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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宪,字元度,宋州宁陵人。父思立,在高宗时为名御史。于时河南、北大旱,诏遣御史中丞崔谧等分道赈赡,思立建言:“蚕务未毕而遣使抚巡,所至不能无劳饯。又赈给须立簿最,稽出入,往返停滞,妨废且广。若无驿处,马须豫集,以一马劳数家,今农事待雨兴作,辍日役,破岁计,本欲安存,更烦扰之。望且责州县给贷,须秋遣使便。”诏听,罢谧等行。迁考功员外郎。始议加明经帖、进士杂文。卒官下。
宪擢进士,调河南尉,累进左台监察御史。天授中,奉诏按来俊臣罪,宪疾其酷,欲痛绳之,反为所构,贬潾水令。俊臣死,召为给事中,转中书舍人。坐善张易之,出为渝州刺史。除太仆少卿,脩国史,兼脩文馆学士,迁太子詹事。时玄宗在东宫,雅意坟史,宪启曰:“殿下位副君,有绝人之才,非以寻擿章句,要通大意而已。侍读褚无量经明行脩,耆年宿望,宜数召问以察其言。”太子顺纳。会卒,赠兗州都督。
武后时,敕吏部糊名考判,求高才,惟宪与王适、司马锽、梁载言入第二等。适,幽州人,终雍州司功参军。锽,河南人,神龙初,以中书侍郎卒。事继母孝,奉禄不入私舍。与弟铨、伯父希象皆历殿中侍御史。希象,刚直不谄,终主爵员外郎。载言,聊城人,历凤阁舍人,专知制诰,终怀州刺史。
李邕,字泰和,扬州江都人。父善,有雅行,淹贯古今,不能属辞,故人号“书簏”。显庆中,累擢崇贤馆直学士兼沛王侍读。为《文选注》,敷析渊洽,表上之,赐赉颇渥。除潞王府记室参军,为泾城令,坐与贺兰敏之善,流姚州,遇赦还。居汴、郑间讲授,诸生四远至,传其业,号“《文选》学”。
邕少知名。始善注《文选》,释事而忘意。书成以问邕,邕不敢对,善诘之,邕意欲有所更,善曰:“试为我补益之。”邕附事见义,善以其不可夺,故两书并行。既冠,见特进李峤,自言“读书未遍,愿一见秘书”。峤曰:“秘阁万卷,岂时日能习邪?”邕固请,乃假直秘书。未几辞去,峤惊,试问奥篇隐帙,了辩如响。峤叹曰:“子且名家!”
峤为内史,与监察御史张廷珪荐邕文高气方直,才任谏诤,乃召拜左拾遗。御史中丞宋璟劾张昌宗等反状,武后不应,邕立阶下大言曰:“璟所陈社稷大计,陛下当听。”后色解,即可璟奏。邕出,或让曰:“子位卑,一忤旨,祸不测。”邕曰:“不如是,名亦不传。”
中宗立,郑普思以方技幸,擢秘书监。邕谏曰:“陛下躬政日浅,有九重之严,未闻道路横议。今籍籍皆言普思冯诡惑,说妖祥,陛下不知,猥见驱使。孔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陛下诚以普思术可致长生,则爽鸠氏且因之永有天下,非陛下乃今可得;能致神人邪,秦、汉且因之永有天下,非陛下乃今可得;能致佛法邪,梁武帝且因之永有天下,非陛下乃今可得;能鬼道邪,墨翟、干宝且各献其主,永有天下,非陛下乃今可得。自古尧、舜称圣者,臣观所以行,皆在人事,敦睦九族,平章百姓,不闻以鬼神道治天下,惟陛下省察。”不纳。
五王诛,坐善张柬之,出为南和令,贬富州司户参军事。韦氏平,召拜左台殿中侍御史,弹劾任职,人颇惮之。谯王重福谋反,邕与洛州司马崔日知捕支党,迁户部员外郎。岑羲、崔湜恶日用,而邕与之交,玄宗在东宫,邕及崔隐甫、倪若水同被礼遇,羲等忌之,贬邕舍城丞。玄宗即位,召为户部郎中。张廷珪为黄门侍郎,而姜皎方幸,共援邕为御史中丞。姚崇疾邕险躁,左迁括州司马,起为陈州刺史。
帝封泰山还,邕见帝汴州,诏献辞赋,帝悦。然矜肆,自谓且宰相。邕素轻张说,与相恶。会仇人告邕赃贷枉法,下狱当死。许昌男子孔璋上书天子曰:
