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 - 第 157 页/共 175 页

其孙至远,有重名。长寿中为天官郎中。内史李昭德重其才,荐于则天,擢令知流内选事。或劝至远谢其私恩,至远曰:“李公以公见用,岂得以私谒也。”竟不谢,遂为昭德所衔,因事出为壁州刺史卒。   至远子畬,初为汜水主簿。处事敏速,有声称,虽村童厕养之辈,一阅之后,无不知替代姓名者。累转国子司业。事母甚谨,闺门邕睦,累代同居。每岁时拜庆,长幼男女,咸有礼节。及妻卒,时母已先病,畬恐伤母意,约家人不令哭声使闻于母,朝夕定省,不曾见其忧念之色,士友甚以此称之。及母终,过毁,卒于丧。   至远弟从远,景云中历黄门侍郎、太府卿。   素立从兄子游道,则天时官至冬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   薛大鼎,蒲州汾阳人,周太子少傅博平公善孙也。父粹,隋介州长史。汉王谅谋反,授绛州刺史,谅败伏诛。大鼎以年幼免死,配流辰州,后得还乡里。义旗初建,于龙门谒高祖,因说:“请勿攻河东,从龙门直渡,据永丰仓,传檄远近,则足食足兵。既总天府,据百二之所,斯亦拊背扼喉之计。”高祖深然之。时将士咸请先攻河东,遂从众议。授大将军府察非掾。   贞观中,累转鸿胪少卿、沧州刺史。州界有无棣河,隋末填废。大鼎奏开之,引鱼盐于海。百姓歌之曰:“新河得通舟楫利,直达沧海鱼盐至。昔日徒行今骋驷,美哉薛公德滂被。”大鼎又以州界卑下,遂决长芦及漳、衡等三河,分泄夏潦,境内无复水害。时与瀛州刺史贾敦颐、曹州刺史郑德本,俱有美政,河北称为“铛脚刺史”。   永徽四年,授银青光禄大夫,行荆州大都督府长史。明年卒。有二子:克构、克勤。   克构,天授中官至麟台监。克勤,历司农少卿,为来俊臣所陷伏诛。克构坐配流岭表而死。   贾敦颐,曹州冤句人也。贞观中,历迁沧州刺史。在职清洁,每入朝,尽室而行,唯弊车一乘,羸马数匹;羁勒有阙,以绳为之,见者不知其刺史也。二十三年,转瀛州刺史。州界滹沱河及滱水,每岁泛溢,漂流居人,敦颐奏立堤堰,自是无复水患。   永徽五年,累迁洛州刺史。时豪富之室,皆籍外占田;敦颐都括获三千余顷,以给贫乏。又发奸摘伏,有若神明。寻卒。弟敦实。   敦实,贞观中为饶阳令,政化清静,老幼怀之。时敦颐复授瀛州刺史。旧制,大功以上不复连官。朝廷以其兄弟在职,俱有能名,竟不迁替。咸亨元年,累转洛州长史,甚有惠政。时洛阳令杨德干杖杀人吏,以立威名,敦实曰:“政在养人,义须存抚,伤生过多,虽能亦不足贵也。”常抑止德干,德干亦为之稍减。四年,迁太子右庶子。   初敦颐为洛州刺史,百姓共树碑于大市通衢;及敦实去职,复刻石颂美,立于兄之碑侧,时人号为“棠棣碑”。敦实后为怀州刺史。永淳初,以年老致仕。及病笃,子孙迎医视之,敦实曰:“未闻良医能治老也。”终不服药。垂拱四年卒,时年九十余。   子膺福,先天中,历左散骑常侍、昭文馆学士,坐预窦怀贞等谋逆伏诛。   李君球,齐州平陵人也。父义满,属隋乱,纠合宗党,保固村闾,外盗不敢侵逼,以功累授齐郡通守。武德初,远申诚款,诏以其宅为譂州,仍拜为总管,封平陵郡公。   君球少任侠,颇涉书籍。贞观中,齐州都督齐王据州城举兵作乱,君球与兄子行均守县城。事平,太宗闻而嘉之,擢授游击将军,仍改其本县为全节县。君球累补左骁卫、义全府折冲都尉。   龙朔三年,高宗将伐高丽,君球上疏谏曰:   臣闻心之病者,不能缓声;事之急者,不能安言;性之慈者,不能隐情。且食君之禄者,死君之事。今臣食陛下之禄矣,其敢爱身乎?