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明纪事本末 - 第 41 页/共 48 页
蕲水教谕邹允孝,为左兵所执,亦大骂死。
布政司参议刘佐、荆州佥事邱魁璞,皆遇兵死。
黄州诸生夏大武,为献贼所执,强官之;见其所为,叹曰:『何可无博浪一击』!或告贼,立磔死。其家五十余人皆死。
湖广总督洪淯鳌,负奇材。郝永忠等降,淯鳌说何腾蛟曰:『兵之异贼者,以畏法也。今摽掠,是犹贼耳』。众瞋之;腾蛟曰:『此殆非百里才』?请于永历帝,擢御史,监诸军。腾蛟卒,黔、滇道梗,淯鳌偕诸军入西山,屯田固守。久之,闻永历帝在安隆,间道上疏;言十三镇公忠,今扼险观隙;命总督诸军。其后诸营降溃尽,或劝之降,不从;曰:『师亡与亡』。被执,不屈。临刑之日,神色不变;众忿之,投其尸于三峡中。
长沙知府周二南,请以千人侦贼于湘阴,指挥俞一鹏与偕。郝永忠拒射之,一军皆死。
参谋吴愉被执,不屈死。子宁讷,痛父死,徒步号泣烈日中,觅其骸以归;遂不食死。
举人龙孔蒸,尝拒献贼令,不死;奉母避山中。黄朝宣掠之,与其友洪业嘉皆死。
及何腾蛟殁,长沙知县郑龙彩去为僧。长沙佥事赵廷璧及妻古氏、子燝、子妇马氏,皆自缢死。
督师大学士何腾蛟在湘潭,惟亲军数十及马蛟麟从。徐勇以骁骑五十倍道至,马蛟麟遁走。腾蛟知不免,危坐室中;勇率其众人,拜之。勇,故腾蛟部将也;因劝之降,不可,执之去,复优礼之;腾蛟卒不动,曰:『何惜一剑乎』?勇以其幼子、家众在武昌(刘承允执以献),使取之,将以动腾蛟;往返再旬,腾蛟已绝粒至七日,不得死;勇叹曰:『此忠义大臣,早全之可也』。遂被杀。将死,语僧某曰:『取一粒水饮我;是水自衡州来,犹君恩也』。腾蛟所居,井固无鱼;腾蛟生,鱼忽盈井,并皆五色。及腾蛟死,井鱼亦空。
副总兵杨进喜,素骁勇。闻蛟麟遁,方理发,大叫曰:『朝廷不惜爵禄养我辈,其意谓何?矧从何公而弃之乎』!约发不及,操刀以出,求腾蛟;七出七入,最后矢中其喉,自投桥下死。
副总兵吴学植,以长沙陷,屯军湘、邵间,进攻湘乡。格斗四、五日,被执;令去发,不可。罗锦绣鞫之,学植立而呼曰:『大明天下垂三百年,若生中土谁豢养?父母葬谁家土?乃械义士乎』?因大叫,眦尽裂;引头触柱,流血被面,被杀于黄鹄矶。武昌民哭之。
总兵满大壮,从章纩军新墙,力战有功。王进才弃湘阴走,大壮不能支,走长沙;寻入湘潭。及孔有德逼衡州,大壮使求救不得,以余兵力战,士卒死略尽。乃告纩曰:『公且去,为重来计。大壮为公力拒,不复见矣』。只身殿后,杀数十人;骑踣而死。
衡阳诸生夏汝弼,见天下乱,或歌、或笑;有语及时事者,反闭目不一应。湖南既没,挈其家入九嶷,绝粒死。
总兵马某,从李定国战蒸水,阵死。
兵部右侍郎刘季矿,赣州殉难刘同升次子也。率所部入酃县,守之。有盗来降,帅攻乐昌;盗肆掠,季矿止之,反为所害。
永州诸生邓光远,不屈死(时、状不能详)。
龙虎关陷,总兵项明高、姚得仁死之。推官唐谊被执,使招其兄诚;大骂而死。谊故御史召尧子,以忤魏忠贤下狱者也。
大学士吴炳,奉命护世子走城步。城陷,被执,不食;自缢于湘山寺。
兵部尚书傅作霖在武冈,语刘承允以死守。闻其降,勃然大骂曰:『始以汝为人;乃挟天子作威福,致乘舆蒙尘,罪不容于死。今复降,狗彘所不若也』!承允不顾。孔有德将至,作霖冠带坐上;承允及偏沅巡抚傅上瑞更劝之,作霖嚼舌出血噀其面。有德使解之,且曰:『尚书欲何为』?曰:『我欲死耳』。羁之数月,卒不剃发,乃杀之。尚可喜葬之山中,祠焉。作霖妾郑,有殊色;被执至桥,跃水中死。
主事侯时暐被执,植立不薙发;被杀死。
及武冈再陷,奉天总督刘禄、监军御史毛养澄皆死之。
故贵州巡抚米寿图,在沅州死之。
