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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臣曰:夫将帅者,御众之名;士卒者,一夫之用。坐谈兵机,制胜千里,安在乎蒙楯前驱,履肠涉血而已哉!山涛之称羊祜曰:“大将虽不须筋力,军中犹宜强健。”以此为言,则叔子之干力弱矣。杜预文士儒生,身不能穿札,射未尝跨马,一朝统大众二十余万,为平吴都督。王戎把臂入林,亦受专征之寄。何必山西猛士,六郡良家,然后可受脤于朝堂,荷推毂之重。及虏兵深入,徐服忄匡震,非张暢正言,则彭、汴危矣。岂其身捍飞镝,手折云冲,方足使穷堞假命,危城载安乎?仁者之有勇,非为臆说。
列传第二十 范泰 王淮之 王韶之 荀伯子
范泰,字伯伦,顺阳山阴人也。祖汪,晋安北将军、徐兗二州刺史。父宁,豫章太守。泰初为太学博士,卫将军谢安、骠骑将军会稽王道子二府参军。荆州刺史王忱,泰外弟也,请为天门太守。忱嗜酒,醉辄累旬,及醒,则俨然端肃。泰谓忱曰:“酒虽会性,亦所以伤生。游处以来,常欲有以相戒,当卿沈湎,措言莫由,及今之遇,又无假陈说。”忱嗟叹久之,曰:“见规者众矣,未有若此者也。”或问忱曰:“范泰何如谢邈?”忱曰:“茂度慢。”又问:“何如殷觊?”忱曰:“伯通易。”忱常有意立功,谓泰曰:“今城池既立,军甲亦充,将欲扫除中原,以申宿昔之志。伯通意锐,当令拥戈前驱。以君持重,欲相委留事,何如?”泰曰:“百年逋寇,前贤挫屈者多矣。功名虽贵,鄙生所不敢谋。”会忱病卒。召泰为骠骑谘议参军,迁中书侍郎。时会稽王世子元显专权,内外百官请假,不复表闻,唯签元显而已。泰建言以为非宜,元显不纳。父忧去职,袭爵阳遂乡侯。桓玄辅晋,使御史中丞祖台之奏泰及前司徒左长史王准之、辅国将军司马珣之并居丧无礼,泰坐废徙丹徒。
义旗建,国子博士。司马休之为冠军将军、荆州刺史,以泰为长史、南郡太守。又除长沙相,散骑常侍,并不拜。入为黄门郎,御史中丞。坐议殷祠事谬,白衣领职。出为东阳太守。卢循之难,泰预发兵千人,开仓给禀,高祖加泰振武将军。明年,迁侍中,寻转度支尚书。时仆射陈郡谢混,后进知名,高祖尝从容问混:“泰名辈可以比谁?”对曰:“王元太一流人也。”徙为太常。
初,司徒道规无子,养太祖,及薨,以兄道怜第二子义庆为嗣。高祖以道规素爱太祖,又令居重。道规追封南郡公,应以先华容县公赐太祖。泰议曰:“公之友爱,即心过厚。礼无二嗣,讳宜还本属。”从之。转大司马左长史,右卫将军,加散骑常侍。复为尚书,常侍如故。兼司空,与右仆射袁湛授宋公九锡,随军到洛阳。
高祖还彭城,与共登城,泰有足疾,特命乘舆。泰好酒,不拘小节,通率任心,虽在公坐,不异私室,高祖甚赏爱之。然拙于为治,故不得在政事之官。迁护军将军,以公事免。高祖受命,拜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明年,议建国学,以泰领国子祭酒。泰上表曰:
臣闻风化兴于哲王,教训表于至世。至说莫先讲习,甚乐必寄朋来。古人成童入学,易子而教,寻师无远,负粮忘艰,安亲光国,莫不由此。若能出不由户,则斯道莫从。是以明诏爰发,已成涣汗,学制既下,远近遵承。臣之愚怀,少有未达。
今惟新告始,盛业初基,天下改观,有志景慕。而置生之制,取少停多,开不来之端,非一涂而已。臣以家推国,则知所聚不多,恐不足以宣大宋之风,弘济济之美。臣谓合选之家,虽制所未达,父兄欲其入学,理合开通;虽小违晨昏,所以大弘孝道。不知《春秋》,则所陷或大,故赵盾忠而书弑,许子孝而得罪,以斯为戒,可不惧哉!十五志学,诚有其文,若年降无几,而深有志尚者,何必限以一格,而不许其进邪!扬乌豫《玄》,实在弱齿;五十学《易》,乃无大过。
昔中朝助教,亦用二品。颍川陈载已辟太保掾,而国子取为助教,即太尉淮之弟。所贵在于得才,无系于定品。教学不明,奖厉不著,今有职闲而学优者,可以本官领之,门地二品,宜以朝请领助教,既可以甄其名品,斯亦敦学之一隅。其二品才堪,自依旧从事。会今生到有期,而学校未立。覆篑实望其速,回辙已淹其迟。事有似赊而宜急者,殆此之谓。古人重寸阴而贱尺璧,其道然也。
时学竟不立。时言事者多以钱货减少,国用不足,欲悉市民铜,更造五铢钱。泰又谏曰:
流闻将禁私铜,以充官铜。民虽失器,终于获直,国用不足,其利实多。臣愚意异,不宁寝默。臣闻治国若烹小鲜,拯敝莫若务本。百姓不足,君孰与足。未有民贫而国富,本不足而末有余者也。故囊漏贮中,识者不吝;反裘负薪,存毛实难。王者不言有无,诸侯不言多少,食禄之家,不与百姓争利。故拔葵所以明治,织蒲谓之不仁,是以贵贱有章,职分无爽。