臣闻《司马法》曰:“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兵者,凶器,战者,危事,故圣主明王重行之也。爱人力之尽,恐府库之殚,惧社稷之危,生中国之患。故古人云:“务广德者昌,务广地者亡。”昔秦始皇好战不已,至于失国,是不爱其内而务其外故也。汉武远讨朔方,殆乎万里,广拓南海,分为八郡;终于户口减半,国用空虚。至于末年,方垂哀痛之诏,自悔其失。   彼高丽者,辟侧小丑,潜藏山海之间,得其人不足以彰圣化;弃其地不足以损天威。何至乎疲中国之人,倾府库之实,使男子不得耕耘,女子不得蚕织!陛下为人父母,不垂恻隐之心,倾其有限之赀,贪于无用之地。设令高丽既灭,即不得不发兵镇守,少发则兵威不足,多发则人心不安,是乃疲于转戍,万姓无聊生也。万姓无聊,即天下败矣!天下既败,陛下何以自安?故臣以为征之不如不征,灭之不如不灭。   书奏不纳。   寻迁蔚州刺史。未行,改为兴州刺史。累迁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政尚严肃,人吏惮之,盗贼屏迹,高宗频降书劳勉。时有吐谷浑犯塞,以君球素有威重,转为灵州都督。寻卒官。   崔知温,许州鄢陵人。祖枢,司农卿。父义真,陕州刺史。知温初为左千牛。麟德中,累转灵州都督府司马。州界有浑、斛薛部落万余帐,数侵掠居人,百姓咸废农业,习骑射以备之。知温表请徙于河北,斛薛不愿迁移。时将军契苾何力为之言于高宗,遂寝其奏。知温前后十五上诏,竟从之,于是百姓始就耕获。后斛薛入朝,因过州谢曰:“前蒙奏徙河北,实有怨心。然牧地膏腴,水草不乏,部落日富,始荷公恩。”拜伏而去。   知温四迁兰州刺史。会有党项三万余众来寇州城,城内胜兵既少,众大惧,不知所为。知温使开城门延贼,贼恐有伏,不敢进。俄而将军权善才率兵来救,大破党项之众。善才因其降,欲尽坑之,以绝后患,知温曰:“弗逆克奔,古人之善战。诛无噍类,祸及后昆。又溪谷峥嵘,草木幽蔚,万一变生,悔之何及!”善才然其计。又欲分降口五百人以与知温。知温曰:“向论安危之策,乃公事也,岂图私利哉!”固辞不受。党项余众由是悉来降附。   知温累迁尚书左丞,转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兼修国史。永隆二年七月,迁中书令。永淳三年三月卒,年五十七,赠荆州大都督。   子泰之,开元中官至工部尚书。   少子谔之。谔之,神龙初为将作少匠,预诛张易之有功,封博陵县侯,赐实封二百户。开元初,累迁少府监。   知温兄知悌。知悌,高宗时官至户部尚书。   高智周,常州晋陵人。少好学,举进士。累补费县令,与丞、尉均分俸钱,政化大行,人吏刊石以颂之。寻授秘书郎、弘文馆直学士,预撰《瑶山玉彩》、《文馆辞林》等。三迁兰台大夫。时孝敬在东宫,智周与司文郎中贺凯、司经大夫王真儒等,俱以儒学诏授为侍读。总章元年,请假归葬其父母,因谓所亲曰:“知进而不知退,取患之道也。”乃称疾去职。   俄起授寿州刺史,政存宽惠,百姓安之。每行部,必先召学官。见诸生,试其讲诵,访以经义及时政得失,然后问及垦田狱讼之事。咸亨二年,召拜正谏大夫,兼检校礼部侍郎。寻迁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兼修国史。俄转御史大夫,累表固辞烦剧之任,高宗嘉其意,拜右散骑常侍。又请致仕,许之。永淳二年十月,卒于家,年八十二,赠越州都督府。   智周少与乡人蒋子慎善,同诣善相者,曰:“明公位极人臣,而胤嗣微弱;蒋侯官禄至薄,而子孙转盛。”子慎后累年为建安尉卒,其子绘来谒智周。