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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烈,字文继,龙溪人。父昊,琼州知府。烈弱冠为诸生,受知于清及莆田陈茂烈。隐居鹤鸣山之白云洞,不复应试。嘉靖十二年诏举遣佚,知府陆金以烈应,以母老辞。巡按李元阳檄郡邑建书院,亦固辞。忽山鸣三日,烈遂卒。主簿詹道尝请论心,烈曰:“宜论事。孔门求仁,未尝出事外也。尧、舜之道,孝弟而已。夫子之道,忠恕而已。”学士丰熙戍镇海,见烈,叹曰:“先生不言躬行,熙已心醉矣。”
罗钦顺,字允升,泰和人。弘治六年进士及第,授编修。迁南京国子监司业,与祭酒章懋以实行教士。未几,奉亲归,因乞终养。刘瑾怒,夺职为民。瑾诛,复官,迁南京太常少卿,再迁南京吏部右侍郎,入为吏部左侍郎。世宗即位,命摄尚书事。上疏言久任、超迁,法当疏通,不报。大礼议起,钦顺请慎大礼以全圣孝,不报。迁南京吏部尚书,省亲乞归。改礼部尚书,会居忧未及拜。再起礼部尚书,辞。又改吏部尚书,下诏敦促,再辞。许致仕,有司给禄米。时张总、桂萼以议礼骤贵,秉政树党,屏逐正人。钦顺耻与同列,故屡诏不起。里居二十余年,足不入城市,潜心格物致知之学。王守仁以心学立教,才知之士翕然师之。钦顺致书守仁,略曰:“圣门设教,文行兼资,博学于文,厥有明训。如谓学不资于外求,但当反观内省,则‘正心诚意’四字亦何所不尽,必于入门之际,加以格物工夫哉?”守仁得书,亦以书报,大略谓:“理无内外,性无内外,故学无内外。讲习讨论,未尝非内也。反观内省,未尝遗外也。”反复二千余言。钦顺再以书辨曰:“执事云:‘格物者,格其心之物也,格其意之物也,格其知之物也。正心者,正其物之心也。诚意者,诚其物之意也。致知者,致其物之知也。’自有《大学》以来,未有此论。夫谓格其心之物,格其意之物,格其知之物,凡为物也三。谓正其物之心,诚其物之意,致其物之知,其为物也,一而已矣。就三而论,以程子格物之训推之,犹可通也。以执事格物之训推之,不可通也。就一物而论,则所谓物,果何物耶?如必以为意之用,虽极安排之巧,终无可通之日也。又执事论学书有云:‘吾心之良知,即所谓天理。致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物,则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致吾心之良知者,致知也。事事物物各得其理者,格物也。”审如所言,则《大学》当云‘格物在致知’,不当云‘致知在格物’,与‘物格而后知至’矣。”书未及达,守仁已殁。
钦顺为学,专力于穷理、存心、知性。初由释氏入,既悟其非,乃力排之,谓:“释氏之明心见性,与吾儒之尽心知性,相似而实不同。释氏之学,大抵有见于心,无见于性。今人明心之说,混于禅学,而不知有千里毫厘之谬。道之不明,将由于此,钦顺有忧焉。”为著《因知记》,自号整庵。年八十三卒,赠太子太保,谥文庄。
曹端,字正夫,渑池人。永乐六年举人。五岁见《河图》、《洛书》,即画地以质之父。及长,专心性理。其学务躬行实践,而以静存为要。读宋儒《太极图》、《通书》、《西铭》,叹曰:“道在是矣。”笃志研究,坐下著足处,两砖皆穿。事父母至孝,父初好释氏,端为《夜行烛》一书进之,谓:“佛氏以空为性,非天命之性。老氏以虚为道,非率性之道。”父欣然从之。继遭二亲丧,五味不入口。既葬,庐墓六年。
端初读谢应芳《辨惑编》,笃好之,一切浮屠、巫觋、风水、时日之说屏不用。上书邑宰,毁淫祠百余,为设里社、里谷坛,使民祈报。年荒劝振,存活甚众。为霍州学正,修明圣学。诸生服从其教,郡人皆化之,耻争讼。知府郭晟问为政,端曰:“其公廉乎。公则民不敢谩,廉则吏不敢欺。”晟拜受。遭艰归,渑池、霍诸生多就墓次受学。服阕,改蒲州学正。霍、蒲两邑各上章争之,霍奏先得请。先后在霍十六载,宣德九年卒官,年五十九。诸生服心丧三年,霍人罢市巷哭,童子皆流涕。贫不能归葬,遂留葬霍。二子瑜、琛,亦户端墓,相继死,葬暮侧,后改葬渑池。
端尝言:“学欲至乎圣人之道,须从太极上立根脚。”又曰:“为人须从志士勇士不忘上参取。”又曰:“孔、颜之乐仁也,孔子安仁而乐在其中,颜渊不违仁而不改其乐,程子令人自得之。”又曰:“天下无性外之物,而性无不在焉。性即理也,理之别名曰太极,曰至诚,曰至善,曰大德,曰大中,名不同而道则一。”初,伊、洛诸儒,自明道、伊川后,刘绚、李辈身及二程之门,至河南许衡、洛阳姚枢讲道苏门,北方之学者翕然宗之。洎明兴三十余载,而端起崤、渑间,倡明绝学,论者推为明初理学之冠。所著有《孝经述解》、《四书详说》、《周易乾坤二卦解义》、《太极图说通书》《西铭》释文、《性理文集》、《儒学宗统谱》、《存疑录》诸书。
霍州李德与端同时,亦讲学于其乡。及见端,退语诸生曰:“学不厌,教不倦,曹子之盛德也。至其知古今,达事变,末学鲜或及之。古云‘得经师易,得人师难’,诸生得人师矣。”遂避席去。端亦高其行谊,命诸生延致之,讲明正学。初,端作《川月交映图》拟太极,学者称月川先生。及殁,私谥静修。正德中,尚书彭泽、河南巡抚李桢请从祀孔子庙庭,不果。
吴与弼,字子传,崇仁人。父溥,建文时为国子司业,永乐中为翰林修撰。与弼年十九,见《伊洛渊源图》,慨然响慕,遂罢举子业,尽读《四子》、《五经》、洛闽诸录,不下楼者数年。中岁家益贫,躬亲耕稼,非其义,一介不取。四方来学者,约己分少,饮食、教诲不倦。正统十一年,山西佥事何自学荐于朝,请授以文学高职。后御史涂谦、抚州知府王宇复荐之,俱不出。尝叹曰:“宦官、释氏不除,而欲天下治平,难矣。”景泰七年,御史陈述又请礼聘与弼,俾侍经筵,或用之成均,教育胄子。诏江西巡抚韩雍备礼敦遣,竟不至。天顺元年,石亨欲引贤者为己重,谋于大学士李贤,属草疏荐之。帝乃命贤草敕加束帛,遣行人曹隆,赐玺书,赍礼币,征与弼赴阙。比至,帝问贤曰:“与弼宜何官?”对曰:“宜以宫僚,侍太子讲学。”遂授左春坊左谕德,与弼疏辞。贤请赐召问,且与馆次供具。于是召见文华殿,顾语曰:“闻处士义高,特行征聘,奚辞职为?”对曰:“臣草茅贱士,本无高行,陛下垂听虚声,又不幸有狗马疾。束帛造门,臣惭被异数,匍匐京师,今年且六十八矣,实不能官也。”帝曰:“宫僚优闲,不必辞。”赐文绮酒牢,遣中使送馆次。顾谓贤曰:“此老非迂阔者,务令就职。”时帝眷遇良厚,而与弼辞益力。又疏称:“学术荒陋,苟冒昧徇禄,必且旷官。”诏不许。乃请以白衣就邸舍,假读秘阁书。帝曰:“欲观秘书,勉受职耳。”命贤为谕意。与弼留京师二月,以疾笃请。贤请曲从放还,始终恩礼,以光旷举。帝然之,赐敕慰劳,赍银币,复遣行人送还,命有司月给米二石。与弼归,上表谢,陈崇圣志、广圣学等十事。成化五年卒,年七十九。