今之所忧,在农民尚寡,仓廪未充,转运无已,资食者众,家无私积,难以御荒耳。夫货存贸易,不在少多,昔日之贵,今者之贱,彼此共之,其揆一也。但令官民均通,则无患不足。若使必资货广以收国用者,则龟贝之属,自古所行。寻铜之为器,在用也博矣。钟律所通者远,机衡所揆者大。夏鼎负《图》,实冠众瑞,晋铎呈象,亦启休征。器有要用,则贵贱同资;物有适宜,则家国共急。今毁必资之器,而为无施之钱,于货则功不补劳,在用则君民俱困,校之以实,损多益少。陛下劳谦终日,无倦庶务,以身率物,勤素成风,而颂声不作,板、渭不至者,良由基根未固,意在远略。伏愿思可久之道,赊欲速之情,弘山海之纳,择刍收之说,则嘉谋日陈,圣虑可广。其亡存心,然后苞桑可系。愚诚一至,用忘寝食。
景平初,加位特进。明年,致仕,解国子祭酒。少帝在位,多诸愆失,上封事极谏,曰:
伏闻陛下时在后园,颇习武备,鼓鞞在宫,声闻于外;黩武掖庭之内,喧哗省闼之间,不闻将帅之臣,统御之主,非徒不足以威四夷,祗生远近之怪。近者东寇纷扰,皆欲伺国瑕隙,今之吴会,宁过二汉关、河,根本既摇,于何不有。如水旱成灾,役夫不息,无寇而戒,为费渐多。河南非复国有,羯虏难以理期,此臣所以用忘寝食,而干非其位者也。
陛下践阼,委政宰臣,实同高宗谅暗之美。而更亲狎小人,不免近习,惧非社稷至计,经世之道。王言如丝,其出如纶,下观而化,疾于影响。伏愿陛下思弘古道,式遵遗训,从理无滞,任贤勿疑,如此则天下归德,宗社惟永。《书》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天高听卑,无幽不察,兴衰在人,成败易晓,未有政治在于上而人乱于下者也。
臣蒙先朝过遇,陛下殊私,实欲尽心竭诚,少报万分;而惛耄已及,百疾互生,便为永违圣颜,无复自尽之路,贪及视息,陈其狂瞽。陛下若能哀其所请,留心览察,则臣夕殒于地,无恨九泉。
少帝虽不能纳,亦不加谴。徐羡之、傅亮等与泰素不平,及庐陵王义真、少帝见害,泰谓所亲曰:“吾观古今多矣,未有受遗顾托,而嗣君见杀,贤王婴戮者也。”元嘉二年,表贺元正,并陈旱灾,曰:
元正改律,品物惟新。陛下藉日新以畜德,仰乾元以履祚,吉祥集室,百福来庭。顷旱魃为虐,亢阳愆度,通川燥流,异井同竭。老弱不堪远汲,贫寡单于负水。租输既重,赋税无降,百姓怨咨。臣年过七十,未见此旱。阴阳并隔,则和气不交,岂惟凶荒,必生疾疫,其为忧虞,不可备序。
雩絜之典,以诚会事,巫祝常祈,罕能有感,上天之谴,不可不察。汉东海枉杀孝妇,亢旱三年;及祭其墓,澍雨立降,岁以有年。是以卫人伐邢,师兴而雨。伏愿陛下式遵远猷,思隆高构,推忠恕之爱,矜冤枉之狱,游心下民之瘼,厝思幽冥之纪。令谤木竖阙,谏鼓鸣朝,察刍牧之言,总统御之要。如此,则苞桑可系,危几无兆。斯而灾害不消,未之有也。故夏禹引百姓之罪,殷汤甘万方之过,太戊资桑谷以进德,宋景藉荧惑以修善,斯皆因败以转成,往事之昭晰也。循末俗者难为风,就正路者易为雅。臣疾患日笃,夕不谋朝,会及岁庆,得一闻达,微诚少亮,无恨泉壤,永违圣颜,拜表悲咽。
遂轻舟游东阳,任心行止,不关朝廷。有司劾奏之,太祖不问也。时太祖虽当阳亲览,而羡之等犹秉重权,复上表曰:“伏承庐陵王已复封爵,犹未加赠。陛下孝慈天至,友于过隆,伏揆圣心,已自有在。但司契以不唱为高,冕旒以因寄成用。臣虽言不足采,诚不亮时,但猥蒙先朝忘丑之眷,复沾庐陵矜顾之末,息晏委质,有兼常款,契阔戎阵,颠狈艰危,厚德无报,授令路绝,此老臣兼不能自已者也。朽谢越局,无所逃刑。”泰诸子禁之,表竟不奏。
三年,羡之等伏诛,进位侍中、左光禄大夫、国子祭酒,领江夏王师,特进如故。上以泰先朝旧臣,恩礼甚重,以有脚疾,起居艰难,宴见之日,特听乘舆到坐。累陈时事,上每优容之。其年秋,旱蝗,又上表曰:
陛下昧旦丕显,求民之瘼,明断庶狱,无倦政事,理出群心,泽谣民口,百姓翕然,皆自以为遇其时也。灾变虽小,要有以致之。守宰之失,臣所不能究;上天之谴,臣所不敢诬。有蝗之处,县官多课民捕之,无益于枯苗,有伤于杀害。臣闻桑谷时亡,无假斤斧,楚昭仁爱,不絜自瘳,卓茂去无知之虫,宋均囚有异之虎,蝗生有由,非所宜杀。石不能言,星不自陨,《春秋》之旨,所宜详察。
礼,妇人有三从之义,而无自专之道;《周书》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女人被宥,由来尚矣。谢晦妇女,犹在尚方,始贵后贱,物情之所甚苦,匹妇一至,亦能有所感激。臣于谢氏,不容有情,蒙国重恩,寝处思报,伏度圣心,已当有在。
礼春夏教诗,无一而阙也。臣近侍坐,闻立学当在入年。陛下经略粗建,意存民食,入年则农功兴,农功兴则田里辟,入秋治庠序,入冬集远生,二涂并行,事不相害。夫事多以淹稽为戒,不远为患,任臣学官,竟无微绩,徒坠天施,无情自处。臣之区区,不望目睹盛化,窃慕子囊城郢之心,庶免荀偃不瞑之恨。臣比陈愚见,便是都无可采,徒烦天听,愧作反侧。
书奏,上乃原谢晦妇女。
时司徒王弘辅政,泰谓弘曰:“天下务广,而权要难居;卿兄弟盛满,当深存降挹。彭城王,帝之次弟,宜征还入朝,共参朝政。”弘纳其言。
