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 - 第 184 页/共 247 页

二十二年,改左佥都御史。旋进右副都御史,巡抚浙江。汝训性清介,方严疾恶。巡按御史南昌彭应参亦雅以强直名,相与力锄豪右。乌程故尚书董份、祭酒范应期里居不法,汝训将绳之。适应参行部至,应期怨家千人遮道陈牒。应参持之急,檄乌程知县张应望按之。应期自缢死,其妻吴氏诣阙诉冤。帝命逮应参、应望诏狱,革汝训职,诘吏部都察院任用非人。尚书孙丕扬、都御史衷贞吉等引罪,且论救。帝意未释,谪救应参者给事中乔胤等于外。言官讼汝训、应参,亦及胤,帝愈怒。疏入,辄重胤谴,至除名,而谪应望戍烟瘴,应参为民。   汝训家居十五年,起南京刑部右侍郎。召改工部,署部事。初,矿税兴,以助大工为名。后悉输内帑,不以供营缮。而四方采木之需多至千万,费益不訾。汝训屡请发帑佐工,皆不报。在部岁余,力清夙弊。中官请乞,辄执奏不予,节冗费数万。卒,赠工部尚书,谥恭介。   余懋学,字行之,婺源人。隆庆二年进士。授抚州推官,擢南京户科给事中。万历初,张居正当国,进《白燕白莲颂》。懋学以帝方忧旱,下诏罪己,与百官图修禳。而居正顾献瑞,非大臣谊,抗疏论之。已,论南京守备太监申信不法,帝为罢信。久之,陈崇惇大、亲謇谔、慎名器、戒纷更、防佞谀五事。时居正方务综核,而懋学疏与之忤,斥为民,永不叙录。居正死,起懋学故官,奏夺成国公硃希忠王爵,请召还光禄少卿岳相、给事中魏时亮等十八人。帝俱报可。寻擢南京尚宝卿。   十三年,御史李植、江东之等以言事忤执政。同官蔡系周、孙愈贤希执政指,纷然攻讦,懋学上言:   诸臣之不能容植等,一则以科场不能无私,而恶植等之讦发;一则以往者常保留居正,而忌吴中行、沈思孝等之召用。二疑交于中,故百妒发于外也。夫威福自上,则主势尊。植等三臣,陛下所亲擢者也,乃举朝臣工百计排之;假令政府欲用一人,诸臣敢力挫之乎?臣谨以臣工之十蠹为陛下言之。   今执政大臣,一政之善,辄矜赞导之功,一事之失,辄诿挽回之难,是为诬上。其蠹一。进用一人,执政则曰我所注意也,冢宰则曰我所推毂也,选郎则曰我所登用也。受爵公朝,拜恩私室,是为招权。其蠹二。陛下天纵圣明,犹虚怀纳谏。乃二三大僚,稍有规正,辄奋袂而起,恶声相加,是为讳疾。其蠹三。中外臣工,率探政府意向,而不恤公论。论人则毁誉视其爱憎,行政则举置徇其喜怒,是为承望。其蠹四。君子立身,和而不同。今当路意有所主,则群相附和,敢于抗天子,而难于违大臣,是为雷同。其蠹五。我国家谏无专官,今他曹稍有建白,不曰出位,则曰沽名,沮忠直之心,长壅蔽之渐,是为阻抑。其蠹六。自张居正蒙蔽主聪,道路以目,今余风未殄,欺罔日滋。如潘季驯之斥,大快人心,而犹累牍连章为之申雪,是为欺罔。其蠹七。近中外臣僚或大臣交攻,或言官相讦,始以自用之私,终之好胜之习。好胜不已,必致忿争,忿争不已,必致党比。唐之牛、李,宋之洛、蜀,其初岂不由一言之相失哉?是为竞胜。其蠹八。佞谀成风,日以浸甚。言及大臣,则等之伊、傅;言及边帅,则拟以方、召;言及中官,则夸吕、张复出;言及外吏,则颂卓、鲁重生。非藉结欢,即因邀赂,是为佞谀。其蠹九。国家设官,各有常职。近两京大臣,务建白以为名高,侵职掌而听民讼。长告讦之风,失具瞻之体,是为乖戾。其蠹十也。   懋学夙以直节著称,其摘季驯不无过当。然所言好胜之弊,必成朋党,后果如其言。累迁南京户部右侍郎,总理漕储。疏白程任卿、江时之冤,二人遂得释。二十二年,以拾遗论罢。卒,赠工部尚书。天启初,追谥恭穆。   张养蒙,字泰亨,泽州人。万历五年进士。选庶吉士,历吏科左给事中。少负才名,明习天下事。居言职,慷慨好建白。以南北多水旱,条上治奸民、恤流民、爱富民三事,帝嘉纳之。锦衣都指挥罗秀营佥书,兵部尚书王遴格不行,失欢权要而去,秀竟夤缘得之。养蒙疏发其状,事具遴传。御史高维崧等言事被谪,养蒙偕同官论救,复特疏讼之。忤旨,夺俸。   寻迁工科都给事中。都御史潘季驯奏报河工,养蒙上言曰:“二十年来,河几告患矣。当其决,随议塞,当其淤,随议浚,事竣辄论功。夫淤决则委之天灾而不任其咎,浚塞则归之人事而共蒙其赏。及报成未久,惧有后虞,急求谢事,而继者复告患矣。其故皆由不久任也。夫官不久任,其弊有三:后先异时也,人己异见也,功罪难执也。请仿边臣例,增秩久任,斯职守专而可责成功。”帝深然之。   有诏潞安进绸二千四百匹。未几,复命增五千。养蒙率同官力争,且曰:“从来传奉职造,具题者内臣,拟旨者阁臣,抄发者科臣。今径下部,非祖制。”不从。出为河南右参政。寻召为太仆少卿,四迁左副都御史。二十四年,极谏时政阙失,言:   迩来殿廷希御,上下不交。或疑外臣不可尽信,或疑外事未可尽从。君臣相猜,政事积废。致市猾得以揣意旨,左右得以播威权。惟利是闻,祸将胡底。谨以三轻二重之弊为陛下陈之。   一、部院之体渐轻。或虚其位而不补,或用其人而不任。如冬官一曹,亚卿专署,已为异事,乃冢宰何官,数月虚位。法司议刘世延罪,竟尔留中,主事刘冠南疏入即发。何小臣听而大臣不听,单疏下而公疏不下哉!以至户曹三疏谏开矿,臣院九疏催行取,皆置不报。议大事则十疏而九不行,遇廷推则十人而九不用。失大臣师表百僚,奈何轻之至此!   一、科道之职渐轻。五科都给事中久虚不补,御史曹学程一系不释,考选台谏,屡请屡格,乃至服阕补任,亦皆废阁。是不欲言路之充也。夫政无缺失,何惮人言。徒使唯诺风成,謇谔意绝,国是将何定乎?   一、抚按之任渐轻。如开矿一事,抚按有言,咸蒙切责。于是郑一麟以千户而妄劾李盛春。夫阍人、武弁得以制巡抚之命,纪纲不倒置乎?一珰得志,诸珰效尤,抚按敛手,何有于监司?从此陛下之赤子将无人拊循矣。   一、进献之途渐重。下僚捐俸,儒士献资,名为助工,实怀觊幸。甚者百户王守仁以谋复世爵,妄构楚府,而使陛下恩薄于懿亲;主簿张以述以求复旧秩,妄献白鹿,而使陛下德损于玩物。部臣纠之不听,言官纠之不听,业已明示好恶,大开受献之门。将见媚子宵人,投袂竞起,今日献灵瑞,明日贡珍奇,究使败节文官、偾军武帅,凭藉钱神,邀求故物,不至如嘉靖末年之浊乱不止也。   一、内差之势渐重。中使纷然四出,乞请之章无日不上,批答之旨无言不温。左右藉武弁以营差,武弁藉左右以网利,共构狂言,诳惑天听。