殷富不及齐鲁。然栽桑之法,其种(堪)[椹]移栽、压条、接换,效验已著,苟能按其成法,多广栽种,则数年之间丝绢繁盛亦如齐鲁矣。如地法委不相宜,当栽植榆、柳、青白杨树,十年之后,枝梢可为柴薪,身干堪充梁柱,或自用,或贸易,皆为有益之事。其附近城郭去处,当种植杂果货卖,亦资助生理之一端也。   三曰广储蓄   古者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盖公私共为储蓄,所以虽有水旱,民无菜色。今所在人民,虽多田之家亦不为远计,或有余粮,必趁物价贵时倾廪粜卖,以图一时之利,后值凶年,贫民流移趁熟,有田者亦遭饥饿之苦,良可叹也。今后人民但有收成,除紧急用钱必合粜卖外,当渐为储粟之法,一年之间能三两月粮,岁月相继,蓄积自多,又当新陈换易,以防浥变。不幸或遭凶歉,斯民庶免饥馁流散之患。此事所虑者远,所备者大,诸君宜加意遵行也。   四曰育牝牸   陶朱公[曰]:“欲速富,养五牸。”如各县乡有宜畜牧去处,仰有力之家多养牸牛、母羊,随时牧放,如法栅圈。养育得所,孕字必多,牛供耕种,羊堪货卖,翦毛饮酪,皆为利益。善于治生者,所宜斟酌遵行也。   五曰畜鸡豚 孟子曰:“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且五牸之中,鸡豚易置。猪种取短嘴无柔毛者良,若近山林,宜多豢养牧放;地面窄隘去处,随宜养牧。鸡种取桑落时生者良,一雄可将四五牝鸡笼内着栈,如法畜养。如此则鸡豚蕃息,上可以供老者之养,下可以滋生理之事也。   六曰养鱼鸭   陶朱公曰:“治生之法,水畜第一。”鱼池是也。仰附近河渠有地有力之家,疏凿池沼,中溜洲渚,求怀子鲤鱼及牡鲤鱼纳于其中,二年之后,其利无穷。鸭尤易养,无所不食,水傍育之,滋孕蕃息。更有可栽种莲藕、蒲苇、菱角、鸡头去处,亦仰多广栽植,亦治生之良法也。   七曰兴水利防水患附   自昔水田号为常稔,盖旱乾则引水灌溉,霖雨则开堰疏放,宜收数倍于陆田,而粳糯又比谷麦常贵。邢台、南和等县濒澧河乡村,从前分引沟渠浇灌稻田,近水农民久蒙利益。然闻南和、任县之境,澧河上下,尚有水势可及之处,居民惮于改作,不知开引调度,湮塞农利,良可惜也。仰濒河有地之家,果然水势可及,当计会通晓水利之人,凿渠引水,改种稻田。若独力难成,或无知水利者,可采画地形水势,陈说堪以兴修事理,申告上司,添力开挑。如地高,泉脉不能上流,仰成造水车,设机汲引,浇灌田苗。有不解制造者,亦听申覆上司,开样颁降。此皆江淮已验良法,条画许令举行,虽南北风土不同,亦有可为之处。农民慎勿乐因循,惮改作,视为迂阔而不之信也。又闻其余县分附近沙、洺河及漳、漯旧河渠地面,每岁五六月霖雨连旬,诸水泛滥,平地漫流,淹没禾稼,各宜以时修理堤防,备御水害。若私己难办,必资众力成就者,亦听申报官司,相度差拨,以为一劳永逸之计。   八曰殖生理   城郭之民,类多工商。工作器用,商通货财,亦人生必用之事,而民衣食其中。勤谨则家道增长,怠惰则生理荒废。家道增,上可以办差役,下可以足衣食。然城居子弟易为游荡,各家父兄当严加训导防制,常使勤修本业,勿令无故饮宴及游行非理之地,以致奢侈淫放,费用赀财。   