与弼始至京,贤推之上座,以宾师礼事之。编修尹直至,令坐于侧。直大愠,出即谤与弼。及与弼归,知府张璝谒见不得,大恚。募人代其弟投牒讼与弼,立遣吏摄之,大加侮慢,始遣还。与弼谅非弟意,友爱如初。编修张元桢不知其始末,遣书诮让,有“上告素王,正名讨罪,岂容先生久窃虚名”语。直后笔其事于《琐缀录》。又言与弼跋亨族谱,自称门下士,士大夫用此訾与弼。后顾允成论之曰:“此好事者为之也。”与弼门人后皆从祀,而与弼竟不果。所著《日录》,悉自言生平所得。
其门人最著者曰胡居仁、陈献章、娄谅,次曰胡九韶、谢复、郑伉。胡九韶,字凤仪,少从与弼学。诸生来学者,与弼令先见九韶。及与弼殁,门人多转师之。家贫,课子力耕,仅给衣食。成化中卒。谢复,字一阳,祁门人。闻与弼倡道,弃科举业从之游。身体力行,务求自得。居家孝友,丧祭冠婚,悉遵古礼。或问学,曰:“知行并进,否则落记诵诂训矣。”晚卜室西山之麓,学者称西山先生。弘治末年卒,年六十五。郑伉,字孔明,常山人。为诸生,试有司,不偶,即弃去,师与弼。辞归,日究诸儒论议,一切折衷于硃子。事亲孝。设义学,立社仓,以惠族党。所著《易义发明》、《读史管见》、《观物余论》、《蛙鸣集》,多烬于火。
陈真晟,字晦德,漳州镇海卫人。初治举赴乡试,闻有司防察过严,无待士礼,耻之弃去,由是笃志圣贤之学。读《大学或问》,见硃子重言主敬,知“敬”为《大学》始基。又得程子主一之说,专心克治,叹曰:“《大学》,诚意为铁门关,主一二字,乃其玉钥匙也。”天顺二年诣阙上《程硃正学纂要》。其书首取程氏学制,次采硃子论说,次作二图,一著圣人心与天地同运,一著学者之心法天之运,终言立明师、辅皇储、隆教本数事,以毕图说之意。书奏,下礼部议,侍郎邹干寝其事。真晟归,闻临川吴与弼方讲学,欲就问之。过南昌,张元祯止之宿,与语,大推服曰:“斯道自程、硃以来,惟先生得其真。如康斋者,不可见,亦不必见也。”遂归闽,潜思静坐,自号漳南布衣。卒于成化十年,年六十四。真晟学无师承,独得于遗经之中。自以僻处海滨,出而访求当世学者,虽未与与弼相证,要其学颇似近之。
吕柟,字仲木,高陵人,别号泾野,学者称泾野先生。正德三年登进士第一,授修撰。刘瑾以柟同乡欲致之,谢不往。又因西夏事,疏请帝入宫亲政事,潜消祸本。瑾恶其直,欲杀之,引疾去。瑾诛,以荐复官。乾清宫灾,应诏陈六事,其言除义子,遣番僧,取回镇守太监,尤人所不敢言。是年秋,以父病归。都御史盛应期,御史硃节、熊相、曹珪累疏荐。适世宗嗣位,首召柟。上疏劝勤学以为新政之助,略曰:“克己慎独,上对天心;亲贤远谗,下通民志,庶太平之业可致。”大礼议兴,与张、桂忤。以十三事自陈,中以大礼未定,谄言日进,引为己罪。上怒,下诏狱,谪解州判官,摄行州事。恤茕独,减丁役,劝农桑,兴水利,筑堤护盐池,行《吕氏乡约》及《文公家礼》,求子夏后,建司马温公祠。四方学者日至,御史为辟解梁书院以居之。三年,御史卢焕等累荐,升南京宗人府经历,历官尚宝司卿。吴、楚、闽、越士从者百余人。晋南京太仆寺少卿。太庙灾,乞罢黜,不允。选国子监祭酒,晋南京礼部右侍郎,署吏部事。帝将躬祀显陵,累疏劝止,不报。值天变,遂乞致仕归。年六十四卒,高陵人为罢市者三日。解梁及四方学者闻之,皆设位,持心丧。讣闻,上辍朝一日,赐祭葬。
柟受业渭南薛敬之,接河东薛瑄之传,学以穷理实践为主。官南都,与湛若水、邹守益共主讲席。仕三十余年,家无长物,终身未尝有惰容。时天下言学者,不归王守仁,则归湛若水,独守程、硃不变者,惟柟与罗钦顺云。所著有《四书因问》、《易说翼》、《书说要》、《诗说序》、《春秋说志》、《礼问内外篇》、《史约》、《小学释》、《寒暑经图解》、《史馆献纳》、《宋四子抄释》、《南省奏藁》、《泾野诗文集》。万历、崇祯间,李祯、赵锦、周子义、王士性、蒋德璟先后请从祀孔庙,下部议,未及行。柟弟子泾阳吕潜,字时见,举于乡。官工部司务。张节,字介夫。咸宁李挺,字正五。皆有学行。
潜里人郭郛,字维籓,由举人官马湖知府。蓝田王之士,字欲立。由举人以赵用贤荐,授国子博士。两人不及柟门,亦秦士之笃学者也。
邵宝,字国贤,无锡人。年十九,学于江浦庄昶。成化二十年举进士,授许州知州。月朔,会诸生于学宫,讲明义利公私之辨。正颍考叔祠墓。改魏文帝庙以祠汉愍帝,不称献而称愍,从昭烈所谥也。巫言龙骨出地中为祸福,宝取骨,毁于庭,杖巫而遣之。躬课农桑,仿硃子社仓,立积散法,行计口浇田法,以备凶荒。
弘治七年入为户部员外郎,历郎中,迁江西提学副使。释菜周元公祠。修白鹿书院学舍,处学者。其教,以致知力行为本。江西俗好阴阳家言,有数十年不葬父母者。宝下令,士不葬亲者不得与试,于是相率举葬,以千计。宁王宸濠索诗文,峻却之。后宸濠败,有司校勘,独无宝迹。迁浙江按察使,再迁右布政使。与镇守太监勘处州银矿,宝曰:“费多获少,劳民伤财,虑生他变。”卒奏寝其事。进湖广布政使。
正德四年擢右副都御史,总督漕运。刘瑾擅政,宝至京,绝不与通。瑾怒漕帅平江伯陈熊,欲使宝劾之,遣校尉数辈要宝左顺门,危言恐之曰:“行逮汝。”张彩、曹元自内出,语宝曰:“郡第劾平江,无后患矣。”宝曰:“平江功臣后,督漕未久,无大过,不知所劾。”二人默然出。越三日,给事中劾熊并及宝,勒致仕去。瑾诛,起巡抚贵州,寻迁户部右侍郎,进左侍郎。命兼左佥都御史,处置粮运。及会勘通州城濠归,奏称旨。寻疏请终养归,御史唐凤仪、叶忠请用之留都便养,乃拜南京礼部尚书,再疏辞免。世宗即位,起前官,复以母老恳辞。许之,命有司以礼存问。久之卒,赠太子太保,谥文庄。