巡按御史熊兴麟,在黔阳与主事李芳先同被执,送常德。芳先邀与遁;曰:『吾已神游武陵之刃矣』!再呼之,遂酣寝;芳先走。兴麟至常德,孔有德劝降;兴麟曰:『吾与李职方共被执,可走而不走,将死于青天白日中;岂于汝求合哉』?遂死。
提学道周,逸其名;与兴麟同不屈,死。唐山人为九宫山诗以吊之。
巡抚黄祖顺、总兵林国瑞,守郴州。城陷,被执死。其再陷也,巡抚朱俊臣忿诸将不力战,单骑陷阵死。
中书邵履正、侍诏潘哲,以永兴破,皆死。堵正明在永兴督兵巷战,一门皆死。
巡抚郑古爱称敏练,再拒孔有德于燕子窝,躬自督战;遂死于阵(或曰古爱在军中,阴蹴诸将相构隙,卒坏军事;以死事存之)。
副总兵惠延年,隶曹志建,誓报国;志建恶之。孔有德兵至,延年力战于镇峡关内。或劝之降;曰:『我日夕说曹公以忠义,而令骂我反虏乎』?自辰至午,杀伤相当。有德兵退,延年追之;曰:『不与此致命,反死仇人,非智也』。盖知志建不之容,遂以单骑深入死。
参将谢复荣、总兵王景熙,皆隶于侯性。靖州事急,永历帝及太后血书召性入卫,性使复荣及景熙先。刘承允追至,复荣使马吉翔扈从急驰,自与景熙断后,据王家堡奋力死斗,杀伤甚众。承允众不能追,复荣、景熙力竭死,所部五百人歼焉。是役也,微二人,永历帝必被祸。故其所系,为湖南冠。
临武知县李玮兴,居官有惠政。张纩以衡州陷,邀与行;泣曰:『期以头颈血溅此城土耳』。督士民固守。时偏沅六十余州县皆望风溃,惟临武固守。凡五昼夜,攻兵伪退,玮兴追之;伏发,被执。孔有德使降,玮兴大骂曰:『我男子也,读圣贤书,岂若辈所能诱』!有德置之狱。玮兴无妻子,惟从一苍头,自请入狱。玮兴日偕副使闻大成唱和,大成亦被执不屈者也。及将死,南向而拜,谓大成曰:『吾与公毕事矣』。玮兴死,大成亦死。苍头请从死,刑者不可;遂夺其刀杀害玮兴者而死。
湖南被兵寇杀戮,类西北;死事之人,多不胜志。又若夏汝弼、唐端易、刘惟赞、陈玉鼎、阳镇、周士仪、章有谟,虽未及死,以遗民称。而故行人王夫之,学术与顾炎武、黄宗羲埒;转徙兵间,卒窜身于猺峒,完发以终,人尤罕俪。又女子某(或谓长沙人),自溺;于衣带中得诗,其七曰:『寄语双亲休眷恋,入江犹是女儿身』。其八曰:『簪缨虽愧奇男子,犹胜王朝共事臣』。一时重之。
大学士苏观生,方从绍武视国学,仓猝征兵不及,自缢而死。
太仆寺卿霍子衡语其子曰:『「礼」云:「临难毋苟免」,汝知之乎』?皆曰『惟令』。乃书「大明忠臣义士当死」字于壁,朝服北面拜,又拜其家庙,入井死。妻黄氏,从之;伯子应兰妻梁氏及其女、仲子应荃妻徐氏、叔子应芷妻区氏,次第从之。小婢某,亦死之。惟其三孙存焉。
祭酒梁朝宗,亦缢死。
通政司梁万爵曰:『此志士□节之秋也』。入水死。
给事中彭耀,先期为观生枉杀死(闫可义或曰战死、或曰病死,俟考)。
故新城知县廖汉禄,居龙门;见粤东地尽失,以幼子二托其父,自缢而死。新城人祠之。
卢爵,朱成功将也;守惠来。城陷,战死。知县汪汇,自刎死。
知县李信,守和平;城陷,死。
故潮州推官顾人龙及子选,御杨际云于阵;选坠地,文龙救之,皆死。
大理寺卿毛凤池,当肇庆没,李成栋迹获之。或劝之仕;曰:『吾仕,家子何忍辱祖父』!力辞不获,绝粒而死。
河源里之役,项时魁等亦死。
吴川陷,总兵陈彝典、陈其策皆死。
廉州陷,守道王道光被执,不屈死。
南阳侯李元允,当陈邦傅乱,独以所部护永历帝;且请身之南海,招故部图恢复,屡败不挫。至钦州,为士兵王胜堂所执。械至广州,乱梃交下;笑曰:『鼎镬不惧,何有于梃』!尚可喜使招杜永和;曰:『杜将军缮兵穷海,差有丈夫气;乃招之降耶』?可喜义之,使客说之降;泣曰:『我帅府一养子,爵五等,拥禁旅;又被执,惟一死耳』。卒不屈。已闻永和降,哭之三日;孔有德怒,杀而投之江。