九曰治园圃   谷麦充饥,蔬菜助味,皆民生日用不可阙者。昔龚遂守渤海,劝民每口种薤百本、葱五十本、韭一畦,及课农桑、畜牧之事,吏民渐皆富实。张忠定公为崇阳令,遇农夫买菜出城者,执而笞之,谕使自种。今农民虽务耕桑,亦当于近宅隙地种艺蔬菜,省钱转卖。且韭之为物,一种即生,力省味美,尤宜多种。其余瓜、茄、葱、蒜等物,随宜栽植,少则自用,多则货卖。如地亩稍多,人力有余,更宜种芋及蔓菁、苜蓿,此物收数甚多,不惟滋助饮食,又可以救饥馑度凶年也。   十曰办差税军站钱附   古人云:“民者,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者也。”盖有户则有差,有地则有税,以至为军为站,出征给驿,普天率土,皆为一体。此古今之常经,上下之定分,与生俱来而不可免者。农工商贾各治生理,农民于蚕麦秋田收成之后,先须存留丝绢粮斛,以备送纳,合着差税军站等钱,上以供朝廷之用,下以办一家之事,又可以免官府催督之烦,鞭挞之苦也。所在工商,亦仰准此。如贫民有旧债未还,婚丧急用不能存留者,又须别有小小生理,撙衣节食,亦当早为办纳也。   十一曰聚义粮   义仓者,丰年贮蓄,俭岁食用。此朝廷之甲令,而近古之良法也。今岁稍有收成,随社人户合照依条画,各验口数,每口存留义粮一斗,或谷,或杂色物斛,社众商议于本社有抵业信实之家,如法收贮,勿致损坏。傥遇凶年,还验原纳口数,支散食用。所在官司、过往军马,不敢支升合。若有被灾人户,田禾不收,不在存留之限。此乃有备无患之道,诸人亦当思患而预防之也。   十二曰勤学问   众人之生性中皆有仁义礼智,惟学乃能知其理而造其道,贤人君子皆由此致。若不解学问,则懵然蚩蚩之民。朝廷开设学校勉人读书者,以此故也。凡所在人民,除家道窘迫、资质昏愚者外,其余稍稍殷实之家,父兄率其子弟,皆当亲近师儒,读理义之书,讲人伦五常之道。若年长失学,且读小学一部,其修身正家皆备于此。年壮明敏,更读《大学》、《语》、《孟》,义理渐解,务要践履所读之书。始于一身,推于一家,信言谨行,正心修身,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男女有别,长幼有礼,尊官长,畏刑宪,人伦既明,风俗自厚。其天资颖悟、笃于学问之人,更传习合读经史,日进不已,渐至该洽,则为国士、天下士矣。若言人民各治生理,别无闲暇,仰候农隙或秋冬之夜,果肯用心,自然有进。且人之围棋饮酒皆有工夫,况学问乃自家吃紧之事,所宜勉强着力也。小儿七岁以上,便合读书,候年齿渐长,亦令讲明。久远如此循行,渐见俗化淳美,人才成就,方副朝廷崇儒建学之意云。   十三曰敦孝悌   善事父母曰孝,善事兄长曰悌。虽闾阎村野小民,谁不知爱其父母,敬其兄长。然俗薄教废,其间不能修子弟之职者亦或有之。父母者,生我乳我,养之成人,教之成材。兄者,与己同胞共乳,分形连气,先我而生者。果能以此思之,其所以事之者,自当竭尽子弟之职也。事父兄之道,勤力代其劳苦,治生供其奉养,更当和气柔色,宛转承顺。若家贫甘旨不充,但衣食粗给,得其欢心,亦不失为孝悌也。自己如此,子弟效之,亦复能然,则人伦明而家道正矣。