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 - 第 41 页/共 113 页
光武遣小黄门问昱有所怪不?对曰:“臣闻故事通官文书不着姓,又当司徒露布,怪使司隶下书而着姓也。”帝报曰:“吾故欲令天下知忠臣之子复为司隶也。”
昱在职,奉法守正,有父风,永平五年,坐救火彁,免。
后拜汝南太守。郡多陂池,岁岁决坏,年费常三千余万。昱乃上作方梁石洫,
水常饶足,溉田倍多,人以殷富。
十七年,代王敏为司徒,赐钱帛什器帷帐,除子得为郎。建初元年,大旱,谷贵。肃宗召昱问曰:“旱既大甚,将何以消复灾眚?”对曰:“臣闻圣人理国,三年有成。今陛下始践天位,刑政未着,如有失得,何能致异?但臣前在汝南,典理楚事,系者千余人,恐未能尽当其罪。先帝诏言,大狱一起,冤者过半。又诸徙者骨肉离分,孤魂不祀。一人呼嗟,王政为亏。宜一切还诸徙家属,蠲除禁锢,兴灭继绝,死生获所。如此,和气可致。”帝纳其言。 昱奏定辞讼七卷,决事都目八卷,以齐同法令,息遏人讼也。”
四年,代牟融为太尉。六年,薨,年七十余。
子德,修志节,有名称,累官为南阳太守。时岁多荒灾,唯南阳丰穰,吏人爱悦,号为神父。时郡学久废,德乃修起横舍,备俎豆黻冕,行礼奏乐。又尊飨国老,宴会诸儒。百姓观者,莫不劝服。在职九年,征拜大司农,卒于官。
子昂,字叔雅,有孝义节行。初,德被病数年,昂俯伏左右,衣不缓带;及处丧,毁瘠三年,抱负乃行;服阕,遂潜于墓次,不关时务。举孝廉,辟公府,连征不至,卒于家。
郅恽字君章,汝南西平人也。年十二失母,居丧过礼。及长,理韩诗、严氏春秋,明天文历数。
见儒林传。
王莽时,寇贼髃发,恽乃仰占玄象,叹谓友人曰:“方今镇、岁、荧惑并在汉分翼、轸之域,去而复来,汉必再受命,福归有德。如有顺天发策者,必成大功。”时左队大夫逯并素好士,恽说之曰:“当今上天垂象,智者以昌,愚者以亡。昔伊尹自鬻辅商,立功全人。恽窃不逊,敢希伊尹之踪,应天人之变。明府傥不疑逆,俾成天德。”并奇之,使署为吏。恽不谒,曰:“昔文王拔吕尚于渭滨,高宗礼傅说于岩筑,桓公取管仲于射钩,故能立弘烈,就元勋。未闻师相仲父,而可为吏位也。非窥天者不可与图远。君不授骥以重任,骥亦俛首裹足而去耳。”遂不受署。
西至长安,乃上书王莽曰:“臣闻天地重其人,惜其物,故运机衡,垂日月,
含元包一,甄陶品类,显表纪世,图录豫设。汉历久长,孔为赤制,
不使愚惑,残人乱时。智者顺以成德,愚者逆以取害,神器有命,不可虚获。
上天垂戒,欲悟陛下,令就臣位,转祸为福。刘氏享天永命,陛下顺节盛衰,取之以天,还之以天,可谓知命矣。若不早图,是不免于窃位也。
且尧舜不以天显自与,故禅天下,陛下何贪非天显以自累也?天为陛下严父,臣为陛下孝子。父教不可废,子谏不可拒,惟陛下留神。”莽大怒,即收系诏狱,劾以大逆。犹以恽据经谶,难即害之,使黄门近臣胁恽,令自告狂病恍忽,不觉所言。恽乃瞋目詈曰:“所陈皆天文圣意,非狂人所能造。”遂系须冬,会赦得出,乃与同郡郑敬南遁苍梧。
建武三年,又至庐江,因遇积弩将军傅俊东徇扬州。俊素闻恽名,乃礼请之,上为将兵长史,授以军政。恽乃誓觽曰:“无掩人不备,穷人于□,不得断人支体,祼人形骸,放淫妇女。”俊军士犹发頉陈尸,掠夺百姓。恽谏俊曰:“昔文王不忍露白骨,武王不以天下易一人之命,故能获天地之应,克商如林之旅。将军如何不师法文王,而犯逆天地之禁,多伤人害物,虐及枯尸,取罪神明?今不谢天改政,无以全命。愿将军亲率士卒,收伤葬死,哭所残暴,以明非将军本意也。”从之,百姓悦服,所向皆下。