时旱灾未已,加以疾疫,泰又上表曰:“顷亢旱历时,疾疫未已,方之常灾,实为过差,古以为王泽不流之征。陛下昧旦临朝,无懈治道,躬自菲薄,劳心民庶,以理而言,不应致此。意以为上天之于贤君,正自殷勤无已。陛下同规禹、汤引百姓之过,言动于心,道敷自远。桑谷生朝而殒,荧惑犯心而退,非唯消灾弭患,乃所以大启圣明;灵雨立降,百姓改瞻,应感之来,有同影响。陛下近当仰推天意,俯察人谋,升平之化,尚存旧典,顾思与不思,行与不行耳。大宋虽揖让受终,未积有虞之道,先帝登遐之日,便是道消之初。至乃嗣主被杀,哲籓婴祸,九服俳徊,有心丧气,佐命托孤之臣,俄为戎首。天下荡荡,王道已沦,自非神英,拨乱反正,则宗社非复宋有。革命之与随时,其义尤大。是以古今异用,循方必壅,大道隐于小成,欲速或未必达。深根固蒂之术,未洽于愚心,是用猖狂妄作而不能缄默者也。臣既顽且鄙,不达治宜,加之以笃疾,重之以昏耄,言或非言而复不能无言,陛下录其一毫之诚,则臣不知厝身之所。”
泰博览篇籍,好为文章,爱奖后生,孜孜无倦。撰《古今善言》二十四篇及文集,传于世。暮年事佛甚精,于宅西立祗洹精舍。五年,卒,时年七十四。追赠车骑将军,侍中、特进、王师如故。谥曰宣侯。
长子昂,早卒。次子暠,宜都太守。次晏,侍中、光禄大夫。次晔,太子詹事,谋反伏诛,自有传。少子广渊,善属文,世祖抚军谘议参军,领记室,坐晔事从诛。
王淮之,字元曾,琅邪临沂人。高祖彬,尚书仆射。曾祖彪之,尚书令。祖临之,父纳之,并御史中丞。彪之博闻多识,练悉朝仪,自是家世相传,并谙江左旧事,缄之青箱,世人谓之“王氏青箱学”。
淮之兼明《礼传》,赡于文辞。起家为本国右常侍,桓玄大将军行参军。玄篡位,以为尚书祠部郎。义熙初,又为尚书中兵郎,迁参高祖车骑中军军事,丹阳丞,中军太尉主簿,出为山阴令,有能名。预讨卢循功,封都亭侯。又为高祖镇西、平北、太尉参军,尚书左丞,本郡大中正。宋台建,除御史中丞,为僚友所惮。淮之父纳之、祖临之、曾祖彪之至淮之,四世居此职。淮之尝作五言,范泰嘲之曰:“卿唯解弹事耳。”淮之正色答:“犹差卿世载雄狐。”坐世子右卫率谢灵运杀人不举,免官。
高祖受命,拜黄门侍郎。永初二年,奏曰:“郑玄注《礼》,三年之丧,二十七月而吉,古今学者多谓得礼之宜。晋初用王肃议,祥衤覃共月,故二十五月而除,遂以为制。江左以来,唯晋朝施用;缙绅之士,多遵玄义。夫先王制礼,以大顺群心。丧也宁戚,著自前训。今大宋开泰,品物遂理。愚谓宜同即物情,以玄义为制,朝野一礼,则家无殊俗。”从之。
迁司徒左长史,出为始兴太守。元嘉二年,为江夏王义恭抚军长史、历阳太守,行州府之任,绥怀得理,军民便之。寻入为侍中。明年,徙为都官尚书,改领吏部。性峭急,颇失缙绅之望。出为丹阳尹。淮之究识旧仪,问无不对,时大将军彭城王义康录尚书事,每叹曰:“何须高论玄虚,正得如王淮之两三人,天下便治矣。”然寡乏风素,不为时流所重。撰《仪注》,朝廷至今遵用之。十年,卒,时年五十六。追赠太常。子兴之,征虏主簿。
王韶之,字休泰,琅邪临沂人也。曾祖暠,晋骠骑将军。祖羡之,镇军掾。父伟之,本国郎中令。韶之家贫,父为乌程令,因居县境。好史籍,博涉多闻。初为卫将军谢琰行参军。伟之少有志尚,当世诏命表奏,辄自书写。泰元、隆安时事,小大悉撰录之,韶之因此私撰《晋安帝阳秋》。既成,时人谓宜居史职,即除著作佐郎,使续后事,讫义熙九年。善叙事,辞论可观,为后代佳史。迁尚书祠部郎。晋帝自孝武以来,常居内殿,武官主书于中通呈,以省官一人管司诏诰,任在西省,因谓之西省郎。傅亮、羊徽相代,领西省事。转中书侍郎。安帝之崩也,高祖使韶之与帝左右密加鸩毒。恭帝即位,迁黄门侍郎,领著作郎,西省如故。凡诸诏奏,皆其辞也。
高祖受禅,加骁骑将军、本郡中正,黄门如故,西省职解,复掌宋书。有司奏东冶士硃道民禽三叛士,依例放遣,韶之启曰:“尚书金部奏事如右,斯诚检忘一时权制,惧非经国弘本之令典。臣寻旧制,以罪补士,凡有十余条,虽同异不紊,而轻重实殊。至于诈列父母死,诬罔父母淫乱,破义反逆,此四条,实穷乱抵逆,人理必尽。虽复殊刑过制,犹不足以塞莫大之罪。既获全首领,大造已隆,宁可复遂拔徒隶,缓带当年,自同编户,列齿齐民乎?臣惧此制永行,所亏实大。方今圣化惟新,崇本弃末,一切之令,宜加详改。愚谓此四条不合加赎罪之恩。”侍中褚淡之同韶之三条,却宜仍旧。诏可。又驳员外散骑侍郎王实之请假事曰:“伏寻旧制,群臣家有情事,听并急六十日。太元中改制,年赐假百日。又居在千里外,听并请来年限,合为二百日。此盖一时之令,非经通之旨。会稽虽途盈千里,未足为难,百日归休,于事自足。若私理不同,便应自表陈解,岂宜名班朝列,而久淹私门?臣等参议,谓不合开许。或家在河、洛及岭、沔、汉者,道阻且长,犹宜别有条品,请付尚书详为其制。”从之。坐玺封谬误,免黄门,事在《谢晦传》。
