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书 - 第 17 页/共 34 页

昕少笃学读书,太尉汝南王悦辟骑兵参军。旧事,王出射,武服持刀陪从,昕未尝依行列。悦好逸游,或骋骑信宿,昕辄弃还。悦乃令骑马在前,手为驱策。昕舍辔高拱,任马所之。左右言其诞慢。悦曰:「府望惟在此贤,不可责也。」悦数散钱于地,令诸佐争拾之,昕独不拾。悦又散银钱以目昕,昕乃取其一。悦与府僚饮酒,起自移?,人争进手,昕独执版?立。悦于是作色曰:「我帝孙帝子帝弟帝叔,今为宴适,亲起舆?。卿是何人,独为偃蹇!」对曰:「元景位望微劣,不足使殿下式瞻仪形,安敢以亲王僚寀,从?养之役。」悦谢焉。   坐上皆引满酣畅,昕先起,卧闲室,频召不至。悦乃自诣呼之曰:「怀其才而忽府主,可谓仁乎?」昕曰:「商辛沉湎,其亡也忽诸,府主自忽,微僚敢任其咎。」悦大笑而去。   累迁东莱太守。后吏部尚书李神?奏言,比因多故,常侍遂无员限,今以王元景等为常侍,定限八员。加金紫光禄大夫。武帝或时袒露,[二]与近臣戏狎,每见昕,即正冠而敛容焉。昕体素甚肥,遭丧后,遂终身羸瘠。杨愔重其德业,以为人之师表。迁秘书监。   昕少与邢卲俱为元罗宾友,及守东莱,卲举室就之。郡人以卲是邢杲从弟,会兵将执之,昕以身蔽伏其上,呼曰:「欲执邢子才,当先杀我。」卲乃免焉。   昕雅好清言,词无浅俗。在东莱,获杀其同行侣者,诘之未服,昕谓之曰:「彼物故不归,卿无恙而反,何以自明?」邢卲后见世宗,说此言以为笑乐。昕闻之,故诣卲曰:「卿不识造化。」还谓人曰:「子才应死,我骂之极深。」   显祖以昕疏诞,非济世所须,骂之曰:「好门户,恶人身。」又有谗之者曰:「王元景每嗟水运不应遂绝。」帝愈怒,乃下诏徙幽州。后征还,除银青光禄大夫,判祠部尚书事。帝怒临漳令嵇晔及舍人李文师,以晔赐薛丰洛,文师赐崔士顺为奴。郑子默私谓昕曰:「自古无朝士作奴。」昕曰:「箕子为之奴,何言无也?」子默遂以昕言启显祖,仍曰:「王元景比陛下于殷纣。」杨愔微为解之。帝谓愔曰:「王元景是尔博士,尔语皆元景所教。」帝后与朝臣酣饮,昕称病不至。帝遣骑执之,见方摇膝吟咏,遂斩于御前,投尸漳水,天保十年也。有文集二十卷。子顗。   昕母清河崔氏,学识有风训,生九子,并风流蕴藉,世号王氏九龙。   弟晞,字叔朗,小名沙弥。幼而孝谨,淹雅有器度,好学不倦,美容仪,有风则。魏末,随母兄东适海隅,与邢子良游处。子良爱其清悟,与其在洛两兄书曰:「贤弟弥郎,意识深远,旷达不?,简于造次,言必诣理,吟咏情性,往往丽绝。恐足下方难为兄,不假虑其不进也。」[三]魏永安初,第二兄晖聘梁,启晞释褐除员外散骑侍郎,征署广平王开府功曹史。晞愿养母,竟不受署。母终后,仍属迁邺。遨游巩洛,悦其山水,与范阳卢元明、巨鹿魏季景结侣同契,往天陵山,浩然有终焉之志。   及西魏将独孤信入洛,署为开府记室。晞称先被犬伤,困笃不起。有故人疑其所伤非猘,书劝令起。晞复书曰:「辱告存念,见令起疾,循复眷旨,似疑吾所伤未必是猘。吾岂愿其必猘,但理契无疑耳。就足下疑之,亦有过说。足下既疑其非猘,亦可疑其是猘,其疑半矣。若疑其是猘而营护,虽非猘亦无损;[四]疑其非猘而不疗,傥是猘则难救。然则过疗则致万全,过不疗或至死。若王晞无可惜也,则不足取,既取之,便是可惜。