明主举能而舍过,取才而弃行,烈士抗节,勇者不避死,故晋用林父不以过,汉任陈平不以行,禽息陨身不祈生,北郭碎首不爱死。向若林父诛,陈平死,百里不用,晏婴见逐,是晋无赤狄之土,汉无天子之尊,秦不强,齐不霸矣。伏见陈州刺史邕,刚毅忠烈,难不苟免。往者折二张之角,挫韦氏之锋,虽身受谪屈,而奸谋沮解,即邕有功于国。且邕所能者,拯孤恤穷,救乏赒急,家无私聚。今闻坐赃下吏,死在旦夕。臣闻生无益于国者,不若杀身以明贤。臣愿以六尺之躯膏鈇钺,以代邕死。臣与邕生平不款曲,臣知有邕,邕不知有臣,臣不逮邕明矣。夫知贤而举,仁也;任人之患,义也。获二善以死,臣又何求?伏惟陛下宽邕之死,使率德改行。兴林父、曲逆之功,臣得瞑目;附禽息、北郭之迹,大愿毕矣。若以阳和方始,重行大戮,则臣请伏剑,不敢烦有司,皇天后土,实闻臣言。昔吴、楚反,汉得剧孟则不忧,夫以一贤而敌七国之众,伏惟敷含垢之道,弃瑕之义,远思剧孟,近取于邕。况告成岱宗,天地更新,赦而复论,人谁无罪,惟明主图之。臣闻士为知己者死,臣不为死者所知,而甘之死者,非特惜邕贤,亦以成陛下矜能之慈。
疏奏,邕得减死,贬遵化尉,流璋岭南。邕妻温,复为邕请戍边自赎,曰:
邕少习文章,疾恶如仇,不容于众,邪佞切齿,诸儒侧目。频谪远郡,削迹朝端,不啻十载。岁时叹恋,闻者伤怀。属国家有事泰山,法驾旋路,邕献牛酒,例蒙恩私。妾闻正人用则佞人忧,邕之祸端,故自此始。且邕比任外官,卒无一毁,天意暂顾,罪过旋生。谚曰:“士无贤不肖,入朝见疾。”惟陛下明察。邕初蒙讯责,便系牢户,水不入口者逾五日,气息奄奄,惟吏是听。事生吏口,迫邕手书。贷人蚕种,以为枉法;市罗贡奉,指为奸赃。于时匦使朝堂,守捉严固,号天诉地,谁肯为闻?泣血去国,投身荒裔,永无还期。妾愿使邕得充一卒,效力王事,膏涂朔边,骨粪沙壤,成邕夙心。
表入不省。
邕后从中人杨思勖讨岭南贼有功,徙澧州司马。开元二十三年,起为括州刺史,喜兴利除害。复坐诬枉,且得罪,天子识其名,诏勿劾。后历淄、滑二州刺史,上计京师。始,邕蚤有名,重义爱士,久斥外,不与士大夫接。既入朝,人间传其眉目瑰异,至阡陌聚观,后生望风内谒,门巷填隘。中人临问,索所为文章,且进上。以谗媢不得留,出为汲郡、北海太守。
天宝中,左骁卫兵曹参军柳勣有罪下狱,邕尝遗勣马,故吉温使引邕尝以休咎相语,阴赂遗。宰相李林甫素忌邕,因傅以罪。诏刑部员外郎祁顺之、监察御史罗希奭就郡杖杀之,时年七十。代宗时,赠秘书监。
邕之文,于碑颂是所长,人奉金帛请其文,前后所受钜万计。邕虽诎不进,而文名天下,时称李北海。卢藏用尝谓:“邕如干将、莫邪,难与争锋,但虞伤缺耳。”后卒如言。杜甫知邕负谤死,作《八哀诗》,读者伤之。邕资豪放,不能治细行,所在贿谢,畋游自肆,终以败云。
吕向,字子回,亡其世贯,或曰泾州人。少孤,托外祖母隐陆浑山。工草隶,能一笔环写百字,若萦发然,世号“连锦书”。强志于学,每卖药,即市阅书,遂通古今。
玄宗开元十年,召入翰林,兼集贤院校理,侍太子及诸王为文章。时帝岁遣使采择天下姝好,内之后宫,号“花鸟使”;向因奏《美人赋》以讽,帝善之,擢左拾遗。天子数校猎渭川,向又献诗规讽,进左补阙。帝自为文,勒石西岳,诏向为镌勒使。
以起居舍人从帝东巡,帝引颉利发及蕃夷酋长入仗内,赐弓矢射禽。向上言:“鸱枭不鸣,未为瑞鸟;豺虎虽伏,弗曰仁兽。况突厥安忍残贼,莫顾君父,陛下震以武义,来以文德,势不得不廷,故稽颡称臣,奔命遣使。陛下引内从官,陪封禅盛礼,使飞矢于前,同获兽之乐,是狎昵太过。或荆卿诡动,何罗窃发,逼严跸,冒清尘,纵醢单于,污穹庐,何以塞责?”帝顺纳,诏蕃夷出仗。久之,迁主客郎中,专侍皇太子,眷赉良异。
始,向之生,父岌客远方不还。少丧母,失墓所在,将葬,巫者求得之。不知父在亡,招魂合诸墓。后有传父犹在者,访索累年不获。它日自朝还,道见一老人,物色问之,果父也。下马抱父足号恸,行人为流涕。帝闻,咨叹,官岌朝散大夫,赐锦彩,给内教坊乐工,娱怿其心。卒,赠东平太守。
向终丧,再迁中书舍人,改工部侍郎。卒,赠华阴太守。尝以李善释《文选》为繁酿,与吕延济、刘良、张铣、李周翰等更为诂解,时号《五臣注》。
王翰,字子羽,并州晋阳人。少豪健恃才,及进士第,然喜蒱酒。张嘉贞为本州长史,伟其人,厚遇之。翰自歌以舞属嘉贞,神气轩举自如。张说至,礼益加。复举直言极谏,调昌乐尉,又举超拔君类。方说辅政,故召为秘书正字,擢通事舍人、驾部员外郎。家畜声伎,目使颐令,自视王侯,人莫不恶之。说罢宰相,翰出为汝州长史,徙仙州别驾。日与才士豪侠饮乐游畋,伐鼓穷欢,坐贬道州司马,卒。