韶之为晋史,序王珣货殖,王廞作乱。珣子弘,廞子华,并贵显,韶之惧为所陷,深结徐羡之、傅亮等。少帝即位,迁侍中,骁骑如故。景平元年,出为吴兴太守。羡之被诛,王弘入为相,领扬州刺史。弘虽与韶之不绝,诸弟未相识者,皆不复往来。韶之在郡,常虑为弘所绳,夙夜勤厉,政绩甚美,弘亦抑其私憾。太祖两嘉之。在任积年,称为良守,加秩中二千石。十年,征为祠部尚书,加给事中。坐去郡长取送故,免官。十二年,又出为吴兴太守。其年卒,时年五十六。七庙歌辞,韶之制也。文集行于世。子晔,尚书驾部外兵郎,临贺太守。
荀伯子,颍川颍阴人也。祖羡,骠骑将军。父猗,秘书郎。伯子少好学,博览经传,而通率好为杂戏,遨游闾里,故以此失清涂。解褐为驸马都尉,奉朝请,员外散骑侍郎。著作郎徐广重其才学,举伯子及王韶之并为佐郎,助撰晋史及著桓玄等传。迁尚书祠部郎。
义熙九年,上表曰:“臣闻咎由亡后,臧文以为深叹;伯氏夺邑,管仲所以称仁。功高可百世不泯,滥赏无崇朝宜许。故太傅钜平侯祜,明德通贤,宗臣莫二,勋参佐命,功成平吴,而后嗣阙然,烝尝莫寄。汉以萧何元功,故绝世辄绍。愚谓钜平之封,宜同酂国。故太尉广陵公陈淮,党翼孙秀,祸加淮南,窃飨大国,因罪为利。值西朝政刑失裁,中兴复因而不夺。今王道惟新,岂可不大判臧否?谓广陵之国,宜在削除。故太保卫瓘,本爵萧阳县公,既被横祸,及进弟秩,始赠兰陵,又转江夏。中朝公辅,多非理终,瓘功德不殊,亦无缘独受偏赏,宜复本封,以正国章。”诏付门下。
前散骑常侍江夏公卫玙上表自陈曰:“臣乃祖故太保瓘,于魏咸熙之中,太祖文皇帝为元辅之日,封萧阳侯;大晋受禅,进爵为公。历位太保,总录朝政。于时贾庶人及诸王用事,忌瓘忠节,故楚王玮矫诏致祸。前朝以瓘秉心忠正,加以伐蜀之勋,故追封兰陵郡公。永嘉之中,东海王越食兰陵,换封江夏,户邑如旧。臣高祖散骑侍郎璪,囗之嫡孙,纂承封爵。中宗元皇帝以曾祖故右卫将军崇承袭,逮于臣身。伏闻祠部郎荀伯子表,欲贬降复封萧阳。夫赵氏之忠,宠延累叶,汉祖开封,誓以山河。伏愿陛下录既往之勋,垂罔极之施,乞出臣表,付外参详。”颍川陈茂先亦上表曰:“祠部郎荀伯子表臣七世祖太尉淮祸加淮南,不应滥赏。寻先臣以剪除贾谧,封海陵公,事在淮南遇祸之前。后广陵虽在扰攘之际,臣祖乃始蒙殊遇,历位元、凯。后被远外,乃作平州,而犹不至除国。良以先勋深重,百世不泯故也。圣明御世,英辅系兴,曾无疑议,以为滥赏。臣以微弱,未齿人伦,加始勉视息,封爵兼嗣。伏愿陛下远录旧勋,特垂矜察。”诏皆付门下,并不施行。
伯子为世子征虏功曹,国子博士。妻弟谢晦荐达之,入为尚书左丞,出补临川内史。车骑将军王弘称之曰:“沈重不华,有平阳侯之风。”伯子常自矜廕藉之美,谓弘曰:“天下膏粱,唯使君与下官耳。宣明之徒,不足数也。”迁散骑常侍,本邑大中正。又上表曰:“伏见百官位次,陈留王在零陵王上,臣愚窃以为疑。昔武王克殷,封神农之后于焦,黄帝之后于祝,帝尧之后于蓟,帝舜之后于陈,夏后于巳,殷后于宋。巳、陈并为列国,而蓟、祝、焦无闻焉。斯则褒崇所承,优于远代之显验也。是以《春秋》次序诸侯,宋居巳、陈之上。考之近世,事亦有征。晋泰始元年,诏赐山阳公刘康子弟一人爵关内侯,卫公姬署、宋侯孔绍子一人驸马都尉。又泰始三年,太常上博士刘跂等议,称卫公署于大晋在三恪之数,应降称侯。臣以零陵王位宜在陈留之上。”从之。
迁太子仆,御史中丞,莅职勤恪,有匪躬之称;立朝正色,外内惮之。凡所奏劾,莫不深相谤毁,或延及祖祢,示其切直;又颇杂嘲戏,故世人以此非之。出补司徒左长史,东阳太守。元嘉十五年,卒官,时年六十一。文集传于世。
子赤松,为尚书左丞,以徐湛之党,为元凶所杀。伯子族弟昶,字茂祖,与伯子绝服五世。元嘉初,以文义至中书郎。昶子万秋,字元宝,亦用才学自显。世祖初,为晋陵太守。坐于郡立华林阁,置主书、主衣,下狱免。前废帝末,为御史中丞,卒官。
史臣曰:夫令问令望,诗人所以作咏;有礼有法,前谟以之垂美。荀、范、二王,虽以学义自显,而在朝之誉不弘,盖由才有余而智未足也,惜矣哉!
列传第二十一 武三王
武帝七男:张夫人生少帝,孙修华生庐陵孝献王义真,胡婕妤生文皇帝,王修容生彭城王义康,袁美人生江夏文献王义恭,孙美人生南郡王义宣,吕美人生衡阳文王义季。义康、义宣别有传。
庐陵孝献王义真,美仪貌,神情秀彻。初封桂阳县公,食邑千户。年十二,从北征大军进长安,留守栢谷坞,除员外散骑常侍,不拜。及关中平定,高祖议欲东还,而诸将行役既久,咸有归愿,止留偏将,不足镇固人心,乃以义真行都督雍、凉、秦三州之河东、平阳、河北三郡诸军事、安西将军、领护西戎校尉、雍州刺史。太尉谘议参军京兆王修为长史,委以关中之任。高祖将还,三秦父老诣门流涕诉曰:“残民不沾王化,于今百年矣。始睹衣冠,方仰圣泽。长安十陵,是公家坟墓,咸阳宫殿数千间,是公家屋宅,舍此欲何之?”高祖为之愍然,慰譬曰:“受命朝廷,不得擅留。感诸君恋本之意,今留第二兒,令文武贤才共镇此境。”临还,自执义真手以授王修,令修执其子孝孙手以授高祖。义真寻除正,加节,又进督并东秦二州、司州之东安定、新平二郡诸军事,领东秦州刺史。时陇上流人,多在关中,望因大威,复得归本。及置东秦州,父老知无复经略陇右、固关中之意,咸共叹息。而佛佛虏寇逼交至。