宝三岁而孤,事母过氏至孝。甫十岁,母疾,为文告天,愿减己算延母年。及终养归,得疾,左手不仁,犹朝夕侍亲侧不懈。学以洛、闽为的,尝曰:“吾愿为真士大夫,不愿为假道学。”举南畿,受知于李东阳。为诗文,典重和雅,以东阳为宗。至于原本经术,粹然一出于正,则其所自得也。博综群籍,有得则书之简,取程子“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之义,名之曰日格子。所著《学史》、简端二录,巡抚吴廷举上于朝,外《定性书说》、《漕政举要》诸集若干卷。学者称二泉先生。
其门人,同邑王问,字子裕,以学行称。嘉靖十七年成进士。授户部主事,监徐州仓,减羡耗十二三。以父老,乞便养,改南京职方,迁车驾郎中、广东佥事。行未半道,乞养归。父卒,遂不复仕。筑室湖上,读书三十年,不履城市,数被荐不起。工诗文书画,清修雅尚,士大夫皆慕之。卒年八十,门人私谥曰文静先生。
子鉴,字汝明。嘉靖末年进士。累官吏部稽勋郎中。念父老,谢病归,奉养不离侧。父殁久之,进尚宝卿,改南京鸿胪卿,引年乞休。进太仆卿,致仕。鉴亦善画,有言胜其父者,遂终身不复作。
杨廉,字方震,丰城人。父崇,永州知府,受业吴与弼门人胡九韶。廉承家学,早以文行称。举成化末年进士,改庶吉士。弘治三年,授南京户科给事中。明年,京师地震,劾用事大臣。五年以灾异上六事。一,经筵停罢时,宜日令讲官更直待问。二,召用言事迁谪官,不当限台谏及登极以后。三,治两浙、三吴水患,停额外织造。四,召林下恬退诸臣。五,删法司条例。六,灾异策免大臣。末言,遇大政,宜召大臣面议,给事、御史随入驳正。帝颇纳之。吏部尚书王恕被谗,廉请斥谗邪,无为所惑。母丧,服阕,起任刑科。请祀薛瑄,取《读书录》贮国学。明年三月有诏以下旬御经筵。廉言:“故事,经筵一月三举,苟以月终起以月初罢,则进讲有几?且经筵启而后日讲继之,今迟一日之经筵,即辍一旬之日讲也。”报闻。以父老欲便养,复改南京兵科。中贵李广死,得廷臣通贿籍。言官劾贿者,帝欲究而中止。廉率同官力争,竟不纳。已,请申明祀典,谓宋儒周、程、张、硃从祀之位,宜居汉、唐诸儒上。阙里庙,当更立木主。大成本乐名,不合谥法。皆不果行。迁南京光禄少卿。正德初,就改太仆,历顺天府尹。时京军数出,车费动数千金,廉请大兴递运所余银供之。奏免夏税万五千石,虑州县巧取民财,置岁办簿,吏无能为奸。乾清宫灾,极陈时政缺失,疏留中。明年擢南京礼部右侍郎。上疏谏南巡,不报。帝驻南京,命百官戎服朝见。廉不可,乞用常仪,更请谒见太庙,俱报许。世宗即位,就迁尚书。
廉与罗钦顺善,为居敬穷理之学,文必根《六经》,自礼乐、钱谷至星历、算数,具识其本末。学者称月湖先生。尝以帝王之道莫切于《大学》,自为给事即上言,进讲宜先《大学衍义》,至是首进《大学衍义节略》。帝优诏答之。疏论大礼,引程颐、硃熹言为证,且言:“今异议者率祖欧阳修。然修于考之一字,虽欲加之于濮王,未忍绝之于仁宗。今乃欲绝之于孝庙,此又修所不忍言者。”报闻。八疏乞休,至嘉靖二年,赐敕、驰驿,给夫廪如制。家居二年卒,年七十四。赠太子少保,谥文恪。
刘观,字崇观,吉水人。正统四年成进士。方年少,忽引疾告归。寻丁内艰,服除,终不出。杜门读书,求圣贤之学。四方来问道者,坐席尝不给。县令刘成为筑书院于虎丘山,名曰“养中”。平居,饭脱粟,服浣衣,翛然自得。每日端坐一室,无懈容。或劝之仕,不应。又作《勤》、《俭》、《恭》、《恕》四《箴》,以教其家,取《吕氏乡约》表著之,以教其乡。冠婚丧祭,悉如《硃子家礼》。族有孤嫠不能自存者周之。或请著述,曰:“硃子及吴文正之言,尊信之足矣。复何言。”吴与弼,其邻郡人也,极推重之。
观前有孙鼎,庐陵人。永乐中为松江府教授,以孝弟立教。后督学南畿,人称为贞孝先生。又有李中,吉水人,官副都御史,号谷平先生,在观后。是为吉水三先生。
马理,字伯循,三原人。同里尚书王恕家居,讲学著书。理从之游,得其指授。杨一清督学政,见理与吕柟、康海文,大奇之,曰:“康生之文章,马生、吕生之经学,皆天下士也。”登乡荐,入国学,与柟及林虑马乡,榆次寇天叙,安阳崔铣、张士隆,同县秦伟,日切劘于学,名震都下。高丽使者慕之,录其文以去。连遭艰,不预试。安南使者至,问主事黄清曰:“关中马理先生安在,何不仕也?”其为外裔所重如此。
正德九年举进士。一清为吏部尚书,即擢理稽勋主事。调文选,请告归。起考功主事,偕郎中张衍瑞等谏南巡。诏跪阙门,予杖夺俸。未几,复告归。教授生徒,从游者众。嘉靖初,起稽勋员外郎,与郎中余宽等伏阙争大礼。下诏狱,再予杖夺俸。屡迁考功郎中。故户部郎中庄绎者,正德时首导刘瑾核天下库藏。瑾败,落职。至是奏辨求复,当路者属理,理力持不可,寝其事。五年大计外吏,大学士贾咏、吏部尚书廖幻以私憾欲去广东副使魏校、河南副使萧鸣凤、陕西副使唐龙。理力争曰:“三人督学政,名著天下,必欲去三人,请先去理。”乃止。明年大计京官,黜张总、桂萼党吏部郎中彭泽,总、萼竟取旨留之。理擢南京通政参议,请急去。居三年,起光禄卿,未几告归。阅十年,复起南京光禄卿,寻引年致仕。三十四年,陕西地震,理与妻皆死。
理学行纯笃,居丧取古礼及司马光《书仪》、硃熹《家礼》折衷用之,与吕柟并为关中学者所宗。穆宗立,赠右副都御史。天启初,追谥忠宪。
魏校,字子才,昆山人。其先本李姓,居苏州葑门之庄渠,因自号“庄渠”。弘治十八年成进士。历南京刑部郎中。守备太监刘郎藉刘瑾势张甚,或自判状送法司,莫敢抗者。校直行己意,无所徇。改兵部郎中,移疾归。嘉靖初,起为广东提学副使。丁忧,服阕,补江西兵备副使。累迁国子祭酒,太常卿,寻致仕。
校私淑胡居仁主敬之学,而贯通诸儒之说,择执尤精。尝与余祐论性,略曰:“天地者,阴阳五行之本体也,故理无不具。人物之性,皆出于天地,然而人得其全,物得其偏。”又曰:“古圣贤论性有二:其一,性与情对言,此是性之本义,直指此理而言。其一,性与习对言,但取生字为义,非性之所以得名,盖曰天所生为性,人所为曰习耳。先儒因‘性相近’一语,遂谓性兼气质而言,不知人性上下不可添一物,才著气质,便不得谓之性矣。荀子论性恶,杨子论性善恶混,韩子论性有三品,众言淆乱,必折之圣。若谓夫子‘性相近’一言,正论性之所以得名,则前后说皆不谬于圣人,而孟子道性善,反为一偏之论矣。孟子见之分明,故言之直捷,但未言性为何物,故荀、杨、韩诸儒得以其说乱之。伊川一言以断之,曰‘性,即理也’,则诸说皆不攻自破矣。”所著有《大学指归》、《六书精蕴》。卒,谥恭简。唐顺之、王应电、王敬臣,皆其弟子也。顺之,自有传。