旅,觽也。如林,言觽多。尚书曰:“武王伐*[纣]*,纣率其旅若林,会于牧野。”
七年,俊还京师,而上论之。恽耻以军功取位,遂辞归乡里。县令卑身崇礼,请以为门下掾。恽友人董子张者,父先为乡人所害。及子张病,将终,恽往候之。子张垂殁,视恽,歔欷不能言。恽曰:“吾知子不悲天命,而痛雠不复也。子在,吾忧而不手;子亡,吾手而不忧也。”子张但目击而已。
恽即起,将客遮仇人,取其头以示子张。子张见而气绝。恽因而诣县,以状自首。令应之彁,恽曰:“为友报雠,吏之私也。奉法不阿,君之义也。亏君以生,非臣节也。”趋出就狱。令跣而追恽,不及,遂自至狱,令拔刃自向以要恽曰:“子不从我出,敢以死明心。”恽得此乃出,因病去。
久之,太守欧阳歙请为功曹。汝南旧俗,十月飨会,百里内县皆赍牛酒到府燕饮。时临飨礼讫,歙教曰:“西部督邮繇延,天资忠贞,禀性公方,摧破奸凶,不严而理。今与觽儒共论延功,显之于朝。太守敬嘉厥休,牛酒养德。”主簿读*(书)*教,户曹引延受赐。恽于下坐愀然前曰:“司正举觥,以君之罪,告谢于天。案延资性贪邪,外方内员,朋党构奸,罔上害人,所在荒乱,怨慝并作。明府以恶为善,股肱以直从曲,此既无君,又复无臣,恽敢再拜奉觥。”歙色臱动,不知所言。门下掾郑敬进曰:“君明臣直,功曹言切,明府德也,可无受觥哉?”
歙意少解,曰:“实歙罪也,敬奉觥。”恽乃免冠谢曰:“昔虞舜辅尧,四罪咸服,谗言弗庸,孔任不行,故能作股肱,帝用有歌。恽不忠,孔任是昭,豺虎从政,既陷诽谤,又露所言,罪莫重焉。请收恽、延,以明好恶。”歙曰:“是重吾过也。”遂不燕而罢。恽归府,称病,延亦自退。 郑敬素与恽厚,见其言忤歙,乃相招去,曰:“子廷争繇延,君犹不纳。延今虽去,其埶必还。直心无讳,诚三代之道。然道不同者不相为谋,吾不能忍见子有不容君之危,盍去之乎!”恽曰:“孟轲以强其君之所不能为忠,量其君之所不能为贼。恽业已强之矣。障君于朝,既有其直,而不死职,罪也。延退而恽又去,不可。”敬乃独隐于弋阳山中。居数月,歙果复召延,恽于是乃去,从敬止,渔钓自娱,留数十日。恽志在从政,既乃喟然而叹,谓敬曰:“天生俊士,以为人也。乌兽不可与同髃,子从我为伊吕乎?将为巢许,而父老尧舜乎?”敬曰:“吾足矣。初从生步重华于南野,谓来归为松子,今幸得全躯树类,还奉坟墓,尽学问道,虽不从政,施之有政,是亦为政也。吾年耄矣,安得从子?子勉正性命,勿劳神以害生。”恽于是告别而去。敬字次都,清志高世,光武连征不到。 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
恽遂客居江夏教授,郡举孝廉,为上东城门候。帝尝出猎,车驾夜还,恽拒关不开。帝令从者见面于门闲。恽曰:“火明辽远。”遂不受诏。帝乃回从东中门入。明日,恽上书谏曰:“昔文王不敢盘于游田,以万人惟忧。而陛下远猎山林,夜以继昼,其如社糤宗庙何?暴虎冯河,未至之戒,诚小臣所窃忧也。”书奏,赐布百匹,贬东中门候为参封尉。
后令恽授皇太子韩诗,侍讲殿中。及郭皇后废,恽乃言于帝曰:“臣闻夫妇之好,父不能得之于子,况臣能得之于君乎?是臣所不敢言。虽然,愿陛下念其可否之计,无令天下有议社稷而已。”帝曰:“恽善恕己量主,知我必不有所左右而轻天下也。”后既废,而太子意不自安,恽乃说太子曰:“久处疑位,上违孝道,下近危殆。昔高宗明君,吉甫贤臣,及有纤介,放逐孝子。春秋之义,母以子贵。太子宜因左右及诸皇子引愆退身,奉养母氏,以明圣教,不背所生。”太子从之,帝竟听许。