智周已贵矣,曰:“吾与子父有故,子复有才。”因以女妻之。永淳中,为缑氏尉、郑州司兵卒。   绘子捷,举进士。开元中,历台省,仕至湖、延二州刺史。子贵,赠扬州大都督。   捷子冽、涣,并进士及第。冽,历礼、吏、户部三侍郎,尚书左丞;涣,天宝末给事中,永泰初右散骑常侍。高氏殄灭已久,果符相者之言。初,冽兄弟在父艰,庐于墓侧,植松柏千余株,又同时荣贵,人推其友爱。   冽子链,涣子铢,亦进士举。   田仁会,雍州长安人。祖轨,隋幽州刺史、信都郡公。父弘,陵州刺史,袭信都郡公。仁会,武德初应制举,授左卫兵曹,累迁左武候中郎将。贞观十八年,太宗征辽发后,薛延陀数万骑抄河南,太宗令仁会及执失思力率兵击破之,逐北数百里,延陀脱身走免。太宗嘉其功,降玺书慰劳。   永徽二年,授平州刺史,劝学务农,称为善政。转郢州刺史,属时旱,仁会自曝祈祷,竟获甘泽。其年大熟,百姓歌曰:“父母育我田使君,精诚为人上天闻。田中致雨山出云,仓廪既实礼义申。但愿常在不患贫。”五迁胜州都督。州界有山贼阻险,劫夺行李,仁会发骑尽捕杀之。自是外户不闭,盗贼绝迹。入为太府少卿。   麟德二年,转右金吾将军,所得禄俸,估外有余,辄以纳官,时人颇讥其邀名。仁会强力疾恶,昼夜巡警,自宫城至于衢路,丝毫越法,无不立发。每日庭引百余人,躬自阅罚,略无宽者。京城贵贱,咸畏惮之。   时有女巫蔡氏,以鬼道惑众,自云能令死者复生,市里以为神明,仁会验其假妄,奏请徙边。高宗曰:“若死者不活,便是妖妄;若死者得生,更是罪过。”竟依仁会所奏。   仁会,总章二年迁太常正卿,咸亨初又转右卫将军,以年老致仕。仪凤四年卒,年七十八,谥曰威。神龙中,以子归道赠户部尚书。   归道,弱冠明经举。长寿中累补司宾丞,仍通事舍人内供奉。久之,转左卫郎将。   圣历初,突厥默啜遣使请和,制遣左豹韬卫将军阎知微入蕃,册为立功报国可汗。默啜又遣使入朝谢恩,知微遇诸途,便与之绯袍、银带,兼表请蕃使入都日,大备陈设。归道上言曰:“突厥背恩积稔,悔过来朝,宜待圣恩,宽其罪戾,解辫削衽,须禀天慈。知微擅与袍带,国家更将何物充赐?望反初服,以俟朝恩。且小蕃使到,不劳大备之仪。”则天然之。   及默啜将至单于都护府,乃令归道摄司宾卿迎劳之。默啜又奏请六胡州及单于都护府之地,则天不许。默啜深怨,遂拘絷归道,将害之。归道辞色不挠,更责以无厌求请,兼喻其祸福,默啜意稍解。会有制赐默啜粟三万石、杂彩五万段、农器三千事,并许之结婚。于是归道得还,遂面陈默啜不利之状,请加防御,则天纳焉。顷之,默啜果叛,挟阎知微入寇赵、定等州。擢拜归道夏官侍郎,甚见亲委。累迁左金吾将军、司膳卿,兼押千骑。未几,除尚方监,加银青光禄大夫。转殿中监,仍令依旧押千骑,宿卫于玄武门。   敬晖等讨张易之、昌宗也,遣使就索千骑。归道既先不预谋,拒而不与。及事定,晖等将诛之,归道执辞免,令归私第。中宗嘉其忠壮,召拜太仆少卿,骤除殿中少监、右金吾将军。岁余病卒,赠辅国大将军,追封原国公,中宗亲为文以祭之。   子宾庭,开元中为光禄卿。   韦机,雍州万年人。祖元礼,隋浙州刺史。父恪,洛州别驾。机,贞观中为左千牛胄曹,充使往西突厥,册立同俄设为可汗。会石国反叛,路绝,三年不得归。机裂裳录所经诸国风俗物产,名为《西征记》。及还,太宗问蕃中事,机因奏所撰书。太宗大悦,擢拜朝散大夫,累迁至殿中监。   显庆中为檀州刺史。边州素无学校,机敦劝生徒,创立孔子庙,图七十二子及自古贤达,皆为之赞述。会契苾何力东讨高丽,军众至檀州,而滦河泛涨,师不能进,供其资粮,数日不乏。何力全师还,以其事闻。高宗以为能,超拜司农少卿,兼知东都营田,甚见委遇。有宦者于苑中犯法,机杖而后奏。