沈田子既杀王镇恶,王修又杀田子。义真年少,赐与左右不节,修常裁减之,左右并怨。因是白义真曰:“镇恶欲反,故田子杀之。修今杀田子,是又欲反也。”义真乃使左右刘乞等杀修。修字叔治,京兆灞城人也。初南渡见桓玄,玄知之,谓曰:“君平世吏部郎才。”修既死,人情离骇,无相统一。
高祖遣将军硃龄石替义真镇关中,使义真轻兵疾归。诸将竞敛财货,多载子女,方轨徐行,虏追骑且至。建威将军傅弘之曰:“公处分亟进,恐虏追击人也。今多将辎重,一日行不过十里;虏骑追至,何以待之?宜弃车轻行,乃可以免。”不从。贼追兵果至,骑数万匹。辅国将军蒯恩断后,不能禁;至青泥,后军大败,诸将及府功曹王赐悉被俘虏。义真在前,故得与数百人奔散。日暮,虏不复穷追。义真与左右相失,独逃草中。中兵参军段宏单骑追寻,缘道叫唤,义真识其声,出就之,曰:“君非段中兵邪?身在此。”宏大喜,负之而归。义真谓宏曰:“今日之事,诚无算略。然丈夫不经此,何以知艰难。”
初,高祖闻青泥败,未得义真审问,有前至者访之,并云“暗夜奔败,无以知存亡”。高祖怒甚,克日北伐,谢晦谏不从。及得宏启事,知义真已免,乃止。
义真寻都督司、雍、秦、并、凉五州诸军、建威将军、司州刺史,持节如故。以段宏为义真谘议参军,寻迁宋台黄门郎,领太子右卫率。宏,鲜卑人也,为慕容超尚书左仆射、徐州刺史。高祖伐广固,归降。太祖元嘉中,为征虏将军、青冀二州刺史。追赠左将军。时义真将镇洛阳,而河南萧条,未及修理,改除扬州刺史,镇石头。
永初元年,封庐陵王,食邑三千户,移镇东城。高祖始践阼,义真意色不悦,侍读博士蔡茂之问其故,义真曰:“安不忘危,休泰何可恃。”明年,迁司徒。高祖不豫,以为使持节、侍中、都督南豫、豫、雍、司、秦、并六州诸军事、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豫州刺史,出镇历阳。未之任而高祖崩。
义真聪明爱文义,而轻动无德业。与陈郡谢灵运、琅邪颜延之、慧琳道人并周旋异常,云得志之日,以灵运、延之为宰相,慧琳为西豫州都督。徐羡之等嫌义真与灵运、延之昵狎过甚,故使范晏从容戒之。义真曰:“灵运空疏,延之隘薄,魏文帝云鲜能以名节自立者。但性情所得,未能忘言于悟赏,故与之游耳。”将之镇,列部伍于东府前,既有国哀,义真所乘舫单素,不及母孙修仪所乘者。义真与灵运、延之、慧琳等共视部伍,因宴舫内,使左右剔母舫函道以施己舫,而取其胜者。及至历阳,多所求索;羡之等每裁量不尽与,深怨执政,表求还都。而少帝失德,羡之等密谋废立,则次第应在义真,以义真轻吵,不任主社稷,因其与少帝不协,乃奏废之,曰:
臣闻二叔不咸,难结隆周,淮南悖纵,祸兴盛汉,莫不义以断恩,情为法屈。二代之事,殷鉴无远,仁厚之主,行之不疑。故共叔不断,几倾郑国;刘英容养,衅广难深。前事之不忘,后王之成鉴也。
案车骑将军义真,凶忍之性,爰自稚弱,咸阳之酷,丑声远播。先朝犹以年在纨绮,冀能改厉,天属之爱,想闻革心。自圣体不豫,以及大渐,臣庶忧惶,内外屏气。而纵博酣酒,日夜无辍,肆口纵言,多行无礼。先帝贻厥之谋,图虑经固,亲敕陛下,面诏臣等,若遂不悛,必加放黜;至言苦厉,犹在纸翰。而自兹迄今,日月增甚,至乃委弃籓屏,志还京邑,潜怀异图,希幸非冀,转聚甲卒,征召车马。陵坟未干,情事犹昨,遂蔑弃遗旨,显违成规,整棹浮舟,以示归志,肆心专己,无复谘承。圣恩低徊,深垂隐忍,屡遣中使,苦相敦释。而亲对散骑侍郎邢安泰、广武将军茅仲思,纵其悖骂,讪主谤朝,此久播于远近,暴于人听。
臣闻原火不扑,蔓草难除;青青不伐,终致寻斧。况忧深患著,社稷虑切。请一遵晋朝武陵旧典,使顾怀之旨,不坠于武庙;全宥之德,获申于昵亲。仰寻感恸,临启悲咽。
乃废义真为庶人,徙新安郡。前吉阳令堂邑张约之上疏谏曰:
臣闻仁义之在天下,若中原之有菽;理感之被万物,故不系于贵贱。是以考叔反悔誓于及泉,壶关复冤魂于湖邑。当斯之时,岂无尊卿贤辅,或以事迫心违,或以道壅谋屈,何尝不愿闻善于舆隶,药石于阿氏哉!臣虽草芥,备充黔首,少不量力,颇高殉义之风,谓蹈善于朝闻,愈徒生于白首。用敢干禁忘戮,披叙丹愚。
伏惟高祖武皇帝诞兹神武,抚运龙兴,仰清天步,则齐德有虞,俯廓九州,则侔功大夏,故虔顺天人,享有万国。虽灵祚修长,圣躬弗永,陛下继明绍统,遐迩一心,籓王哲茂,四维宁谧,倾耳康哉之咏,企踵升平之风。
窃念庐陵王少蒙先皇优慈之遇,长受陛下睦爱之恩。故在心必言,所怀必亮,容犯臣子之道,致招骄恣之愆。至于天姿夙成,实有卓然之美。宜在容养,录善掩瑕,训尽义方,进退以渐。今猥加剥辱,幽徙远郡,上伤陛下棠棣之笃,下令远近恇然失图,士庶杜口,人为身计。臣伏思大宋之兴,虽协应符纬,而开基造次,根条未繁。宜广树籓戚,敦睦以道,使兄弟之美,比辉鲁、卫;龟策告同,祚均七百,岂不善哉!