陛下方厌外臣沮挠,谓欲办家事,必赖家奴,于是有言无不立听。岂武弁皆急君,而朝绅尽误国乎?今奸宄实繁有徒。采矿不已,必及采珠;皇店不止,渐及皇庄。继而营市舶,继而复镇守,内可以谋坐营,外可以谋监军。正德敝风,其鉴不远。   凡此三轻二重,势每相因。德与财不并立,中与外不两胜,惟陛下早见而速图之。   不报。   又明年六月,两宫三殿继灾。养蒙复上疏曰:   近日之灾,前古未有。自非君臣交儆,痛革敝风,恐虚文相谩,大祸必至。臣请陛下躬谒郊庙以谢严谴,立御便殿以通物情,早建国本以系人心。停银矿、皇店之役,杜四海乱阶;减宦官宫妾之刑,弭萧墙隐祸。然此皆应天实事,犹非应天实心也。罪己不如正己,格事不如格心。陛下平日成心有四:一曰好逸。朝享倦于躬临,章奏倦于省览。古帝王乾健不息,似不如此。一曰好疑。疑及近侍,则左右莫必其生;疑及外庭,则僚采不安于位。究且谋以疑败,奸以疑容。古帝王至诚驭物,似不如此。一曰好胜。奋厉威严以震群工,喜谄谀而恶鲠直,厌封驳而乐顺从。古帝王予违汝弼,似不如此。一曰好货。以聚敛为奉公,以投献为尽节。古帝王四海为家,似不如此。愿陛下戒此四者,亟图更张,庶天意可回,国祚可保。   帝亦不省。   寻迁户部右侍郎。时再用师朝鲜,命养蒙督饷。事宁,予一子官。三十年,尚书陈蕖称疾乞罢。诏养蒙署事。会养蒙亦有疾在告,固辞。给事中夏子阳劾其托疾,遂罢归。卒于家。天启初,赐谥毅敏。   孟一脉,字淑孔,东阿人。隆庆五年进士。为平遥知县。以廉能擢南京御史。万历六年五月,上言:“近上两宫徽号,覃恩内外,独御史傅应祯、进士邹元标、部郎艾穆、沈思孝,投荒万里,远绝亲闱,非所以广锡类溥仁施也。”疏入,忤张居正,黜为民。居正死,起故官,疏陈五事,言:   近再选宫女至九十七人,急征一时,辇下甚扰。一也。   中外章奏,宜下部臣议覆,阁臣拟旨,脱有不当,台谏得纠驳之。今乃不任臣工,颛取宸断,明旨一出,臣下莫敢犯颜。二也。   士习邪正,系世道污隆。今廉耻日丧,营求苟且。亟宜更化救弊,先实行而后才华。三也。   东南财赋之区,靡于淫巧,民力竭矣,非陛下有以倡之乎?数年以来,御用不给。今日取之光禄,明日取之太仆,浮梁之磁,南海之珠,玩好之奇,器用之巧,日新月异。遇圣节则有寿服,元宵则有灯服,端阳则有五毒吉服,年例则有岁进龙服。以至覃恩锡赉,小大毕沾;谒陵犒赐,耗费巨万。锱铢取之,泥沙用之。于是民间习为丽侈,穷耳目之好,竭工艺之能,不知纪极。夫中人得十金,即足供终岁之用。今一物而常兼中人数家之产。或刻沉檀,镂犀象,以珠宝金玉饰之。周鼎、商彝、秦铊、汉鉴,皆搜求于海内。穷岁月之力,专一器之工;罄生平之资,取一盼之适。殊不知财贿易尽,嗜欲无穷。陛下诚能恭俭节约以先天下,禁彼浮淫,还之贞朴,则财用自裕,而风俗亦淳。四也。   边疆之臣,日弛戎备,上下蒙蔽,莫以实闻。由边臣相继为本兵,题覆处分,尽在其口。言出而中伤随之,谁肯为无益之谈,自取祸败哉?渔夫舍饵以得鱼,未闻以饵养鱼者也。今以中国之文帛绮绣为蕃戎常服,虽曰贡市,实则媚之。边臣假贡市以赂戎,戎人肆剽窃而要我。彼此相欺,以诳君父。幸其不来,来则莫御。所谓以饵养鱼者也。请明诏枢臣,洗心易虑。战守之备,一一请求,付之边臣。使将识敌情,兵识将意,庶乎臂指如意,国可无虞。五也。   疏入,忤旨,谪建昌推官。屡迁南京右通政。移疾归。四十一年,起右佥都御史,巡抚南、赣。居三年,廷推左副都御史。未得命,给事中官应震论其纵子骄恣。疏虽留中,一脉竟引疾去。年八十一卒。   一脉初以直谏著声。晚膺节钺,年力已衰,不克有所表树云。   何士晋,字武莪,宜兴人。父其孝,得士晋晚。族子利其资,结党致之死。继母吴氏匿士晋外家。读书稍懈,母辄示以父血衣。士晋感厉,与人言,未尝有笑容。万历二十六年举进士。持血衣诉之官,罪人皆抵法。初授宁波推官,擢工科给事中。首疏请通章奏、缓聚敛。俄言:“衮职有阙,廷臣言虽逆耳,每荷优容。独论及辅臣,必欲借主威以泄愤。是陛下负拒谏之名,辅臣收固宠之实,天下所以积愤辅臣而不能平也。如孙幰、郭子章、戴耀、沈子木,宜舍不舍,公论乖违,辅臣赓安得不任其咎?”无何,劾左都督王之桢久掌锦衣,为内阁爪牙,中枢心腹。又劾大学士王锡爵逢君贼善,召命宜停;户部尚书赵世卿误国,无大臣体。已,复言:“朝端大政,宜及今早行者,在放辅臣以清政地,罢大臣被论者以伸公议。斥王之桢以绝祸源,释卞孔时、王邦才等以苏冤狱。”   初,皇长孙生,有诏起废,列上二百余人。阅三年,止用顾宪成等四人。士晋请大起废籍。瑞王将婚,诏典礼视福王,费当十九万。初,帝弟潞王婚费不及其半,士晋请视潞王。帝将崇奉太后,诏建灵应宫,士晋以非礼力争,且曰:“圣母所注念者东宫出讲,诸王早婚,与遗贤之登进也,乃诸臣屡请不应。而不时内降者,非中贵之营求,即鬼神之香火,何也?”帝皆不省。   未几,有张差梃击之事。王之寀钩得差供,帝迁延不决,士晋三上疏趣之。当是时,变起非常,中外咸疑谋出郑国泰,然无敢直犯其锋者。郎中陆大受稍及之,国泰大惧,急出揭自明,人言益籍籍。士晋乃抗疏曰:   陛下与东宫,情亲父子,势共安危,岂有祸逼萧墙,不少动念者?候命逾期,旁疑转棘。窃详大受之疏,未尝实指国泰主谋,何张皇自疑乃尔?因其自疑,人益不能无疑,然人之疑国泰,不自今日始也。陛下试问国泰,三王之议何由起?《闺范》之序何由进?妖书之毒何由构?此基祸之疑也。孟养浩等何由杖?戴士衡等何由戍?王德完等何由锢?此挑激之疑也。南宗顺,刑余也,而阴募死士千人,谓何?顺义王,外寇也,而各宫门守以重兵,谓何?王曰乾,逆徒也,而疏中先有庞保、刘成名姓,谓何?此不轨之疑也。三者积疑至今日,忽有张差一事,正与往者举措相符,安得令人不疑!且今日之疑国泰,又非张差一事已也。恐骑虎难下,骇鹿走险,一击不效,别有阴谋。陛下不急护东宫,则东宫为孤注。万一东宫失护,而陛下又转为孤注矣。   国泰欲释人疑,惟明告贵妃,力求陛下速执保、成下吏。如果国泰主谋,是乾坤之大逆,九庙之罪人,非但贵妃不能庇,即陛下亦不能庇也。借剑尚方,请自臣始。或别有主谋,无与国泰事,请令国泰自任,凡皇太子、皇长孙起居悉属国泰保护,稍有疏虞,罪即坐之,则臣与在廷诸臣亦愿陛下保全国泰身,无替恩礼。若国泰畏有连引,预荧惑圣聪,久稽廷讯,或潜散党与,俾之远逃,或阴毙张差,以冀灭口,则罪愈不容诛矣。