王应电,字昭明,昆山人。受业于校,笃好《周礼》,谓《周礼》自宋以后,胡宏、季本各著书,指摘其瑕衅至数十万言。而余寿翁、吴澄则以为《冬官》未尝亡,杂见于五官中,而更次之。近世何乔新、陈凤梧、舒芬亦各以己意更定。然此皆诸儒之《周礼》也。覃研十数载,先求圣人之心,溯斯礼之源;次考天象之文,原设官之意,推五官离合之故,见纲维统体之极。因显以探微,因细而绎大,成《周礼传诂》数十卷。以为百世继周而治,必出于此。嘉靖中,家毁于兵燹,流寓江西泰和。以其书就正罗洪先,洪先大服。翰林陈昌积以师礼事之。胡松抚江西,刊行于世。
应电又研精字学,据《说文》所载为讹谬甚者,为之订正,名曰《经传正讹》。又著《同文备考》、《书法指要》、《六义音切贯珠图》、《六义相关图》。卒于泰和。昌积为经纪其丧,归之昆山。
时有李如玉者,同安儒生,亦精于《周礼》,为《会要》十五卷。嘉靖八年诣阙上之,得旨嘉奖,赐冠带。
王敬臣,字以道,长洲人,江西参议庭子也。十九为诸生,受业于校。性至孝,父疽发背,亲自吮舐。老得瞀眩疾,则卧于榻下,夜不解衣,微闻响咳声,即跃起问安。事继母如事父,妻失母欢,不入室者十三载。初,受校默成之旨,尝言议论不如著述,著述不如躬行,故居常杜口不谈。自见耿定向,语以圣贤无独成之学,由是多所诱掖,弟子从游者至四百余人。其学,以慎独为先,而指亲长之际、衤任席之间为慎独之本,尤以标立门户为戒。乡人尊为少湖先生。万历中,以廷臣荐,征授国子博士,辞不行。诏以所授官致仕。二十一年,巡按御史甘士价复荐。吏部以敬臣年高,请有司时加优礼,诏可。年八十五而终。
周瑛,字梁石,莆田人。成化五年进士。知广德州,以善政闻,赐敕旌异。迁南京礼部郎中,出为抚州知府,调知镇远。秩满,省亲归。弘治初,吏部尚书王恕起瑛四川参政,久之,进右布政使,咸有善绩,尤励清节。给事、御史交章荐,大臣亦多知瑛,而瑛以母丧归。服除,遂引年乞致仁。孝宗嘉之,诏进一阶。正德中卒,年八十七。瑛始与陈献章友,献章之学主于静。瑛不然之,谓学当以居敬为主,敬则心存,然后可以穷理。自《六经》之奥,以及天地万物之广,皆不可不穷。积累既多,则能通贯,而于道之一本,亦自得之矣,所谓求诸万殊而后一本可得也。学者称翠渠先生。子大谟,登进士,未仕卒。
潘府,字孔修,上虞人。成化末进士。值宪宗崩,孝宗践阼甫二十日,礼官请衰服御西角门视事,明日释衰易素,翼善冠、麻衣腰绖。帝不许,命俟二十七日后行之。至百日,帝以大行未葬,麻衣衰绖如故。府因上疏请行三年丧,略言:“子为父,臣为君,皆斩衰三年,仁之至,义之尽也。汉文帝遗诏短丧,止欲便天下臣民,景帝遂自行之,使千古纲常一坠不振。晋武帝欲行而不能,魏孝文行之而不尽,宋孝宗锐志复古,易月之外,犹执通丧,然不能推之于下,未足为圣王达孝也。先帝奄弃四海,臣庶衔哀,陛下恻恒由衷,麻衣视朝,百日未改。望排群议,断自圣心,执丧三年一如三代旧制。诏礼官参考载籍,使丧不废礼,朝不废政,勒为彝典,传之子孙,岂不伟哉。”疏入,衰绖待罪。诏辅臣会礼官详议,并持成制,寝不行。
谒选,得长乐知县,教民行《硃子家礼》。躬行郊野,劳问疾苦,田夫野老咸谓府亲己,就求笔札,府辄欣然与之。迁南京兵部主事,陈军民利病七事。父丧除,补刑部。值旱蝗、星变,北寇深入,孔庙灾,疏请内修外攘,以谨天戒。又上救时十要。以便养乞南,改南京兵部,迁武选员外郎。尚书马文升知其贤,超拜广东提学副使。云南昼晦七日,楚妇人须长三寸,上弭灾三术。以母老乞休,不待命辄归。已而吏部尚书杨一清及巡按御史吴华屡荐其学行,终不起。嘉靖改元,言官交荐,起太仆少卿,改太常,致仕。既归,屏居南山,布衣蔬食,惟以发明经传为事。时王守仁讲学其乡,相去不百里,颇有异同。尝曰:“居官之本有三:薄奉养,廉之本也;远声色,勤之本也;去谗私,明之本也。”又曰:“荐贤当惟恐后,论功当惟恐先。”年七十三卒。故事,四品止予祭。世宗重府孝行,特诏予葬。
崔铣,字子钟,安阳人。父升,官参政。铣举弘治十八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预修《孝宗实录》,与同官见太监刘瑾,独长揖不拜,由是忤瑾。书成,出为南京吏部主事。瑾败,召复故官,充经筵讲官,进侍读。引疾归,作后渠书屋,读书讲学其中。世宗即位,擢南京国子监祭酒。嘉靖三年集议大礼,久不决。大学士蒋冕、尚书汪俊俱以执议去位,其他摈斥杖戍者相望,而张总、桂萼等骤贵显用事。铣上疏求去,且劾总、萼等曰:“臣究观议者,其文则欧阳修之唾余,其情则承望意响,求胜无已。悍者危法以激怒,柔者甘言以动听。非有元功硕德,而遽以官赏之,得毋使侥幸之徒踵接至与?臣闻天子得四海欢心以事其亲,未闻仅得一二人之心者也。赏之,适自章其私昵而已。夫守道为忠,忠则逆旨;希旨为邪,邪则畔道。今忠者日疏,而邪者日富。一邪乱邦,况可使富哉!”帝览之不悦,令铣致仕。阅十五年,用荐起少詹事兼侍读学士,擢南京礼部右侍郎。未几疾作,复致仕。卒,赠礼部尚书,谥文敏。
铣少轻俊,好饮酒,尽数斗不乱。中岁自厉于学,言动皆有则。尝曰:“学在治心,功在慎动。”又曰:“孟子所谓良知良能者,心之用也。爱亲敬长,性之本也。若去良能,而独挈良知,是霸儒也。”又尝作《政议》十篇,其《序》曰:“三代而上,并田封建,其民固,故道易行,三代而下,阡陌郡县,其民散,故道难成。况沿而下趋至今日乎。然人心弗异,系乎主之者而已。”凡篇中所论说,悉仿此意。世多有其书,故不载。
何瑭,字粹夫,武陟人。年七岁,见家有佛像,抗言请去之。十九读许衡、薛瑄遗书,辄欣然忘寝食。弘治十五年成进士,选庶吉士。阁试《克己复礼为仁论》,有曰:“仁者,人也。礼则人之元气而已,则见侵于风寒暑湿者也。人能无为邪气所胜,则元所复,元年复而其人成矣。”宿学咸推服焉。刘瑾窃政,一日赠翰林川扇,有入而拜见者。瑭时官修撰,独长揖。瑾怒,不以赠。受赠者复拜谢,瑭正色曰:“何仆仆也!”瑾大怒,诘其姓名。瑭直应曰:“修撰何瑭。”知必不为瑾所容,乃累疏致仕。后瑾诛,复官。以经筵触忌讳,谪开州同知。修黄陵冈堤成,擢东昌府同知,乞归。嘉靖初,起山西提学副使,以父忧不赴。服阕,起提学浙江。敦本尚实,士气丕变。未几,晋南京太常少卿。与湛若水等修明古太学之法,学者翕然宗之。历工、户、礼三部侍郎,晋南京右都御史,未几致仕。
