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 - 第 84 页/共 152 页

后帝以其妃陆氏配仪同刘郁捷,旧帝苍头也,以军功见宠。时令郁捷害浚,故以配焉。后数日,帝以陆氏先无宠于浚,敕与离绝。乾明元年,赠太尉。无子,诏以彭城王浟第二子准字茂则嗣。   平阳靖翼王淹,字子邃,神武第四子也。元象中,封平阳郡公,累迁尚书左仆射。天保初,进爵为王,历位尚书、开府仪同三司、司空、太尉。皇建初,为太傅,与彭城、河间王并给仗身羽林百人。大宁元年,迁太宰。性沉谨,以宽厚称。河清三年,薨于晋阳,或云以鸩终。还葬鄴,赠假黄钺、太宰、录尚书事。子德素嗣。   彭城景思王浟,字子深,神武第五子也。元象二年,拜通直散骑常侍,封长乐郡公。博士韩毅教浟书,见浟笔迹未工,戏浟曰:「五郎书画如此,忽为常侍开国,今日后,宜更用心!」浟正色答曰:「昔甘罗为秦相,未闻能书。凡人唯论才具何如,岂必勤勤笔迹。博士当今能者,何为不作三公?」时年盖八岁矣。毅甚惭。   武定六年,出为沧州刺史。为政严察,部内肃然。守令参佐,下及胥吏,行游往来,皆自赍粮食。浟纤介知人间事,有隰沃县主簿张达,尝诣州,夜投人舍,食鸡羹,浟察知之。守令毕集,浟对众曰:「食鸡羹何不还他价直也?」达即伏罪,合境号为神明。又有一人从幽州来,驴驮鹿脯。至沧州界,脚痛行迟,偶会一人为伴,遂盗驴及脯去。明旦告州,浟乃令左右及府僚吏分市鹿膊,不限其价。其主见脯识之,推获盗者。转都督、定州刺史。时有人被盗黑牛,背上有白毛。长史韦道建谓中从事魏道胜曰:「使君在沧州日,禽奸如神。若捉得此贼,定神矣。」浟乃诈为上符,市牛皮,倍酬价直。使牛主认之,因获其盗。建等叹服。又有老母姓王,孤独,种菜三亩,数被偷。浟乃令人密往书菜叶为字,明日,市中看菜叶有字,获贼。尔后境内无盗,政化为当时第一。   天保初,封彭城王。四年,徵为侍中,人吏送别悲号。有老公数百人,相率具馔白浟曰:「自殿下至来五载,人不识吏,吏不欺人。百姓有识已来,始逢今化。殿下唯饮此乡水,未食百姓食,聊献疏薄。」浟重其意,为食一口。七年,转司州牧,选从事皆取文才士明剖断者,当时称为美选。州旧案五百余,氵攸未期悉断尽。别驾羊脩等恐犯权戚,乃诣阁谘陈。浟使告曰:「吾直道而行,何惮权戚?卿等当成人之美,反以权戚为言!」脩等惭悚而退。后加特进,兼司空、太尉,州牧如故。太妃薨,解任。寻诏复本官。俄拜司空,兼尚书令。济南嗣位,除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令,领大宗正卿。皇建初,拜大司马,兼尚书令,转太保。武成入承大业。迁太师、录尚书。   浟明练世务,果于断决,事无大小,咸悉以情。赵郡李公统预高归彦之逆,其母崔氏,即御史中丞崔昂从父姊,兼右仆射魏收之内妹也。依令,年出六十,例免入官。崔增年陈诉,所司以昂、收故,崔遂获免。浟摘发其事,昂等以罪除名。自后车驾巡幸,浟常留鄴。河清三年三月,群盗白子礼等数十人,谋劫浟为主。诈称使者,径向浟第。至内室,称敕呼浟,牵上马,临以白刃,欲引向南殿。浟大呼不从,遂遇害,时年三十二。朝野痛惜焉。初浟未被劫前,其妃郑氏梦人斩浟头持去,恶之。数日而浟见杀。赠假黄钺、太师、太尉、录尚书事,给辒辌车。子宝德嗣。位开府,兼尚书左仆射。   上党刚肃王涣,字敬寿,神武第七子也。天姿雄杰,俶傥不群。虽在童幼,恆以将略自许。