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 - 第 938 页/共 1043 页
宝祐元年,兼国史编修、实录检讨兼权兵部侍郎,试司农卿兼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疏奏:「愿诏大臣相与忧乱而思治,惧危而图安,哀恫警省,修德行政,摧抑群阴之气焰,保护微阳之根本。批札毕杜于私蹊,官赏宏辟于正路。使内治明如天日,外治劲如风霆。则精神运动,阳汇昭苏,世道昌明,物情熙洽。上以迓续天命于谴告之余,下以固结人心于解纽之际。其孰能御之。」以右文殿修撰提举太平兴国宫。五年,京湖宣抚大使赵葵辟为判官。
开庆元年,召赴行在,授集英殿修撰、枢密都承旨、权吏部侍郎。景定元年,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兼侍读,为真侍郎兼太子左庶子。极言正论,太子听而说之,帝闻之甚喜。二年,迁礼部尚书,权吏部尚书,加龙图阁学士、知平江府、淮浙发运使。五年,召赴行在,进端明殿学士,提举佑神观兼侍读。召赴行在。
咸淳元年二月,拜签书枢密院事;闰月,同知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二年,以疾乞祠,不许。乞放归田里。帝遣尚医视之,且赐食,复两乞归,皆不许。二年,拜参知政事。三年,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立皇太子,加食邑,三辞免官,不许。乞奉祠、休假,皆不许。最后乞祠禄,乃授资政殿学士知庆元府兼沿海制置使。四辞免,不许。七年,台州言:「乞差龠充上蔡书院山主,」诏从之。八年,加观文殿学士提举万寿宫兼侍读,诏遣刑部郎官董朴起之,四上疏辞免,始从之。十年,乞致仕,不许。十一月,以龠为左丞相,章鉴为右丞相,并兼枢密使。寻授龠特进,加食邑。乞致仕,两乞辞免,皆不许。
德祐元年,两乞改命经筵庶可优闲,再乞以旧职奉京祠侍读,皆不许。右丞相章鉴、参知政事陈宜中奏「谕留龠以镇人心,以康世道」。从之。龠两请毋暑省院公椟,不许;又奏:「乞将臣先赐罢斥,臣本志誓死报国,愿假臣以宣抚招讨等职,臣当招募忠义,共图兴复。」鉴、宜中又奏「龠单车绝江,已至萧山,乞遣中使趣还治事」。乃授观文殿大学士、浙西江东路宣抚招讨大使,置司在京,以备咨访。乞解大使职名,不许。进少保、左丞相兼枢密使,寻加都督诸路军马。累辞,皆不许。
奏言:「今天下所以大坏至此者,正以一私蟠塞,赏罚无章故也。救之之策,在反其所以坏之之由。大明赏罚,动合乎天,庶几人心兴起,天下事尚可为也。」因言贾似道误国丧师之罪,于是始降诏切责似道不忠不孝。六月庚子朔,日食,龠奏:「日食不尽仅一分,白昼晦冥者数刻。阴盛阳微,灾异未有大于此者。臣待罪首相,上佐天子理阴阳,下遂万物,外镇诸侯,皆其职也。氛祲充塞而未能消,生民涂炭而未能拯,反复思之,咎实在臣,乞罢黜以答天谴。」答诏不许,第降授金紫光禄大夫而已。辞降官,乞罢斥,又不许。