孙逖,博州武水人。后魏光禄大夫惠蔚,其先也。祖希壮,为韩王府典签,四世传一子,故无近属。父嘉之,少孤,依外家,客涉、巩间。垂拱初,诣洛阳献书,不报。第进士,终襄邑令。
逖幼有文,属思警敏。年十五,见雍州长史崔日用,令赋土火炉,援笔成篇,理趣不凡,日用骇叹,遂与定交。举手笔俊拔、哲人奇士、隐沦屠钓及文藻宏丽等科。开元十年,又举贤良方正。玄宗御洛城门引见,命户部郎中苏晋等第其文异等,擢左拾遗。张说命子均、垍往拜之。李邕负才,自陈州入计,裒其文示逖。
李暠镇太原,表置幕府。以起居舍人入为集贤院脩撰。时海内少事,帝赐群臣十日一燕,宰相萧嵩会百官赋《天成》、《玄泽》、《维南有山》、《杨之华》、《三月》、《英英有兰》、《和风》、《嘉木》等诗八篇,继《雅》、《颂》体,使逖序所以然。改考功员外郎,取颜真卿、李华、萧颖士、赵骅等,皆海内有名士。俄迁中书舍人。是时,嘉之且八十,犹为令,逖求降外官,增父秩。帝嘉纳,拜嘉之宋州司马,听致仕。父丧阕,复拜舍人。开元间,苏颋、齐浣、苏晋、贾曾、韩休、许景先及逖典诏诰,为代言最,而逖尤精密,张九龄视其草,欲易一字,卒不能也。居职八年,判刑部侍郎,以病风乞解,徙太子左庶子,遂绵废累年,徙少詹事。上元中卒,赠尚书右仆射,谥曰文。
诸子成最知名。
成,字思退,推廕仕累洛阳、长安令。兄宿为华州刺史,因悸病喑,成请告往视,不待报辄行,代宗嘉其悌,不责也。稍迁仓部郎中、京兆少尹。为信州刺史,岁大旱,发仓以贱直售民,故饥而不亡。再期增户五千,诏书褒美。徙苏州,改桂管观察使,卒。
成通经术,奏议据正。尝有期丧,吊者至,成不易缞而见。客疑之,请故,答曰:“缞者,古居丧常服,去之则废丧也。今而巾幞,失矣。”子公器,亦至邕管经略使。
公器子简,字枢中。元和初,登进士第,辟镇国、荆南幕府。累迁左司、吏部二郎中,繇谏议大夫知制诰,进中书舍人。初,逖掌诰,至代宗时,宿又居职,逮简凡三世。
会昌初,迁尚书左丞,建言:
班位以品秩为等差,今官兼台省,位置迁误,不可为法。元和元年,御史台白奏,常参官兼大夫、中丞者,视检校官,居本品同类官上。其后侍郎兼大夫者,皆在左、右丞上。当时侍郎兼大夫少,唯京兆尹兼之。京兆尹从三品,今位乃在本品同类官从三品卿、监上,太常、宗正卿正三品下。左丞乃正四品上,户部侍郎正四品下,今户部侍郎兼大夫当在本品同类正四品下,诸曹侍郎上,不宜居正四品丞、郎上。又右丞正四品下,吏部侍郎正四品上,今吏部侍郎位右丞之下。盖以丞有绳辖之重,虽吏部品高,犹居其下,然则户部侍郎虽兼大夫,安得居其上哉?今散官自将仕郎至开府、特进,每品正、从有上中下,名级各异,则正从上下不得谓之同品。京兆、河南司录及诸府州录事参军事皆操纪律,正诸曹,与尚书省左、右丞纪纲六曹略等,假使诸曹掾因功劳加台省官,安得位在司录、录事参军上?且左丞纠射八坐,主省内禁令、宗庙祠祭事,御史不当,得弹奏之,良以台官所奏,拘牵成例,不揣事之轻重。使理可循,虽无往比,自宜行之。否者,号曰旧章,正可改也。
武宗诏两省官详议,皆从简请。
历河中、兴元、宣武节度使,检校尚书右仆射、东都留守。而弟范亦为淄青节度使,世推显家。
李白,字太白,兴圣皇帝九世孙。其先隋末以罪徙西域,神龙初,遁还,客巴西。白之生,母梦长庚星,因以命之。十岁通诗书,既长,隐岷山。州举有道,不应。苏颋为益州长史,见白异之,曰:“是子天才英特,少益以学,可比相如。”然喜纵横术,击剑,为任侠,轻财重施。更客任城,与孔巢父、韩准、裴政、张叔明、陶沔居徂徠山,日沈饮,号“竹溪六逸”。