惟圣明裁察。   疏入,帝大怒,欲罪之,念事已有迹,恐益致人言。而吏部先以士晋为东林党,拟出为浙江佥事,候命三年未下。至是,帝急简部疏,命如前拟。吏部言阙官已补,请改命。帝不许,命调前补者。吏部又以士晋积资已深,秩当参议。帝怒,切责尚书,夺郎中以下俸。士晋之官四年,移广西参议。光宗立,擢尚宝少卿,迁太仆。   天启二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广西。安南入犯,督将吏屡击却之。四年,擢兵部右侍郎,总督两广军务,兼巡抚广东。明年四月,魏忠贤大炽,争梃击者率获罪。御史田景新希旨,诬叛臣安邦彦贿士晋十万金,阻援兵。遂除士晋名,征贿助饷。士晋愤郁而卒。有司征赃急,家人但输数百金,产已罄。会庄烈帝立,获免,复官赐恤。   陆大受,字凝远,武进人。万历三十五年进士。授行人,屡迁户部郎中。福王将之国,诏赐庄田四万顷。大受请大减田额,因劾郑国泰骄恣乱法状,疏留中。王之寀发张差事,大受抗疏言:“青宫何地,张差何人,敢白昼持梃,直犯储跸,此乾坤何等时耶!业承一内官,何以不知其名?业承一大第,何以不知其所?彼三老、三太互相表里,而霸州武举高顺宁者,今皆匿于何地?奈何不严竟而速断耶?”户部主事蒲州张庭者,大受同年生也,亦上言:“奸人突入大内,狙击青宫,陛下宜何如震怒,立穷主谋。乃廷臣交章,一无批答,何也?君侧藏奸,上下蒙蔽,皆由陛下精神偏注,皇太子召见甚稀,而前此册立、选婚及近时东宫出讲、郭妃卜葬诸事,陛下皆弗胜迟回,强而后可。彼宦寺者安得不妄生测度,阴蓄不逞,以侥幸于万一哉!”皆不报。大受寻出为抚州知府,以清洁著闻。居二年,徐绍吉、韩浚以京察夺其官。庭再迁郎中,被齮龁。引退,抑郁以死。   又有闻喜李俸者,为刑部郎中。当诸司会鞫时,张差语涉逆谋,郎中胡士相等相顾不敢录。俸力争,乃得入狱词,遂为郑氏党所恶。及迁凤翔知府,诸党人以言慑之,竟不敢之任。后复中以京察,卒于家。   天启初,御史张慎言、方震孺、魏光绪、杨新期交章讼三人冤。乃赠庭、俸光禄寺少卿,大受起补韶州。已,都御史高攀龙请加庭、俸廕谥,不果。大受未几卒。   王德完,字子醇,广安人。万历十四年进士。选庶吉士,改兵科给事中。西陲失事,德完言:“诸边岁糜饷数百万,而士气日衰,戎备日废者,以三蠹未除,二策未审也。何为三蠹?一曰欺,边吏罔上也。二曰徇,市赏增额也。三曰虚,边防鲜实也。何谓二策?有目前之策,有经久之策。谨守誓盟,苟免搏噬,此计在目前。大修战具,令贼不敢窥边,则百年可保无事,此计在经久。今经略郑洛主款,巡抚叶梦熊又言战,边臣不协,安望成功。”帝为饬二臣。石星为本兵,德完上十议以规时,帝纳之。已,请裁李成梁父子权,劾褫黔国公沐昌祚冠服,罢巡抚硃孟震、贾待问、郭四维、少卿杨四知、赵卿。又发广东总督刘继文、总兵官李栋等冒功罪。半岁章数十上,率军国大计。   累迁户科都给事中。上筹画边饷议,言:“诸边岁例,弘、正间止四十三万,至嘉靖则二百七十余万,而今则三百八十余万。惟力行节俭,足以补救。盖耗蠹之弊,外易剔而内难除。宜严劾内府诸库,汰其不急。又加意屯田、盐法,外开其源,而内节其流,庶几国用可足。”时弗能用。倭寇久躏朝鲜,再议封贡。德完言:“封则必贡,贡则必市,是沈惟敬误经略,经略误总督,总督误本兵,本兵误朝廷也。”后封果不成。德完寻以疾归。   二十八年,起任工科。极陈四川采木、榷税及播州用兵之患。又言三殿未营,不宜复兴玄殿、龙舟之役。皆不报。已,劾湖广税使陈奉四大罪。再疏极论,谓奉必激变。奉果为楚人所攻,仅以身免。寻因祷雨言:“今出虎兕以噬群黎,纵盗贼而吞赤子,幽愤沉结,叩诉无从,故雨泽缘天怒而屯,螟丱因人妖而出。愿尽撤矿税之使,释逮系之臣,省愆赎过,用弭灾变。”不报。四川妖人韩应龙奏请榷盐、采木。寻甸知府蔡如川、赵州知州甘学书以忤税使被逮。德完皆力争。复劾山东税使陈增、畿辅税使王虎罪。不报。已极陈国计匮乏,言:“近岁宁夏用兵,费百八十余万;朝鲜之役,七百八十余万;播州之役,二百余万。今皇长子及诸王子册封、冠婚至九百三十四万,而袍服之费复二百七十余万,冗费如此,国何以支?”因请减织造,止营建,亟完殿工,停买珠宝,慎重采办,大发内帑,语极切至。帝亦不省。   时帝宠郑贵妃,疏皇后及皇长子。皇长子生母王恭妃几殆,而皇后亦多疾。左右多窃意后崩,贵妃即正中宫位,其子为太子。中允黄辉,皇长子讲官也,从内侍微探得其状,谓德完曰:“此国家大事,旦夕不测,书之史册,谓朝廷无人。”德完乃属辉具草。十月,上疏言:“道路喧传,谓中宫役使仅数人,伊郁致疾,阽危弗自保,臣不胜惊疑。宫禁严秘,虚实未审。臣即愚昧,决知其不然。第台谏之官得风闻言事。果中宫不得于陛下以致疾与?则子于父母之怒,当号泣几谏。果陛下眷遇中宫有加无替欤?则子于父母之谤,当昭雪辨明。衡是两端,皆难缄默。敢效汉朝袁盎却坐之议,陈其愚诚。”疏入,帝震怒,立下诏狱拷讯。尚书李戴、御史周盘等连疏论救。忤旨,切责,御史夺俸有差。大学士沈一贯力疾草奏为德完解,帝亦不释。旋廷杖百,除其名。复传谕廷臣:“诸臣为皇长子耶?抑为德完耶?如为皇长子,慎无扰渎。必欲为德完,则再迟册立一岁。”廷臣乃不复言。然帝自是惧外廷议论,眷礼中宫,始终无间矣。   光宗立,召为太常少卿。俄擢左佥都御史。天启元年,京师获间谍,词连司礼中官卢受。德完请出受南京。   初,德完直声震天下。及居大僚,持论每与邹元标等异。杨镐、李如桢丧师论死,廷臣急欲诛之。德完乃上疏请酌公论,或遣戍立功,或即时正辟,盖设两途以俟帝宽之。且因荐顺天府丞邵辅忠、通政参议吴殿邦,以两人尝力攻李三才也。疏出,果宽镐等。于是给事中魏大中再疏论之,德完亦力辨。帝为诘责大中,事乃已。德完寻进户部右侍郎。给事中硃钦相、倪思辉言事获罪,疏救之。明年,迁左。亡何卒官。其后辅忠、殿邦以党逆败,佥为德完惜之。   蒋允仪,字闻韶,宜兴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授桐乡知县,移嘉兴。天启二年,擢御史。时广宁已失,熊廷弼、王化贞俱论死,而兵部尚书张鹤鸣如故,纠之者反获谴。允仪不平,疏诋其同罪佚罚。因言:“近言官稍进苦口,辄见龃龉,迁谪未已,申之戒谕。