寻进平章军国重事,辞,不许。或请:「出宜中或梦炎出督吴门,否则臣虽老无能为,若效死封疆,亦不敢辞。」诏三省集议。乞罢平章事,不许。京学生上书诋宜中,宜中亦上疏乞骸骨。初,宜中在相位,政事多不关白龠,或谓京学之论,实龠嗾之。
七月壬辰,诏:「给、舍之奏三入,龠与宜中必难共处,兼龠近奏乞免平章侍经筵,辞气不平,诚有如人言者矣。」遂罢龠平章,依前少保、特授观文殿大学士充醴泉观使。龠为人清修刚劲,似道归天台葬母,过新昌,龠独不见之。后以元老入相位,值国势危亡之际,天下所属望也,而卒与宜中不协而去云。
章鉴,字公秉,分宁人。以别院省试及第,累官中书舍人、侍左郎官、崇政殿说书,进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迁同知枢密院事。咸淳十年,王龠拜左丞相,鉴拜右丞相,并兼枢密使。明年,大元兵逼临安,鉴讬故径去。遣使亟召还朝,既至,罢相予祠。殿帅韩震之死,鉴与曾渊子明震无他。至是,御史王应麟缴其录黄,谓震有逆谋,鉴与渊子曲芘之。坐是削一官,放归田里。
后有告鉴家匿宝玺者,霜晨,鉴方拥败衾卧,兵士至,大索其室,惟敝箧贮一玉杯,余无一物,人颇叹其清约。鉴在朝日,号宽厚,然与人多许可,士大夫目为「满朝欢」云。
陈宜中,字与权,永嘉人也。少甚贫,而性特俊拔。有贾人推其生时,以为当大贵,以女妻之。既入太学,有文誉。宝祐中,丁大全以戚里婢婿事权幸卢允升、董宋臣,困得宠于理宗,擢为殿中侍御史,在台横甚。宜中与黄镛、刘黻、林测祖、陈宗、曾唯六人上书攻之。大全怒,使监察御史吴衍劾宜中,削其籍,拘管他州。司业率十二斋生,冠带送之桥门之外,大全益怒,立碑学中,戒诸生亡妄议国政,且令自后有上书者,前廊生看详以牒报检院。由是,士论翕然称之,号为「六君子」。宜中谪建昌军。
大全既窜,丞相吴潜奏还之。贾似道入相,复为之请,有诏六人皆免省试令赴。景定三年,廷试,而宜中中第二人。六人之中,宜中尤达时务。由绍兴府推官、户部架阁、秘书省正字、校书郎,数年迁监察御史。
程元凤再相,似道恐其侵权,欲去之。宜中首劾元凤纵丁大全肆恶,基宗社之祸。命格,除太府卿。宜中亦自请外,为江东提举茶盐常平公事。四年,改浙西提刑。五年,召为崇政殿说书,累迁礼部侍郎兼中书舍人。七年,闽阙帅,以敷文阁待制、知福州。在官得民心,岁余入为刑部尚书。十年,拜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
德祐元年,升同知枢密院事。二月,似道丧师芜湖,乃以宜中知枢密院兼参知政事。已而翁应龙自军中归,宜中问似道所在,应龙以不知对。宜中以为似道已死,即上疏乞正似道误国之罪。似道行时,以所亲信韩震总禁兵,人有言震欲以兵劫迁者,宜中召震计事,伏壮士袖铁椎击杀之,以示不党于似道。
时右丞相章鉴宵遁,曾渊子等请命宜中摄丞相事。诏以王龠为左丞相,拜宜中特进、右丞相。四月,龠还朝论事,即与宜中不合。台臣孙嵘叟请窜籍潜说友、吴益、李珏,宜中以为「簿录非盛世事,祖宗忠厚,未尝轻用之。珏方召入朝,遽加重刑,恐后无以示信」。龠力争,以为当如嵘叟议。会留梦炎自湖南入朝龠与宜中俱乞罢政,请以梦炎为相。太皇太后乃以宜中为左丞相,梦炎为右丞相,龠进平章军国重事。龠拜命,即日僦民居,以丞相府让宜中,宜中上疏,以为「一辞一受,何以解天下之讥」,亦去。遣使数辈遮留之,始至。