高宗嗟赏,赐绢数十疋,谓曰:“更有犯者,卿即鞭之,不烦奏也。”   上元中,迁司农卿,检校园苑。造上阳宫,并移中桥从立德坊曲徙于长夏门街,时人称其省功便事。有道士硃钦遂为天后所使,驰传至都,所为横恣。机囚之,因密奏曰:“道士假称中宫驱使,依倚形势,臣恐亏损皇明,为祸患之渐。”高宗特发中使慰谕机,而钦遂配流边州,天后由是不悦。   仪凤中,机坐家人犯盗,为宪司所劾,免官。永淳中,高宗幸东都,至芳桂宫驿,召机,令白衣检校园苑。将复本官,为天后所挤而止,俄令检校司农少卿事,会卒。   子余庆。余庆官至右骁卫兵曹,早卒。余庆子岳。   岳亦以吏干著名,则天时,累转汝州司马。会则天幸长安,召拜尚舍奉御,从驾还京,因召见。则天谓曰:“卿是韦机之孙,勤干固有家风也。卿之家事,朕悉知之。”因问家人名,赏慰良久。寻拜太原尹。岳素不习武,固辞边任。由是忤旨,左迁宋州长史,历海、虢二州刺史,所在皆著威名。睿宗时,入为殿中少监,甚承恩顾。及窦怀贞、李晋等伏诛,以岳尝与交往,为姜皎所陷,左迁渠州别驾,稍迁陕州刺史。开元中,卒于颍州别驾。岳子景骏。   景骏明经举,神龙中,累转肥乡令。县北界漳水,连年泛溢。旧堤迫近水漕,虽修筑不息,而漂流相继。景骏审其地势,拓南数里,因高筑堤。暴水至,堤南以无患,水去而堤北称为腴田。漳水旧有架柱长桥,每年修葺,景骏又改造为浮桥。自是无复水患,至今赖焉。时河北饥,景骏躬抚合境村闾,必通赡恤,贫弱独免流离。及去任,人吏立碑颂德。   开元中,为贵乡令。县人有母子相讼者,景骏谓之曰:“吾少孤,每见人养亲,自恨终天无分,汝幸在温清之地,何得如此?锡类不行,令之罪也。”因垂泣呜咽,仍取《孝经》付令习读之。于是母子感悟,各请改悔,遂称慈孝。   累转赵州长史,路由肥乡,人吏惊喜,竞来犒饯,留连经日。有童稚数人,年甫十余岁,亦在其中,景骏谓曰:“计吾为此令时,汝辈未生,既无旧恩,何殷勤之甚也?”咸对曰:“此间长宿传说,县中廨宇、学堂、馆舍、堤桥,并是明公遗迹。将谓古人,不意亲得瞻睹,不觉欣恋倍于常也。”其为人所思如此。   十七年,迁房州刺史。州带山谷,俗参蛮夷,好淫祀而不修学校。景骏始开贡举,悉除淫祀。又通狭路,并造传馆,行旅甚以为便。二十年,转奉先令,未行而卒。   权怀恩,雍州万年人,周荆州刺史、千金郡公景宣玄孙也。其先自天水徙家焉。祖弘寿,大业末为临汾郡司仓书佐。高祖镇晋阳,引判留守事。以从义师之功,累转秦王府长史,太宗遇之甚厚。又从平王世充,拜太仆卿。累封卢国公卒,谥曰恭。父知让,袭爵,官至博州刺史。   怀恩初以廕授太子洗马。咸亨初,累转尚乘奉御,袭爵卢国公。时有奉乘安毕罗善于调马,甚为高宗所宠。怀恩奏事,遇毕罗在帝左右戏无礼,怀恩退而杖之四十。高宗知而嗟赏之,谓侍臣曰:“怀恩乃能不避强御,真良吏也。”即日拜万年令。为政清肃,令行禁止,前后京县令无及之者。后历庆、莱、卫、邢四州刺史,洛州长史。   怀恩姿状雄毅,束带之后,妻子不敢仰视。所历皆以威名御下,人吏重足而立。俄出为宋州刺史。时汴州刺史杨德干亦以严肃与怀恩齐名。至是怀恩路由汴州,德干送之出郊,怀恩见新桥中途立木以禁车过者,谓德干曰:“一言处分岂不得,何用此为?”德干大惭,时议以为不如怀恩也。转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寻卒。   侄楚璧,官至左领军卫兵曹参军。开元十年,驾在东都,楚璧乃与故兵部尚书李迥秀男齐损、从祖弟金吾淑、陈仓尉、卢玢及京城左屯营押官长上折冲周履济、杨楚剑、元令琪等举兵反。立楚璧兄子梁山,年十五,诈称襄王男,号为光帝。拥左屯营兵百余人,梯上景风门,逾城而入,踞长乐恭礼门。