天宝初,南入会稽,与吴筠善,筠被召,故白亦至长安。往见贺知章,知章见其文,叹曰:“子,谪仙人也!”言于玄宗,召见金銮殿,论当世事,奏颂一篇。帝赐食,亲为调羹,有诏供奉翰林。白犹与饮徒醉于市。帝坐沈香亭子,意有所感,欲得白为乐章;召入,而白已醉,左右以水靧面,稍解,援笔成文,婉丽精切无留思。帝爱其才,数宴见。白尝侍帝,醉,使高力士脱靴。力士素贵,耻之,擿其诗以激杨贵妃,帝欲官白,妃辄沮止。白自知不为亲近所容,益骜放不自脩,与知章、李适之、汝阳王璡、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为“酒八仙人”。恳求还山,帝赐金放还。白浮游四方,尝乘舟与崔宗之自采石至金陵,著宫锦袍坐舟中,旁若无人。
安禄山反,转侧宿松、匡庐间,永王璘辟为府僚佐。璘起兵,逃还彭泽,璘败,当诛。初,白游并州,见郭子仪,奇之。子仪尝犯法,白为救免。至是子仪请解官以赎,有诏长流夜郎。会赦,还寻阳,坐事下狱。时宋若思将吴兵三千赴河南,道寻阳,释囚辟为参谋,未几辞职。李阳冰为当涂令,白依之。代宗立,以左拾遗召,而白已卒,年六十余。
白晚好黄老,度牛渚矶至姑孰,悦谢家青山,欲终焉。及卒,葬东麓。元和末,宣歙观察使范传正祭其冢,禁樵采。访后裔,惟二孙女嫁为民妻,进止仍有风范,因泣曰:“先祖志在青山,顷葬东麓,非本意。”传正为改葬,立二碑焉。告二女,将改妻士族,辞以孤穷失身,命也,不愿更嫁。传正嘉叹,复其夫徭役。
文宗时,诏以白歌诗、裴旻剑舞、张旭草书为“三绝”。
旭,苏州吴人。嗜酒,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笔,或以头濡墨而书,既醒自视,以为神,不可复得也,世呼“张颠”。
初,仕为常熟尉,有老人陈牒求判,宿昔又来,旭怒其烦,责之。老人曰:“观公笔奇妙,欲以藏家尔。”旭因问所藏,尽出其父书,旭视之,天下奇笔也,自是尽其法。旭自言,始见公主担夫争道,又闻鼓吹,而得笔法意,观倡公孙舞《剑器》,得其神。后人论书,欧、虞、褚、陆皆有异论,至旭,无非短者。传其法,惟崔邈、颜真卿云。
旻尝与幽州都督孙佺北伐,为奚所围,旻舞刀立马上,矢四集,皆迎刀而断,奚大惊引去。后以龙华军使守北平。北平多虎,旻善射,一日得虎三十一,休山下。有老父曰:“此彪也。稍北,有真虎,使将军遇之,且败。”旻不信,怒马趋之。有虎出丛薄中,小而猛,据地大吼,旻马辟易,弓矢皆堕,自是不复射。
王维,字摩诘。九岁知属辞,与弟缙齐名,资孝友。开元初,擢进士,调太乐丞,坐累为济州司仓参军。张九龄执政,擢右拾遗。历监察御史。母丧,毁几不生。服除,累迁给事中。
安禄山反,玄宗西狩,维为贼得,以药下利,阳喑。禄山素知其才,迎置洛阳,迫为给事中。禄山大宴凝碧池,悉召梨园诸工合乐,诸工皆泣,维闻悲甚,赋诗悼痛。贼平,皆下狱。或以诗闻行在,时缙位已显,请削官赎维罪,肃宗亦自怜之,下迁太子中允。久之,迁中庶子,三迁尚书右丞。
缙为蜀州刺史未还,维自表“己有五短,缙五长,臣在省户,缙远方,愿归所任官,放田里,使缙得还京师。”议者不之罪。久乃召缙为左散骑常侍。上元初卒,年六十一。疾甚,缙在凤翔,作书与别,又遗亲故书数幅,停笔而化。赠秘书监。
维工草隶,善画,名盛于开元、天宝间,豪英贵人虚左以迎,宁、薛诸王待若师友。画思入神,至山水平远,云势石色,绘工以为天机所到,学者不及也。客有以《按乐图》示者,无题识,维徐曰:“此《霓裳》第三叠最初拍也。”客未然,引工按曲,乃信。
兄弟皆笃志奉佛,食不荤,衣不文彩。别墅在辋川,地奇胜,有华子冈、欹湖、竹里馆、柳浪、茱萸沜、辛夷坞,与裴迪游其中,赋诗相酬为乐。丧妻不娶,孤居三十年。母亡,表辋川第为寺,终葬其西。
宝应中,代宗语缙曰:“朕尝于诸王座闻维乐章,今传几何?”遣中人王承华往取,缙裒集数十百篇上之。
郑虔,郑州荥阳人。天宝初,为协律郎,集缀当世事,著书八十余篇。有窥其稿者,上书告虔私撰国史,虔苍黄焚之,坐谪十年。还京师,玄宗爱其才,欲置左右,以不事事,更为置广文馆,以虔为博士。虔闻命,不知广文曹司何在,诉宰相,宰相曰:“上增国学,置广文馆,以居贤者,令后世言广文博士自君始,不亦美乎?”虔乃就职。久之,雨坏庑舍,有司不复修完,寓治国子馆,自是遂废。