时命张世杰等四道进师,二丞相都督军马而不出督。龠请以一丞相建阃吴门,以护诸将;不然,则已请行。宜中愧,始与梦炎上疏乞行边。事下公卿议不决。七月,世杰等兵果败于焦山。龠奏言:「事无重于兵,今二相并建都督,庙算指授,臣不得而知。比者,六月出师,诸将无统。臣岂不知吴门距京不远,而必为此请者,盖大敌在境,非陛下自将则大臣开督。今世杰以诸将心力不一而败,不知国家尚堪几败邪?臣既不得其职,又不得其言,乞罢免。」不允。
龠子囗乃嗾京学生伏阙上书,数宜中过失数十事,其略以为:「赵溍、赵与鉴皆弃城遁,宜中乃借使过之说,以报私恩。令狐概、潜说友皆以城降,乃受其包苴而为之羽翼。文天详率兵勤王,信谗而沮挠之。似道丧师误国,阳请致罚而阴佑之。大兵薄国门,勤王之师乃留之京城而不遣。宰相当出督,而畏缩犹豫,第令集议而不行。吕师夔狼子野心,而使之通好乞盟。张世杰步兵而用之于水,刘师勇水兵而用之于步,指授失宜,因以败事。臣恐误国将不止于一似道也。」
临S临安府捕逮京学生。召之亦不至。太皇太后自为书遗其母杨,使勉谕之,宜中始乞以祠官入侍,乃拜醴泉观使。十月壬寅,始造朝,寻为右丞相,然事已去矣。宜中仓皇发京城民为兵,民年十五以上者皆籍之,人皆以为笑。十一月,遣张全合尹玉、麻士龙兵援常州,玉与士龙皆战死,全不发一矢,奔还。文天祥请诛全,宜中释不问。已而,常州破,兵薄独松关,邻邑望风皆遁。
宜中遣使如军中请和不得,即率群臣入宫请迁都,太皇太后不可。宜中痛哭请之,太皇太后乃命装俟升车,给百官路费银。及暮,宜中不入,太皇太后怒曰:「吾初不欲迁,而大臣数以为请,顾欺我邪?」脱簪珥掷之地,遂闭阁,群臣求内引,皆不纳。盖宜中实以明日迁,仓卒奏陈失审耳。
宜中初与大元丞相伯颜期会军中,既而悔之,不果往。伯颜将兵至皋亭山,宜中宵遁,陆秀夫奉二王入温州,遣人召宜中。宜中至温州,而其母死。张世杰舁其棺舟中,遂与俱入闽中。益王立,复以为左丞相。井澳之败,宜中欲奉王走占城,乃先如占城谕意,度事不可为,遂不反。二王累使召之,终不至。至元十九年,大军伐占城,宜中走暹,后没于暹。
宜中为人多术数,少为县学生,其父为吏受赃当黥,宜中上书温守魏克愚请贷之。克愚以为黠吏,卒置之法。其后宜中为浙西提刑,克愚郊迎,宜中报礼不书衔,亦云「部下民陈某',克愚皇恐不敢受,袖而谢之。宜中阳礼之,而阴摭其过,无所得。其后,克愚发贾德生冒借官木事,忤似道,废罢家居。宜中入,乃极言克愚居乡不法事,似道令章鉴劾之,贬严州。克愚之死,宜中挤之为多。
论曰:「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理宗在位长久,命相实多其人,若吴潜之忠亮刚直,财数人焉。潜论事虽近于讦,度宗之立,谋议及之,潜以正对,人臣怀顾望为子孙地者能为斯言哉?程元凤谨饬而有余而乏风节,尚为贾似道所諅。江万里问学德望优于诸臣,不免为似道笼络,晚年微露锋,颖辄见摈斥。士大夫不幸与权奸同朝,自处难矣。似道督视江上之师,以国事付王龠、章鉴、陈宜中,盖取其平时素与己者。龠、宜中于其既出,稍欲自异,及闻其败,乘势蹙之。既而,二人自为矛盾,宋事至此,危急存亡之秋也。当国者交欢戮力,犹惧不逮,所为若是,何望其能匡济乎。似道诛,龠死,鉴遁,宜中走海岛,宋亡。