是时,王守仁以道学名于时,瑭独默如。尝言陆九渊、杨简之学,流入禅宗,充塞仁义。后学未得游、夏十一,而议论即过颜、曾,此吾道大害也。里居十余年,教子姓以孝弟忠信,一介必严。两执亲丧,皆哀毁。后谥文定。所著《阴阳律吕》、《儒学管见》、《柏斋集》十二卷,皆行于世。
唐伯元,字仁卿,澄海人。万历二年进士。历知万年、泰和二县,并有惠政,民生祠之。迁南京户部主事,进郎中。伯元受业永丰吕怀,践履笃实,而深疾王守仁新说。及守仁从祀文庙,上疏争之。因请黜陆九渊,而跻有若及周、程、张、硃五子于十哲之列,祀罗钦顺、章懋、吕柟、魏校、吕怀、蔡清、罗洪先、王艮于乡。疏方下部,旋为南京给事中钟宇淳所驳,伯元谪海州判官。屡迁尚宝司丞。吏部尚书杨巍雅不喜守仁学,心善伯元前疏,用为吏部员外郎。历考功、文选郎中,佐尚书孙丕扬澄清吏治,苞苴不及其门。秩满,推太常少卿,未得命。时吏部推补诸疏皆留中,伯元言:“贤愚同滞,朝野咨嗟,由臣拟议不当所致,乞赐罢斥。”帝不怿,特允其去,而诸疏仍留不下。居二年,甄别吏部诸郎,帝识伯元名,命改南京他部,而伯元已前卒。伯元清苦淡薄,人所不堪,甘之自如,为岭海士大夫仪表。
黄淳耀,字蕴生,嘉定人。为诸生时,深疾科举文浮靡淫丽,乃原本《六经》,一出以典雅。名士争务声利,独澹漠自甘,不事征逐。崇祯十六年成进士。归益研经籍,缊袍粝食,萧然一室。京师陷,福王立南都,诸进士悉授官,淳耀独不赴选。及南都亡,嘉定亦破。忾然太息,偕弟渊耀入僧舍,将自尽。僧曰:“公未服官,可无死。”淳耀曰:“城亡与亡,岂以出处贰心。”乃索笔书曰:“弘光元年七月二十四日,进士黄淳耀自裁于城西僧舍。鸣呼!进不能宣力王朝,退不能洁身自隐,读书寡益,学道无成,耿耿不寐,此心而已。”遂与渊耀相对缢死,年四十有一。
淳耀弱冠即著《自监录》、《知过录》,有志圣贤之学。后为日历,昼之所为,夜必书之。凡语言得失,念虑纯杂,无不备识,用自省改。晚而充养和粹,造诣益深。所作诗古文,悉轨先正,卓然名家。有《陶庵集》十五卷。其门人私谥之曰贞文。渊耀,字伟恭,诸生,好学敦行如其兄。
列传第一百七十一儒林二
○陈献章李承箕张诩娄谅夏尚朴贺钦陈茂烈湛若水蒋信等邹守益子善等钱德洪徐爱等王畿王艮等欧阳德族人瑜罗洪先程文德吴悌子仁度何廷仁刘邦采魏良政等王时槐许孚远尤时熙张后觉等邓以赞张元忄卞孟化鲤孟秋来知德邓元锡刘元卿章潢
陈献章,字公甫,新会人。举正统十二年乡试,再上礼部,不第。从吴与弼讲学。居半载归,读书穷日夜不辍。筑阳春台,静坐其中,数年无户外迹。久之,复游太学。祭酒邢让试和杨时《此日不再得》诗一篇,惊曰:“龟山不如也。”扬言于朝,以为真儒复出。由是名震京师。给事中贺钦听其议论,即日抗疏解官,执弟子礼事献章。献章既归,四方来学者日进。广东布政使彭韶、总督硃英交荐。召至京,令就试吏部。屡辞疾不赴,疏乞终养,授翰林院检讨以归。至南安,知府张弼疑其拜官,与与弼不同。对曰:“吴先生以布衣为石亨所荐,故不受职而求观秘书,冀在开悟主上耳。时宰不悟,先令受职然后观书,殊戾先生意,遂决去。献章听选国子生,何敢伪辞钓虚誉。”自是屡荐,卒不起。
献章之学,以静为主。其教学者,但令端坐澄心,于静中养出端倪。或劝之著述,不答。尝自言曰:“吾年二十七,始从吴聘君学,于古圣贤之书无所不讲,然未知入处。比归白沙,专求用力之方,亦卒未有得。于是舍繁求约,静坐久之,然后见吾心之体隐然呈露,日用应酬随吾所欲,如马之御勒也。”其学洒然独得,论者谓有鸢飞鱼跃之乐,而兰溪姜麟至以为“活孟子”云。
献章仪干修伟,右颊有七黑子。母年二十四守节,献章事之至孝。母有念,辄心动,即归。弘治十三年卒,年七十三。万历初,从祀孔庙,追谥文恭。
门人李承箕,字世卿,嘉鱼人。成化二十二年举乡试。往师献章,献章日与登涉山水,投壶赋诗,纵论古今事,独无一语及道。久之,承箕有所悟,辞归,隐居黄公山,不复仕。与兄进士承芳,皆好学,称嘉鱼二李。卒年五十四。
张诩,字廷实,南海人,亦师事献章。成化二十年举进士,授户部主事。寻丁忧,累荐不起。正德中,召为南京通政司参议,一谒孝陵即告归。献章谓其学以自然为宗,以忘己为大,以无欲为至。卒年六十。
娄谅,字克贞,上饶人。少有志绝学。闻吴与弼在临川,往从之。一日,与弼治地,召谅往视,云学者须亲细务。谅素豪迈,由此折节。虽扫除之事,必身亲之。景泰四年举于乡。天顺末,选为成都训导。寻告归,闭门著书,成《日录》四十卷、《三礼订讹》四十卷。谓《周礼》皆天子之礼,为国礼。《仪礼》皆公卿大夫士庶人之礼,为家礼。以《礼记》为二经之传,分附各篇,如《冠礼》附《冠义》之类。不可附各篇者,各附一经之后。不可附一经者,总附二经之后。其为诸儒附会者,以程子论黜之。著《春秋本意》十二篇,不采三传事实,言:“是非必待三传而后明,是《春秋》为弃书矣。”其学以收放心为居敬之门,以何思何虑、勿忘勿助为居敬要旨。然其时胡居仁颇讥其近陆子,后罗钦顺亦谓其似禅学云。
子忱,字诚善,传父学。女为宁王宸濠妃,有贤声,尝劝王毋反。王不听,卒反。谅子姓皆捕系,遗文遂散轶矣。
门人夏尚朴,字敦夫,广信永丰人。正德初,会试赴京。见刘瑾乱政,慨然叹曰:“时事如此,尚可干进乎?”不试而归。六年成进士,授南京礼部主事。岁饥,条上救荒数事。再迁惠州知府,投劾归。嘉靖初,起山东提学副使。擢南京太仆少卿,与魏校、湛若水辈日相讲习。言官劾大学士桂萼,语连尚朴。吏部尚书方献夫白其无私,寻引疾归。早年师谅,传主敬之学,常言“才提起,便是天理。才放下,便是人欲”。魏校亟称之。所著有《中庸语》《东岩文集》。王守仁少时,亦尝受业于谅。
贺钦,字克恭,义州卫人。少好学,读《近思录》有悟。成化二年以进士授户科给事中。已而师事陈献章。既归,肖其像事之。