入宫城,求留守、刑部尚书王志愔,不获。属天晓,屯营兵自相翻覆,尽杀梁山等。传首东都,楚璧并坐籍没。   怀恩叔祖万纪。万纪性强正,好直言。贞观中,为治书侍御史,以公事奏劾魏征、温彦博等,太宗以为不避豪贵,甚礼之。迁尚书左丞,封冀氏男,再转齐王祐府长史。祐既失德,数匡正之,竟为祐所杀,语在《祐传》。祐既死,赠万纪齐州都督、武都公,谥曰敬。   子玄福,高宗时为兵部侍郎。   冯元常,相州安阳人,自长乐徙家焉,北齐右仆射子琮曾孙也。举明经。高宗时,累迁监察御史,为剑南道巡察使,兴利除害,蜀土赖焉。永淳中,为尚书左丞。元常清鉴有理识,甚为高宗之所赏。尝密奏“中宫权重,宜稍抑损”,高宗虽不能用,深以其言为然。则天闻而甚恶之。及临朝,四方承旨,多献符瑞。嵩阳令樊文进瑞石,则天命于朝堂示百官。元常奏言:“状涉谄伪,不可诬罔士庶。”则天不悦,出为陇州刺史。   俄而天下岳牧集乾陵会葬,则天不欲元常赴陵所,中途改授眉州刺史。剑南先时光火贼夜掠居人,昼潜山谷。元常至,喻以恩信,许其首露,仍切加捕逐,贼徒舍器杖,面缚自陈者相继。又转广州都督,便道之任,不许诣都。   寻属安南首领李嗣仙杀都护刘延祐,剽陷州县,敕元常讨之。率士卒济南海,先驰檄示以威恩,喻以祸福。嗣仙徒党多相率归降,因纵兵诛其魁首,安慰居人而旋。虽屡有政绩,则天竟不赏之。寻为酷吏周兴所陷,追赴都,下狱死。   元常闺门雍肃,雅有礼度,虽小功之丧,未尝寝于私室,甚为士类所称。   从父弟元淑,则天时为清漳令,政有殊绩,百姓号为神明。又历浚仪、始平二县令,皆单骑赴职,未尝以妻子之官。所乘马,午后则不与刍,云令其作斋。身及奴仆,每日一食而已。俸禄之余,皆供公用,并给与贫士。人或讥其邀名,元淑曰:“此吾本性,不为苦也。”中宗时,降玺书劳勉,仍令史官编其事迹。卒于祠部郎中。   蒋俨,常州义兴人。贞观中,为右屯卫兵曹参军。太宗将征辽东,募使高丽者,众皆畏惮。俨谓人曰:“主上雄略,华夷畏威,高丽小蕃,岂敢图其使者。纵其凌虐,亦是吾死所也。”遂出请行。及至高丽,莫离支置于窟室中,胁以兵刃,终不屈挠。会高丽败,得归。太宗奇之,拜朝散大夫。再迁幽州司马。以善政为巡察使刘祥道所荐,擢为会州刺史。再迁殿中少监,数陈意见,高宗每优纳之。再转蒲州刺史。蒲州户口殷剧,前后刺史,多不称职。俨下车未几,令行禁止,称为良牧。   永淳元年,拜太仆卿;以父名卿,固辞,乃除太子右卫副率。时征隐士田游岩为太子洗马,在宫竟无匡辅。俨乃贻书以责之曰:“足下负巢、由之峻节,傲唐、虞之圣主。养烟霞之逸气,守林壑之遁情,有年载矣!故能声出区宇,名流海内。主上屈万乘之重,申三顾之荣,遇子以商山之客,待子以不臣之礼。将以辅导储贰,渐染芝兰耳。皇太子春秋鼎盛,圣道未周,拾遗补阙,臣子恆务。仆以不才,犹参廷谍,诚以素非德望,位班卒伍,言以人废,不蒙采掇。足下受调护之寄,是可言之秋;唯唯而无一谈,悠悠以卒年岁。向使不飡周粟,仆何敢言!禄及亲矣,将何酬塞?想为不达,谨书起予。”游岩竟不能答。   俨寻检校太常卿。文明中,封义兴县子,历右卫大将军、太子詹事,以年老致仕。垂拱三年卒于家,年七十八。文集五卷。   王方翼,并州祁人也,高宗王庶人从祖兄也。祖裕,武德初隋州刺史。裕妻即高祖妹同安大长公主也。太宗时,以公主属尊年老,特加敬异,数幸其第,赏赐累万。方翼父仁表,贞观中为岐州刺史。仁表卒,妻李氏为主所斥,居于凤泉别业。时方翼尚幼,乃与佣保齐力勤作,苦心计。功不虚弃,数年辟田数十顷,修饰馆宇,列植竹木,遂为富室。公主卒后,归长安。友人赵持满犯罪被诛,暴尸于城西,亲戚莫敢收视。方翼叹曰:“栾布之哭彭越,大义也;周文之掩朽骼,至仁也。