文天祥,字宋瑞,又字履善,吉之吉水人也。体貌丰伟,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自为童子时,见学宫所祠乡先生欧阳修、杨邦乂、胡铨像,皆谥「忠」,即欣然慕之。曰:「没不俎豆其间,非夫也。」年二十举进士,对策集英殿。时理宗在位久,政理浸怠,天祥以法天不息为对,其言万余,不为稿,一挥而成。帝亲拔为第一。考官王应麟奏曰:「是卷古谊若龟鉴,忠肝如铁石,臣敢为得人贺。」寻丁父忧,归。
开庆初,大元兵伐宋,宦官董宋臣说上迁都,人莫敢议其非者。天祥时入为宁海军节度判官,上书「乞斩宋臣,以一人心」。不报,即自免归。后稍迁至刑部郎官。宋臣复入为都知,天祥又上书极言其罪,亦不报。出守瑞州,改江西提刑,迁尚书左司郎官,累为台臣论罢。除军器监兼权直学士院。贾似道称病,乞致仕,以要君,有诏不允。天祥当制,语皆讽似道。时内制相承皆呈稿,天祥不呈稿,似道不乐,使台臣张志立劾罢之。天祥既数斥,援钱若水例致仕,时年三十七。
咸淳九年,起为湖南提刑,因见故相江万里。万里素奇天祥志节,语及国事,愀然曰:「吾老矣,观天时人事当有变,吾阅人多矣,世道之责,其在君乎?君其勉之。」十年,改知赣州。
德祐初,江上报急,诏天下勤王。天祥捧诏涕泣,使陈继周发郡中豪杰,并结溪峒蛮,使方兴召吉州兵,诸豪杰皆应,有众万人。事闻,以江西提刑安抚使召入卫。其友止之,曰:「今大兵三道鼓行,破郊畿,薄内地,君以乌合万余赴之,是何异驱群羊而搏猛虎。」天祥曰:「吾亦知其然也。第国家养育臣庶三百余年,一旦有急,征天下兵,无一人一骑入关者,吾深恨于此,故不自量力,而以身徇之,庶天下忠臣义士将有闻风而起者。义胜者谋立,人众者功济,如此则社稷犹可保也。」
天祥性豪华,平生自奉甚厚,声伎满前。至是,痛自贬损,尽以家赀为军费。每与宾佐语及时事,辄流涕,抚几言曰:「乐人之乐者忧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八月,天祥提兵至临安,除知平江府。时以丞相宜中未还朝,不遣。十月,宜中至,始遣之。朝议方擢吕师孟为兵部尚书,封吕文德和义郡王,欲赖以求好。师孟益偃蹇自肆。
天祥陛辞,上疏言:「朝廷姑息牵制之意多,奋发刚断之义少,乞斩师孟衅鼓,以作将士之气。」且言:「宋惩五季之乱,削藩镇,建郡邑,一时虽足以矫尾大之弊,然国亦以浸弱。故敌至一州则破一州,至一县则破一县,中原陆沈,痛悔何及。今宜分天下为四镇,建都督统御于其中。以广西益湖南而建阃于长沙;以广东益江西而建阃于隆兴;以福建益江东而建阃于番阳;以淮西益淮东而建阃于扬州。责长沙取鄂,隆兴取蕲、黄,番阳取江东,扬州取两淮,使其地大力众,足以抗敌。约日齐奋,有进无退,日夜以图之,彼备多力分,疲于奔命,而吾民之豪杰者又伺间出于其中,如此则敌不难却也。」时议以天祥论阔远,书奏不报。
十月,天祥入平江,大元兵已发金陵入常州矣。天祥遣其将朱华、尹玉、麻士龙与张全援常,至虞桥,士龙战死,朱华以广军战五牧,败绩,玉军亦败,争渡水,挽全军舟,全军断其指,皆溺死,玉以残兵五百人夜战,比旦皆没。全不发一矢,走归。大元兵破常州,入独松关。宜中、梦炎召天祥,弃平江,守余杭。