人能爱亲敬兄,自知尊卑之礼、上下之分,至于狎侮耆老、告讦官吏之事亦不敢为,而悖逆乱常自然无有矣。此五常之先,百行之本,诸君皆当勉力行之也。   十四曰隆慈爱训子弟附   人之父母孰不知爱其子弟,然徒爱而不知训以义,方适足以长其骄傲,滋其怠惰。士农之子不务学问,不勤耕桑,工商之家不习本业,不慎行止,年齿渐长,凶悖日增,此等之人,又岂知爱亲敬兄,事长上,睦亲友之道哉。今后凡四民之子弟,自幼更令入学诵书,教以事亲事长之礼,又常丁宁训导,使之谨慎笃实,恭敬逊让,习熟见闻,渐能成立。稍长,资性明敏者,可使习儒;其余诸人,农工商贾各守其业,亦不失为乡里善人矣。又有父母慈爱不均,好恶偏党,数子之中,私其一二,衣食赀财,妄分彼此,以致昆弟不睦,娣姒不和,则骨肉猜怨而家道乖离矣。为人父母,切宜戒之。   十五曰友昆弟   兄弟者,同胞共乳,分形连气,至亲至厚也。古人以手足为喻,盖谓四肢虽异,本系一体。以此观之,其友爱当何如也?今人岂不知兄弟之爱,多因宠其妻子,偏听私言,计较短长,争竞多寡,以至父母在堂,分财异居,互相告讦,患若贼讎,灭天亲,败人纪,此等之人,岂知有仁义之心哉!若能思同胞共乳、分形连气之理,脱然觉悟,则兄爱其弟,弟敬其兄,临财相让,遇事相谋,通有无,共忧乐,爱敬既笃,家室自和。如此不惟人喜悦,天道亦当祐助也。   十六曰和夫妇   君子之道,始于闺门衽席,终于天下国家。盖情爱之私易于陷溺,故夫妇之间恩礼并用。为夫者当正身以率之,勤俭以道之,勿听其私言,勿徇其偏见。妇人又当和柔婉顺,敬其所夫,纺绩织纴,谨守妇职。如此则夫妇和而家道正矣。今之人溺于情爱者,惟妇言是用,至与父兄背戾。其忘弃恩义之人,则又富贵别娶,冻馁糟糠。妇人亦有欺昧夫主,丧其所守。所以夫妇不和,子妇失教,一家之内,互相憎疾。为人如是,又安知有礼义廉耻之事哉?礼义亡,人道灭矣。凡为夫妇者,切宜深戒也。   十七曰别男女   古之人,男女不亲授受,内外异居,饮食异处,出门男子由右,女子由左,所以防闲分别者,至严至密也。近年礼教不修,风俗薄恶,男女无别,僧尼混淆。其士夫知礼之人,家法严明,闺门整肃者固多有之。然闻闾阎之间,良家妇女颇有追游结托、出入权门者,既失防闲,中岂无弊。亦有贫穷之人素无教养,甘处污贱者,廉耻道丧,事难尽言。更有好讼之妇,不离官府,甘受捶挞,绝无羞愧。盖皆家长夫主处身不正,训导不严之过。此等之人,亲戚恶之,乡里贱之,刑法坐之,其异于禽兽者几希矣。若能知耻改过,依理治生,夫夫妇妇,有礼有别,则亲戚乡党自然尊敬。为善甚易,诸人何惮而不行也。   十八曰正家室   闺门之内,恩常掩义;家道不睦,生自妇人。盖因娣姒入门,异姓来聚,恩义疏薄,猜妒日深,竞短争长,互相谮愬,男子刚正者少,皆为所移,兄弟之间,友爱渐弛,以至分财析户,致误连年,反易天常,悖逆伦理,迹其厉阶,尽由妇人。然男子果能刚正不私,以慈畜之,以庄莅之,自其初来教之奉养舅姑,尊敬冢妇,辑睦亲戚,协和诸妇,傥有谮言,严加呵责,如此则父子昆弟亲爱日隆,一门之内雍熙和悦,子孙必当昌盛,神明亦降福泽。诸人幸宜深思而力行也。   十九曰尊官长   民生有欲,群聚必争。