‘高宗以后妻杀孝子,尹吉甫以后妻放伯奇,吾上不及高宗,中不比吉甫,知其得免于非乎!’遂不娶。”
恽再迁长沙太守。先是长沙有孝子古初,遭父丧未葬,邻人失火,初匍匐柩上,以身扞火,火为之灭。恽甄异之,以为首举。后坐事左转芒长,又免归,避地教授,著书八篇。以病卒。子寿。
寿字伯考,善文章,以廉能称,举孝廉,稍迁冀州刺史。时冀部属郡多封诸王,宾客放纵,类不检节,寿案察之,无所容贷。乃使部从事专住王国,又徙督邮舍王宫外,动静失得,实时骑驿言上奏王罪及劾傅相,于是藩国畏惧,并为遵节。视事三年,冀土肃清。三迁尚书令。朝廷每有疑议,常独进见。肃宗奇其智策,擢为京兆尹。郡多强豪,奸暴不禁。三辅素闻寿在冀州,皆怀震竦,各相检□,莫敢干犯。寿虽威严,而推诚下吏,皆愿暛死,莫有欺者。以公事免。
复征为尚书仆射。是时大将军窦宪以外戚之宠,威倾天下。宪尝使门生赍书诣寿,有所请托,寿即送诏狱。前后上书陈宪骄恣,引王莽以诫国家。是时宪征匈奴,海内供其役费,而宪及其弟笃、景并起第宅,骄奢非法,百姓苦之。寿以府臧空虚,军旅未休,遂因朝会讥刺宪等,厉音正色,辞旨甚切。宪怒,陷寿以买公田诽谤,下吏当诛。侍御史何敞上疏理之曰:“臣闻圣王辟四门,开四聪,延直言之路,下不讳之诏,立敢谏之旗,听歌谣于路,争臣七人,以自鉴照,考知政理,违失人心,辄改更之,故天人并应,传福无穷。臣伏见尚书仆射郅寿坐于台上,与诸尚书论击匈奴,言议过差,及上书请买公田,遂系狱考劾大不敬。臣愚以为寿机密近臣,匡救为职。若怀默不言,其罪当诛。
今寿违觽正议,以安宗庙,岂其私邪?又台阁平事,分争可否,虽唐虞之隆,三代之盛,犹谓谔谔以昌,不以诽谤为罪。请买公田,人情细过,可裁隐忍。
寿若被诛,臣恐天下以为国家横罪忠直,贼伤和气,忤逆阴阳。臣所以敢犯严威,不避夷灭,触死瞽言,非为寿也。忠臣尽节,以死为归。臣虽不知寿,度其甘心安之。诚不欲圣朝行诽谤之诛,以伤晏晏之化,杜塞忠直,垂讥无穷。臣敞谬豫机密,言所不宜,罪名明白,当填牢狱,先寿僵仆,万死有余。”
书奏,寿得减死,论徙合浦。未行,自杀,家属得归乡里。
赞曰:鲍永沉吟,晚乃归正。志达义全,先号后庆。申屠对策,郅恽上书。
有道虽直,无道不愚。
后汉书卷三十上 苏竟杨厚列传 第二十上
苏竟字伯况,扶风平陵人也。平帝世,竟以明易为博士讲书祭酒。善图纬,能通百家之言。王莽时,*[与]*刘歆等共典校书,拜代郡中尉。时匈奴扰乱,北边多罹其祸,竟终完辑一郡。光武即位,就拜代郡太守,使固塞以拒匈奴。
建武五年冬,卢芳略得北边诸郡,帝使偏将军随弟屯代郡。竟病笃,以兵属弟,诣京师谢罪。拜侍中,数月,以病免。
初,延岑护军邓仲况拥兵据南阳阴县为寇,而刘歆兄子龚为其谋主。
竟时在南阳,与龚书晓之曰:
君执事无恙。走昔以摩研编削之才,与国师公从事出入,校定秘书,
窃自依依,末由自远。盖闻君子愍同类而伤不遇。人无愚智,莫不先避害然后求利,先定志然后求名。昔智果见智伯穷兵必亡,故变名远逝,陈平知项王为天所弃,故归心高祖,皆智之至也。闻君前权时屈节,北面延牙,
乃后觉悟,栖彁养德。先世数子,又何以加。君处阴中,土多贤士,若以须臾之闲,研考异同,揆之图书,测之人事,则得失利害,可陈于目,何自负畔乱之困,不移守恶之名乎?与君子之道,何其反也?