弘治改元,用阁臣荐,起为陕西参议。檄未至而母死,乃上疏恳辞,且陈四事。一,谓今日要务莫先经筵,当博访真儒,以资启沃。二,荐检讨陈献章学术醇正,称为大贤,宜以非常之礼起之,或俾参大政,或任经筵,以养君德。三,内官职掌,载在《祖训》,不过备洒扫、司启闭而已。近如王振、曹吉祥、汪直等,或参预机宜,干政令,招权纳宠,邀功启衅。或引左道,进淫巧,以荡上心。误国殃民,莫此为甚。宜慎饬将来,内不使干预政事,外不使镇守地方掌握兵权。四,兴礼乐以化天下。“陛下绍基之初,举行硃子丧葬之礼,而颓败之俗因仍不改,乞申明正礼,革去教坊俗乐,以广治化。”疏凡数万言。奏入,报闻。正德四年,刘瑾括辽东田,东人震恐,而义州守又贪横,民变,聚众劫掠。顾相戒曰:“毋惊贺黄门。”钦闻之,急谕祸福,以身任之,乱遂定。钦学不务博涉,专读《四书》、《六经》、《小学》,期于反身实践。谓为学不必求之高远,在主敬以收放心而已。卒年七十四。子士谘,乡贡士,尝陈十二事论王政,不报。终身不仕。
陈茂烈,字时周,莆田人。年十八,作《省克录》,谓颜之克己,曾之日省,学之法也。弘治八年举进士。奉使广东,受业陈献章之门,献章语以主静之学。退而与张诩论难,作《静思录》。寻授吉安府推官,考绩过淮,寒无絮衣,冻几殆。入为监察御史,袍服朴陋,乘一疲马,人望而敬之。以母老终养。供母之外,不办一帷。治畦汲水,身自操作。太守闻其劳,进二卒助之,三日遣之还。吏部以其贫,禄以晋江教谕,不受。又奏给月米,上书言:“臣素贫,食本俭薄,故臣母自安于臣之家,而臣亦得以自逭其贫,非有及人之廉,尽己之孝也。古人行备负米,皆以为亲,臣之贫尚未至是。而臣母鞠臣艰苦,今年八十有六,来日无多。臣欲自尽心力,尚恐不及,上烦官帑,心窃未安。”奏上不允。母卒,茂烈亦卒。
茂烈为诸生时,韩文问莆田人物于林俊,曰:“从吾。”谓彭时也。又问,曰:“时周。”且曰:“与时周语,沉疴顿去。”其为所重如此。
湛若水,字元明,增城人。弘治五年举于乡,从陈献章游,不乐仕进。母命之出,乃入南京国子监。十八年会试,学士张元祯、杨廷和为考官,抚其卷曰:“非白沙之徒不能为此。”置第二。赐进士,选庶吉士,授翰林院编修。时王守仁在吏部讲学,若水与相应和。寻丁母忧,庐墓三年。筑西樵讲舍,士子来学者,先令习礼,然后听讲。嘉靖初,入朝,上经筵讲学疏,谓圣学以求仁为要。已复上疏言:“陛下初政,渐不克终。左右近侍争以声色异教蛊惑上心。大臣林俊、孙交等不得守法,多自引去,可为寒心。亟请亲贤远奸,穷理讲学,以隆太平之业。”又疏言日讲不宜停止,报闻。明年进侍读,复疏言:“一二年间,天变地震,山崩川涌,人饥相食,殆无虚月。夫圣人不以屯否之时而后视贤之训,明医不以深锢之疾而废元气之剂,宜博求修明先王之道者,日侍文华,以裨圣学。”已,迁南京国子监祭酒,作《心性图说》以教士。拜礼部侍郎。仿《大学衍义补》,作《格物通》,上于朝。历南京吏、礼、兵三部尚书。南京欲尚侈靡,为定丧葬之制颁行之。老,请致仕。年九十五卒。
若水生平所至,必建书院以祀献章。年九十,犹为南京之游。过江西,安福邹守益,守仁弟子也,戒其同志曰:“甘泉先生来,吾辈当宪老而不乞言,慎毋轻有所论辨。”若水初与守仁同讲学,后各立宗旨,守仁以致良知为宗,若水以随处体验天理为宗。守仁言若水之学为求之于外,若水亦谓守仁格物之说不可信者四。又曰:“阳明与吾言心不同。阳明所谓心,指方寸而言。吾之所谓心者,体万物而不遗者也,故以吾之说为外。”一时学者遂分王、湛之学。
湛氏门人最著者,永丰吕怀、德安何迁、婺源洪垣、归安唐枢。怀之言变化气质,迁之言知止,枢之言求真心,大约出入王、湛两家之间,而别为一义。垣则主于调停两家,而互救其失。皆不尽守师说也。怀,字汝德,南京太仆少卿。迁,字益之,南京刑部侍郎。垣,字峻之,温州府知府。枢,刑部主事,疏论李福达事,罢归,自有传。
蒋信,字卿实,常德人。年十四,居丧毁瘠。与同郡冀元亨善,王守仁谪龙场,过其地,偕元亨事焉。嘉靖初,贡入京师,复师湛若水。若水为南祭酒,门下士多分教。至十一年,举进士,累官四川水利佥事。却播州土官贿,置妖道士于法。迁贵州提学副使。建书院二,廪群髦士其中。龙场故有守仁祠,为置祠田。坐擅离职守,除名。信初从守仁游时,未以良知教。后从若水游最久,学得之湛氏为多。信践履笃实,不事虚谈。湖南学者宗其教,称之曰正学先生。卒年七十九。时宜兴周冲,字道通,亦游王、湛之门。由举人授高安训导,至唐府纪善。尝曰:“湛之体认天理,即王之致良知也。”与信集师说为《新泉问辨录》。两家门人各相非笑,冲为疏通其旨焉。
邹守益,字谦之,安福人。父贤,字恢才,弘治九年进士。授南京大理评事,数有条奏,历官福建佥事,擒杀武平贼渠黄友胜。居家以孝友称。
守益举正德六年会试第一,出王守仁门。以廷对第三人授翰林院编修。逾年告归,谒守仁,讲学于赣州。宸濠反,与守仁军事。世宗即位,始赴官。嘉靖三年二月,帝欲去兴献帝本生之称。守益疏谏,忤旨,被责。逾月,复上疏曰:
陛下欲隆本生之恩,屡下群臣会议,群臣据礼正言,致蒙诘让,道路相传,有孝长子之称。昔曾元以父寝疾,惮于易箦,盖爱之至也。而曾子责之曰:“姑息”。鲁公受天子礼乐,以祀周公,盖尊之至也。而孔子伤之曰“周公其衰矣”。臣愿陛下勿以姑息事献帝,而使后世有其衰之叹。且群臣援经证古,欲陛下专意正统,此皆为陛下忠谋,乃不察而督过之,谓忤且慢。臣历观前史,如冷褒、段犹之徒,当时所谓忠爱,后世所斥以为邪媚也。师丹、司马光之徒,当时所谓欺慢,后世所仰以为正直也。后之视今,犹今之视古。望陛下不吝改过,察群臣之忠爱,信而用之,复召其去国者,无使奸人动摇国是,离间宫闱。
昔先帝南巡,群臣交章谏阻,先帝赫然震怒,岂不谓欺慢可罪哉。陛下在籓邸闻之,必以是为尽忠于先帝。今入继大统,独不容群臣尽忠于陛下乎。
帝大怒,下诏狱拷掠,谪广德州判官。废淫祠,建复初书院,与学者讲授其间。稍迁南京礼部郎中,州人立生祠以祀。闻守仁卒,为位哭,服心丧,日与吕柟、湛若水、钱德洪、王畿、薛侃辈论学。考满入都,即引疾归。久之,以荐起南京吏部郎中,召为司经局洗马。守益以太子幼,未能出阁,乃与霍韬上《圣功图》,自神尧茅茨土阶,至帝西苑耕稼蚕桑,凡为图十三。帝以为谤讪,几得罪,赖韬受帝知,事乃解。明年迁太常少卿兼侍读学士,出掌南京翰林院,夏言欲远之也。御史毛恺请留侍东宫,被谪。寻改南京祭酒。九庙灾,守益陈上下交修之道,言:“殷中宗、高宗,反妖为祥,亨国长久。”帝大怒,落职归。