使诸臣不遵明谕,而引裾折槛以甘斥逐,天下事犹可为也;使诸臣果遵明谕,而箝口结舌以保禄位,天下事尚忍言哉!顷者恒旸不雨,二麦无秋,皇上于宫中祈祷,反得冰雹之灾。变不虚生,各以类应。夫以坤维之厚重而震撼于妖孽,以胡眉之丈夫而交关于妇寺,以籍丛炀灶之奸而托之奉公洁己,是皆阴胁阳之徵也。”报闻。鹤鸣既屡被劾,因诋劾者为群奸朋谋,而反与前尚书黄嘉善、崔景荣并以边功晋宫保。允仪益愤,言:“鹤鸣既以斩级微功邀三次之赏,即当以失地大罪伏不赦之辜。且以七百里之榆关,兼旬而后至,畏缩无丈夫气,偃蹇无人臣礼。犹且靦颜哆口评经、抚功罪,若身在功罪外者。陛下试问鹤鸣,为本兵,功罪杀于边臣,今日经、抚俱论辟,鹤鸣应得何罪?又问鹤鸣,旧日经、抚俱论辟,嘉善、景荣应得何罪?赫然震怒,论究如法,庶封疆不致破坏。”帝不用。   会议红丸事,力诋方从哲,请尽夺官阶、禄廕。其党恶之。徐州旧设参将,山东盗炽,以允仪请,改设总兵。寻疏论四川监司周著、林宰、徐如珂等功,请优叙。而劾总督张我续退缩,请罢斥。不从。逾月,请杜传宣、慎爵赏、免立枷、除苛政。且言:“向者丁巳之察,凡抗论国本系籍正人者,莫不巧加罗织。阴邪盛而阳气伤,致有今日之祸。今计期已迫,愿当事者早伐邪谋,亟培善类。”疏入,魏忠贤、刘朝辈皆不悦。以丁巳主察之人不指名直奏,责令置对。允仪言:“丁巳主察者郑继之、李志也,考功科道则赵士谔、徐绍吉、韩浚也。当日八法之处分,台省之例转,大僚之拾遗,黑白颠倒,私意横行。凡抗论建籓,催请之国,保护先帝,有功国本者,靡不痛加摧抑;必欲败其名,锢其身,尽其伦类而后快。于是方从哲独居政府,亓诗教、赵兴邦等分部要津。凡疆圉重臣,皆贿赂请托而得,如李维翰、杨镐、熊廷弼、李如柏、如桢,何一不出其保举?迨封疆破坏,囹圄充塞,而此辈宴然无恙。臣所以痛心辽事,追恨前此当轴之人也。”中旨将重谴允仪,以大学士叶向高言,停俸半岁。   已,复因灾祲上言:“内降当停,内操当罢。陵工束手,非所以展孝思;直臣久废,非所以光圣德。东南杼柚已空,重以屡次之加派;金吾冒滥已极,加以非分之袭封。圣心一转移,天下无不顺应。区区修禳虚文,安能格上穹哉!”帝不能用。   巡按陕西,条上筹边八事。太常少卿王绍徽家居,与里人冯从吾不协。允仪重从吾,薄绍徽。魏忠贤擢绍徽佐都察院用事。五年,允仪还朝,即出为湖广副使。其冬又使给事中苏兆先劾其为门户渠魁,遂削籍。崇祯元年,荐起御史,言:“奸党王绍徽创《点将录》,献之逆奄。其后效之者有《同志》、《天监》、《盗柄》诸录,清流遂芟刈无遗。乞加削夺,为倾陷忠良之戒。”从之。其冬,掌河南道事,陈计吏八则。明年,佐都御史曹于汴,大计京官,贬黜者二百余人,坐不谨者百人,仕路为清。寻擢太仆少卿。   四年六月,以右佥都御史抚治郧阳。诸府标兵止五百,饷六千,不及一大郡监司。且承平久,人不知兵,而属城率庳薄,无守具。六年,流贼将窥湖广。兵部令移镇襄阳,郧阳益虚。其冬,贼大至,陷郧西上津。明年,陷房县、保康。允仪兵少,不能御,上章乞援,且请罪。会贼入川,郧得少缓。中官陈大金与左良玉来援,副使徐景麟见其多携妇女,疑为贼,用砲击之,士马多死。大金怒,诉诸朝,命逮景麟,责允仪陈状。已而并逮允仪下狱,戍边,而以卢象升代。十五年,御史杨尔铭、给事中倪仁祯相继论荐,未及用而卒。   邹维琏,字德辉,江西新昌人。万历三十五年进士。授延平推官。耿介有大节。巡抚袁一骥以私憾摭布政窦子偁罪,维琏以去就争。监司欲为一骥建生祠,维琏抗词力阻。行取,授南京兵部主事,进员外郎。辽左用兵,疏陈数事。寻以忧去。   天启三年,起官职方,进郎中。刑部主事谭谦益荐妖人宋明时能役神兵复辽左地,魏忠贤阴主之。维琏极言其妖妄。忠贤怒,矫旨谯责。海内方用师,将帅悉贿进,职方尤冗秽。维琏素清严,请寄皆绝,因极论债帅之弊,讥切中官、大臣。   吏部尚书赵南星知其贤,调为稽勋郎中。时言路横恣,凡用吏部郎,必咨其同乡居言路者。给事中傅櫆、陈良训、章允儒以南星不先咨己,大怒,共诟谇维琏。及维琏调考功,櫆等益怒,交章力攻。又以江西有吴羽文,例不当用,两人迫羽文去,以窘辱维琏。维琏愤,拜疏求罢,即日出城。疏中以章惇攻苏轼、蔡京逐司马光为言,櫆等愈怒。櫆遂显攻魏大中、左光斗以及维琏。自是朝端水火,诸贤益不安其位矣。维琏欲去不得,诏留视事。乃严核官评,无少假借。   杨涟劾魏忠贤,被旨切责。维琏抗疏曰:“忠贤大奸大恶,罄竹难书。陛下怜其小信小忠,不忍割弃。岂知罪恶既盈,即不忍不可得。汉张让、赵忠,灵帝以父母称之;唐田令孜,僖宗亦以阿父称之;我朝王振、曹吉祥、刘瑾,亦尝宠之群臣之上。有一人老死牖下,获保富贵哉?今陛下以太阿授忠贤,非所以为宗社计,亦非所以为忠贤计也。若夫黄扉元老,九列巨卿,安可自处于商辂、刘健、韩文下?”疏入,责其渎奏。崔呈秀坐赃被劾,维琏论戍边。诸媚珰者力别其是非,请托,拒不听,诸逆党交憾。及赵南星去国,维琏愿与俱去,忠贤即放归。无何,张讷劾南星,追论维琏调部非法,诏削籍。复构入汪文言狱,下吏,戍贵州。   崇祯初,起南京通政参议,就迁太仆少卿,疏陈卜相、久任、纳言、议谥、筹兵五事。五年二月,擢右佥都御史,代熊文灿巡抚福建。海寇刘香乱,遣游击郑芝龙击破之。海外红夷据彭湖,挟互市,后徙台湾,渐泊厦门。维琏屡檄芝龙防遏之,不听。明年夏,芝龙剿贼福宁,红夷乘间袭陷厦门城,大掠。维琏急发兵水陆进,芝龙亦驰援,焚其三舟,官军伤亦众。寇乃泛舟大洋,转掠青港、荆屿、石湾。诸将御之铜山,连战数日,始败去。维琏在事二年,劳绩甚著。会当国者温体仁辈雅忌维琏,而闽人宦京师者腾谤于朝,竟坐是罢官。八年春,叙却贼功,诏许起用。旋召拜兵部右侍郎,遘疾不赴,卒于家。   吴羽文既谢病归,至崇祯六年始复出。历考功文选郎中。帝以积疑吏部有私,选郎十一人谴黜大半,迁者三人而已。羽文痛绝诸弊,数与温体仁牴牾。贼毁皇陵,有诏肆赦。体仁令刑部尚书冯英以逆案入诏内。羽文执止之,而议起钱龙锡、李邦华等。侦事者诬羽文纳二人赇,下狱。羽文用高凤翔为大名知府。凤翔故尝坐小罚,言者复谓其徇私,坐谪戍。侍郎吴甡等交荐,复官,未赴卒。羽文,字长卿,南昌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   赞曰:王汝训诸人建言,挺謇谔之节,洊历卿贰,不陨厥问。