陛下富于春秋,虑未重复,忽安危之远算,肆不忍于一朝。特愿留神允思,重加询采。上考前代兴亡之由,中存武皇缔构之业,下顾苍生颙颙之望,时开曲宥,反王都邑。选保傅于旧老,求四友于髦俊,引诱情性,导达聪明。凡人在苦,皆能自厉,况王质朗心聪,易加训范。且中贤之人,未能无过;过贵自改,罪愿自新。以武皇之爱子,陛下之懿弟,岂可以其一眚,长致沦弃哉!谨昧死诣阙,伏地以闻。惟愿丹诚,一经天听,退就斧钅矍,无愧地下矣。
书奏,以约之为梁州府参军,寻又见杀。景平二年六月癸未,羡之等遣使杀义真于徙所,时年十八。元嘉元年八月,诏曰:“前庐陵王灵柩在远,国封堕替,感惟拱恸,情若贯割。王体自至极,地戚属尊,岂可令情礼永沦,终始无寄。可追复先封,特遣奉迎,并孙修华、谢妃一时俱还。言增摧哽。”三年正月,诛徐羡之、傅亮等。是日诏曰:“故庐陵王含章履正,英哲自然,道心内昭,徽风遐被。遭时多难,志匡权逼,天未悔祸,运钟屯险,群凶肆丑,专窃国柄,祸心潜构,衅生不图。朕每永念雠耻,含痛内结,遵养奸慝,情礼未申。今王道既亨,政刑始判,宣昭国体,于是乎在。可追崇侍中、大将军,王如故。为慰冤魂,少申悲愤。”又诏曰:“乃者权臣陵纵,兆乱基祸,故吉阳令张约之抗疏矢言,至诚慷慨,遂事屈群丑,殒命遐疆,志节不申,感焉兼至。昔关老奏书,见纪汉策,阎纂献规,荷荣晋代。考其忠概,参迹前踪,宜加旌显,式扬义烈。可赠以一郡,赐钱十万,布百匹。”
义真无子,太祖以第五子绍字休胤为嗣。元嘉九年,袭封庐陵王。少而宽雅,太祖甚爱之。二十年,出为南中郎将、江州刺史,时年十二。二十二年,入朝,加棨戟,进都督江州、豫州之西阳、晋熙、新蔡三郡诸军事。在任七年,改授左将军、南徐州刺史,给鼓吹一部。未之镇,仍迁扬州刺史,将军如故。索虏至瓜步,绍从太子镇石头。二十九年,疾患解职。其年薨,时年二十一。遗令敛以时服,素棺周身,太祖从之。追赠散骑常侍、镇军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刺史如故。
无子,南平王铄第三子敬先为嗣。本名敬秀,既出继而绍妃褚秀之孙女,故改焉。景和二年,为前废帝所害。追赠中书侍郎,谥曰恭王。无子,太宗泰始元年,以世祖第二十一子晋熙王子舆字孝文为绍嗣,封庐陵王。为辅国将军、南高平、临淮二郡太守,并未拜,为太宗所杀。三年,更以桂阳王休范第二子德嗣绍。为建威将军、淮陵、南彭城二郡太守。后废帝元徽二年,与休范俱伏诛。国复绝。三年,复以临澧忠侯袭第三子皓字渊华继绍。为给事中。顺帝升明元年,薨,谥曰元王。又无子,国除。
江夏文献王义恭,幼而明颖,姿颜美丽,高祖特所钟爱,诸子莫及也。饮食寝卧,常不离于侧。高祖为性俭约,诸子食不过五盏盘,而义恭爱宠异常,求须果食,日中无算,得未尝啖,悉以乞与傍人。庐陵诸王未尝敢求,求亦不得。
景平二年,监南豫、豫、司、雍、秦、并、六州诸军事、冠军将军、南豫州刺史,代庐陵王义真镇历阳,时年十二。元嘉元年,封江夏王,食邑五千户。加使持节,进号抚军将军,给鼓吹一部。三年,监南徐、兗二州、扬州之晋陵诸军事、徐州刺史,持节、将军如故。进监为都督,未之任。太祖征谢晦,义恭还镇京口。六年,改授散骑常侍、都督荆、湘、雍、益、梁、宁南北秦八州诸军事、荆州刺史,持节、将军如故。义恭涉猎文义,而骄奢不节,既出镇,太祖与书诫之曰:
汝以弱冠,便亲方任。天下艰难,家国事重,虽曰守成,实亦未易。隆替安危,在吾曹耳,岂可不感寻王业,大惧负荷。今既分张,言集无日,无由复得动相规诲,宜深自砥砺,思而后行。开布诚心,厝怀平当,亲礼国士,友接佳流,识别贤愚,鉴察邪正,然后能尽君子之心,收小人之力。
汝神意爽悟,有日新之美,而进德修业,未有可称,吾所以恨之而不能已已者也。汝性褊急,袁太妃亦说如此。性之所滞,其欲必行,意所不在,从物回改,此最弊事。宜应慨然立志,念自裁抑。何至丈夫方欲赞世成名而无断者哉!今粗疏十数事,汝别时可省也。远大者岂可具言,细碎复非笔可尽。
礼贤下士,圣人垂训;骄侈矜尚,先哲所去。豁达大度,汉祖之德;猜忌褊急,魏武之累。《汉书》称卫青云:“大将军遇士大夫以礼,与小人有恩。”西门、安于,矫性齐美;关羽、张飞,任偏同弊。行己举事,深宜鉴此。
若事异今日,嗣子幼蒙,司徒便当周公之事,汝不可不尽祗顺之理。苟有所怀,密自书陈。若形迹之间,深宜慎护。至于尔时安危,天下决汝二人耳,勿忘吾言。
今既进袁太妃供给,计足充诸用,此外一不须复有求取,近亦具白此意。唯脱应大饷致,而当时遇有所乏,汝自可少多供奉耳。汝一月日自用不可过三十万,若能省此,益美。
西楚殷旷,常宜早起,接对宾侣,勿使留滞。判急务讫,然后可入问讯,既睹颜色,审起居,便应即出,不须久停,以废庶事也。下日及夜,自有余闲。
府舍住止,园池堂观,略所谙究,计当无须改作。司徒亦云尔。若脱于左右之宜,须小小回易,当以始至一治为限,不烦纷纭,日求新异。
凡讯狱多决,当时难可逆虑,此实为难,汝复不习,殊当未有次第。讯前一二日,取讯簿密与刘湛辈共详,大不同也。至讯日,虚怀博尽,慎无以喜怒加人。能择善者而从之,美自归己。不可专意自决,以矜独断之明也。万一如此,必有大吝,非唯讯狱,君子用心,自不应尔。刑狱不可壅滞,一月可再讯。
凡事皆应慎密,亦宜豫敕左右,人有至诚,所陈不可漏泄,以负忠信之款也。古人言“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或相谗构,勿轻信受,每有此事,当善察之。
名器深宜慎惜,不可妄以假人。昵近爵赐,尤应裁量。吾于左右虽为少恩,如闻外论,不以为非也。以贵陵物物不服,以威加人人不厌,此易达事耳。