守益天姿纯粹。守仁尝曰:“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谦之近之矣。”里居,日事讲学,四方从游者踵至,学者称东廓先生。居家二十余年卒。隆庆初,赠南京礼部右侍郎,谥文庄。
先是,守仁主山东试,堂邑穆孔晖第一,后官侍讲学士,卒,赠礼部右侍郎,谥文简。孔晖端雅好学,初不肯宗守仁说,久乃笃信之,自名王氏学,浸淫入于释氏。而守益于戒惧慎独,盖兢兢焉。
子善,嘉靖三十五年进士。以刑部员外郎恤刑湖广,矜释甚众。擢山东提学佥事,时与诸生讲学。万历初,累官广东右布政使,谢病归。久之,以荐即家授太常卿,致仕。子德涵、德溥。德涵,字汝海,隆庆五年进士。历刑部员外郎。张居正方禁讲学,德涵守之自若。御史傅应祯、刘台相继论居正,皆德涵里人,疑为党,出为河南佥事。御史承风指劾之,贬秩归。善服习父训,践履无怠,称其家学。而德涵从耿定理游,定理不答。发愤湛思,自觉有得,由是专以悟为宗,于祖父所传,始一变矣。德溥,由万历十一年进士。历司经局洗马。善从子德泳,万历十四年进士。官御史。给事中李献可请预教太子,斥为民。德泳偕同官救之,亦削籍。家居三十年,言者交荐。光宗立,起尚宝少卿,历太常卿。魏忠贤用事,乞休归。所司将为忠贤建祠,德泳涂毁其募籍,乃止。
钱德洪,名宽,字德洪,后以字行,改字洪甫,余姚人。王守仁自尚书归里,德洪偕数十人共学焉。四方士踵至,德洪与王畿先为疏通其大旨,而后卒业于守仁。嘉靖五年举会试,径归。七年冬,偕畿赴廷试,闻守仁讣,乃奔丧至贵溪。议丧服,德洪曰:“某有亲在,麻衣布绖弗敢有加焉。”畿曰:“我无亲。”遂服斩衰。丧归,德洪与畿筑室于场,以终心丧。十一年始成进士。累官刑部郎中。郭勋下诏狱,移部定罪,德洪据狱词论死。廷臣欲坐以不轨,言德洪不习刑名。而帝雅不欲勋死,因言官疏,下德洪诏狱。所司上其罪,已出狱矣。帝曰:“始朕命刑官毋梏勋,德洪故违之,与勋不领敕何异。”再下狱。御史杨爵、都督赵卿亦在系,德洪与讲《易》不辍。久之,斥为民。德洪既废,遂周游四方,讲良知学。时士大夫率务讲学为名高,而德洪、畿以守仁高第弟子,尤为人所宗。德洪彻悟不如畿,畿持循亦不如德洪,然畿竟入于禅,而德洪犹不失儒者矩矱云。
穆宗立,复官,进阶朝列大夫,致仕。神宗嗣位,复进一阶。卒年七十九。学者称绪山先生。
初,守仁倡道其乡,邻境从游者甚众,德洪、畿为之首。其最初受业者,则有余姚徐爱,山阴蔡宗衮、硃节及应良、卢可久、应典、董涷之属。
爱,字曰仁,守仁女弟夫也。正德三年进士。官至南京工部郎中。良知之说,学者初多未信,爱为疏通辨析,畅其指要。守仁言:“徐生之温恭,蔡生之沉潜,硃生之明敏,皆我所不逮。”爱卒,年三十一,守仁哭之恸。一日讲毕,叹曰:“安得起曰仁九泉闻斯言乎!”率门人之其墓所,酹酒告之。
蔡宗衮,字希渊。正德十二年进士。官至四川提学佥事。
硃节,字守中。正德八年进士。为御史,巡按山东。大盗起颜神镇,蔓州县十数。驱驰戎马间,以劳卒。赠光禄少卿。
应良,字原忠,仙居人。正德六年进士。官编修。守仁在吏部,良学焉。亲老归养,讲学山中者将十年。嘉靖初,还任,伏阙争大礼,廷杖。张总黜翰林为外官,良得山西副使,谢病归,卒。
卢可久,字一松。程粹,字养之。皆永康诸生。与同邑应典,皆师守仁。粹子正谊,历顺天府尹。
应典,字天彝。进士。官兵部主事。居家养母,不希荣利。通籍三十年,在官止一考。
可久传东阳杜惟熙,惟熙传同邑陈时芳、陈正道。惟熙以克己为要,尝言:“学者一息不昧,则万古皆通;一刻少宽,即终朝欠缺。”卒年八十余。时芳博览多闻,而归于实践。岁贡不仕。正道为建安训导,年八十余,犹徒步赴五峰讲会。其门人吕一龙,永康人,言动不苟,学者咸宗之。
董涷,字子寿,海宁人。年六十八矣,游会稽,肩瓢笠诗卷谒守仁,卒请为弟子。子谷,官知县,亦受业守仁。
王畿,字汝中,山阴人。弱冠举于乡,跌宕自喜。后受业王守仁,闻其言,无底滞,守仁大喜。嘉靖五年举进士,与钱德洪并不就廷对归。守仁征思、田,留畿、德洪主书院。已,奔守仁丧,经纪葬事,持心丧三年。久之,与德洪同第进士。授南京兵部主事,进郎中。给事中戚贤等荐畿。夏言斥畿伪学,夺贤职,畿乃谢病归。畿尝云:“学当致知见性而已,应事有小过不足累。”故在官弗免干请,以不谨斥。畿既废,益务讲学,足迹遍东南,吴、楚、闽、越皆有讲舍,年八十余不肯已。善谈说,能动人,所至听者云集。每讲,杂以禅机,亦不自讳也。学者称龙溪先生。其后,士之浮诞不逞者,率自名龙溪弟子。而泰州王艮亦受业守仁,门徒之盛,与畿相埒,学者称心斋先生。阳明学派,以龙溪、心斋为得其宗。
艮,字汝止。初名银,王守仁为更名。七岁受书乡塾,贫不能竟学。父灶丁,冬晨犯寒,役于官。艮哭曰:“为人子,令父至此,得为人乎!”出代父役,入定省,惟谨。艮读书,止《孝经》、《论语》、《大学》,信口谈说,中理解。有客闻艮言,诧言:“何类王中丞语。”艮乃谒守仁江西,与守仁辨久之,大服,拜为弟子。明日告之悔,复就宾位自如。已,心折,卒称弟子。从守仁归里,叹曰:“吾师倡明绝学,何风之不广也!”还家,制小车北上,所过招要人士,告以守仁之道,人聚观者千百。抵京师,同门生骇异,匿其车,趣使返。守仁闻之,不悦。艮往谒,拒不见,长跪谢过乃已。王氏弟子遍天下,率都爵位有气势。艮以布衣抗其间,声名反出诸弟子上。然艮本狂士,往往驾师说上之,持论益高远,出入于二氏。
艮传林春、徐樾,樾传颜钧,钧传罗汝芳、梁汝元,汝芳传杨起元、周汝登、蔡悉。
樾,字子直,贵溪人。举进士。历官云南左布政使。元江土酋那鉴反,诈降。樾信之,抵其城下,死焉。诏赠光禄寺卿,予祭葬,任一子官。
春,字子仁,泰州人。闻良知之学,日以硃墨笔识臧否自考,动有绳检,尺寸不逾。嘉靖十一年会试第一,除户部主事,调吏部。缙绅士讲学京师者数十人,聪明解悟善谈说者,推王畿,志行敦实推春及罗洪先。进文选郎中,卒官,年四十四。发其箧,仅白金四两,僚友棺敛归其丧。
汝芳,字维德,南城人。嘉靖三十二年进士。除太湖知县。召诸生论学,公事多决于讲座。迁刑部主事,历宁国知府。民兄弟争产,汝芳对之泣,民亦泣,讼乃已。创开元会,罪囚亦令听讲。入觐,劝徐阶聚四方计吏讲学。阶遂大会于灵济宫,听者数千人。父艰,服阕,起补东昌,移云南屯田副使,进参政,分守永昌,坐事为言官论罢。初,汝芳从永新颜钧讲学,后钧系南京狱当死,汝芳供养狱中,鬻产救之,得减戍。汝芳既罢官,钧亦赦归。汝芳事之,饮食必躬进,人以为难。钧诡怪猖狂,其学归释氏,故汝芳之学亦近释。