余懋学之言十蠹,有以哉!邹维琏抗魏奄,拒逆党,仅坐谪戍,幸矣。 列传第一百二十四   李植(羊可立)江东之汤兆京金士衡王元翰孙振基(子必显)丁元荐(于玉立)李朴夏嘉遇   李植,字汝培。父承式,自大同徙居江都,官福建布政使。植举万历五年进士,选庶吉士,授御史。十年冬,张居正卒,冯保犹用事。其党锦衣指挥同知徐爵居禁中,为阅章奏,拟诏旨如故。居正党率倚爵以自结于保,爵势益张。而帝雅衔居正、保,未有以发。御史江东之首暴爵奸,并言兵部尚书梁梦龙与爵交欢,以得吏部,宜斥。帝下爵狱,论死,梦龙罢去。植遂发保十二大罪。帝震怒,罪保。植、东之由是受知于帝。   明年,植巡按畿辅,请宽居正所定百官乘驿之禁,从之。帝用礼部尚书徐学谟言,将卜寿宫于大峪山。植扈行阅视,谓其地未善。欲偕东之疏争,不果。明年,植还朝。时御史羊可立亦以追论居正受帝知。三人更相结,亦颇引吴中行、赵用贤、沈思孝为重。执政方忌中行、用贤,且心害植三人宠。会争御史丁此吕事及论学谟卜寿宫之非,与申时行等相拄,卒被斥去。   初,兵部员外郎嵇应科、山西提学副使陆檄、河南参政戴光启为乡会试考官,私居正子嗣修、懋修、敬修。居正败,此吕发其事。又言:“礼部侍郎何雒文代嗣修、懋修撰殿试策,而侍郎高启愚主南京试,至以‘舜亦以命禹’为题,显为劝进。”大学士申时行、余有丁、许国皆嗣修等座主也,言考官止据文艺,安知姓名,不宜以此为罪,请敕吏部核官评,以定去留。尚书杨巍议黜雒文,改调应科、檄,留启愚、光启,而言此吕不顾经旨,陷启愚大逆。此吕坐谪。植、东之及同官杨四知、给事中王士性等不平,交章劾巍,语侵时行。东之疏言:“时行以二子皆登科,不乐此吕言科场事。巍虽庇居正,实媚时行。”时行、巍并求去。帝欲慰留时行,召还此吕,以两解之。有丁、国言不谪此吕,无以安时行、巍心。国反覆诋言者生事,指中行、用贤为党。中行、用贤疏辨求去,语皆侵国,用贤语尤峻。国避位不出。于是左都御史赵锦,副都御史石星,尚书王遴、潘季驯、杨兆,侍郎沈鲤、陆光祖、舒化、何起鸣、褚鈇,大理卿温纯,及都给事中齐世臣、御史刘怀恕等,极论时行、国、巍不宜去。主事张正鹄、南京郎中汪应蛟、御史李廷彦、蔡时鼎、黄师颜等又力攻请留三臣者之失。中行亦疏言:“律禁上言大臣德政。迩者袭请留居正遗风,辅臣辞位,群起奏留,赞德称功,联章累牍。此谄谀之极,甚可耻也。祖宗二百余年以来,无谏官论事为吏部劾罢者,则又壅蔽之渐,不可长也。”帝竟留三臣,责言者如锦等指。其后,启愚卒为南京给事中刘一相劾去,时行亦不能救也。   帝追仇居正甚,以大臣阴相庇,独植、东之、可立能发其奸,欲骤贵之,风示廷臣。一相又劾锦衣都督刘守有匿居正家资。帝乃谕内阁黜守有,超擢居正所抑丘橓、余懋学、赵世卿及植、东之凡五人。时行等力为守有解,言橓等不宜骤迁。帝重违大臣意,议虽寝,心犹欲用植等。顷之,植劾刑部尚书潘季驯朋党奸逆,诬上欺君,季驯坐削籍。帝遂手诏吏部擢植太仆少卿,东之光禄少卿,可立尚宝少卿,并添注。廷臣益忌植等。   十三年四月旱,御史蔡系周言:“古者,朝有权臣,狱有冤囚,则旱。植数为人言:‘至尊呼我为儿,每观没入宝玩则喜我。’其无忌惮如此。陛下欲雪枉,而刑部尚书之枉,先不得雪。今日之旱,实由于植。”又曰:“植迫欲得中行柄国,以善其后;中行迫欲得植秉铨,而骋其私。倘其计得行,势必尽毒善类,今日旱灾犹其小者。”其他语绝狂诞。所称尚书,谓季驯也。疏上,未报,御史龚懋贤、孙愈贤继之。东之发愤上疏曰:“思孝、中行、用贤及张岳、邹元标数臣,忠义天植,之死不移,臣实安为之党,乐从之游。今指植与交欢为党,则植犹未若臣之密,愿先罢臣官。”不允。可立亦抗言:“奸党怀冯、张私惠,造不根之辞,以倾建言诸臣,势不尽去臣等不止。”乞罢职。章下内阁,时行等请诘可立奸党主名。帝仍欲两为之解,寝阁臣奏,而敕都察院:“自今谏官言事,当顾国家大体,毋以私灭公,犯者必罪。”植、东之求去,不许。给事御史齐世臣、吴定等交章劾可立不当代植辨。报曰:“朕方忧旱,诸臣何纷争?”乃已。七月,御史龚仲庆又劾植、中行、思孝为邪臣,帝恶其排挤,出之外。世臣及御史顾钤等连章论救,不听。   是时,竟用学谟言,作寿宫于大峪山。八月,役既兴矣,大学士王锡爵,植馆师,东之、可立又尝特荐之于朝,锡爵故以面折张居正,为时所重。三人念时行去,锡爵必为首辅,而寿宫地有石,时行以学谟故主之,可用是罪也,乃合疏上言:“地果吉则不宜有石,有石则宜奏请改图。乃学谟以私意主其议,时行以亲故赞其成。今凿石以安寿宫者,与曩所立表,其地不一。朦胧易徙,若弈棋然,非大臣谋国之忠也。”时行奏辨,言:“车驾初阅时,植、东之见臣直庐,力言形龙山不如大峪。今已二年,忽创此议。其借事倾臣明甚。”帝责三人不宜以葬师术责辅臣,夺俸半岁。三人以明习葬法荐侍郎张岳、太常何源。两人方疏辞,锡爵忽奏言耻为植三人所引,义不可留,因具奏不平者八事。大略言:“张、冯之狱,上志先定,言者适投其会,而辄自附于用贤等撄鳞折槛之党。且谓舍建言别无人品;建言之中,舍采摭张、冯旧事,别无同志。以中人之资,乘一言之会,超越朝右,日寻戈矛。大臣如国、巍、化辈,曩尝举为正人。一言相左,日谋事刂刃,皆不平之大者。”御史韩国桢,给事中陈与郊、王敬民等因迭攻植等,帝下敬民疏,贬植户部员外郎,东之兵部员外郎,可立大理评事。张岳以诸臣纷争,具疏评其贤否,颇为植、东之、可立地,请令各宣力一方,以全终始。于时行、国、锡爵、巍、化、光祖、世臣、定、愈贤皆褒中寓刺,而力诋季驯、懋贤、系周、仲庆,惟中行、用贤、思孝无所讥贬。帝责岳颂美大臣,且支蔓,不足定国是,岳坐免。帝犹以植言寿宫有石数十丈,如屏风,其下皆石,恐宝座将置于石上。闰月,复躬往视之,终谓大峪吉,遂调三人于外。御史柯梃因自言习葬法,力称大峪之美,获督南畿学政。而植同年生给事中卢逵亦承风请正三人罪,士论哂之。   植、东之、可立自以言事见知,未及三岁而贬。植得绥德知州,旋引疾归。居十年,起沅州知州。屡官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时二十六年也。植垦土积粟,得田四万亩,岁获粮万石。户部推其法九边。以倭寇退,请因师旋,选主、客锐卒,驱除宿寇,恢复旧辽阳。诏下总督诸臣详议,不果行。奏税监高淮贪暴,请召还,不报。