绝友之义,蔽主之仁,何以事君?”乃收其尸,具礼葬之。高宗闻而嘉叹,由是知名。   永徽中累授安定令。诛大姓皇甫氏,盗贼止息,号为善政。五迁肃州刺史。时州城荒毁,又无壕堑,数为寇贼所乘。方翼发卒浚筑,引多乐水环城为壕。又出私财造水碾硙,税其利以养饥馁,宅侧起舍十余行以居之。属蝗俭,诸州贫人死于道路,而肃州全活者甚众,州人为立碑颂美。   会吏部侍郎裴行俭西讨遮匐,奏方翼为副,兼检校安西都护。又筑碎叶镇城,立四面十二门,皆屈曲作隐伏出没之状,五旬而毕。西域诸胡竞来观之,因献方物。   永隆中,车簿反叛,围弓月城。方翼引兵救之,至伊丽河。贼前来拒,因纵击。大破之,斩首千余级。俄而二姓咽曲悉发众十万,与车簿合势,以拒方翼。屯兵热海,与贼连战,流矢贯臂,徐以佩刀截之,左右莫有觉者。既而所将蕃兵怀贰,谋执方翼以应贼。方翼密知之,悉召会议,佯出军资以赐之。续续引去,便令斩之。会大风,又振金鼓以乱其声,遂诛七千余人。因遣裨将分道讨袭咽曲等。贼既无备,因是大溃,擒首领突骑施等三百人,西域遂定。以功迁夏州都督。属牛疫,无以营农,方翼造人耕之法,施关键,使人推之,百姓赖焉。   永淳二年,诏征方翼,将议西域之事,于奉天宫谒见,赐食与语。方翼衣有旧时血渍之处,高宗问其故,方翼具对热海苦战之状。高宗使袒视其疮,叹曰:“吾亲也。”赏赐甚厚。俄属绥州白铁余举兵反,乃诏方翼副程务挺讨之。贼平,封太原郡公。   则天临朝,以方翼是庶人近属,阴欲除之。及程务挺被诛,以方翼与务挺连职素善,追赴都下狱,遂流于崖州而死。   子宝、珣、瑨,并知名。宝、瑨,开元中皆为中书舍人;珣,至秘书监。   薛季昶,绛州龙门人也。则天初,上封事,解褐拜监察御史。频按制狱称旨,累迁御史中丞。万岁通天元年,夏官郎中侯味虚统兵讨契丹不利,奏言“贼徒炽盛,常有蛇虎导其军”。则天命季昶按验其状,便为河北道按察使。季昶先驰至军,斩味虚以闻。又有藁城尉吴泽者,贪虐纵横,尝射杀驿使,截百姓子女发以为髢,州将不能制,甚为人吏所患。季昶又杖杀之。由是威震远近,州县望风慑惧。然后布以恩信,旌扬善吏。有汴州孝女李氏,年八岁,父卒,柩殡在堂十余载,每日哭临无限。及年长,母欲嫁之。遂截发自誓,请在家终养。及丧母,号毁殆至灭性,家无丈夫,自营棺椁,州里钦其至孝,送葬者千余人。葬毕,庐于墓侧,蓬头跣足,负土成坟,手植松柏数百株。季昶列上其状,有制特表门闾,赐以粟帛。   久视元年,季昶自定州刺史入为雍州长史,威名甚著,前后京尹,无及之者。俄迁文昌左丞,历魏、陕二州刺史。长安末,为洛州长史,所在皆以严肃为政。   神龙初,以预诛张易之兄弟功,加银青光禄大夫,拜户部侍郎。时季昶劝敬晖等因兵势杀武三思。晖等不从,竟以此败,语在《晖传》。季昶亦因是累贬,自桂州都督授儋州司马。初,季昶与昭州首领周庆立及广州司马光楚客不协。及将之儋州,惧庆立见杀,将往广州,又恶楚客,乃叹曰:“薛季昶行事至是耶!”因自制棺,仰药而死。   睿宗即位,下制曰:“故儋州司马薛季昶,刚干义烈。早承先顾,驱策中外,绩誉昭宣;有庄、汤之推举,同汲黯之强直。属丑正操衡,除其异己,横加窜责,卒至殂亡。言念忠冤,有怀嘉悼。可赠左御史大夫,仍同敬晖等例,与一子官。”   列传第一百三十五 良吏下   ○裴怀古 张知謇  兄知玄 知晦 弟知泰 知默  杨元琰  倪若水李浚 阳峤 宋庆礼 姜师度 强循  和逢尧 潘好礼 杨茂谦 杨軿 崔隐甫李尚隐 吕厓萧定 蒋沇 薛珏 李惠登 任迪简 范传正 袁滋 薛苹 阎济美   裴怀古,寿州寿春人也。仪凤中,诣阙上书,授下邽主簿。长寿中,累转监察御史。时姚、巂蛮首反叛,诏怀古往招辑之。