杨起元、周汝登,皆万历五年进士。起元,归善人。选庶吉士,适汝芳以参政入贺,遂学焉。张居正方恶讲学,汝芳被劾罢,而起元自如,累官吏部左侍郎。拾遗被劾,帝不问。未几卒。天启初,追谥文懿。汝登,嵊人。初为南京工部主事,榷税不如额,谪两淮盐运判官,累官南京尚宝卿。起元清修姱节,然其学不讳禅。汝登更欲合儒释而会通之,辑《圣学宗传》,尽采先儒语类禅者以入。盖万历世士大夫讲学者,多类此。
蔡悉,字士备,合肥人。嘉靖三十八年进士。授常德推官。筑郭外六堤以免水患。擢南京吏部主事,累官南京尚宝卿,移署国子监。尝请立东宫,又极论矿税之害。有学行,恬宦情。仕五十年,家食强半。清操亮节,淮西人宗之。
欧阳德,字崇一,泰和人。甫冠举乡试。之赣州,从王守仁学。不应会试者再。嘉靖二年策问阴诋守仁,德与魏良弼等直发师训无所阿,竟登第。除知六安州,建龙津书院,聚生徒论学。入为刑部员外郎。六年诏简朝士有学行者为翰林,乃改德编修。迁南京国子司业,作讲亭,进诸生与四方学者论道其中。寻改南京尚宝卿。召为太仆少卿。以便养,复改南京鸿胪卿。父忧,服阕,留养其母,与邹守益、聂豹、罗洪先日讲学。以荐起故官。累迁吏部左侍郎兼学士,掌詹事府。母忧归,服未阕,即用为礼部尚书。丧毕之官,命直无逸殿。时储位久虚,帝惑陶仲文“二龙不相见”之说,讳言建储,德恳请。会有诏,二王出邸同日婚。德以裕王储贰不当出外,疏言:“曩太祖以父婚子,诸王皆处禁中。宣宗、孝宗以兄婚弟,始出外府。今事与太祖同,请从初制。”帝不许。德又言:“《会典》醮词,主器则曰承宗,分籓则曰承家。今裕王当何从?”帝不悦曰:“既云王礼,自有典制。如若言,何不竟行册立耶?”德即具册立仪上。帝滋不悦,然终谅其诚,婚亦竟不同日。裕王母康妃杜氏薨,德请用成化朝纪淑妃故事,不从。德遇事侃侃,裁制诸宗籓尤有执。或当利害,众相顾色战,德意气自如。
当是时,德与徐阶、聂豹、程文德并以宿学都显位。于是集四方名士于灵济宫,与论良知之学。赴者五千人。都城讲学之会,于斯为盛。德器宇温粹,学务实践,不尚空虚。晚见知于帝,将柄用,而德遽卒。赠太子少保,谥文庄。
族人瑜,字汝重,亦学于守仁。守仁教之曰:“常舀然无自是而已。”瑜终身践之。举于乡,不就会试,曰:“老亲在,三公不与易也。”母死,庐墓侧。虎环庐嗥,不为动。历官四川参议,所至有廉惠声。年近九十而卒。
罗洪先,字达夫,吉水人。父循,进士。历兵部武选郎中。会考选武职,有指挥二十余人素出刘瑾门,循罢其管事。瑾怒骂尚书王敞,敞惧,归部趣易奏。循故迟之,数日瑾败,敞乃谢循。循历知镇江、淮安二府,徐州兵备副使,咸有声。
洪先幼慕罗伦为人。年十五,读王守仁《传习录》好之,欲往受业,循不可而止。乃师事同邑李中,传其学。嘉靖八年举进士第一,授修撰,即请告归。外舅太仆卿曾直喜曰:“幸吾婿成大名。”洪先曰:“儒者事业有大于此者。此三年一人,安足喜也。”洪先事亲孝。父每肃客,洪先冠带行酒、拂席、授几甚恭。居二年,诏劾请告逾期者,乃赴官。寻遭父丧,苫塊蔬食,不入室者三年。继遭母忧,亦如之。
十八年简宫僚,召拜春坊左赞善。明年冬,与司谏唐顺之、校书赵时春疏请来岁朝正后,皇太子出御文华殿,受群臣朝贺。时帝数称疾不视朝,讳言储贰临朝事,见洪先等疏,大怒曰:“是料朕必不起也。”降手诏百余言切责之,遂除三人名。
洪先归,益寻求守仁学。甘淡泊,炼寒暑,跃马挽强,考图观史,自天文、地志、礼乐、典章、河渠、边塞、战阵攻守,下逮阴阳、算数,靡不精究。至人才、吏事、国计、民情,悉加意谘访。曰:“苟当其任,皆吾事也。”邑田赋多宿弊,请所司均之,所司即以属。洪先精心体察,弊顿除。岁饥,移书郡邑,得粟数十石,率友人躬振给。流寇入吉安,主者失措。为画策战守,寇引去。素与顺之友善。顺之应召,欲挽之出,严嵩以同乡故,擢假边才起用,皆力辞。
洪先虽宗良知学,然未尝及守仁门,恒举《易大传》“寂然不动”、周子“无欲故静”之旨以告学人。又曰:“儒者学在经世,而以无欲为本。惟无欲,然后出而经世,识精而力钜。”时王畿谓良知自然,不假纤毫力。洪先非之曰:“世岂有现成良知者耶?”虽与畿交好,而持论始终不合。山中有石洞,旧为虎穴,葺茅居之,命曰石莲。谢客,默坐一榻,三年不出户。
初,告归,过仪真,同年生主事项乔为分司。有富人坐死,行万金求为地,洪先拒不听。乔微讽之,厉声曰:“君不闻志士不忘在沟壑耶?”江涨,坏其室,巡抚马森欲为营之,固辞不可。隆庆初卒,赠光禄少卿,谥文庄。
程文德,字舜敷,永康人。初受业章懋,后从王守仁游。登洪先榜进士第二,授翰林编修。坐同年生杨名劾汪鋐事,下诏狱,谪信宜典史。鋐罢,量移安福知县,迁兵部员外郎。父忧,庐墓侧,终丧不入内。起兵部郎中,擢广东提学副使,未赴,改南京国子祭酒。母忧,服阕,起礼部右侍郎。俺答犯京师,分守宣武门,尽纳乡民避寇者。调吏部为左。已,改掌詹事府。三十三年,供事西苑。所撰青词,颇有所规讽,帝衔之。会推南京吏部尚书,帝疑文德欲远己,命调南京工部右侍郎。文德疏辞,劝帝享安静和平之福。帝以为谤讪,除其名。既归,聚徒讲学。卒,贫不能殓。万历间,追赠礼部尚书,谥文恭。
吴悌,字思诚,金溪人。嘉靖十一年进士。除乐安知县,调繁宣城,征授御史。十六年,应天府进试录,考官评语失书名,诸生答策多讥时政。帝怒,逮考官谕德江汝璧、洗马欧阳衢诏狱,贬官,府尹孙懋等下南京法司,寻得还职,而停举子会试。悌为举子求宽,坐下诏狱,出视两淮盐政。海溢,没通、泰民庐,悌先发漕振之而后奏闻。寻引疾归,还朝,按河南。伊王典楧骄横,惮悌,遗书称为友。悌报曰:“殿下,天子亲籓,非悌所敢友。悌,天子宪臣,非殿下所得友。”王愈惮之。夏言、严嵩当国,与悌乡里。尝谒言,众见言新服宫袍,竞前誉之,悌却立不进。言问故,徐曰:“俟谈少间,当以政请。”言为改容。及嵩擅政,悌恶之,引疾家居垂二十年。嵩败,起故官,一岁中累迁至南京大理卿。时吴岳、胡松、毛恺并以耆俊为卿贰,与悌称“南都四君子”。隆庆元年就迁刑部侍郎。明年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