后淮激变,委阻挠罪于植。植疏辨乞休,帝慰留之。明年,锦、义失事,巡按御史王业弘劾植及诸将失律。植以却敌闻,且诋业弘。业弘再疏劾植欺蔽,诏解官听勘。勘已,命家居听用,竟不召。卒,赠兵部右侍郎。   可立,汝阳人。由安邑知县为御史,与植等并擢。已,由评事调大名推官。终山东佥事。   江东之,字长信,歙人。万历五年进士。由行人擢御史。首发冯保、徐爵奸,受知于帝。佥都御史王宗载尝承张居正指,与于应昌共陷刘台,东之疏劾之。故事,御史上封事,必以副封白长官。东之持入署,宗载迎谓曰:“江御史何言?”曰:“为死御史鸣冤。”问为谁?曰:“刘台也。”宗载失气反走,遂与应昌俱得罪。东之出视畿辅屯政,奏驸马都尉侯拱宸从父豪夺民田,置于理。先是,皇子生,免天下田租三之一,独不及皇庄及勋戚庄田。东之为言,减免如制。还朝,擢光禄少卿,改太仆。坐争寿宫事,与李植、羊可立皆贬。东之得霍州知州,以病免。久之,起邓州,进湖广佥事。三迁大理寺右少卿。二十四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贵州。击高砦叛苗,斩首百余级。京察,被劾免官。复以遣指挥杨国柱讨杨应龙败绩事,黜为民。愤恨抵家卒。   东之官行人时,刑部郎舒邦儒阖门病疫死,遗孤一岁,人莫敢过其门。东之经纪其丧,提其孤归,乳之。舒氏卒有后。   汤兆京,字伯闳,宜兴人。万历二十年进士。除丰城知县。治最,征授御史。连劾礼部侍郎硃国祚、蓟辽总督万世德,帝不问。巡视西城,贵妃宫阉竖涂辱礼部侍郎敖文祯,兆京弹劾,杖配南京。时矿税繁兴,奸人竞言利。有谓开海外机易山,岁可获金四十万者,有请征徽、宁诸府契税,鬻高淳诸县草场者,帝意俱向之。兆京偕同官金忠士、史学迁、温如璋交章力谏,不报。出按宣府、大同,请罢税使张晔、矿使王虎、王忠,亦不纳。掌河南道。佐孙丕扬典京察,所谴黜皆当,而被黜者之党争相攻击。兆京亦十余疏应之。其词直,卒无以夺也。详具丕扬传中。寻出按顺天诸府。守陵中官李浚诬军民盗陵木,逮系无虚日。兆京按宣府时奏之,浚亦诬讦兆京。帝遣使按验,事已白,而诸被系者犹未释,兆京悉纵遣之。东厂太监卢受纵其下横都市,兆京论如法。   还复掌河南道。福王久不之国,兆京倡给事御史伏阙固请,卒不得命。南京缺提学御史,吏部尚书赵焕调浙江巡按吕图南补之,寻以年例出三御史于外,皆不咨都察院。兆京引故事争。图南之调,为给事中周永春所劾,弃官归。兆京及御史王时熙、汪有功为图南申雪,语侵永春,并及焕,二人连章辨,兆京亦争之强。帝欲安焕,为稍夺兆京俸。兆京以不得其职,拜疏径归。御史李邦华、周起元、孙居相遂助兆京攻焕。帝亦夺其俸,然焕亦引去。   兆京居官廉正,遇事慷慨。其时党势已成,正人多见齮龁。兆京力维持其间,清议倚以为重。屡遭排击,卒无能一言污之者。天启中,赠太仆少卿。   金士衡,字秉中,长洲人。父应徵,云南参政,以廉能称。士衡举万历二十年进士,授永丰知县,擢南京工科给事中。疏陈矿税之害,言:“曩者采于山,榷于市,今则不山而采,不市而榷矣。刑余小丑,市井无藉,安知远谋,假以利柄,贪饕无厌。杨荣启衅于丽江,高淮肆毒于辽左,孙朝造患于石岭,其尤著者也。今天下水旱盗贼,所在而有。萧、砀、丰、沛间河流决堤,居人为鱼鳖,乃复横征巧取以蹙之。兽穷则攫,鸟穷则啄,祸将有不可言者。”甘肃地震,复上疏曰:“往者湖广冰雹,顺天昼晦,丰润地陷,四川星变,辽东天鼓震,山东、山西则牛妖,人妖、今甘肃天鸣地裂,山崩川竭矣。陛下明知乱徵,而泄泄从事,是以天下戏也。”因极言边糈告匮,宜急出内帑济饷,罢撤税使,毋事掊克,引鹿台、西园为戒。帝皆不听。南京督储尚书王基、云南巡抚陈用宾拾遗被劾,给事中钱梦皋、御史张以渠等考察被黜,为沈一贯所庇,帝皆留之。士衡疏争。侍郎周应宾、黄汝良、李廷机当预推内阁。士衡以不协人望,抗章论。姜士昌、宋焘言事得罪,并申救之。给事中王元翰言军国机密不宜抄传,诏并禁章奏未下者。由是中朝政事,四方寂然不得闻。士衡力陈其非便。疏多不行。帝召王锡爵为首辅,以被劾奏辨,语过愤激,士衡驰疏劾之。寻擢南京通政参议。时元翰及李三才先后为言者所攻,士衡并为申雪。三十九年,大计京官。掌南察者,南京吏部侍郎史继偕,齐、楚、浙人之党也,与孙丕扬北察相反,凡助三才、元翰者悉斥之。士衡亦谪两浙盐运副使,不赴。天启初,起兵部员外郎。累迁太仆少卿。引疾去,卒于家。   先是,杨应龙伏诛,贵州宣慰使安疆臣邀据故所侵地。总督王象乾不许。士衡遂劾象乾起衅。后象乾弟象恒巡抚苏、松,以兄故颇衔士衡。廉知其清介状,称说不置云。   王元翰,字伯举,云南宁州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选庶吉士。三十四年,改吏科给事中。意气陵厉,以谏诤自任。时廷臣习偷惰,法度尽弛。会推之柄散在九列科道。率推京卿,每署数倍旧额。而建言诸臣,一斥不复。大臣被弹,率连章诋讦。元翰悉疏论其非。   寻进工科右给事中,巡视厂库,极陈惜薪司官多之害。其秋上疏,极言时事败坏,请帝味爽视朝,廷见大臣,言官得随其后,日陈四方利病。寻复陈时事,言:“辅臣,心膂也。硃赓辅政三载,犹未一觏天颜,可痛哭者一。九卿强半虚悬,甚者阖署无一人。监司、郡守,亦旷年无官,或一人绾数符。事不切身,政自苟且,可痛哭者二。两都台省寥寥几人。行取入都者,累年不被命。庶常散馆亦越常期。御史巡方事竣,遣代无人。威令不行,上下胥玩,可痛哭者三。被废诸臣,久沦山谷。近虽奉诏叙录,未见连茹汇征。苟更阅数年,日渐销铄。人之云亡,邦国殄瘁,可痛哭者四。九边岁饷,缺至八十余万,平居冻馁,脱巾可虞;有事怨愤,死绥无望。塞北之患,未可知也。京师十余万兵,岁靡饷二百余万,大都市井负贩游手而已。一旦有急,能驱使赴敌哉?可痛哭者五。天子高拱深居,所恃以通下情者,只章疏耳,今一切高阁。慷慨建白者莫不曰‘吾知无济,第存此议论耳’。言路惟空存议论,世道何如哉!可痛哭者六。榷税使者满天下,致小民怨声彻天,降灾召异。方且指殿工以为名,借停止以愚众。是天以回禄警陛下,陛下反以回禄剥万民也。众心离叛,而犹不知变,可痛哭者七。郊庙不亲,则天地祖宗不相属;朝讲不御,则伏机隐祸不上闻。古今未有如此而天下无事者。且青宫辍讲,亦已经年,亲宦官宫妾,而疏正人端士,独奈何不为宗社计也!