神武壮而爱之,曰:「此兒似我。」及长,力能扛鼎,材武绝伦。每谓左右曰:「人不可无学,但要不为博士耳。」故读书颇知梗概,而不甚耽习。   元象中,封平原郡公。文襄之遇贼,涣年尚幼,在西学。闻宫中讠雚,惊曰:「大兄必遭难矣!」弯弓而出。武定末,除冀州刺史,在州有美政。天保初,封上党王,历中书令、尚书左仆射。与常山王演等筑伐恶诸城。遂聚鄴下轻薄,陵犯郡县,为法司所纠。文宣戮其左右数人,涣亦被谴。六年,率众送梁王萧明还江南,仍破东关,斩梁特进裴之横等,威名甚盛。八年,录尚书事。初,术士言亡高者黑衣,由是自神武后每出行不欲见桑门,为黑衣故也。是时文宣幸晋阳,以所忌问左右曰:「何物最黑?」对曰:「莫过漆。」帝以涣第七,为当之,乃使库真都督破六韩伯升之鄴徵涣。涣至紫陌桥,杀伯升以逃,凭河而度,土人执以送帝。铁笼盛之,与永安王浚同置地牢下。岁余,与浚同见杀,时年二十六。以其妃李氏配冯文洛,是帝家旧奴,积劳位至刺史。帝令文洛等杀涣,故以其妻妻焉。至乾明元年,收二王余骨葬之,赠司空,谥曰刚肃。有敕李氏还第,而文洛尚以故意,修饰诣李。李盛列左右,引文洛立于阶下,数之曰「遭难流离,以至大辱,志操寡薄,不能自尽。幸蒙恩诏,得反籓闱。汝是谁家孰奴?犹欲见侮!」于是杖之一百,流血洒地。   涣无嫡子,庶长子宝严,以河清二年袭爵。位终金紫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襄城景王淯,神武第八子也。容貌甚美,弱年有器望。元象中,封章武郡公。天保初,封襄城郡王。二年春,薨。齐氏诸王选国臣府佐,多取富商群小,鹰犬少年。唯襄城、广宁、兰陵王等,颇引文艺清识之士,当时以此称之。乾明元年二月,赠假黄钺、太师、太尉、录尚书事。无子,诏以常山王演第二子亮嗣。   亮字彦道,性恭孝,美风仪,好文学。为徐州刺史,坐夺商人财物,免官。后主败,奔鄴,亮从焉。迁兼太尉、太傅。周师入鄴,亮于启夏门拒守,诸军皆不战而败,周军于诸城门皆入,亮军方退走。亮入太庙行马内,恸哭拜辞,然后为周军所执。入关,依例授仪同,分配远边,卒于龙州。   任城王湝,神武第十子也。少明慧,天保初封。自孝昭、武成时,车驾还鄴,尝令湝镇晋阳,总并省事。历司徒、太尉、并省录尚书。天统三年,拜太保,并州刺史,别封正平郡公。   时有妇人临汾水浣衣,有乘马人换其新靴驰而去者。妇人持故靴诣州言之。湝召居城诸妪,以靴示之,绐曰:「有乘马人于路被贼劫害,遗此靴,焉得无亲属乎?」一妪抚膺哭曰:「兒昨着此靴向妻家。」如其语,捕获之,时称明察。武平初,迁太师、司州牧。出为冀州刺史,加太宰,迁右丞相、都督、青州刺史。湝频牧大蕃,虽不洁己,然宽恕,为吏人所怀。五年,青州人崔蔚波等夜袭州城。湝部分仓卒之际,咸得齐整,击贼大破之。拜左丞相,转瀛州刺史。及后主奔鄴,加湝大丞相。及安德王称尊号于晋阳,使刘子昂修启于湝:「至尊出奔,宗庙既重,群公劝迫,权主号令。事宁终归叔父。」湝曰:「我人臣,何容受此启。」执子昂送鄴。帝至济州,禅位于湝,竟不达。   湝与广宁王孝珩于冀州召募,得四万余人,拒周军。周齐王宪来伐,先遣送书,并赦诏。湝并沉诸井。战败,湝、孝珩俱被禽。宪曰:「任城王,何苦至此!」湝曰:「下官神武帝子,兄弟十五人,幸而独存。逢宗社颠覆,今日得死,无愧坟陵。」宪壮之,归其妻子。将至鄴城,湝马上大哭。自投于地,流血满面。至长安,寻与后主同死。   妃卢氏,赐斛斯徵。