声乐嬉游,不宜令过,蒱酒渔猎,一切勿为。供用奉身,皆有节度;奇服异器,不宜兴长。汝嫔侍左右,已有数人,既始至西,未可匆匆复有所纳。
又诫之曰:
宜数引见佐史,非唯臣主自应相见。不数,则彼我不亲。不亲则无因得尽人;人不尽,复何由知其众事。广引视听,既益开博,于言事者,又差有地也。
九年,征为都督南兗、徐、兗、青、冀、幽六州、豫州之梁郡诸军事、征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兗州刺史,镇广陵。时诏内外百官举才,义恭上表曰:
臣闻云和备乐,则繁会克谐,骅骝骖服,则致远斯效。陛下顺简夤化,文明在躬,玉衡既正,泰阶载一,而犹发虑英髦,垂情仄陋,幽谷空同,显著扬历。是以潜虬耸鳞,伫利见之期;翔凤弭翼,应来仪之感。
窃见南阳宗炳,操履闲远,思业真纯,砥节丘园,息宾盛世,贫约而苦,内无改情,轩冕屡招,确尔不拔。若以蒲帛之聘,感以大伦之美,庶投竿释褐,翻然来仪,必能毗燮九官,宣赞百揆。
尚书金部郎臣徐森之,臣府中直兵参军事臣王天宝,并局力允济,忠谅款诚。往年逆臣叛逸,华阳失守,森之全境宁民,绩章危棘。前者经略伊、瀍,元戎丧旅,天宝北勤河朔,东据营丘,勋勇既昭,心事兼竭。虽蒙褒叙,未尽才宜,并可授以边籓,展其志力。
交趾辽邈,累丧籓将,政刑每阙,抚莅惟艰。南中夐远,风谣迥隔,蛮獠狡窃,边氓荼炭,实须练实,以绥其难。谓森之可交州刺史,天宝可宁州刺吏,庶足威怀荒表,肃清遐服。昔魏戊之贤,功存荐士;赵武之明,事彰管库。臣识愧前良,理谢先哲,率举所知,仰酬采访,退惧瞽言,无足甄奖。
十六年,进位司空。明年,大将军彭城王义康有罪出籓,征义恭为侍中、都督扬、南徐、兗三州诸军事、司徒、录尚书,领太子太傅,持节如故,给班剑二十人,置仗加兵。明年,解督南兗。二十一年,进太尉,领司徒,余如故。义恭既小心恭慎,且戒义康之失,虽为总录,奉行文书而已,故太祖安之。相府年给钱二千万,它物倍此,而义恭性奢,用常不足,太祖又别给钱年千万。二十六年,领国子祭酒。时有献五百里马者,以赐义恭。
二十七年春,索虏寇豫州,太祖因此欲开定河、洛。其秋,以义恭总统群帅,出镇彭城,解国子祭酒。虏遂深入,径至瓜步,义恭与世祖闭彭城自守。二十八年春,虏退走,自彭城北过,义恭震惧不敢追。其日,民有告:“虏驱广陵民万余口,夕应宿安王陂,去城数十里。今追之,可悉得。”诸将并请,义恭又禁不许。经宿,太祖遣驿至,使悉力急追。义恭乃遣镇军司马檀和之向萧城。虏先已闻知,乃尽杀所驱广陵民,轻骑引去。初,虏深入,上虑义恭不能固彭城,备加诫敕。义恭答曰:“臣未能临瀚海,济居延,庶免刘仲奔逃之耻。”及虏至,义恭果走,赖众议得停,事在《张暢传》。降义恭号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余悉如故。
鲁郡孔子旧庭有柏树二十四株,经历汉、晋,其大连抱。有二株先折倒,士人崇敬,莫之敢犯,义恭悉遣人伐取,父老莫不叹息。又以本官领南兗州刺史,增督南兗、豫、徐、兗、青、冀、司、雍、秦、幽、并十一州诸军事,并前十三州,移镇盱眙。修治馆宇,拟制东城。
二十九年冬,还朝,上以御所乘苍鹰船上迎之。遭太妃忧,改授大将军、都督扬、南徐二州诸军事、南徐州刺史,持节、侍中、录尚书、太子太傅如故。还镇东府。辞侍中,未拜。值元凶肆逆,其日劭召义恭。先是,诏召太子及诸王,各有常人,虑有诈妄致害者。至是义恭求常所遣传诏,劭遣之而后入。义恭请罢兵,凡府内兵仗,并送还台。进位太保,进督会州诸军事,服侍中服,又领大宗师。
世祖入讨,劭疑义恭有异志,使入住尚书下省,分诸子并住神虎门外侍中下省。劭闻世祖已次近路,欲悉力逆之,决战中道。义恭虑世祖船乘陋小,劭豕突中流,容能为患,乃进说曰:“割弃南岸,栅断石头,此先朝旧法;以逸待劳,不忧不破也。”劭从之。世祖前锋至新亭,劭挟义恭出战,恆录在左右,故不能自拔。战败,使义恭于东堂简将。义恭先使人具船于东冶渚,因单马南奔。始济淮,追骑已至北岸,仅然得免。劭大怒,遣始兴王浚就西省杀义恭十二子。
世祖时在新林浦,义恭既至,上表劝世祖即位,曰:“臣闻治乱无兆,倚伏相因,乾灵降祸,二凶极逆,深酷巨痛,终古未有。陛下忠孝自天,赫然电发,投袂泣血,四海顺轨,是以诸侯云赴,数均八百;义奋之旅,其会如林。神祚明德,有所底止,而冲居或跃,未登天祚,非所以严重宗社,绍延七百。昔张武抗辞,代王顺请;耿纯陈款,光武正位。况今罪逆无亲,恶盈衅满,阻兵安忍,戮善崇奸,履地戴天,毕命俄顷;宜早定尊号,以固社稷。景平之季,实惟乐推,王室之乱,天命有在,故抱拜兆于压璧,赤龙表于霄征。伏惟大明无私,远存家国七庙之灵,近哀黔首荼炭之切,时陟帝祚,永慰群心。臣负衅婴罚,偷生人壤,幸及宽政,待罪有司,敢以漏刻视息,披露肝胆。”世祖即祚,授使持节、侍中、都督扬、南徐二州诸军事、太尉、录尚书六条事、南徐、徐二州刺史,给鼓吹一部,班剑二十人;又假黄钺。事宁,进位太傅,领大司马,增班剑为三十人。以在籓所服玉环大绶赐之。增封二千户。
上不欲致礼太傅,讽有司奏曰:“圣旨谦光,尊师重道,欲致拜太傅,斯诚弘兹远风,敦阐盛则。然周之师保,实称三吏,晋因于魏,特加其礼。帝道严极,既有常尊,考之史载,未见兹典。故卞壶、孙楚并谓人君无降尊之义。远稽圣典,近即群心,臣等参议谓不应有加拜之礼。”诏曰:“暗薄纂统,实凭师范,思尽虔恭,以承道训。所奏稽诸往代,谓无拜礼,据文既明,便从所执。”世祖立太子,东宫文案,使先经义恭。