奈何夺其万全,任其或死。且将军威德所被,?飞雾袭,方掩八纮,岂在一介。若必从隗始,先须济其生灵。足下何不从容为将军言也。」于是方得见宽。俄而信返,晞遂归邺。   齐神武访朝廷子弟忠孝谨密者,令与诸子游。晞与清河崔瞻、顿丘李度、范阳卢正通首应此选。文襄时为大将军,握晞等手曰:「我弟并向成长,志识未定,近善狎恶,不能不移。吾弟成立,不负义方,卿禄位常亚吾弟。若苟使回邪,致相诖误,罪及门族,非止一身。」晞随神武到晋阳,补中外府功曹参军带常山公演友。   齐天保初,行太原郡事。及文宣昏逸,常山王数谏,帝疑王假辞于晞,欲加大辟。王私谓晞曰:「博士,明日当作一条事,为欲相活,亦图自全,宜深体勿怪。」乃于?中杖晞二十。帝寻发怒,闻晞得杖,以故不杀,?钳配甲坊。居三年,王又固谏争,大被驱挞,闭口不食。太后极忧之。帝谓左右曰:「傥小儿死,奈我老母何?」于是每问王疾,谓曰:「努力强食,当以王晞还汝。」乃释晞令往。王抱晞曰:「吾气力惙然,恐不复相见。」晞流涕曰:「天道神明,岂令殿下遂毙此舍。至尊亲为人兄,尊为人主,安可与校计。殿下不食,太后亦不食,殿下纵不自惜,不惜太后乎?」言未卒,王强坐而饭。晞由是得免徒,还为王友。   王复录尚书事,新除官者必诣王谢职,去必辞。晞言于王曰:「受爵天朝,拜恩私第,自古以为干纪。朝廷文武,出入辞谢,宜一约绝。主上颙颙,赖殿下扶冀。」王纳焉。常从容谓晞曰:「主上起居不恒,卿耳目所具,吾岂可以前逢一怒,遂尔结舌。卿宜为撰谏草,吾当伺便极谏。」晞遂条十余事以呈。切谏王曰:「今朝廷乃尔,欲学介子匹夫轻一朝之命,狂药令人不自觉,刀箭岂复识亲疏,一旦祸出理外,将奈殿下家业何,奈皇太后何!乞且将顺,日慎一日。」王歔欷不自胜,曰:「乃至是乎?」明日见晞曰:「吾长夜九思,今便息意。」便命火对晞焚之。后王承间苦谏,遂至忤旨。帝使力士反接,拔白刃注颈,骂曰:「小子何知,欲以吏才非我,是谁教汝!」王曰:「天下噤口,除臣谁敢有言。」帝催遣捶楚,乱杖抶数十,会醉卧得解。尔后亵黩之好,遍于宗戚,所往留连,俾昼作夜,唯常山邸多无适而去。   及帝崩,济南嗣立。王谓晞曰:「一人垂拱,吾曹亦保优闲。」因言朝廷宽仁慈恕,真守文良主。晞曰:「天保享祚,东宫委一胡人,今卒览万机,驾驭雄杰。如圣德幼?,未堪多难,而使他姓出纳诏命,必权有所归。殿下虽欲守藩职,其可得也![五]假令得遂?退,自谓保家祚得灵长不?」王默然思念,久之曰:「何以处我?」晞曰:「周公抱成王朝诸侯,摄政七年,然后复子明辟,幸有故事,惟殿下虑之。」王曰:「我安敢自拟周公。」[六]晞曰:「殿下今日地望,欲避周公得耶?」王不答。帝临发,?王从驾,除晞?州长史。   及王至邺,诛杨、燕等,诏以王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督摄文武。还至?,乃延晞谓曰:[七]「不早用卿言,使?小弄权,几至倾覆。今君侧虽获暂清,终当何以处我?」晞曰:「殿下将往时地位,犹可以名教出处。今日事势,遂关天时,非复人理所及。」有顷,奏赵郡王叡为左长史,晞为司马。每夜载入,昼则不与语,以晞儒缓,恐不允武将之意。后进晞密室曰:「比王侯诸贵每见煎迫,言我违天不祥,恐当或有变起,吾正欲以法绳之。」晞曰:「朝廷比者疏远亲戚,宁思骨血之重。殿下仓卒所行,非复人臣之事,芒刺在背,交戟入颈,上下相疑,何由可久。