明年正月,除知临安府。未几,宋降,宜中、世杰皆去。仍除天祥枢密使。寻除右丞相兼枢密使,使如军中请和,与大元丞相伯颜抗论皋亭山。丞相怒拘之,偕左丞相吴坚、右丞相贾余庆、知枢密院事谢堂、签书枢密院事家铉翁、同签书枢密院事刘岊,北至镇江。天祥与其客杜浒十二人,夜亡入真州。苗再成出迎,喜且泣曰:「两淮兵足以兴复,特二阃小隙,不能合从耳。」天祥问:「计将安出?」再成曰:「今先约淮西兵趋建康,彼必悉力以捍吾西兵。指挥东诸将,以通、泰兵攻湾头,以高邮、宝应、淮安兵攻杨子桥,以扬兵攻瓜步,吾以舟师直捣镇江,同日大举。湾头、杨子桥皆沿江脆兵,且日夜望我师之至,攻之即下。合攻瓜步之三面,吾自江中一面薄之,虽有智者不能为之谋矣。瓜步既举,以东兵入京口,西兵入金陵,要浙归路,其大帅可坐致也。」天祥大称善,即以书遗二制置,遣使四出约结。
天祥未至时,扬有脱归兵言:「密遣一丞相入真州说降矣。」庭芝信之,以为天祥来说降也。使再成亟杀之。再成不忍,绐天祥出相城垒,以制司文示之,闭之门外。久之,复遣二路分觇天祥,果说降者即杀之。二路分与天祥语,见其忠义,亦不忍杀,以兵二十人道之扬,四鼓抵城下,闻候门者谈,制置司下令备文丞相甚急,众相顾吐舌,乃东入海道,遇兵,伏环堵中得免。然亦饥莫能起,从樵者乞得余糁羹。行入板桥,兵又至,众走伏丛筱中,兵入索之,执杜浒、金应而去。虞候张庆矢中目,身被二创,天祥偶不见获。浒、应解所怀金与卒,获免,募二樵者以蒉荷天祥至高邮,泛海至温州。
闻益王未立,乃上表劝进,以观文殿学士、侍读召至福,拜右丞相。寻与宜中等议不合。七月,乃以同都督出江西,遂行,收兵入汀州。十月,遣参谋赵时赏、谘议赵孟溁将一军取宁都,参赞吴浚将一军取雩都,刘洙、萧明哲、陈子敬皆自江西起兵来会。邹洬以招谕副使聚兵宁都,大元兵攻之,洬兵败,同起事者刘钦、鞠华叔、颜斯立、颜起岩皆死。武冈教授罗开礼,起兵复永丰县,已而兵败被执,死于狱。天祥闻开礼死,制服哭之哀。
至元十四年正月,大元兵入汀州,天祥遂移漳州,乞入卫。时赏、孟溁亦提兵归,独浚兵不至。未几,浚降,来说天祥。天祥缚浚,缢杀之。四月,入梅州,都统王福、钱汉英跋扈,斩以徇。五月,出江西,入会昌。六月,入兴国县。七月,遣参谋张汴、监军赵时赏、赵孟溁等盛兵薄赣城,邹洬以赣诸县兵捣永丰,其副黎贵达以吉诸县兵攻泰和。吉八县复其半,惟赣不下。临洪诸郡,皆送款。潭赵璠、张虎、张唐、熊桂、刘斗元、吴希奭、陈子全、王梦应起兵邵、永间,复数县,抚州何时等皆起兵应天祥。分宁、武宁、建昌三县豪杰,皆遣人如军中受约束。
江西宣慰使李恒遣兵援赣州,而自将兵攻天祥于兴国。天祥不意恒兵猝至,乃引兵走,即邹洬于永丰。洬兵先溃,恒穷追天祥方石岭。巩信拒战,箭被体,死之。至空坑,军士皆溃,天祥妻妾子女皆见执。时赏坐肩舆,后兵问谓谁,时赏曰「我姓文」,众以为天祥,禽之而归,天祥以此得逸去。
孙、彭震龙、张汴死于兵,缪朝宗自缢死。吴文炳、林栋、刘洙皆被执归隆兴。时赏奋骂不屈,有系累至者,辄麾去,云:「小小签厅官耳,执此何为?」由是得脱者甚众。临刑,洙颇自辩,时赏七曰:「死耳,何必然?」于是栋、文炳、萧敬夫、萧焘夫皆不免。