初,虔追故书可志者得四十余篇,国子司业苏源明名其书为《会稡》。虔善图山水,好书,常苦无纸,于是慈恩寺贮柿叶数屋,遂往日取叶肄书,岁久殆遍。尝自写其诗并画以献,帝大署其尾曰:“郑虔三绝”。迁著作郎。
安禄山反,遣张通儒劫百官置东都,伪授虔水部郎中,因称风缓,求摄市令,潜以密章达灵武。贼平,与张通、王维并囚宣阳里。三人者,皆善画,崔圆使绘斋壁,虔等方悸死,即极思祈解于圆,卒免死,贬台州司户参军事,维止下选。后数年卒。
虔学长于地理,山川险易、方隅物产、兵戍众寡无不详。尝为《天宝军防录》,言典事该。诸儒服其善著书,时号“郑广文”。在官贫约甚,澹如也。杜甫尝赠以诗曰“才名四十年,坐客寒无氈”云。
有郑相如者,自沧州来,师事虔,虔未之礼,间问何所业,相如曰:“闻孔子称‘继周者百世可知’,仆亦能知之。”虔骇然,即曰:“开元尽三十年当改元,尽十五年天下乱,贼臣僭位,公当污伪官,愿守节,可以免。”虔又问:“自谓云何?”答曰:“相如有官三年,死衢州。”是年及进士第,调信安尉。既三年,虔询吏部,则相如果死。故虔念其言,终不附贼。
萧颖士,字茂挺,梁鄱阳王恢七世孙。祖晶,贤而有谋,任雅相伐高丽,表为记室。越王贞举兵,杖策诣之,陈三策,王不用,晶度必败,乃亡去,客死广陵。
颖士四岁属文,十岁补太学生。观书一览即诵,通百家谱系、书籀学。开元二十三年,举进士,对策第一。父旻,以莒丞抵罪,颖士往诉于府佐张惟一,惟一曰:“旻有佳儿,吾以旻获谴不憾。”乃平宥之。
天宝初,颖士补秘书正字。于时裴耀卿、席豫、张均、宋遥、韦述皆先进,器其材,与钧礼,由是名播天下。奉使括遗书赵、卫间,淹久不报,为有司劾免,留客濮阳。于是尹征、王恒、卢异、卢士式、贾邕、赵匡、阎士和、柳并等皆执弟子礼,以次授业,号萧夫子。召为集贤校理。宰相李林甫欲见之,颖士方父丧,不诣。林甫尝至故人舍邀颍士,颖士前往,哭门内以待,林甫不得已,前吊乃去。怒其不下己,调广陵参军事,颖士急中不能堪,作《伐樱桃树赋》曰:“擢无庸之琐质,蒙本枝以自庇。虽先寝而或荐,非和羹之正味。”以讥林甫云。君子恨其褊。会母丧免,流播吴、越。
尝谓:“仲尼作《春秋》,为百王不易法,而司马迁作本纪、书、表、世家、列传,叙事依违,失褒贬体,不足以训。”乃起汉元年讫隋义宁编年,依《春秋》义类为传百篇。在魏书高贵崩,曰:“司马昭弑帝于南阙。”在梁书陈受禅,曰:“陈霸先反。”又自以梁枝孙,而宣帝逆取顺守,故武帝得血食三纪;昔曲沃篡晋,而文公为五伯,仲尼弗贬也。乃黜陈闰隋,以唐土德承梁火德,皆自断,诸儒不与论也。有太原王绪者,僧辩裔孙,撰《永宁公辅梁书》,黜陈不帝,颖士佐之,亦著《梁萧史谱》及作《梁不禅陈论》以发绪义例,使光明云。
史官韦述荐颖士自代,召诣史馆待制,颖士乘传诣京师。而林甫方威福自擅,颖士遂不屈,愈见疾,俄免官,往来鄠、杜间。林甫死,更调河南府参军事。倭国遣使入朝,自陈国人愿得萧夫子为师者,中书舍人张渐等谏不可而止。
安禄山宠恣,颖士阴语柳并曰:“胡人负宠而骄,乱不久矣。东京其先陷乎!”即托疾游太室山。已而禄山反,颖士往见河南采访使郭纳,言御守计,纳忽不用,叹曰:“肉食者以儿戏御剧贼,难矣哉!”闻封常清陈兵东京,往观之,不宿而还。因藏家书于箕、颖间,身走山南,节度使源洧辟掌书记。贼别校攻南阳,洧惧,欲退保江陵,颖士说曰:“官兵守潼关,财用急,必待江、淮转饷乃足,饷道由汉、沔,则襄阳乃今天下喉襟,一日不守,则大事去矣。且列郡数十,人百万,训兵攘寇,社稷之功也。贼方专崤、陕,公何遽轻土地,欲取笑天下乎?”洧乃按甲不出。亦会禄山死,贼解去。洧卒,往客金陵,永王璘召之,不见。
时盛王为淮南节度大使,留蜀不遣,副大使李承式玩兵不振。颖士与宰相崔圆书,以为:“今兵食所资在东南,但楚、越重山复江,自古中原扰则盗先起,宜时遣王以捍镇江淮。”俄而刘展果反。贼围雍丘,胁泗上军,承式遣兵往救,大宴宾客,陈女乐。颖士曰:“天子暴露,岂臣下尽欢时邪?夫投兵不测,乃使观听华丽,一旦思归,谁致其死哉?”弗纳。崔圆闻之,即授扬州功曹参军。至官,信宿去。后客死汝南逆旅,年五十二,门人共谥曰文元先生。