且天道不恒,亏盈迭至,神几变化,?蠁斯集。虽执谦挹,?糠神器,便是违上玄之意,坠先帝之基。」王曰:「卿何敢发非所宜言,须致卿于法。」晞曰:「窃谓天时人事,同无异谋,是以冒犯雷霆,不惮斧钺。今日得披肝胆,抑亦神明攸赞。」王曰:「拯难匡辅,方俟圣哲,吾何敢私议,幸勿多言。」寻有诏以丞相任重,普进府僚一班,晞以司马领吏部郎中。丞相从事中郎陆杳将出使,临别握晞手曰:「相王功格区宇,天下乐推,歌谣满道,物无异望。杳等愿披赤心而忽奉外使,无由面尽短诚,寸心谨以仰白。」晞寻述杳言。王曰:「若内外咸有异望,赵彦深朝夕左右,何因都无所论。自以卿意试密与言之。」晞以事隙问彦深。彦深曰:「我比亦惊此音谣,每欲陈闻,则口噤心战。弟既发论,吾亦昧死一披肝胆。」因亦同劝。   是时诸王公将校四方岳牧表陈符命。干明元年八月,昭帝践祚,诏晞曰:「何为自同外客,略不可见。自今假非局司,但有所怀,随宜作一牒,候少隙即径进也。」因?尚书阳休之、鸿胪卿崔劼等三人,每日本职务罢,并入东廊,共举录历代废礼坠乐、职司废置、朝飨异同、舆服增损。或道德高?,久在沉沦;或巧言眩俗,妖邪害政;爰及田市舟车、征税通塞、婚葬仪轨、贵贱齐衰,[八]有不便于时而古今行用不已者,或自古利用而当今毁弃者:悉令详思,以渐条奏,未待顿备,遇忆续闻。朝晡给与御食,毕景听还。时百官请建东宫,?未许。[九]每令晞就东堂监视太子冠服,导引趋拜。为太子太傅,晞以局司奉玺绶。皇太子释奠,又兼中庶子。帝谓曰:「今既当剧职,不得寻常舒慢也。」   帝将北征,?问外间比何所闻。晞曰:「道路传言,车驾将行。」帝曰:「库莫奚南侵,我未经亲戎,因此聊欲习武。」晞曰:「銮驾巡狩,为复可尔,若轻有驱使,恐天下失望。」帝曰:「此懦夫常虑,吾自当临时斟酌。」帝使斋帅裴泽、主书蔡晖伺察?下,好相诬枉,朝士呼为裴、蔡。时二人奏车驾北征后,人言阳休之、王晞数与诸人游宴,[一○]不以公事在怀。帝杖休之、晞胫各四十。帝斩人于前,问晞曰;「此人合死不?」晞曰:「罪实合死,但恨其不得死地。臣闻刑人于市,与?弃之,殿廷非杀戮之所。」帝改容曰:「自今当为王公改之。」   帝欲以晞为侍中,苦辞不受,或劝晞勿自疏。晞曰:「我少年以来,阅要人多矣,充诎少时,鲜不败绩。且性实疏缓,不堪时务,人主恩私,何由可保,万一披猖,求退无地。非不爱作热官,但思之烂熟耳。」百官尝赐射,晞中的,当得绢,为不书箭,有司不与。晞陶陶然曰:「我今可谓武有余文不足矣。」晞无子,帝将赐之妾,使小黄门就宅宣旨,皇后相闻晞妻。晞令妻答,妻终不言,晞以手拊胸而退。帝闻之笑。孝昭崩,哀慕殆不自胜,因以羸败。武成本忿其儒缓,由是弥嫌之,因奏事大被诃叱,而雅步晏然。历东徐州刺史、秘书监。武平初,迁大鸿胪,加仪同三司,监修起居注,待诏文林馆。   性闲淡寡欲,虽王事鞅掌,而雅操不移。在?州,虽戎马填闾,未尝以世务为累。良辰美景,啸?遨游,登临山水,以谈燕为事,人士谓之物外司马。常诣晋祠,赋诗曰:「日落应归去,鱼鸟见留连。」忽有相王使至,召晞不时至。明日丞相西合祭酒卢思道谓晞曰:「昨被召已朱颜,得不以鱼鸟致怪?」晞缓笑曰:「昨晚陶然,颇以酒浆被责,卿辈亦是留连之一物,岂直在鱼鸟而已。」及晋阳陷败,与同志避周兵东北走。山路险迥,惧有土贼,而晞温酒服膏,曾不一废,每未肯去,行侣尤之。