世之俗儒末学,醒醉不分,而稽论当世,疑误视听。或谓天下迭兴,未知谁是,称兵据土,可图非冀。或曰圣王未启,宜观时变,倚强附大,顾望自守。二者之论,岂其然乎?夫孔丘秘经,为汉赤制,玄包幽室,文隐事明。且火德承尧,虽昧必亮,承积世之祚,握无穷之符,王氏虽乘闲偷篡,而终婴大戮,支分体解,宗氏屠灭,非其暛欤?皇天所以眷顾踟朩,忧汉子孙者也。论者若不本之于天,参之于圣,猥以师旷杂事轻自眩惑,说士作书,乱夫大道,焉可信哉?
诸儒或曰:今五星失晷,天时谬错,辰星久而不暛,太白出入过度,荧惑进退见态,镇星绕带天街,岁星不舍氐、房。以为诸如此占,归之国家。盖灾不徒设,皆应之分野,各有所主。夫房、心即宋之分,东海是也。尾为燕分,渔阳是也。东海董宪迷惑未降,渔阳彭垄逆乱拥兵,王赫斯怒,命将并征,故荧惑应此,宪、宠受殃。太白、辰星自亡新之末,失行筭度,以至于今,或守东井,或没羽林,或裴回藩屏,或踯躅帝宫,或经天反明,或潜臧久沉,或衰微闇昧,或煌煌北南,或盈缩成钩,或偃蹇不禁,皆大运荡除之祥,圣帝应符之兆也。贼臣乱子,往往错互,指麾妄说,传相坏误。
由此论之,天文安得遵度哉!
失晷,失于常度。
“筭”或作“舛”。
乃者,五月甲申,天有白虹,自子加午,广可十丈,长可万丈,正临倚弥。倚弥即黎丘,秦丰之都也。是时月入于毕。毕为天网,主网罗无道之君,故武王将伐纣,上祭于毕,求助天也。夫仲夏甲申为八魁。八魁,上帝开塞之将也,主退恶攘逆。流星状似蚩尤旗,或曰营头,或曰天枪,出奎而西北行,至延牙营上,散为数百而灭。奎为毒螫,主库兵。此二变,郡中及延牙士觽所共见也。是故延牙遂之武当,托言发兵,实避其殃。今年比卦部岁,坤主立冬,坎主冬至,水性灭火,南方之兵受岁祸也。德在中宫,刑在木,木胜土,刑制德,今年兵事毕已,中国安宁之暛也。五七之家三十五姓,彭、秦、延氏不得豫焉。如何怪惑,依而恃之?葛累之诗,“求福不回”,其若是乎!
图谶之占,觽变之验,皆君所明。善恶之分,去就之决,不可不察。无忽鄙言!