卢蓬首垢面,长斋不言笑,徵放之,乃为尼。隋开皇三年,表请文帝,葬湝及五子于长安北原。   高阳康穆王湜,神武第十一子也。天保元年封。十年,稍迁尚书令。以滑稽便辟,有宠于文宣。在左右行杖,以挞诸王,太后深衔之。其妃父护军长史张晏之,尝要道拜湜,湜不礼焉。帝问其故,对曰:「无官职汉,何须礼!」帝于是擢拜晏之为徐州刺史。文宣崩,湜兼司徒,导引梓官。吹笛云:「至尊颇知臣不?」又击胡鼓为乐。太后杖湜百余,未几薨。太后哭之哀,曰:「我恐其不成就,与杖,何期带创死也!」乾明初,赠假黄钺、太师、司徒、录尚书事。子士义袭爵。   博陵文简王济,神武第十二子也。天保元年封。济尝从文宣巡幸,在路忽忆太后,遂逃归。帝怒,临以白刃,因此惊怳。历位太尉。河清初,出为定州刺史。天统五年,在州语人云:「计次第,亦应到我。」后主闻之,阴使人杀之。赠假黄钺、太尉、录尚书事。子智袭爵。   华山王凝,神武第十三子也。天保元年,封新平郡王。九年,改封安定。十五年,封华山。历位中书令、齐州刺史,就加太傅。薨于州,赠左丞相、太师、录尚书。凝诸王中最为孱弱,妃王氏,太子洗马王洽女也,与苍头奸,凝知而不能限禁。后事发,王氏赐死,诏杖凝一百,其愚如此。   冯翊王润,字子泽,神武第十四子也。幼时,神武称曰:「此吾家千里驹也。」天保初封,历位东北道行台右仆射、都督、定州刺史。润美姿仪。年十四五,母郑妃与之同寝,有秽杂之声。及长,廉慎方雅,习于吏职。至于摘发隐伪,奸吏无所匿其情。开府王回洛,与六州大都督独孤枝侵窃官田,受纳贿赂,润按举其事。二人表言:王出送台使,登魏孝文旧坛,南望叹息,不测其意。武成使元文遥就州宣敕曰:「冯翊王少小谨慎,在州不为非法,朕信之熟矣。登高远望,人之常情,鼠辈欲轻相间构,曲生眉目。」于是回洛决鞭二百,独孤枝决杖一百。寻为尚书令,领太子少师,历司徒、太尉、大司马、司州牧、太保、河南道行台、录尚书,别封文成郡公,太师、太宰,复为定州刺史。薨,赠假黄钺、左丞相。子茂德嗣。   汉阳敬怀王洽,字敬延,神武第十五子也。天保元年封,五年薨,年十三。乾明元年,赠太保、司空。无子,以任城王第二子建德为后。   论曰:赵郡王以跗萼之亲,当顾命之重,安夫一德,固此贞必,践畏途而不疑,履危机而莫惧,以其忠义,取毙凶匿。岂道光四海,不遇周成之明;将朝去三仁,终见殷墟之祸。不然,则邦国殄瘁,何若斯之速欤?清河属经纶之期,青云自致,出将入相,翊成鸿业。虽汉朝刘贾,魏室曹洪,俱未足谕其风烈,适足以彰文宣之失德焉。思好属昏乱之机,归彦因猜嫌之衅,咫尺鄴都,以速其祸,智小谋大,理则宜然。神武诸王,多有声誉。永安以谏争遇祸,固齐室之比干,彭城莅人布政,乃与循良比迹,求之近古,未为易遇。上党申威淮海,受辱牢阱,以英侠之气,迫悲歌之思,欲食藜藿之羹,处茅茨之下,其可得乎!冯翊廉慎闲明,妄被谗匿,以武成阴忌之朝,而见免夫《角弓》之刺,已为幸矣。   北史卷五十二 列传第四十  齐宗室诸王下   文襄诸子文宣诸子孝昭诸子武成诸子后主诸子   文襄六男:文敬元皇后生河间王孝琬;宋氏生河南王孝瑜;王氏生广宁王孝珩;兰陵王长恭不得母氏姓;陈氏生安德王延宗;燕氏生渔阳王绍信。   河南康献王孝瑜,字正德,文襄长子也。初封河南郡公,齐受禅,进爵为王。历位中书令、司州牧。初,孝瑜养于神武宫中,与武成同年相爱。将诛杨愔等,孝瑜预其谋。及武成即位,礼遇特隆。帝在晋阳手敕之曰:「吾饮汾清二杯,劝汝于鄴酌两杯。」其亲爱如此。   