晞曰:「莫尤我,我行事若不悔,久作三公矣。」   齐亡,周武以晞为仪同大将军、太子谏议大夫。隋开皇元年,卒于洛阳,年七十一。赠仪同三司、曹州刺史。 校勘记 [一] 北齐书卷三十一 按本卷王昕传与北史不同。钱氏考异卷三一云:「此传称庙号,或是齐书原文,弟晞传则全是北史。亦无论赞。」按王昕传虽非以北史补,但较北史简略,?事次序也似有更动,仍是以高氏小史之类的史钞补。 [二] 武帝或时袒露 按此「武帝」乃北魏孝武帝。北史卷二四王晞传省「魏」字,然上有太昌纪年,下有「齐文宣践祚」明文,其为北魏孝武帝自明。此传既省去上下文,这里「魏」字不宜省。 [三] 不假虑其不进也 北、汲、殿三本及北史卷二四「假」作「暇」,三朝本、南本、局本作「假」。百衲本依他本改作「暇」。按「不假」意即「不须」。通志卷一五三王晞传也作「假」。此传和通志都出于北史,知北史本来也作「假」,「暇」乃后人所改,北本、汲本又据传本北史改此传,今从三朝本。 [四] 虽非猘亦无损 诸本无「非」字。北史卷二四、册府卷九○五一○七二五页、通志卷一五三有。按文义当有「非」字,今据补。 [五] 天保享祚东宫委一胡人至其可得也 北史无异文,通志卷一五三?王晞语远为详备,今转录于后:「天保享祚,〔左右无柱石之材,〕东宫委一胡人,〔令习鞭辔,自幼而长,不闻雅正。〕今卒览万机,驾驭雄桀。如圣德幼?,未堪多难,〔殿下宜朝夕承旨,〕而〔勿〕使他姓〔贵戚〕出纳诏命,必〔致矫弄,〕权有所归。殿下虽欲守藩职,〔乐为善,〕其可得乎?假令得遂?退,自审家祚得保灵长不?」以上方括号内文字皆此传北史同所无。两相比较,此传载王晞语六十七字显为删节上引文而成。并且删节还不甚恰当,例如「勿使他姓贵戚,出纳诏命,必致矫弄,权有所归」,删去了「勿」字和「致矫弄」三字,和原意便大有出入。「他姓贵戚」指杨愔、可朱浑天和、燕子献,三人都是高欢女?,「贵戚」二字也不宜删。通志?北齐事溢出北史文句通常即本北齐书。疑此传在南宋时尚有北齐书原文,郑樵得取以入通志。 [六] 王曰我安敢自拟周公 通志卷一五三此句上有:「他日,王又问晞曰:『外人有何议论?』对曰:『见源文宗云:录王宜居内夹辅,不可出外。又阳休之亦云:昔周公朝读百篇书,夕见七十士,犹恐不得人。录王何所嫌疑,乃尔不接宾客。』」此六十七字也不见此传及北史。通鉴卷一六八五一九六页有此纪载,而文字不尽相同,云:「或谓演曰:『鸷鸟离巢,必有探卵之患,今日王何宜屡出!』中山太守阳休之诣演,演不见。休之谓王友王晞曰:『昔周公朝读百篇书,夕见七十士,犹恐不足,录王何所嫌疑,乃尔拒绝宾客。』」通鉴此段移在高演和王晞问答之前,次序不同,「或谓演曰」几句采自北史孝昭纪,阳休之的话全同通志,?只说休之告王晞如此,不云晞告高演。疑通志出于北齐书,通鉴则综合三国典略之类,有所增损。 [七] 还至?乃延晞谓曰 通志卷一五三作:「还?州,及至,延晞内斋,谓曰:『近人说吾在京举措何如?』晞曰:『伏闻殿下精诚感天,诛五罪而天下服。往日奉辞,恐二仪崩坠,何悟神武潜断,朝廷廓清。』」然后接上「王曰:『不早用卿言』」云云。上多「内斋」二字,下自「谓曰」以下四十六 [八] 贵贱齐衰 北史卷二四「齐」作「等」。疑北史是。 [九] 百官请建东宫?未许 按此下称王晞「就东堂监视太子冠服,导引趋拜,为太子太傅」,和「以局司奉玺绶」,都是?立皇太子的仪节。