朝廷内置公卿,外建守令,所以抚养疲癃,整治强暴,辨其枉直,定其是非,然后士农工商各安其业。故官之与民,其尊卑之叙,上下之分,乃天造地设而不可易也。为其民者,当尊敬畏服,听其号召,遵其约束。虽其人贪冒无知,在吾所以奉之者,亦不敢不尽也。人能如此,不惟苟免刑罚,盖官府乃朝廷署置,我能敬之,是重朝廷而畏天命也。百姓敬官府,官府遵上司,四方遵朝廷,则上下辨,民志定,而天下治矣。至于社长,亦上司设立,使之劝课农桑,谕解词讼,奖率勤谨,训戒游惰,社众亦当尊敬其人,听其教诲也。   二十曰亲师儒   人之为学,必资师授,故独学无友则孤陋寡闻。师资既备,义理易穷,其修己治人之方,事亲从兄之道,亦皆可以渐致。此后生晚学必当隆师取友也。虽年长失学,果能亲近读书有守之人,听其言义,观其行事,渐摩既久,为益必多。   二十一曰睦宗族   人家宗族虽有不同,溯其源流,皆吾祖宗之后,是祖先一身分为吾群从诸父昆弟也。苟能以此思之,则近者固宜亲爱,远者亦当辑睦,吉凶庆吊,随宜往还,伏腊岁时,称情欢会,相爱之意深,相亲之情厚,恤其患难,助其贫乏,子孙化之,乡里效之,不惟宗族和睦,风俗渐当淳美。若不亲其宗族而趋附他人者,人亦贱恶而不之信,盖于所厚者薄,无所不薄矣。   二十二曰敬耆艾   《论语》曰:“乡人饮酒,杖者出,斯出矣。此言孔子事长之礼,未出不敢先,既出不敢后,盖极其尊敬恭顺也。夫乡里耆艾之人,或与父祖辈行,或与兄长比肩,自吾髫龄以至成人,其抚视存问,情意甚厚,吾能尊崇爱敬,是尊敬吾父祖兄长也。且敬人之父者,人亦敬其父;敬人之兄者,人亦敬其兄;不惟尽吾事长之礼,吾之父兄人亦中心尊敬之矣。九十、八十之老,朝廷颁赐绢帛,仍许一子免役,顾吾何人,而敢不敬耶?   二十三曰正婚姻   人伦之道,始于夫妇;夫妇之本,正自婚姻。婚姻之事,又当谨其始,而亲信以终之也。凡娶妇嫁女,必先察其壻妇性行及其家法何如,然后明立婚约。称其贫富,办纳聘财及物,虽有多寡不同,必须精粹坚好,却不得以滥恶充数。其要约日期,各宜遵守。又当随其丰俭,聊备酒食,以会亲戚故旧。此所以合姻娅之欢,厚男女之别,以和夫妇,以正人伦也。近年婚姻之家,贪慕富贵权势,不为男女远图,或结婚之后随即乖争,计较聘财多寡,责望资装厚薄,兴讼连年,紊乱官府,以致男大不婚,女长不聘,妇姑不和,翁壻相怨,伤风害义,莫此为甚。又闻府中人家亦有苟贪财贿,甘与异类为婚者,此乃风俗薄恶,家法污秽之极,可羞可贱,而他处所无有也。然皆父母兄长之过,闻吾言而思之,岂无愧耻之心哉!呜呼,良家女子安忍配偶异类之身乎?今后凡议婚姻,钦依元定聘财,选择气类相同良善之家,又遵用吾说,谨其始而以亲爱信实终之,则人伦渐明,风俗渐厚矣。   二十四曰致勤谨   古语云:“勤能胜贫,谨能胜祸。”盖言勤力可以不贫,谨身可以免祸。务耕桑,修蚕织,葺园圃,栽树株,利沟渠,理堤堰,通货财,皆勤力之事也。孝于父母,顺于兄长,言行慎密,出入安详,非善勿友,非义勿取,不学赌博,不作盗贼,不好争讼,不竞贪淫,皆谨身之道也。人能如此,不惟胜贫免祸,乡党识者必皆爱重,称为善人君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