天祥收残兵奔循州,驻南岭。黎贵达潜谋降,执而杀之。至元十五年三月,进屯丽江浦。六月,入船澳。益王殂,卫王继立。天祥上表自劾,乞入朝,不许。八月,加天祥少保、信国公。军中疫且起,兵士死者数百人。天祥惟一子,与其母皆死。十一月,进屯潮阳县。潮州盗陈懿、刘兴数叛附,为潮人害。天祥攻走懿,执兴诛之。十二月,趋南岭,邹洬、刘子俊又自江西起兵来,再攻懿党,懿乃潜道元帅张弘范兵济潮阳。天祥方饭五坡岭,张弘范兵突至,众不及战,皆顿首伏草莽。天祥仓皇出走,千户王惟义前执之。天祥吞脑子,不死。邹洬自颈,众扶入南岭死。官属士卒得脱空坑者,至是刘子俊、陈龙复、萧明哲、萧资皆死,杜浒被执,以忧死。惟赵孟溁遁,张唐、熊桂、吴希奭、陈子全兵败被获,俱死焉。唐,广汉张栻后也。
天祥至潮阳,见弘范,左右命之拜,不拜,弘范遂以客礼见之,与俱入厓山,使为书招张世杰。天祥曰:「吾不能捍父母,乃教人叛父母,可乎?」索之固,乃书所过《零丁洋诗》与之。其末有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弘范笑而置之。厓山破,军中置酒大会,弘范曰:「国亡,丞相忠孝尽矣,能改心以事宋者事皇上,将不失为宰相也。」天祥泫然出涕,曰:「国亡不能救,为人臣者死有余罪,况敢逃其死而二其心乎。」弘范义之,遣使护送天祥至京师。
天祥在道,不食八日,不死,即复食。至燕,馆人供张甚盛,天祥不寝处,坐达旦。遂移兵马司,设卒以守之。时世祖皇帝多求才南官,王积翁言:「南人无如天祥者。」遂遣积翁谕旨,天祥曰:「国亡,吾分一死矣。傥缘宽假,得以黄冠归故乡,他日以方外备顾问,可也。若遽官之,非直亡国之大夫不可与图存,举其平生而尽弃之,将焉用我?」积翁欲合宋官谢昌元等十人请释天祥为道士,留梦炎不可,曰「天祥出,复号召江南,置吾十人于何地!」事遂已。天祥在燕凡三年,上知天祥终不屈也,与宰相议释之,有以天祥起兵江西事为言者,不果释。
至元十九年,有闽僧言土星犯帝坐,疑有变。未几,中山有狂人自称「宋主」,有兵千人,欲取文丞相。京城亦有匿名书,言某日烧蓑城苇,率两翼兵为乱,丞相可无忧者。时盗新杀左丞相阿合马,命撤城苇,迁瀛国公及宋宗室开平,疑丞相者天祥也。召入谕之曰:「汝何愿?」天祥对曰:「天祥受宋恩,为宰相,安事二姓?愿赐之一死足矣。」然犹不忍,遽麾之退。言者力赞从天祥之请,从之。俄有诏使止之,天祥死矣。天祥临刑殊从容,谓吏卒曰:「吾事毕矣。」南乡拜而死。数日,其妻欧阳氏收其尸,面如生,年四十七。其衣带中有赞曰:「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论曰:自古志士,欲信大义于天下者,不以成败利钝动其心,君子命之曰「仁」,以其合天理之正,即人心之安尔。商之衰,周有代德,盟津之师不期而会者八百国。伯夷、叔齐以两男子欲扣马而止之,三尺童子知其不可。他日,孔子贤之,则曰:「求仁而得仁。」宋至德祐亡矣,文天祥往来兵间,初欲以口舌存之,事既无成,奉两孱王崎岖岭海,以图兴复,兵败身执。我世祖皇帝以天地有容之量,既壮其节,又惜其才,留之数年,如虎兕在柙,百计驯之,终不可得。观其从容伏质,就死如归,是其所欲有甚于生者,可不谓之「仁」哉。宋三百余年,取士之科,莫盛于进士,进士莫盛于伦魁。自天祥死,世之好为高论者,谓科目不足以得伟人,岂其然乎!