如太子未立,何以忽授王晞太子太傅之官?王晞奉什么玺?都不可解。此句下必有脱文,北史已然。 [一○] 时二人奏车驾北征后人言阳休之王晞数与诸人游宴 三朝本、北本、汲本「奏」作「奉」。南、殿、局三本及北史卷二四作「奏」。又北史无「人言」二字。按若是裴、蔡「奉车驾北征」,阳、王被责又由于「人言」,则此事与裴、蔡毫不相干,何须在上面特别记使二人「伺察?下」的事。知作「奏」是。今从南本。   第三十二卷  补列传第二十四[一] 陆法和 王琳   陆法和,不知何许人也。隐于江陵百里洲,衣食居处,一与苦行沙门同。耆老自幼见之,容色常不定,人莫能测也。或谓自出嵩高,遍游遐迩。既入荆州汶阳郡高安县之紫石山,[二]无故舍所居山,俄有蛮贼文道期之乱,时人以为预见萌兆。   及侯景始告降于梁,法和谓南郡朱元英曰:「贫道共檀越击侯景去。」元英曰:「侯景为国立□,师云击之,何也?」法和曰:「正自如此。」及景渡江,法和时在青溪山,元英往问曰:「景今围城,其事云何?」法和曰:「凡人取果,宜待熟时,不撩自落。檀越但待侯景熟,何劳问也。」固问之,乃曰:「亦克亦不克。」   景遣将任约击梁湘东王于江陵,法和乃诣湘东乞征约,召诸蛮弟子八百人在江津,二日便发。湘东遣胡僧佑领千余人与同行。法和登舰大笑曰:「无量兵马。」江陵多神祠,人俗恒所祈祷,自法和军出,无复一□,人以为神皆从行故也。至赤沙湖,与约相对,法和乘轻船,不介冑,沿流而下,去约军一里乃还。谓将士曰:「聊观彼龙睡不动,吾军之龙甚自踊跃,即攻之。若得待明日,当不损客主一人而破贼,然有恶处。」遂纵火舫于前,而逆风不便,法和执白羽麾风,[三]风势即返。约□皆见梁兵步于水上,于是大溃,皆投水而死。约逃窜不知所之。法和曰:「明日午时当得。」及期而未得。人问之,法和曰:「吾前于此洲水干时建一剎,语檀越等,此虽为剎,实是贼标,今何不向标下求贼也。」如其言,果于水中见约抱剎,仰头裁出鼻,遂擒之。约言求就师目前死。法和曰:「檀越有相,必不兵死,且于王有缘,决无他虑,王于后当得檀越力耳。」湘东果释用为郡守。及魏围江陵,约以兵赴救,力战焉。   法和既平约,往进见王僧辩于巴陵,谓曰:「贫道已断侯景一臂,其更何能为,檀越宜即遂取。」[四]乃请还,谓湘东王曰:「侯景自然平矣,无足可虑。蜀贼将至,法和请守巫峡待之。」乃总诸军而往,亲运石以填江,三日,水遂分流,横之以铁锁。武陵王纪果遣蜀兵来渡,峡口势蹙,进退不可。王琳与法和经略,一战而殄之。   军次白帝,谓人曰:「诸葛孔明可谓名将,吾自见之。此城旁有其埋弩箭镞一斛许。」因插表令掘之,如其言。又尝至襄阳城北大树下,画地方二尺,令弟子掘之,得一龟,长尺半,以杖叩之曰:「汝欲出不能得,已数百岁,不逢我者,岂见天日乎?」为授三归,龟乃入草。初八迭山多恶疾人,法和为采药疗之,不过三服皆差,即求为弟子。山中毒虫猛兽,法和授其禁戒,不复噬螫。所泊江湖,必于□侧结表,云「此处放生。」渔者皆无所得,才有少获,辄有大风雷。船人惧而放之,风雨乃定。晚虽将兵,犹禁诸军渔捕。有窃违者,中夜猛兽必来欲噬之,或亡其船缆。有小弟子戏截蛇头,来诣法和。法和曰:「汝何意杀蛇。」因指以示之,弟子乃见蛇头□裆而不落。法和使忏悔,为蛇作功德。又有人以牛试刀,一下而头断,来诣法和。法和曰:「有一断头牛,就卿征命殊急,若不为作功德,一月内报至。」其人弗信,少日果死。