可痛哭者八。”帝皆不省。   武定贼阿克作乱。元翰上言:“克本小丑,乱易平也。至云南大害,莫甚贡金、榷税二事。民不堪命,至杀税使,而征榷如故。贡金请减,反增益之。众心愤怒,使乱贼假以为名。贼首纵扑灭,虐政不除,滇之为滇,犹未可保也。”俄言:“矿税之设,本为大工。若捐内帑数百万金,工可立竣,毋徒苦四方万姓。”疏皆不报。寻两疏劾贵州巡抚郭子章等凡四人,言:“子章曲庇安疆臣,坚意割地,贻西南大忧。且尝著《妇寺论》,言人主当隔绝廷臣,专与宦官宫妾处,乃相安无患。子章罪当斩。”不纳。   先是,廷推阁臣。元翰言李廷机非宰相器。已而黄汝良推吏部侍郎,全天叙推南京礼部侍郎。汝良,廷机邑人;天叙,硃赓同乡也。元翰极论会推之弊,讥切政府,二人遂不用。至是,将推两京兵部尚书萧大亨、孙幰为吏部尚书。元翰亦疏论二人,并言职方郎申用懋为大亨谋主,太常少卿唐鹤征为幰谋主,亦当斥。寻因灾异,乞亟罢赓、大亨及副都御史詹沂。且言:“近更有二大变。大小臣工志期得官,不顾嗤笑,此一变也。陛下不恤人言,甚至天地谴告亦悍然弗顾,此又一变也。有君心之变,然后臣工之变因之。在今日,挽天地洪水寇贼之变易,挽君心与臣工之变难。”又言:“陛下三十年培养之人才,半扫除于申时行、王锡爵,半禁锢于沈一贯、硃赓。”因荐邹元标、顾宪成等十余人。无何,又劾给事中喻安性、御史管橘败群丛秽,皆不报。掌厂内官王道不法,疏暴其罪,亦弗听。   元翰居谏垣四年,力持清议。摩主阙,拄贵近,世服其敢言。然锐意搏击,毛举鹰鸷,举朝咸畏其口。吏科都给事中陈治则与元翰不相能,御史郑继芳,其门人也,遂劾元翰盗库金,克商人赀,奸赃数十万。元翰愤甚,辨疏诋继芳北鄙小贼,语过激。于是继芳党刘文炳、王绍徽、刘国缙等十余疏并攻之,而史记事、胡忻、史学迁、张国儒、马孟祯、陈于廷、吴亮、金士衡、刘节、刘兰辈则连章论救。帝悉不省。元翰乃尽出其筐箧,舁置国门,纵吏士简括,恸哭辞朝而去。吏部坐擅离职守,谪刑部检校。后孙丕扬主京察,斥治则、国缙等,亦以浮躁坐元翰,再贬湖广按察知事。方继芳之发疏也,即潜遣人围守元翰家。及元翰去,所劾赃无有,则谓寄之记事家。两党分争久不息。而是时劾李三才者亦指其贪,诸左右元翰者又往往左右三才,由是臣僚益相水火,而朋党之势成矣。   天启初,累迁刑部主事。魏忠贤乱政,其党石三畏劾之,削籍。庄烈帝即位,复官。将召用,为尚书王永光所尼。元翰乃流寓南都,十年不归。卒,遂葬焉。   孙振基,字肖冈,潼关卫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除莘县知县,调繁安丘。三十六年四月,以治行征,与李成名等十七人当授给事中,先除礼部主事。四十年十月命始下,振基得户科。时吏部推举大僚,每患乏才,振基力请起废。   韩敬者,归安人也,受业宣城汤宾尹。宾尹分校会试,敬卷为他考官所弃。宾尹搜得之,强总裁侍郎萧云举、王图录为第一。榜发,士论大哗。知贡举侍郎吴道南欲奏之,以云举、图资深,嫌挤排前辈,隐不发。及廷对,宾尹为敬夤缘得第一人。后宾尹以考察褫官,敬亦称病去,事三年矣。会进士邹之麟分校顺天乡试,所取童学贤有私,于是御史孙居相并宾尹事发之。下礼官,会吏部都察院议,顾不及宾尹事。振基乃抗疏请并议,未得命。礼部侍郎翁正春等议黜学贤,谪之麟,亦不及宾尹等。振基谓议者庇之,再疏论劾。帝乃下廷臣更议。御史王时熙、刘策、马孟祯亦疏论其事,而南京给事中张笃敬证尤力。方宾尹之分校也,越房取中五人,他考官效之,竞相搜取,凡十七人。时宾尹虽废,中朝多其党,欲藉是宽敬。正春乃会九卿赵焕及都给事中翁宪祥、御史余懋衡等六十三人议坐敬不谨,落职闲住。御史刘廷元、董元儒、过庭训,敬同乡也,谓敬关节果真,罪非止不谨,执不署名,意欲迁延为敬地。正春等不从,持初议上。廷元遂疏劾之,公议益愤。振基、居相、笃敬及御史魏云中等连章论列。给事中商周祚亦敬同乡,议并罪道南。孟祯以道南发奸,不当罪,再疏纠驳。帝竟如廷元等言,敕部更核。廷元党亓诗教遂劾正春首鼠两端,正春寻引去。   会熊廷弼之议亦起。初,宾尹家居,尝夺生员施天德妻为妾,不从,投缳死。诸生冯应祥、芮永缙辈讼于官,为建祠,宾尹耻之。后永缙又发诸生梅振祚、宣祚朋淫状。督学御史熊廷弼素交欢宾尹,判牒言此施、汤故智,欲藉雪宾尹前耻。又以所司报永缙及应祥行劣,杖杀永缙。巡按御史荆养乔遂劾廷弼杀人媚人,疏上,径自引归。廷弼亦疏辨。都御史孙玮议镌养乔秩,令廷弼解职候勘。时南北台谏议论方嚣,各自所左右。振基、孟祯、云中策及给事李成名、麻僖、陈伯友,御史李邦华、崔尔进、李若星、潘之祥、翟凤翀、徐良彦等持勘议甚力。而笃敬及给事中官应震、姜性、吴亮嗣、梅之焕、亓诗教、赵兴邦,御史黄彦士,南京御史周远等驳之,疏凡数十上。振基及诸给事御史复极言廷弼当勘,斥应震等党庇,自是党廷弼者颇屈。帝竟纳玮言,令廷弼解职。其党大恨。吏部尚书赵焕者,惟诗教言是听,乃以年例出振基及云中、时熙于外。振基得山东佥事,玮亦引去。   振基劲直敢言。居谏垣仅半岁,数有建白。既去,科场议犹未定,策复上疏极论。而宾尹党必欲十七人并罪,以宽敬。孙慎行代正春,复集廷臣议。仍坐敬关节,而为十七人昭雪。疏竟留中。宾尹、敬有奥援,外廷又多助之,故议久不决。笃敬复上疏论敬,阴诋诸党人。诸党人旋出之外,并逐慎行。既而居相、策引去,之祥外迁。孟祯不平,疏言:“廷弼听勘一事,业逐去一总宪,外转两言官矣,独介介于之祥。敬科场一案,亦去两侍郎、两言官矣,复断断于笃敬,毋乃已甚乎!”孟祯遂亦调外。凡与敬为难者,朝无一人。敬由是得宽典,仅谪行人司副。盖七年而事始竣云。振基到官,寻以忧去,卒于家。   子必显,字克孝。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官文选员外郎,为尚书赵南星所重。天启五年冬,魏忠贤罗织清流,御史陈睿谟劾其世投门户,遂削籍。崇祯二年,起验封郎中,移考功。明年,移文选。尚书王永光雅不喜东林,给事中常自裕因劾其推举不当数事,且诋以贪污。御史吴履中又劾其紊乱选法。必显两疏辨,帝不听,谪山西按察司经历,量移南京礼部主事。道出柘城、归德,适流贼来犯,皆为设守,完其城。一时推知兵。历尚宝司丞、大理左寺丞。