夫周公之善康叔,以不从管蔡之乱也;景帝之悦济北,以不从吴濞之畔也。
自更始以来,孤恩背逆,归义向善,臧否粲然,可不察欤!良医不能救无命,强梁不能与天争,故天之所坏,人不得支。宜密与太守刘君共谋降议。仲尼栖栖,墨子遑遑,忧人之甚也。屠羊救楚,非要爵禄;茅焦干秦;岂求报利?尽忠博爱之诚,愤满不能已耳。
又与仲况书谏之,文多不载,于是仲况与龚遂降。 龚字孟公,长安人,善论议,扶风马援、班彪并器重之。竟终不伐其功,潜乐道术,作记诲篇及文章传于世。年七十,卒于家。
杨厚字仲桓,广汉新都人也。祖父春卿,善图谶学,为公孙述将。汉兵平蜀,春卿自杀,临命戒子统曰:“吾绨鳉中有先祖所传秘记,为汉家用,尔其修之。”统感父遗言,服阕,辞家从犍为周循学习先法,又就同郡郑伯山受河洛书及天文推步之术。建初中为彭城令,一州大旱,统推阴阳消伏,县界蒙泽。太守宗湛使统为郡求雨,亦即降澍。自是朝廷灾异,多以访之。统作家法章句及内谶二卷解说,位至光禄大夫,为国三老。年九十卒。 统生厚。厚母初与前妻子博不相安,厚年九岁,思令和亲,乃托疾不言不食。
母知其旨,惧然改意,恩养加笃。博后至光禄大夫。
厚少学统业,精力思述。初,安帝永初*(二)***年,太白入*(北)*斗,洛阳大水。时统为侍中,厚随在京师。朝廷以问统,统对年老耳目不明,子厚晓读图书,粗识其意。邓太后使中常侍承制问之,厚对以为“诸王子多在京师,容有非常,宜亟发遣各还本国”。太后从之,星寻灭不见。又克水退期日,皆如所言。除为中郎。太后特引见,问以图谶,厚对不合,免归。复习业犍为,不应州郡、三公之命,方正、有道、公车特征皆不就。 永建二年,顺帝特征,诏告郡县督促发遣。厚不得已,行到长安,以病自上,因陈汉三百五十年之□,宜蠲法改宪之道,及消伏灾异,凡五事。制书曪述,有诏太医致药,太官赐羊酒。及至,拜议郎,三迁为侍中,特蒙引见,访以时政。四年,厚上言“今夏必盛寒,当有疾疫蝗虫之害”。是岁,果六州大蝗,疫气流行。后又连上“西北二方有兵气,宜备边寇”。车驾临当西巡,感厚言而止。
至阳嘉三年,西羌寇陇右,明年,乌桓围度辽将军耿晔。永和元年,复上“京师应有水患,又当火灾,三公有免者,蛮夷当反畔。”是夏,洛阳暴水,杀千余人;至冬,承福殿灾,太尉庞参免;荆、交二州蛮夷贼杀长吏,寇城郭。又言“阴臣、近戚、妃党当受祸”。明年,宋阿母与宦者曪信侯李元等遘奸废退;后二年,中常侍张逵等复坐诬罔大将军梁商专恣,悉伏诛。每有灾异,厚辄上消救之法,而阉宦专政,言不得信。
时大将军梁冀威权倾朝,遣弟侍中不疑以车马、珍玩致遗于厚,欲与相见。厚不荅,固称病求退。帝许之,赐车马钱帛归家。修黄老,教授门生,上名录者三千余人。
太尉李固数荐言之。*(太)**[本]*初元年,梁太后诏备古礼以聘厚,遂辞疾不就。建和三年,太后复诏征之,经四年不至。年八十二,卒于家。策书吊祭。乡人谥曰文父。门人为立庙,郡文学掾史春秋飨射常祠之。
后汉书卷三十下 郎顗襄楷列传 第二十下
郎顗字雅光,北海安丘人也。父宗,字仲绥,学京氏易,善风角﹑星筭﹑六日七分,能望气占候吉凶,常卖卜自奉。安帝征之,对策为诸儒表,后拜吴令。时卒有暴风,宗占知京师当有大火,记识时日,遣人参候,果如其言。诸公闻而表上,以博士征之。宗耻以占验见知,闻征书到,夜县印绶于县廷而遁去,遂终身不仕。 顗少传父业,兼明经典,隐居海畔,延致学徒常数百人。昼研精义,夜占象度,勤心锐思,朝夕无倦。州郡辟召,举有道﹑方正,不就。
顺帝时,灾异屡见,阳嘉二年正月,公车征,顗乃诣阙拜章曰:
臣闻天垂妖象,地见灾符,所以谴告人主,责躬修德,使正机平衡,流化兴政也。易内传曰:“凡灾异所生,各以其政。变之则除,消之亦除。”伏惟陛下躬日□之听,温三省之勤,思过念咎,务消只悔。 方今时俗奢佚,浅恩薄义。夫救奢必于俭约,拯薄无若敦厚,安上理人,莫善于礼。修礼遵约,盖惟上兴,革文变薄,事不在下。故周南之德,关雎政本。
本立道生,风行草从,澄其源者流清,溷其本者末浊。天地之道,其犹鼓钥,以虚为德,自近及远者也。伏见往年以来,园陵数灾,炎光炽猛,惊动神灵。易天人应曰:“君子不思遵利,兹谓无泽,厥灾孽火烧其宫。”又曰:
“君高台府,犯阴侵阳,厥灾火。”又曰:“上不俭,下不节,炎火并作烧君室。”
自顷缮理西苑,修复太学,宫殿官府,多所构饰。昔盘庚迁殷,去奢即俭,夏后卑室,尽力致美。又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何必改作。”臣愚以为诸所缮修,事可省减,禀恤贫人,赈赡孤寡,此天之意也,人之庆也,仁之本也,俭之要也。焉有应天养人,为仁为俭,而不降福者哉? 见论语。
土者地只,阴性澄静,宜以施化之时,敬而勿扰,窃见正月以来,阴闇连日。
易内传曰:“久阴不雨,乱气也,蒙之比也。蒙者,君臣上下相冒乱也。”
又曰:“欲德不用,厥异常阴。”夫贤者化之本,云者雨之具也。得贤而不用,犹久阴而不雨也。又顷前数日,寒过其节,冰既解释,还复凝合。夫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此言日月相推,寒暑相避,以成物也。今立春之后,火卦用事,当温而寒,违反时节,由功赏不至,而刑罚必加也。宜须立秋,顺气行罚。
臣伏案飞候,参察觽政,以为立夏之后,当有震裂涌水之害。又比荧惑失度,盈缩往来,涉历舆鬼,环绕轩辕。火精南方,夏之政也。政有失礼,不从夏令,则荧惑失行。正月三日至乎九日,三公卦*[也]*。三公上应台阶,下同元首。政失其道,则寒阴反节。“节彼南山”,咏自周诗;
“股肱良哉”,着于虞典。而今之在位,竞托高虚,纳累钟之奉,忘天下之忧,栖彁偃仰,寑疾自逸,被策文,得赐钱,即复起矣。何疾之易而愈之速?
以此消伏灾眚,兴致升平,其可得乎?今选举牧守,委任三府。长吏不良,既咎州郡,州郡有失,岂得不归责举者?而陛下崇之弥优,自下慢事愈甚,所谓大网疏,小网数。三公非臣之仇,臣非狂夫之作,所以发愤忘食,恳恳不已者,诚念朝廷欲致兴平,非不能面誉也。 见天文志。
臣生长草野,不晓禁忌,披露肝胆,书不择言。伏锧鼎镬,死不敢恨。谨诣阙奉章,伏待重诛。
书奏,帝复使对尚书。顗对曰:
臣闻明王圣主好闻其过,忠臣孝子言无隐情。臣备生人伦视听之类,而禀性愚悫,不识忌讳,故出死忘命,恳恳重言。诚欲陛下修乾坤之德,开日月之明,披图籍,案经典,览帝王之务,识先后之政。如有阙遗,退而自改。本文武之业,拟尧舜之道,攘灾延庆,号令天下。此诚臣顗区区之愿,夙夜梦寤,尽心所计。谨条序前章,畅其旨趣,条便宜七事,具如状对:
一事:陵园至重,圣神攸冯,而灾火炎赫,迫近寑殿,魂而有灵,犹将惊动。
寻宫殿官府,近始永平,岁时未积,便更修造。又西苑之设,禽畜是处,离房别观,本不常居,而皆务精土木,营建无已,消功单贿,巨亿为计。易内传曰:
“人君奢侈,多饰宫室,其时旱,其灾火。”是故鲁僖遭旱,修政自□,下钟鼓之县,休缮治之官,虽则不宁,而时雨自降。由此言之,天之应人,敏于景响。今月十七日戊午,征日也,日加申,风从寅来,丑时而止。丑﹑寅﹑申皆征也,不有火灾,必当为旱。愿陛下校计缮修之费,永念百姓之劳,罢将作之官,减雕文之饰,损庖厨之馔,退宴私之乐。易中孚传曰:“阳感天,不旋日。”如是,则景云降集,眚沴息矣。 “阳者天子,为善一日,天立应以善;为恶一日,天立应以恶。诸侯为善一时,天立应以善;为恶一时,天立应以恶。大夫为善一岁,天亦立应以善;为恶一岁,天亦立应以恶。”一说云“不旋日,立应之;不过时,三辰闲;不过儙,从今旦至明日旦”也。阳即指天子也。
二事:去年已来,兑卦用事,类多不暛。易传曰:“有貌无实,佞人也;有实无貌,道人也。”寒温为实,清浊为貌。今三公皆令色足恭,外厉内荏,以虚事上,无佐国之实,故清浊效而寒温不效也,是以阴寒侵犯消息。占曰:
“日乘则有妖风,日蒙则有地裂。”如是三年,则致日食,阴侵其阳,渐积所致。立春前后温气应节者,诏令宽也。其后复寒者,无宽之实也。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率土之人,岂无贞贤,未闻朝廷有所赏拔,非所以求善赞务,弘济元元。宜采纳良臣,以助圣化。
“有寒温,无貌浊清静,此贤者屈道,仕于不肖君也。有貌浊清静,无寒温,此佞人以便巧仕于世也。”
三事:臣闻天道不远,三五复反。今年少阳之岁,法当乘起,恐后年已往,将遂惊动,涉历天门,灾成戊己。今春当旱,夏必有水,臣以六日七分候之可知。夫灾眚之来,缘类而应。行有玷缺,则气逆于天,精感变出,以戒人君。王者之义,时有不登,则损滋彻膳。数年以来,谷收稍减,家贫户馑,岁不如昔。百姓不足,君谁与足?水旱之灾,虽尚未至,然君子远览,防微虑萌。
老子曰:“人之饥也,以其上食税之多也。”故孝文皇帝绨袍革舄,木器无文,约身薄赋,时致升平。今陛下圣德中兴,宜遵前典,惟节惟约,天下幸甚。
易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是故高宗以享福,宋景以延年。
四事:臣窃见皇子未立,储宫无主,仰观天文,太子不明。荧惑以去年春分后十六日在娄五度,推步三统,荧惑今当在翼九度,今反在柳三度,则不及五十余度。去年八月二十四日戊辰,荧惑历舆鬼东入轩辕,出后星北,东去四度,北旋复还。轩辕者,后宫也。荧惑者,至阳之精也,天之使也,而出入轩辕,绕还往来。易曰:“天垂象,见吉凶。”其意昭然可见矣。礼,天子一娶九女,嫡媵毕具。今宫人侍御,动以千计,或生而幽隔,人道不通,郁积之气,上感皇天,故遣荧惑入轩辕,理人伦,垂象见异,以悟主上。昔武王下车,出倾宫之女,表商容之闾,以理人伦,以表贤德,故天授以圣子,成王是也。今陛下多积宫人,以违天意,故皇胤多夭,嗣体莫寄。诗云:“敬天之怒,不敢戏豫。”方今之福,莫若广嗣,广嗣之术,可不深思?宜简出宫女,恣其姻嫁,则天自降福,子孙千亿。
惟陛下丁宁再三,留神于此。左右贵幸,亦宜惟臣之言,以悟陛下。盖善言古者合于今,善言天者合于人。愿访问百僚,有违臣言者,臣当受苟言之罪。 五事:臣窃见去年闰*(十)*月十七日己丑夜,有白气从西方天苑趋左足,入玉井,数日乃灭。春秋曰:“有星孛于大辰。大辰者何?大火也。大火为大辰,伐又为大辰,北极亦为大辰。”所以孛一宿而连三宿者,言北辰王者之宫也。凡中宫无节,政教乱逆,威武衰微,则此三星以应之也。罚者白虎,其宿主兵,其国赵、魏,变见西方,亦应三辅。凡金气为变,发在秋节。臣恐立秋以后,赵、魏、关西将有羌寇畔戾之患。宜豫宣告诸郡,使敬授人时,轻徭役,薄赋敛,勿妄缮起,坚仓狱,备守韂,回选贤能,以镇抚之。金精之变,责归上司。宜以五月丙午,遣太尉服干戚,建井旟,书玉板之策,引白气之异,于西郊责躬求愆,谢咎皇天,消灭妖气。