法和又为人置宅图墓,以避祸求福。尝谓人曰:「勿系马于碓。」其人行过乡曲,门侧有碓,因系马于其柱。入门中,忆法和戒,走出将解之,马已毙矣。   梁元帝以法和为都督、郢州刺史,封江乘县公。法和不称臣,其启文朱印名上,自称司徒。梁元帝谓其仆射王褒曰:「我未尝有意用陆为三公,而自称何也?」褒曰:「彼既以道术自命,容是先知。」梁元帝以法和功业稍重,遂就加司徒,都督、刺史如故。部曲数千人,通呼为弟子,唯以道术为化,不以法狱加人。又列肆之内,不立市丞牧佐之法,无人领受,但以空槛钥在道间,上开一孔受钱。贾客店人随货多少,计其估限,自委槛中。行掌之司,夕方开取,条其孔目,输之于库。又法和平常言若不出口,时有所论,则雄辩无敌,然犹带蛮音。善为攻战具。在江夏,大聚兵舰,欲袭襄阳而入武关。梁元帝使止之。法和曰:「法和是求佛之人,尚不希释梵天王坐处,岂规王位。但于空王佛所与主上有香火因缘,见主人应有报至,故求援耳。今既被疑,是业定不可改也。」于是设供食,具大□薄饼。及魏举兵,法和自郢入汉口,将赴江陵。梁元帝使人逆之曰:「此自能破贼,但镇郢州,不须动也。」法和乃还州,垩其城门,□粗白布衫、布□、邪巾,大绳束腰,坐苇席,终日乃脱之。及闻梁元帝败灭,复取前凶服□之,哭泣受吊。梁人入魏,果见□饼焉。法和始于百里洲造寿王寺,既架佛殿,更截梁柱,曰:「后四十许年佛法当遭雷电,此寺幽僻,可以免难。」及魏平荆州,宫室焚烬,总管欲发取寿王佛殿,嫌其材短,乃停。后周氏灭佛法,此寺隔在陈境,故不及难。   天保六年春,清河王岳进军临江,法和举州入齐。文宣以法和为大都督十州诸军事、太尉公、西南道大行台,大都督、五州诸军事、荆州刺史、安湘郡公宋□为郢州刺史,[五]官爵如故。□弟簉为散骑常侍、仪同三司、湘州刺史、义兴县公。梁将侯瑱来逼江夏,齐军弃城而退,法和与宋□兄弟入朝。文宣闻其奇术,虚心相见,备三公卤簿,于城南十二里供帐以待之。法和遥见邺城,下马禹步。辛术谓曰:「公既万里归诚,主上虚心相待、何为作此术?」法和手持香炉,步从路车,至于馆。明日引见,给通幰油络网车,仗身百人。诣阙通名,不称官爵,不称臣,但云荆山居士。文宣宴法和及其徒属于昭阳殿,赐法和钱百万、物千段、甲第一区、田一百顷、奴婢二百人、生资什物称是,宋□千段,其余仪同、刺史以下各有差。法和所得奴婢,尽免之,曰:「各随缘去。」钱帛散施,一日便尽。以官所赐宅营佛寺,自居一房,与凡人无异。三年间再为太尉,世犹谓之居士。无疾而告弟子死期,至时,烧香礼佛,坐绳□而终。浴讫将敛,尸小,缩止三尺许。文宣令开棺视之,空棺而已。法和书其所居壁而涂之,及剥落,有文曰:「十年天子为尚可,百日天子急如火,周年天子递代坐。」又曰:「一母生三天,两天共五年。」说者以为娄太后生三天子,自孝昭即位,至武成传位后主,共五年焉。   法和在荆郢,有少姬,年可二十余,自称越姥,身披法服,不嫁,恒随法和东西。或与其私通十有余年。今者赐弃,别更他淫。[六]有司考□并实。越姥因尔改适,生子数人。   王琳,字子珩,会稽山阴人也。父显嗣,梁湘东王国常侍。琳本兵家,[七]元帝居藩,琳姊妹并入后庭见幸,琳由此未弱冠得在左右。少好武,遂为将帅。   太清二年,侯景渡江,遣琳献米万石。未至,都城陷,乃中江沉米,轻舸还荆州。稍迁岳阳内史,以军功封建宁县侯。侯景遣将宋子仙据郢州,琳攻克之,擒子仙。又随王僧辩破景。