孝建元年,南郡王义宣、臧质、鲁爽等反,加黄钺,白直百人入六门。事平,以臧质七百里马赐义恭,又增封二千户。世祖以义宣乱逆,由于强盛,至是欲削弱王侯。义恭希旨,乃上表省录尚书,曰:“臣闻天地设位,三极同序,皇王化则,九官咸事。时亮之绩,昭于《虞典》;论道之风,宣于周载。台辅之设,坐调阴阳,元、凯之置,起厘百揆。所以栾针矢言,侵官是诫;陈平抗辞,匪职罔答。汉承秦后,庶僚稍改。爵因时变,任与世移,总录之制,本非旧体,列代相沿,兹仍未革。今皇家中造,事遵前文,宜宪章先代,证文古则,停省条录,以依昔典。使物竞思存,人怀勤壹,则名实靡愆,庸节必纪。臣谬典国重,虚荷崇位,兴替宜知,敢不输尽。”上从其议。又与骠骑大将军竟陵王诞奏曰:“臣闻佾悬有数,等级异仪,佩笏有制,卑高殊序。斯盖上哲之洪谟,范世之明训。而时至弥流,物无不弊,僭侈由俗,轨度非古。晋代东徙,旧法沦落,侯牧典章,稍与事广,名实一差,难以卒变,章服崇滥,多历年所。今枢机更造,皇风载新,耗弊未充,百用思约,宜备品式之律,以定损厌之条。臣等地居枝昵,位参台辅,遵正之首,请以爵先;致贬之端,宜从戚始。辄因暇日,共参愚怀,应加省易,谨陈九事。虽惧匪衷,庶竭微款。伏愿陛下听览之余,薄垂昭纳,则上下相安,表里和穆矣。”诏付外详。有司奏曰:
车服以庸,《虞书》茂典;名器慎假,《春秋》明诫。是以尚方所制,汉有严律,诸侯窃服,虽亲必罪。降于顷世,下僭滋极。器服装饰,乐舞音容,通于王公,达于众庶。上下无辨,民志靡壹。义恭所陈,实允礼度。九条之格,犹有未尽,谨共附益,凡二十四条:
听事不得南向坐,施帐并沓。籓国官,正冬不得跣登国殿,及夹侍国师传令及油戟;公主王妃传令,不得硃服;舆不得重;鄣扇不得雉尾;剑不得鹿卢形;槊眊不得孔雀白氅;夹毂队不得绛袄;平乘诞马不得过二匹;胡伎不得彩衣;舞伎正冬著褂衣,不得装面;冬会不得铎舞、杯柈舞;长跷、透狭、舒丸剑、博山、缘大橦、升五案,自非正冬会奏舞曲,不得舞;诸妃主不得著绲带;信幡非台省官悉用绛;郡县内史相及封内官长,于其封君,既非在三,罢官则不复追敬,不合称臣,宜止下官而已;诸镇常行,车前后不得过六队,白直夹毂,不在其限。刀不得过银铜为饰;诸王女封县主,诸王子孙袭封之王妃及封侯者夫人行,并不得卤簿;诸王子继体为王者,婚葬吉凶,悉依诸国公侯之礼,不得同皇弟皇子。车非轺车,不得油幢;平乘船皆下两头作露平形,不得拟象龙舟,悉不得硃油;帐钩不得作五花及竖笋形。
诏可。
是岁十一月,还镇京口。二年春,进督东、南兗二州。其冬,征为扬州刺史,余如故。加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固辞殊礼。又解持节、都督并侍中。
义恭撰《要记》五卷,起前汉讫晋太元,表上之,诏付秘阁。时西阳王子尚有盛宠,义恭解扬州以避之,乃进位太宰,领司徒。义恭常虑为世祖所疑,及海陵王休茂于襄阳为乱,乃上表曰:
古先哲王,莫不广植周亲,以屏帝宇,诸侯受爵,亦愿永固邦家。至有管蔡、梁燕,致祸周、汉,上乖显授之恩,下亡血食之业。夫善积庆深,宜享长久,而历代侯王,甚乎匹庶。岂异姓皆贤,宗室悉不贤。由生于深宫,不睹稼穑,左右近习,未值田苏,富贵骄奢,自然而至,聚毛折轴,遂乃危祸。汉之诸王,并置傅相,犹不得禁逆;七国连谋,实由强盛。晋氏列封,正足成永嘉之祸。尾大不掉,终古同疾,不有更张,则其源莫救。
日者庶人恃亲,殆倾王业。去岁西寇藉宠,几败皇基。不图襄楚,复生今衅,良以地胜兵勇,奖成凶恶。前事之不忘,后事之明兆。陛下大明绍祚,垂法万叶。臣年衰意塞,无所知解。忝皇族耆长,惭慨内深,思表管见,裨崇万一。窃谓诸王贵重,不应居边,至于华州优地,时可暂出。既以有州,不须置府。若位登三事,止乎长史掾属。若宜镇御,别差捍城大将。若情乐冲虚,不宜逼以戎事。若舍文好武,尤宜禁塞。僚佐文学,足充话言,游梁之徒,一皆勿许。文武从镇,以时休止,妻子室累,不烦自随。百僚修诣,宜遵晋令,悉须宣令齐到,备列宾主之则。衡泌之士,亦无烦干候贵王。器甲于私,为用盖寡,自金银装刀剑战具之服,皆应输送还本。曲突徙薪,防之有素,庶善者无惧,恶者止奸。
时世祖严暴,义恭虑不见容,乃卑辞曲意,尽礼祗奉,且便辩善附会,俯仰承接,皆有容仪。每有符瑞,辄献上赋颂,陈咏美德。大明元年,有三脊茅生石头西岸,累表劝封禅,上大悦。三年,省兵佐,加领中书监,以崇艺、昭武、永化三营合四百三十七户给府;更增吏僮千七百人,合为二千九百人。六年,解司徒府太宰府依旧辟召。又年给三千匹布。七年,从巡,兼尚书令,解中书监。八年闰月,又领太尉。其月,世祖崩,遗诏:“义恭解尚书令,加中书监;柳元景领尚书令,入住城内。事无巨细,悉关二公;大事与沈庆之参决,若有军旅,可为总统。尚书中事委颜师伯。外监所统委王玄谟。”
前废帝即位,诏曰:“总录之典,著自前代。孝建始年,虽暂并省,而因革有宜,理存济务。朕茕独在躬,未涉政道,百揆庶务,允归尊德。太宰江夏王义恭新除中书监、太尉,地居宗重,受遗阿衡,实深凭倚,用康庶绩,可录尚书事,本官监、太宰、王如故;侍中、骠骑大将军、南兗州刺史、巴东郡开国公、新除尚书令元景,同禀顾誓,翼辅皇家,赞业宣风,繄公是赖。可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领兵置佐,一依旧准,领丹阳尹、侍中、领公如故。”又增义恭班剑为四十人,更申殊礼之命。固辞殊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