盖以火胜金,转祸为福也。
“西有句曲九星,三处罗:一曰天旗,二曰天苑,三曰九游。”参星下四小星为玉井,其外四星左右肩股也。
孙炎曰:“龙星明者可以为时候,故曰大辰。”
六事:臣窃见今月十四日乙卯巳时,白虹贯日。凡日傍气色白而纯者名为虹。
贯日中者,侵太阳也;见于春者,政变常也。方今中官外司,各各考事,
其所考者,或非急务。又恭陵火灾,主名未立,多所收捕,备经考毒。寻火为天戒,以悟人君,可顺而不可违,可敬而不可慢。陛下宜恭己内省,以备后灾。凡诸考案,并须立秋。又易传曰:“公能其事,序贤进士,后必有喜。”
反之,则白虹贯日。以甲乙见者,则谴在中台。自司徒居位,阴阳多谬,
久无虚己进贤之策,天下兴议,异人同咨。且立春以来,金气再见,
金能胜木,必有兵气,宜黜司徒以应天意。陛下不早攘之,将负臣言,遗患百姓。
七事:臣伏惟汉兴以来三百三十九岁。于诗三基,高祖起亥仲二年,今在戌仲十年。诗泛历枢曰:“卯酉为革政,午亥为革命,神在天门,出入候听。”
言神在戌亥,司候帝王兴衰得失,厥善则昌,厥恶则亡。于易雄雌秘历,今值困乏。凡九二困者,觽小人欲共困害君子也。经曰:“困而不失其所,其唯君子乎!”唯独贤圣之君,遭困遇险,能致命遂志,不去其道。陛下乃者潜龙养德,幽隐屈□,即位之元,紫宫惊动,历运之会,时气已应。
然犹恐妖祥未尽,君子思患而豫防之。臣以为戌仲已竟,来年入季,文帝改法,除肉刑之罪,至今适三百载。宜因斯际,大蠲法令,官名称号,舆服器械,事有所更,变大为小,去奢就俭,机衡之政,除烦为简。改元更始,招求幽隐,举方正,征有道,博采异谋,开不讳之路。 臣陈引际会,恐犯忌讳,书不尽言,未敢究畅。
台诘顗曰:“对云‘白虹贯日,政变常也’。朝廷率由旧章,何所变易而言变常?
又言‘当大蠲法令,革易官号’。或云变常以致灾,或改旧以除异,何也?又阳嘉初建,复欲改元,据何经典?其以实对。”顗对曰:
方春东作,布德之元,阳气开发,养导万物。王者因天视听,奉顺时气,宜务崇温柔,遵其行令。而今立春之后,考事不息,秋冬之政,行乎春夏,故白虹春见,掩蔽日曜。凡邪气乘阳,则虹蜺在日,斯皆臣下执事刻急所致,殆非朝廷优宽之本。此其变常之咎也。又今选举皆归三司,非有周召之才,而当则哲之重,每有选用,辄参之掾属,公府门巷,宾客填集,送去迎来,财货无已。其当迁者,竞相荐谒,各遣子弟,充塞道路,开长奸门,兴致浮伪,非所谓率由旧章也。尚书职在机衡,宫禁严密,私曲之意,羌不得通,偏党之恩,或无所用。选举之任,不如还在机密。臣诚愚戆,不知折中,斯固远近之论,当今之宜。又孔子曰:“汉三百载,*(计)**[斗]*历改宪。”
三百四岁为一德,五德千五百二十岁,五行更用。王者随天,譬犹自春徂夏,改青服绛者也。自文帝省刑,适三百年,而轻微之禁,渐已殷积。王者之法,譬犹江河,当使易避而难犯也。故易曰:“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今去奢即俭,以先天下,改易名号,随事称谓。易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同归殊涂,一致百虑。”是知变常而善,可以除灾,变常而恶,必致于异。今年仲竟,来年入季,仲终季始,历运变改,故可改元,所以顺天道也。 五德备凡千五百二十岁,太终复初,故曰五行更用。更犹变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