后拜湘州刺史。   琳果劲绝人,又能倾身下士,所得赏物,不以入家。麾下万人,多是江淮□盗。平景之勋,与杜龛俱为第一,恃宠纵暴于建业。王僧辩禁之不可,惧将为乱,启请诛之。琳亦疑祸,令长史陆纳率部曲前赴湘州,身径上江陵。将行,谓纳等曰:「吾若不返,子将安之?」咸曰:「请死相报。」泣而别。及至,帝以下吏,而廷尉卿黄罗汉太府卿张载宣喻琳军。陆纳等及军人并哭对使者,莫肯受命,乃执黄罗汉,杀张载。载性深刻,为帝所信,荆州疾之如,故纳等因人之欲,抽肠系马□,使绕而走,肠尽气绝,又脔割备五刑而斩之。梁元遣王僧辩讨纳,纳等败走长沙。是时湘州未平,武陵王兵又甚盛,江陵公私恐惧,人有异图。纳启申琳罪,[八]请复本位,永为奴婢。[九]梁元乃锁琳送长沙。时纳兵出方战,会琳至,僧辩升诸楼车以示之。纳等投戈俱拜,举军皆哭,曰:「乞王郎入城,即出。」及放琳入,纳等乃降,湘州平。仍复本位,使琳拒萧纪。纪平,授衡州刺史。   梁元性多忌,以琳所部甚□,又得□心,故出之岭外,又受都督、广州刺史。其友主书李膺,帝所任遇,琳告之曰:「琳蒙拔擢,常欲毕命以报国恩。今天下未平,迁琳岭外,如有万一不虞,安得琳力。忖官正疑琳耳。琳分望有限,可得与官争为帝乎?何不以琳为雍州刺史,使镇武宁,琳自放兵作田,为国御捍。若警急,动静相知。孰若远弃岭南,相去万里,一日有变,将欲如何?琳非愿长坐荆南,正以国计如此耳。」膺然其言,不敢启,故遂率其□镇岭南。   梁元为魏围逼,乃征琳赴援,除湘州刺史。琳师次长沙,知魏平江陵,已立梁王。乃为梁元举哀,三军缟素。遣别将侯平率舟师攻梁。琳屯兵长沙,传檄诸方,为进趋之计。时长沙藩王萧韶及上游诸将推琳主盟。侯平虽不能渡江,频破梁军,又以琳兵威不接,翻更不受指麾。琳遣将讨之,不克,又师老兵疲不能进。乃遣使奉表诣齐,并献驯象;又使献款于魏,求其妻子;亦称臣于梁。   陈霸先既杀王僧辩,推立敬帝,以侍中司空征。琳不从命,乃大营楼舰,将图义举。琳将帅各乘一舰,每行,战舰以千数,以「野□」为名。陈武帝遣将侯安都、周文育等诛琳,仍受梁禅。[一○]安都叹曰:「我其败乎,师无名矣。」逆战于沌口,琳乘平肩舆,执钺而麾之,禽安都、文育,其余无所漏。唯以周铁虎一人背恩,斩之。锁安都、文育置琳所坐舰中,令一阉□监守之。琳乃移湘州军府就郢城,带甲十万,练兵于白水浦。琳巡军而言曰:「可以为勤王之师矣,温太真何人哉!」江南渠帅熊昙朗、周迪怀贰,琳遣李孝钦、樊猛与余孝顷同讨之。三将军败,并为敌所囚。安都、文育等尽逃还建业。   初魏克江陵之时,永嘉王庄年甫七岁,逃匿人家,后琳迎还湘中,□送东下。及敬帝立,出质于齐,请纳庄为梁主。文宣遣兵援送,仍遣兼中书令李騊駼册拜琳为梁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舍人辛□、游诠之等赍玺书江表宣劳,自琳以下皆有颁赐。琳乃遣兄子叔宝率所部十州刺史子弟赴邺,奉庄纂梁祚于郢州。庄授琳侍中、使持节、大将军、中书监,改封安城郡公,其余并依齐朝前命。及陈霸先即位,[一一]琳乃辅庄次于濡须口。齐遣扬州道行台慕容俨率□临江,为其声援。陈遣安州刺史吴明彻江中夜上,将袭湓城。琳遣巴陵太守任忠大败之,明彻仅以身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