列传第一百七十八
○宣缯薛极陈贵谊曾从龙郑性之李鸣复邹应龙余天锡许应龙林略徐荣叟别之杰刘伯正金渊李性传陈韡崔福附
宣缯,庆元府人。嘉泰三年,太学两优释褐。历官以太学博士召试,为秘书省校书郎。升著作佐郎兼权考功郎官、知吉州、福建提点刑狱。迁考功员外郎,又迁秘书少监。时暂兼权侍立修注官、守起居舍人,为起居郎兼权侍左侍郎,编《孝宗宝训》。试吏部侍郎,权兵部尚书。嘉定十四年,同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明年,拜参知政事。以资政殿学士奉祠。端平三年召赴阙,升大学士、提举洞霄宫,以观文殿大学士致仕。卒,赠少师。诏缯尝预定策,以王尧臣故事赠太师,谥忠靖。
薛极,字会之,常州武进人。以父任调上元主簿。中词科,为大理评事、通判温州,知广德军。以参知政事楼钥荐,迁大理正、刑部郎官,司封郎中、权右司郎中,迁右司郎中兼提领杂卖场、寄桩库,兼敕令所删修官,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兼删修敕令官。拜司农卿兼权兵部侍郎,寻为真。
嘉定八年,疏奏:「愿陛下深思顾諟之难,益怀兢业之念。勿谓帝德罔愆而怠于进修,勿以天灾代有而应不以实。政纲虽举,必求益其所未至;德泽虽布,必思及其所未周。誓以今日遇灾警惧之心,永为异时暇逸之戒。将见天心昭格,沛然之泽响应于不崇朝之间。」迁权刑部尚书,寻试户部尚书兼权吏部尚书,遂为真,时暂兼权户部尚书。十五年,特赐同进士出身,拜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绍定元年,拜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寻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封毗陵郡公。以观文殿大学士知绍兴府兼浙东安抚使。端平元年,加少保、和国公,致仕,卒。
陈贵谊,字正甫,福州福清人。庆元五年进士,授瑞州观察推官。丁内外艰,服除,调安远军节度掌书记,辟差四川制置司书写机宜文字。中博学宏词科,授江南东路安抚司机宜文字。迁太社令。改武学谕、国子录,迁太学博士。
时议更楮币法,贵谊转对言:「人主令行禁止者,以同民之所好恶。楮券之令,乃使奸恶获逞,道路咨怨,非所以祈天永命、固结人心。」因援熙宁新法为辞。又言:「明锐果敢之才,足以集事而失于剽轻;老成宽博之士,足以厚俗而失于循理。孰若举之以众,取之以公。」主更币之法者,乃摘新法等语激怒时相,且谓「贵谊引类植党」,人为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