颖士乐闻人善,以推引后进为己任,如李阳、李幼卿、皇甫冉、陆渭等数十人,由奖目,皆为名士。天下推知人,称萧功曹。尝兄事元德秀,而友殷寅、颜真卿、柳芳、陆据、李华、邵轸、赵骅,时人语曰“殷、颜、柳、陆,李、萧、邵、赵”,以能全其交也。所与游者,孔至、贾至、源行恭、张有略、族弟季遐、刘颖、韩拯、陈晋、孙益、韦建、韦收。独华与齐名,世号“萧、李”。尝与华、据游洛龙门,读路旁碑,颖士即诵,华再阅,据三乃能尽记。闻者谓三人才高下,此其分也。有奴事颖士十年,笞楚严惨,或劝其去,答曰:“非不能,爱其才耳。”颖士数称班彪、皇甫谧、张华、刘琨、潘尼能尚古,而混流俗不自振,曹植、陆机所不逮也;又言裴子野善著书。所许可当世者,陈子昂、富嘉谟、卢藏用之文辞,董南事、孔述睿之博学而已。
子存,字伯诚,亮直有父风。能文辞,与韩会、沈既济、梁肃、徐岱等善。浙西观察使李栖筠表常熟主簿。颜真卿在湖州,与存及陆鸿渐等讨摭古今韵字所原,作书数百篇。建中初,由殿中侍御史四迁比部郎中。张滂主财赋,辟存留务京师。裴延龄与滂不协,存疾其奸,去官,风痹卒。
韩愈少为存所知,自袁州还,过存庐山故居,而诸子前死,唯一女在,为经赡其家。
殷寅者,陈郡人。邵轸者,汝南人。
陆据,河南人,字德邻,后周上庸公腾六世孙。神宇警迈,善物理。年三十始到京师,公卿爱其文,交誉之。天宝十三载,终司勋员外郎。
柳并者,字伯存。大历中,辟河东府掌书记,迁殿中侍御史。丧明,终于家。初,并与刘太真、尹征、阎士和受业于颖士,而并好黄老。颖士常曰:“太真,吾入室者也,斯文不坠,寄是子云。征博闻强识,士和钩深致远,吾弗逮已。并不受命而尚黄、老,予亦何诛?”
并弟谈,字中庸,颖士爱其才,以女妻之。
士和字伯均,著《兰陵先生诔》、《萧夫子集论》,因榷历世文章,而盛推颖士所长,以为“闻萧氏风者,五尺童子羞称曹、陆”。
皇甫冉,字茂政,十岁便能属文,张九龄叹异之。与弟曾皆善诗。天宝中,踵登进士,授无锡尉。王缙为河南元帅,表掌书记。迁累右补阙,卒。
曾,字孝常,历监察御史。其名与冉相上下,当时比张氏景阳、孟阳云。
苏源明,京兆武功人,初名预,字弱夫。少孤,寓居徐、兗。工文辞,有名天宝间。及进士第,更试集贤院。累迁太子谕德。出为东平太守。是时,济阳郡太守李倰以郡濒河,请增领宿城、中都二县以纾民力。二县,隶东平、鲁郡者也。于是源明议废济阳,析三县分隶济南、东平、濮阳。诏河南采访使会濮阳太守崔季重、鲁郡太守李兰、济南太守田琦及源明、倰五太守议于东平,不能决。既而卒废济阳,以县皆隶东平。召源明为国子司业。
安禄山陷京师,源明以病不受伪署。肃宗复两京,擢考功郎中、知制诰。是时,承大盗之余,国用覂屈,宰相王玙以祈禬进,禁中祷祀穷日夜,中官用事,给养繁靡,群臣莫敢切诤。昭应令梁镇上书劝帝罢淫祀,其他不暇及也。源明数陈政治得失。及史思明陷洛阳,有诏幸东京,将亲征。源明因上疏极谏曰:
淫雨积时,道路方梗,甚不可一也。自春大旱,秋苗耗半,敛获未毕,先之以清道之役,申之以供顿之苦,甚不可二也。每立殿廊,见旌旗之下,饿夫执殳,仆于行间,日见二三;市井馁饣孚求食,死于路旁,日见四五。甚不可三也。奸夫盗儿,连墙接栋,磨砺以须陛下之出,御史大夫必不能澄清禁止。甚不可四也。圣皇巡蜀之初,都内财货、吏民资产,糜散于道路之手,至有乘马駃驴入宣政、紫宸者。况陛下初有四海,威制不及曩时远矣。今兹东行,殆贼臣诱掖陛下而已。《诗》曰“三星在霤”,谓危亡在于须臾,臣不胜呜咽,为陛下痛之。愿速罢幸,不然,穷氓乐祸,已扼腕于下。甚不可五也。方今河、洛驿骚,江湖叛涣,《诗》曰:“中原有菽,庶民采之。”彼思明、楚元,皆采菽之人也。陛下何遽轻万乘而速成之邪?甚不可六也。大河南北,举为寇盗,王公以下,廪稍匮绝,将士粮赐,仅支日月,而中官冗食,不减往年,梨园杂伎,愈盛今日,陛下未得穆然高枕,殆繇此也。自非中庸指使,太常正乐外,愿一切放归,给长牒勿事,须五六年后,随事蠲省。今聚而仰给,甚不可七也。李光弼拔河阳,王思礼下晋原,卫伯玉拂焉耆,过析支,不日可至。