十一年冬,都城被兵,兵部两侍郎皆缺,尚书杨嗣昌请不拘常格,博推才望者迁补,遂擢必显右侍郎。甫一月,无疾而卒。   丁元荐,字长孺,长兴人。父应诏,江西佥事。元荐举万历十四年进士。请告归。家居八年,始谒选为中书舍人。甫期月,上封事万言,极陈时弊。言今日事势可寒心者三:饥民思乱也,武备积弛也,日本封贡也。可浩叹者七:征敛苛急也,赏罚不明也,忠贤废锢也,辅臣妒嫉也,议论滋多也,士习败坏也,褒功恤忠未备也。坐视而不可救药者二,则纪纲、人心也。其所言辅臣,专斥首辅王锡爵,元荐座主也。   二十七年京察。元荐家居,坐浮躁论调。阅十有二年,起广东按察司经历,移礼部主事。甫抵官,值京察事竣,尚书孙丕扬力清邪党,反为其党所攻。副都御史许弘纲故共掌察,见群小横甚,畏之,累疏请竣察典,语颇示异。群小藉以攻丕扬。察疏犹未下,人情杌陧,虑事中变,然无敢言者。元荐乃上言弘纲持议不宜前却,并尽发诸人隐状。党人恶之,交章论劾无虚日。元荐复再疏辨晰,竟不安其身而去。其后邪党愈炽,正人屏斥殆尽,至有以“《六经》乱天下”语入乡试策问者。元荐家居不胜愤,复驰疏阙下,极诋乱政之叛高皇、邪说之叛孔子者。疏虽不报,党人益恶之。四十五年京察,遂复以不谨削籍。天启初,大起遗佚。元荐格于例,独不召。至四年,廷臣交讼其冤,起刑部检校,历尚宝少卿。明年,朝事大变,复削其籍。   元荐初学于许孚远,已,从顾宪成游。慷慨负气,遇事奋前,屡踬无少挫。通籍四十年,前后服官不满一载。同郡沈淮召入阁,邀一见,谢不往。尝过高攀龙,请与交欢,辞曰:“吾老矣,不能涉嫌要津。”遽别去。当东林、浙党之分,浙党所弹射东林者,李三才之次,则元荐与于玉立。   玉立,字中甫,金坛人。万历十一年进士。除刑部主事,进员外郎。二十年七月,疏陈时政阙失,言:“陛下宠幸贵妃,宴逸无度。恣行威怒,鞭笞群下,宫人奄竖无辜死者千人。夫人怀必死之心,而使处肘腋房闼间,倘因利乘便,甘心一逞,可不寒心!田义本一奸竖,陛下宠信不疑。迩者奏牍或下或留,推举或用或否,道路籍籍,咸谓义簸弄其间。盖义以陛下为城社,而外廷之憸邪又以义为城社。党合谋连,其祸难量。且陛下一惑于嬖幸,而数年以来,问安视膳,郊庙朝讲,一切不行。至边烽四起,祸乱成形,犹不足以动忧危之情,夺晏安之习。是君身之不修,未有甚于今日者矣。夫宫庭震惊,而陛下若罔闻,何以解两宫之忧?深拱禁中,开夤缘之隙,致邪孽侵权,而陛下未察其奸,何以杜旁落之渐?万国钦辈未尝忤主,而终于禁锢,何以励骨鲠之臣?上下隔越,国议、军机无由参断,而陛下称旨下令,终不出闺闼之间,何以尽大臣之谋?忠良多摈,邪佞得名,何以作群臣之气?远近之民,皆疑至尊日求般乐,不顾百姓涂炭,何以系天下之心?”因力言李如松、麻贵不可为大将,郑洛不当再起,石星不堪为本兵。疏入,不报。   寻进郎中,谢病归。久之,起故官。康丕扬辈欲以妖书陷郭正域,玉立独左右之。会有言医人沈令誉实为妖书者,搜其箧,得玉立与吏部郎中王士骐书,中及其起官事。帝方下吏部按问,而玉立遽疏辨。帝怒,褫其官。   玉立倜傥好事。海内建言废锢诸臣,咸以东林为归。玉立与通声气,东林名益盛。而攻东林者,率谓玉立遥制朝权,以是诟病东林。玉立居家久之,数被推荐。三十七年,稍起光禄丞,辞不赴。言者犹齮龁不已,御史马孟祯抗章直之,帝皆不省。又三年,以光禄少卿召,终不出。天启初,录先朝罪谴诸臣,玉立已前卒,赠尚宝卿。   李朴,字继白,朝邑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由彰德推官入为户部主事。四十年夏,朴以朝多朋党,清流废锢,疏请破奸党,录遗贤,因为顾宪成、于玉立、李三才、孙丕扬辨谤,而荐吕坤、姜士昌、邹元标、赵南星。帝不听。明年,再迁郎中。齐、楚、浙三党势盛,稍持议论者,群噪逐之。主事沈正宗、贺烺皆与相拄,坐贬官。朴性戆,积愤不平。其年十二月,上疏曰:   朝廷设言官,假之权势,本责以纠正诸司,举刺非法,非欲其结党逞威,挟制百僚,排斥端人正士也。今乃深结戚畹近坐,威制大僚;日事请寄,广纳赂遗;亵衣小车,遨游市肆,狎比娼优;或就饮商贾之家,流连山人之室。身则鬼蜮,反诬他人。此盖明欺至尊不览章奏,大臣柔弱无为,故猖狂恣肆,至于此极。臣谓此辈皆可斩也。   孙玮、汤兆京、李邦华、孙居相、周起元各争职掌,则群攻之。今或去或罚,惟存一居相,犹谓之党。夫居相一人耳,何能为?彼浙江则姚宗文、刘廷元辈,湖广则官应震、吴亮嗣、黄彦士辈,山东则亓诗教、周永春辈,四川则田一甲辈,百人合为一心,以挤排善类,而赵兴邦辈附丽之。陛下试思居相一人敌宗文辈百人,孰为有党耶?乃攻东林者,今日指为乱政,明日目为擅权,不知东林居何官?操何柄?在朝列言路者,反谓无权,而林下投闲杜门乐道者,反谓有权,此不可欺三尺竖子,而乃以欺陛下哉!至若黄克缵赃私钜万,已败犹见留;顾宪成清风百代,已死犹被论;而封疆坐死如陈用宾,科场作奸如韩敬,趋时鬻爵如赵焕,杀人媚人如熊廷弼,犹为之营护,为之称冤。国典安在哉!   望俯察臣言,立赐威断,先斩臣以谢诸奸,然后斩诸奸以谢天下,宗社幸甚。   疏奏,台谏皆大恨。宗文等及其党力诋,并侵居相,而一甲且罗织其赃私。帝雅不喜言官,得朴疏,心善之。会大学士叶向高、方从哲亦谓朴言过当,乃下部院议罚。而朴再疏发亮嗣、应震、彦士、一甲赃私,及宗文、廷元庇韩敬、兴邦媚赵焕状,且言:“诗教为群凶盟主,实社稷巨蠹,陛下尤不可不察。”帝为下诏切责言官,略如朴指。党人益怒,排击无虚日。侍郎李汝华亦以属吏出位妄言劾朴。部院议镌朴三级,调外任,帝持不下。至明年四月,吏部奉诏起废,朴名预焉。于是党人益哗,再起攻朴,并及文选郎郭存谦。存谦引罪,攻者犹未已。朴益愤,复陈浙人空国之由,追咎沈一贯,诋宗文及毛一鹭甚力,以两人皆浙产也。顷之,又再疏劾宗文、一鹭及其党董定策等。帝皆置不问。其年六月,始用阁臣言,下部院疏,谪朴州同知。自后党人益用事,遂以京察落其职。   天启初,起用,历官参议。卒,赠太仆少卿。魏忠贤窃柄,御史安伸追论,诏夺其赠。崇祯初,复焉。   夏嘉遇,字正甫,松江华亭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授保定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