怀古申明赏罚,贼徒归附者日以千数,乃俘其魁首,处其居人而还。蛮夷荷恩,立碑颂德。时恆州鹿泉寺僧净满为弟子所谋,密画女人居高楼,仍作净满引弓而射之,藏于经笥。已而诣阙上言僧咒诅,大逆不道。则天命怀古按问诛之。怀古究其辞状,释净满以闻。则天大怒。怀古奏曰:“陛下法无亲疏,当与天下画一。岂使臣诛无辜之人,以希圣旨?向使净满有不臣之状,臣复何颜能宽之乎?臣今慎守平典,虽死无恨也。”则天意乃解。   圣历中,阎知微充使往突厥,怀古监其军。至虏庭,默啜立知微为南面可汗。将授怀古伪职,怀古不从,将杀之。怀古抗辞曰:“宁守忠以就死,不毁节以求生,请就斩,所不避也!”乃禁锢随军,因挺身奔窜以归,拜祠部员外郎。   时姚、巂蛮首相率诣阙颂怀古绥抚之状,请为牧守以抚之。遂授姚州都督。以疾不行,转司封郎中。时始安贼欧阳倩拥徒数万,剽陷州县,授怀古桂州都督,仍充招慰讨击使。才及岭,飞书招诱,示以祸福,贼徒迎降,自陈为吏人侵逼,乃举兵耳。怀古知其诚恳,乃轻骑以赴之。左右曰:“夷獠难亲,未可信也。”怀古曰:“吾仗忠信,可通于神明,况于人乎!”因造其营以慰谕之。群贼喜悦,归其所掠财货,纳于公府。诸洞酋长素持两端者,尽来款附,岭外悉定。   复历相州刺史、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所在为人吏所慕。神龙中,迁左羽林大将军,行未达都,复授并州长史。吏人闻怀古还,老幼相携,郊野欢迎。时崔宣道代怀古为并州,下车而罢,出郊以候怀古。怀古恐伤宣道之意,命官吏驱逐出迎之人,而百姓奔赴愈众,其为人所思如此。俄转幽州都督,征为左威卫大将军。寻卒。   张知謇,蒲州河东人也,徙家于岐。少与兄知玄、知晦,弟知泰、知默五人,励志读书,皆以明经擢第。仪质瑰伟,眉目疏朗,晓于玄理,清介自守,故当时名公争引荐之,递历畿赤。知謇、知泰、知默,调露后又历台省。   知謇,天授后历房、和、舒、延、德、定、稷、晋、洺、宣、贝十一州刺史,所涖有威严,人不敢犯。通天中,知泰为洛州司马,知默为秋官郎中。知謇自德州入计,则天重其才干,又目其状貌过人,命画工写之,以赐其本。曰:“人或有才,未必有貌,卿家昆弟,可谓两绝。”时人称之。寻以知泰为夏官、地官侍郎,益州长史,中台右丞。   初,知謇为房州时,中宗以庐陵王安置房州,制约甚急。知謇与董玄质、崔敬嗣相次为刺史,皆保护,供拟丰赡,中宗德之。及神龙元年,中宗践极,自贝州追知謇为左卫将军,加云麾将军,封范阳郡公。知泰自兵部侍郎授右御史大夫,加银青光禄大夫,进封渔阳郡公。须发华皓,同贵于朝,时望甚美之。   知泰以忤武三思,出并州刺史、天平军使,仍带本官。寻又为魏州刺史。景龙二年卒,优诏褒赠,谥曰定。时知謇为洛州长史、东都副留守。又历左、右羽林大将军,同、华州刺史,大理卿致仕。开元中卒,年八十。   知謇敏于从政,性亮直,不喜有请托求进、无才而冒位者。故子侄经义不精,不许论举。知默尝与来俊臣、周兴等同掌诏狱,陷于酷吏,子孙禁锢。知泰,开元中累赠刑部尚书、特进。   知玄子景升,知泰子景佚,开元中皆至大官,门列棨戟。   杨元琰,虢州阌乡人,隋礼部尚书希曾孙也。初生时,数岁不能言,相者曰:“语迟者神定,此必成大器也。”及长,伟姿仪,以器局见称。初为平棘令,号为善政。载初中,累迁安南副都护,又历蕲、蒲、晋、魏、宣、许六州刺史,凉、梁二都督,荆府长史。前后九度清白升进,累降玺书褒美。   长安中,张柬之代元琰为荆州长史,与元琰泛江中流,言及则天革命,议诸武擅权之状,元琰发言慷慨,有匡复之意。及柬之知政事,奏引元琰为右羽林将军。至都,柬之谓曰:“记昔江中之言乎?今日之授,意不细也。”