孝瑜容貌魁伟,精彩雄毅,谦慎宽厚,兼爱文学,读书敏速,十行俱下,覆棋不失一道。初,文襄于鄴东起山池游观,时俗眩之,孝瑜遂于第作水堂龙舟,植幡槊于舟上,数集诸弟,宴射为乐。武成幸其第,见而悦之,故盛兴后园之玩。于是贵贱慕斅,处处营造。   武成尝使和士开与胡后对坐握槊,孝瑜谏曰:「皇后天下之母,不可与臣下接手。」帝深纳之。后又言赵郡王父死非命,不可而亲。由是睿及士开皆侧目。士开密告其奢僭,睿又言山东唯闻河南王,不闻有陛下。帝由是忌之。尔硃御女名摩女,本事太后,孝瑜先与之通,后因太子婚夜,孝瑜窃与之言。武成大怒,顿饮其酒三十七杯。体至肥大,腰带十围,使娄子彦载以出,鸩之于车。至西华门,烦热躁闷,投水而绝。赠太尉、录尚书事。子弘节嗣。   孝瑜母,魏吏部尚书宋弁孙也。本魏颍川王斌之妃,为文襄所纳,生孝瑜。孝瑜还第,为太妃。孝瑜妃卢正山女,武成胡后之内姊也。孝瑜薨后,宋太妃为卢妃所谮诉,武成杀之。   广宁王孝珩,文襄第二子也。历位司州牧、尚书令、司空、司徒、录尚书、大将军、大司马。孝珩爱赏人物,学涉经史,好缀文,有技艺。尝于事壁自画一苍鹰,见者皆以为真。又作朝士图,亦当时之妙绝。   后主自晋州败,奔鄴,诏王公议于含光殿。孝珩以大敌既深,事藉机变,宜使任城王领幽州道兵入土门,扬声趣并州;独孤永业领洛州道兵趣潼关,扬声取长安。臣请领京畿兵出滏口,鼓行逆战。敌闻南北有兵,自然溃散。又请出宫人宝物赏将士,帝不能用。   承光即位,以孝珩为太宰,与呼延族、莫多娄敬显、尉相愿同谋,其正月五日,孝珩于千秋门斩高阿那肱。相愿在内,以禁兵应之,族与敬显自游豫园勒兵出。既而阿那肱从别宅取便路入宫,事不果。乃求出拒西军,谓阿那肱、韩长鸾、陈德信等云:「朝廷不赐遣击贼,岂不畏孝珩反邪?破宇文邕遂至长安,反时何与国家事?以今日之急,犹作如此猜!」高、韩恐其变,出孝珩为沧州刺史。至州,以五千人会任城王于信都,共为匡复计。周齐王宪来伐,兵弱不能敌。怒曰:「由高阿那肱小人,吾道穷矣!」齐叛臣乞扶令和以槊刺孝珩坠马,奴白泽以身扦之,孝珩犹伤数处,遂见虏。   齐王宪问孝珩齐亡所由,孝珩自陈国难,辞泪俱下,俯仰有节。宪为之改容,亲为洗疮傅药,礼遇甚厚。孝珩独叹曰:「李穆叔言齐氏二十八年,今果然矣!自神武皇帝以外,吾诸父兄弟无一人得至四十者,命也。嗣君无独见之明,宰相非柱石之寄,恨不得握兵符,受庙算,展我心力耳。」至长安,依例受开府、县侯。   后周武帝在云阳宴齐君臣,自弹胡琵琶,命孝珩吹笛。辞曰:「亡国之音,不足听也。」固命之,举笛裁至口,泪下呜咽,武帝乃止。其年十月疾甚,启归葬山东,从之。寻卒,还葬鄴。   河间王孝琬,文襄第三子也。天保元年封。天统中,累迁尚书令。初,突厥与周师入太原,武成将避之而东,孝琬叩马谏,请委赵郡王部分之,必整齐。帝从其言。孝琬免胄将出,帝使追还之。周军退,拜并州刺史。孝琬以文襄世嫡,骄矜自负。河南王之死,诸王在宫内,莫敢举声,唯孝琬大哭而出。又怨执政,为草人而射之。和士开与祖珽谮之云:「草人拟圣躬也。又前突厥至州,孝琬脱兜鍪抵地云:'岂是老妪,须着此!'此言属大家也。」初魏世谣言:「河南种谷河北生,白杨树头金鸡呜。」珽以说曰:「河南河北,河间也;金鸡呜,孝琬将建金鸡而大赦。」帝颇惑之。   时孝琬得佛牙,置于第内,夜有神光。照玄都法顺请以奏,不从。帝闻,使搜之,得填库槊幡数百。帝闻,以为反状。讯其诸姬,有陈氏者,无宠,诬对曰:「孝琬画作陛下形哭之。」