建捷亦成栋义子,封伯爵;已登舟,闻元允被执,还救之,不肯去。亦被执,与之俱死。部将李朝用,亦死。
御史郑封,奉命之广西。闻京师陷,与子锡庚遁山中;封不食死,锡庚及合门殉之。
留守大学士瞿式耜抚桂林时,安仁王曰:『居安可寄社稷、临难不辱大节,惟瞿公耳』。将卒,召式耜入,谓永历帝曰:『国家事,一听先生』。及诸军溃,式耜危服坐署中;胡一青至,曰:『公且从某行』。式耜曰:『从汝,何若从留守死』!举杯饮之;一青驰去。尚书张同敞至,曰:『我死不孤矣』!致远将军戚良勋以三骑至,跪而请曰:『公元老,系国安危;一出桂林,犹可以号召』。式耜曰:『忍死四年,此谊为何』!家人以二子请,式耜言:『负天子,尚及儿女乎?去!无乱我志』。诘旦,孔有德兵至,望式耜绯衣南面,疑为神;既而突入,曰:『待汝一夕矣』。与偕行,见有德。有德坐之以胡床,式耜曰:『我不惯此』。有德言:『满洲之军因闯贼至,经营五年,天下一统;公守一城捍天下,能事已见,何必空掷此身』?式耜责之以大义。有德别馆之,礼之如上宾。使降臣王三元、彭爌百端说之,卒不应;且曰:『公何自苦,便可为僧』。式耜曰:『僧者,降臣之别字也』。三元、爌感喟不复言。式耜与同敞日赋诗,名「浩气吟」;凡八章,自叙之。阴使其仆召焦琏,极言有德兵寡,速攻桂林;且曰:『中兴至计,无以为我为念』。降臣魏元翼,故墨吏;式耜、同敞劾之,元翼藏忿。布卒逻守,获其书;乃被杀。为绝命诗于壁曰:『三百年来恩泽久,头丝犹带满天香』。肃衣冠南向再拜,乃就刃。天大雷电,空中震击者三。越三日,门人姚端、杨艺往敛之;身首不殊,颜色如故。抚之,目忽左右视;艺曰:『次公来耶,长公失所耶』?时式耜子元錥已次永安矣。目犹视,端曰:『我知师心矣!天子已幸南宁,师徒云集,焦侯无恙』。乃瞑。衣冠浅葬之风洞山,端与僧清凝庐其旁。
同时靖江王世子(失其名)、长史李某,缢于宫。光禄少卿汪皞、锦衣指挥杨芳龄,皆死。坐营将军徐高,为式耜赍表赴行在,道阻,匿阳朔山中;被获,与式耜同日死。旗鼓陈希贤、家丁陈某,殉焉。
总督楚师兵部尚书张同敞,闻桂林急,驰至,不入门;问式耜『将何为』?曰:『封疆之臣,死事而已』。同敞曰:『某将为后图,公有命,敢不从』!止而与饮。明日被执,有德使之跪;大骂曰:『汝为我毛姻家仆,时捉溺器;谁跪汝』!有德侈言为大圣人后,敢辱我?同敞詈其妄。有德怒甚,自批其颊;旁卒竞以刃筑之。式耜曰:『张司马,国之大臣,与我同死;安得无礼』!乃衣冠,别拘之,与式耜声相闻。有德使说式耜者,反复辩诘;且曰:『岂有天朝大臣而降者』!同敞不与语,惟肆骂之;暇与式耜赋诗。有德忿,使折其臂;乃口占,式耜书之。同敞有文武材,战辄跃马先;诸将或奔,同敞植立不少移,因之复胜。驻军东安、零陵间,大小百阵,未尝衄挫。被囚后,得诗三十余;自序,而题其末曰『明柱国少师、兵部尚书、前詹事府詹事、翰林院侍读学士、江陵文忠公嫡孙「囚中草」』。其绝作曰:『一月悲歌待此时,成仁取义有谁知!衣冠不改生前制,名姓空留死后诗。破碎河山休葬骨,颠连君父未舒眉。魂兮懒指归乡路,直往诸陵拜旧碑』。将出,曰:『快哉行也』!探怀中,出旧白网巾服之;曰:『为先帝服,将往谒先帝也』。见者泣下。刑时,首坠于地,三跃而前;人皆辟易。俄,大雷电。卒有割食其心者,有德斩之。金堡时为僧,上书请葬两人;许之。同敞无子,葬时,女及婿适至;人谓忠义之报。永历帝闻之,痛悼不食者累日,招魂祭奠。式耜已封爵,更赠同敞江陵伯。所著诗文四十余卷,皆没。惟「囚中草」达行在,永历帝览而悲焉;下部梓行,题曰「御览伤心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