乃结元琰与李多祚等,定计诛张易之兄弟。及事成,加云麾将军,封弘农郡公,食实封五百户,仍赐铁券,恕十死。   俄而张柬之、敬晖等为武三思所构,元琰觉变,奏请削发出家,仍辞官爵实封。中宗不许。敬晖闻而笑曰:“向不知奏请出家,合赞成其事,剃却胡头,岂不妙也。”元琰多须类胡,晖以此言戏之。元琰曰:“功成名遂,不退将危。此由衷之请,不徒然也。”晖知其意,瞿然不悦。   及晖等得罪,元琰竟以先觉获全。寻加金紫光禄大夫,转卫尉卿。明年,李多祚等被诛,元琰以曾与多祚同立功,亦被系狱问状。赖中书侍郎萧至忠保明之,竟得免罪,又转光禄卿。景云中,抗疏请削在身官爵,回赠父官。中宗许之,乃追赠其父越州长史。睿宗即位,三迁刑部尚书,改封魏国公。开元初,拜太子宾客致仕。六年,卒于家,年七十九。   子仲嗣,密州刺史;仲昌,吏部郎中。   倪若水,恆州稾城人也。开元初,历迁中书舍人、尚书右丞,出为汴州刺史。政尚清静,人吏安之。又增修孔子庙堂及州县学舍,劝励生徒,儒教甚盛,河、汴间称咏不已。   四年,玄宗令宦官往江南采等诸鸟,路由汴州。若水知之,上表谏曰:“方今九夏时忙,三农作苦,田夫拥耒,蚕妇持桑。而以此时采捕奇禽异鸟,供园池之玩,远自江、岭,达于京师,水备舟船,陆倦担负,饭之以鱼肉,间之以稻粱。道路观者,岂不以陛下贱人贵鸟也!陛下方当以凤皇为凡鸟,麒麟为凡兽,即、鸂鶒,曷足贵也?陛下昔潜龙籓邸,备历艰虞。今氛昆廓清,高居九五,玉帛子女,充于后庭,职贡珍奇,盈于内府,过此之外,复何求哉?臣承国厚恩,超居重任。草芥贱命,常欲杀身以效忠;葵藿微心,常愿隳肝以报主。瞻望庭阙,敢布腹心,直言忤旨,甘从鼎镬。”手诏答曰:“朕先使人取少杂鸟,其使不识朕意,采鸟稍多。卿具奏其事,辞诚忠恳,深称朕意。卿达识周材,义方敬直,故辍纲辖之重,委以方面之权。果能闲邪存诚,守节弥固,骨鲠忠烈,遇事无隐。言念忠谠,深用嘉慰。使人朕已量事决罚,禽鸟并令放讫。今赐卿物四十段,用答至言。”   寻入拜户部侍郎。七年,复授尚书右丞,卒。   李浚,陇西人,祖世武。睿宗即位,加银青光禄大夫。上在东宫,选为太子中允。又出为麟州刺史,政有能名。开元初,置诸道按察使,盛选能吏,授浚润州刺史、江东按察使,累封真源县子。州人孙处玄以学行著名,浚特加礼异,累表荐之,仍令子麟与之结交。处玄竟称疾不起。浚寻拜虢、潞二州刺史,又拜益州长史、剑南节度使,摄御史大夫。所历皆以诚信待物,称为良吏。及去职,咸有遗爱。八年卒官,赠户部尚书,谥曰成。子麟,自有传。   阳峤,河南洛阳人,其先自北平徙焉,北齐右仆射休之玄孙也。仪凤中应八科举,授将陵尉,累迁詹事司直。长安中,桓彦范为左御史中丞,袁恕己为右御史中丞,争荐峤,请引为御史。内史杨再思素与峤善,知峤不乐搏击之任,谓彦范等曰:“闻其不情愿,如何?”彦范曰:“为官择人,岂待情愿。唯不情愿者,尤须与之,所以长难进之风,抑躁求之路。”再思然其言,擢为右台侍御史。景龙末,累转国子司业。峤恭谨好学,有儒者之风。又勤于政理,循循善诱。及在学司,时人以为称职。奏修先圣庙及讲堂,因建碑前庭,以纪崇儒之事。   睿宗即位,拜尚书右丞。时分建都督府以统外台,精择良吏,以峤为泾州都督府,寻停不行。又历魏州刺史,充衮州都督、荆州长史,为本道按察使,所在以清白闻。魏州人诣阙割耳,请峤重临其郡,又除魏州刺史。入为国子祭酒,累封北平伯,荐尹知章、范行恭、赵玄默等为学官,皆称名儒。时学徒渐弛,峤课率经业,稍行鞭箠,学生怨之,颇有喧谤,乃相率乘夜于街中殴之。上闻而令所由杖杀无理者,由是始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