御史大夫王玄志压巫闾,临幽都;汝州刺史田南金逾阙口,遏二室;邓景山凌淮、泗,忾然而西。狂贼失势,蹙于缑山之下,北不敢逾孟津,东不敢过[B124]子,计日反接而至矣。陛下不坐而受之,乃欲亲征,徇一朝之怒,甚不可八也。王者之于天地神祇,享之以牲币而已。记曰:“不祈方士。”彼淫巫愚祝,妄有关说,甚不可九也。天子顺动,人皆幸之之谓幸,人皆病之之谓不幸。臣等屡怫视听,联伏赤墀之下,顿颡流涕而出,虽陛下优容贷罪,凡百之臣必昌言于朝,万口谤于外,甚不可十也。臣闻子不诤于父,不孝也;臣不诤于君,不忠也。不孝不忠,为苟荣冒禄,圈牢之物不若也。臣虽至贱,不能委身圈牢之中,将使樵夫指而笑之。
帝嘉其切直,遂罢东幸。后以秘书少监卒。
源明雅善杜甫、郑虔,其最称者元结、梁肃。
肃,字敬之,一字宽中。隋刑部尚书毘五世孙,世居陆浑。建中初,中文辞清丽科,擢太子校书郎。萧复荐其材,授右拾遗,脩史,以母羸老不赴。杜佑辟淮南掌书记,召为监察御史,转右补阙、翰林学士、皇太子诸王侍读。卒,年四十一,赠礼部郎中。
列传第一百二十八 文艺下
李华,字遐叔,赵州赞皇人。曾祖太冲,名冠宗族间,乡人语曰:“太冲无兄。”太宗时 ,擢祠部郎中。
华少旷达,外若坦荡,内谨重,尚然许,每慕汲黯为人。累中进士、宏辞科。天宝十一载,迁监察御史。宰相杨国忠支娅所在横猾,华出使,劾按不桡,州县肃然。为权幸见疾,徙右补阙。安禄山反,上诛守之策,皆留不服。
玄宗入蜀,百官解窜,华母在鄴,欲间行辇母以逃,为盗所得,伪署凤阁舍人。贼平,贬杭州司户参军。华自伤践危乱,不能完节,又不能安亲,欲终养而母亡,遂屏居江南。上元中,以左补阙、司封员外郎召之。华喟然曰:“乌有隳节危亲,欲荷天子宠乎?”称疾不拜。李岘领选江南,表置幕府,擢检校吏部员外郎。苦风痹,去官,客隐山阳,勒子弟力农,安于穷槁。晚事浮图法,不甚著书,惟天下士大夫家传、墓版及州县碑颂,时时赍金帛往请,乃强为应。大历初,卒。
初,华作《含元殿赋》成,以示萧颖士,颖士曰:“《景福》之上,《灵光》之下。”华文辞绵丽,少宏杰气,颖士健爽自肆,时谓不及颖士,而华自疑过之。因著《吊古战场文》,极思研扌隺,已成,污为故书,杂置梵书之庋。它日,与颖士读之,称工,华问:“今谁可及?”颖士曰:“君加精思,便能至矣。”华愕然而服。
华爱奖士类,名随以重,若独孤及、韩云卿、韩会、李纾、柳识、崔祐甫、皇甫冉、谢良弼、硃巨川,后至执政显官。华触祸衔悔,及为元德秀、权皋铭、《四皓赞》,称道深婉,读者怜其志。
宗子翰,从子观,皆有名。
翰擢进士第,调卫尉。天宝末,房琯、韦陟俱荐为史官,宰相不肯拟。翰所善张巡死节睢阳,人媢其功,以为降贼,肃宗未及知。翰传巡功状,表上之,曰:
臣闻圣主褒死难之士,养死事之孤,或亲推轜车,或追建邑封,厚死以慰生,抚存以答亡,君不遗于臣,臣亦不背其君也。自逆胡构乱,据雒阳,引幽、朔以吞河南,故御史中丞、赠扬州大都督张巡,忠谊奋发,率乌合,守雍丘,溃贼心腹。及鲁炅弃甲宛、叶,哥舒翰败绩潼关,贼送盗神器,鸱峙二京,南临汉、江,西逼岐、雍,群帅列城,望风出奔,巡守孤城不为却。贼欲绕出巡后以扰江淮,巡退军睢阳,扼东南咽领。自春讫冬,大战数十,小战数百,以弱制强,出奇无穷,杀馘凶丑凡十余万,贼不敢越睢阳取江淮,江淮以完,巡之力也。城孤粮尽,外救不至,犹奋羸起病,摧锋陷坚,三军啖肤而食,知死不叛。城陷见执,卒无桡词,慢叱凶徒,精贯白日,虽古忠烈无以加焉。
议者罪巡以食人,愚巡以守死,臣窃痛之。夫忠者,臣之教;恕者,法之情。巡握节而死,非亏教也;析骸以爨,非本情也。《春秋》以功覆过,《书》赦过宥刑,在《易》遏恶扬善,为国者录用弃瑕。今者乃欲议巡之罪,是废教绌节,不以功掩过,不以刑恕情,善可遏,恶可扬,瑕录而用弃,非所以奖人伦,明劝戒也。且禄山背德,大臣将相比肩从贼,巡官不朝,宴不坐,无一伍之士,一节之权,徒奋身死节,以动义旅,不谓忠乎?以数千卒横挫贼锋,若无巡则无睢阳,无睢阳则无江淮。有如贼因江淮之资,兵广而财积,根结盘据,西向以拒,虽终歼灭,其旷日持久必矣。今陕、鄢一战,犬羊骇北,王师震其西,巡扼其东,此天使巡举江淮以待陛下,师至而巡死,不谓功乎?古者列国侵伐,犹分灾救患,诸将同受国恩,奉辞伐罪,巡固守亦待外援,援不至而食尽,食尽而及人,则巡之情可求矣。假巡守城之初,已计食人,损数百众以全天下,臣尚谓功过相掩,况非素志乎?夫子制《春秋》,明褒贬,齐桓公将封禅,略不书;晋文公召王河阳,书而讳之。巡苍黄之罪,轻于僭禅;兴复之功,重于纠合。
今巡子亚夫虽得官,不免饥寒,江淮既巡所保,户口充完,宜割百户俾食其子。且强死为厉,有所归则不为灾。巡身首分裂,将士骸骼不掩,宜于睢阳相择高原,起大冢,招魂而葬,旌善之义也。臣少与巡游,哀巡死难,不睹休明,唯令名其荣禄也。若不时纪录,日月浸悠,或掩而不传,或传而不实,巡生死不遇,诚可悲悼。谨撰传一篇,昧死上,傥得列于史官,死骨不朽。
帝繇是感悟,而巡大节白于世,义士多之。
翰累迁左补阙、翰林学士。大历中,病免,客阳翟,卒。
翰为文精密而思迟,常从令皇甫曾求音乐,思涸则奏之,神逸乃属文。族弟纾,自有传。
观,字元宾。贞元中,举进士、宏辞,连中,授太子校书郎。卒,年二十九。观属文,不袭沿前人,时谓与韩愈相上下。及观少夭,而愈后文益工,议者以观文未极,愈老不休,故卒擅名。陆希声以为“观尚辞,故辞胜理;愈尚质,故理胜辞。虽愈穷老,终不能加观之辞;观后愈死,亦不能逮愈之质”云。
孟浩然,字浩然,襄州襄阳人。少好节义,喜振人患难,隐鹿门山。年四十,乃游京师。尝于太学赋诗,一座嗟伏,无敢抗。张九龄、王维雅称道之。维私邀入内署,俄而玄宗至,浩然匿床下,维以实对,帝喜曰:“朕闻其人而未见也,何惧而匿?”诏浩然出。帝问其诗,浩然再拜,自诵所为,至“不才明主弃”之句,帝曰:“卿不求仕,而朕未尝弃卿,奈何诬我?”因放还。采访使韩朝宗约浩然偕至京师,欲荐诸朝。会故人至,剧饮欢甚,或曰:“君与韩公有期。”浩然叱曰:“业已饮,遑恤他!”卒不赴。朝宗怒,辞行,浩然不悔也。张九龄为荆州,辟置于府,府罢。开元末,病疽背卒。
后樊泽为节度使,时浩然墓庳坏,符载以笺叩泽曰:“故处士孟浩然,文质杰美,殒落岁久,门裔陵迟,丘陇颓没,永怀若人,行路慨然。前公欲更筑大墓,阖州搢绅,闻风竦动。而今外迫军旅,内劳宾客,牵耗岁时,或有未遑。诚令好事者乘而有之,负公夙志矣。”泽乃更为刻碑凤林山南,封宠其墓。
初,王维过郢州,画浩然像于刺史亭,因曰浩然亭。咸通中,刺史郑諴谓贤者名不可斥,更署曰孟亭。
开元、天宝间,同知名者王昌龄、崔颢,皆位不显。
昌龄,字少伯,江宁人。第进士,补秘书郎。又中宏辞,迁汜水尉。不护细行,贬龙标尉。以世乱还乡里,为刺史闾丘晓所杀。张镐按军河南,兵大集,晓最后期,将戮之,辞曰:“有亲,乞贷余命。”镐曰:“王昌龄之亲,欲与谁养?”晓默然。
昌龄工诗,绪密而思清,时谓王江宁云。
崔颢者,亦擢进士第,有文无行。好蒱博,嗜酒。娶妻惟择美者,俄又弃之,凡四五娶。终司勋员外郎。初,李邕闻其名,虚舍邀之,颢至献诗,首章曰:“十五嫁王昌。”邕叱曰:“小儿无礼!”不与接而去。
刘太真,宣州人。善属文,师兰陵萧颖士。举高第进士。淮南陈少游表为掌书记,尝以少游拟桓、文,为义士所訾。兴元初,为河东宣慰赈给使,累迁刑部侍郎。德宗以天下平,贞元四年九月,诏群臣宴曲江,自为诗,敕宰相择文人赓和。李泌等请群臣皆和,帝自第之,以太真、李纾等为上,鲍防、于邵等次之,张濛等为下。与择者四十一人,惟泌、李晟、马燧三宰相无所差次。迁礼部,掌贡士,多取大臣贵近子弟,坐贬信州刺史,卒。
邵说,相州安阳人。已擢进士第,未调,陷史思明。逮朝义败,归郭子仪,子仪爱其才,留幕府。迁累长安令、秘书少监。大历末,上言:“天道三十年一小变,六十年一大变。禄山、思明之难,出入二纪,多难渐平,向之乱,今将变而之治。宜建徽号,承天意。而方谒郊庙、大赦各一,诚恐云雨之施未普,郁结之气未除。愿因此时修享献、款郊庙、褒有德、录贤人,与天下更始,振灾益寿之术也。”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