然实是文襄像,孝琬时时对之泣。帝怒,使武卫赫连辅玄倒鞭挝之。孝琬呼阿叔。帝怒曰:「谁是尔叔?敢唤我作叔!」孝琬曰:「神武皇帝嫡孙,文襄皇帝嫡子,魏孝静皇帝外甥,何为不得唤作叔也?」帝愈怒,折其两胫而死。瘗诸西山,帝崩后乃改葬。   子正礼嗣。幼聪颖,能诵《左氏春秋》。齐亡,迁绵州卒。   兰陵武王长恭,一名孝瓘,文襄第四子也。累迁并州刺史。突厥入晋阳,长恭尽力击之。芒山之败,长恭为中军,率五百骑再入周军,遂至金墉之下,被围甚急。城上人弗识,长恭免胄示之面,乃下弩手救之,于是大捷。武士共歌谣之,为《兰陵王入阵曲》是也。历司州牧、青瀛二州,颇受财货。后为太尉。与段韶讨柏谷,又攻定阳。韶病,长恭总其众。前后以战功,别封钜鹿、长乐、乐平、高阳等郡公。   芒山之捷,后主谓长恭曰:「入阵太深,失利悔无所及。」对曰:「家事亲切,不觉遂然。」帝嫌其称家事,遂忌之。及在定阳,其属尉相愿谓曰:「王既受朝寄,何得如此贪残?」长恭未答。相愿曰:「岂不由芒山大捷,恐以威武见忌,欲自秽乎?」长恭曰:「然。」相愿曰:「朝廷若忌王,于此犯便当行罚,求福反以速祸。」长恭泣下,前膝请以安身之术。相愿曰:「王前既有勋,今复告捷,威声大重,宜属疾在家,勿预时事。」长恭然其言,未能退。及江淮寇扰,恐复为将,叹曰:「我去年面肿,今何不发?」自是有疾不疗。武平四年五月,帝使徐之范饮以毒药。长恭谓妃郑氏曰:「我忠以事上,何辜于天而遭鸩也?」妃曰:「何不求见天颜?」长恭曰:「天颜何由可见!」遂饮药而薨。赠太尉。   长恭貌柔心壮,音容兼美。为将,躬勤细事。每得甘美,虽一瓜数果必与将士共之。初在瀛州,行参军阳士深表列其赃,免官。及讨定阳,士深在军,恐祸及。长恭闻之曰:「吾本无此意。」乃求小失,杖深二十,以安之。尝入朝而出,仆从尽散,唯有一人。长恭独还,无所谴罚。武成赏其功,命贾护为买妾二十人,唯受其一。有千金责券,临死悉燔之。   安德王延宗,文襄第五子也。母陈氏,广阳王妓也。延宗幼为文宣所养。年十二,犹骑置腹上,令溺己脐中。抱之曰:「可怜,止有此一个。」问欲作何王,对曰:「欲作冲天王。」文宣问杨愔,愔曰:「天下无此郡名,愿使安于德。」于是封安德焉。为定州刺史。于楼上大便,使人在下,张口承之。以蒸猪糁和人粪以饲左右,有难色者鞭之。孝昭帝闻之,使赵道德就州杖之一百。道德以延宗受杖不谨,又加三十。又以囚试刀,验其利钝。骄纵多不法。武成使挞之,杀其昵近九人,从是深自改悔。   兰陵王芒山凯捷,自陈兵势,诸兄弟咸壮之。延宗独曰:「四兄非大丈夫,何不乘胜径入?使延宗当此势,关西岂得复存!」及兰陵死,妃郑氏以颈珠施佛,广宁王使赎之,延宗手书以谏,而泪满纸。河间死,延宗哭之,泪赤。又为草人以像武成,鞭而讯之曰:「何故杀我兄!」奴告之,武成覆卧延宗于地,马鞭挝之二百,几死。后历司徒、太尉。   及平阳之役,后主自御之,命延宗率右军,先战城下,禽周开府宗挺。及大战,延宗以麾下再入,周军莫不披靡。诸军败,延宗独全军。后主将奔晋阳,延宗言:「大家但在营莫动,以兵马付臣,臣能破之。」帝不纳。及至并州,又闻周军已入鸑鼠谷。乃以延宗为相国、并州刺史,总山西兵事。谓曰:「并州阿兄取,兒今去也。」延宗曰:「陛下为社稷莫动,臣为陛下出死力战。」骆提婆曰:「至尊计已成,王不得辄沮。」后主竟奔鄴。   在并将卒咸请曰:「王若不作天子,诸人实不能与王出死力。」延宗不得已,即皇帝位。下诏曰:「武平孱弱,政由宦竖,衅结萧墙,盗起疆场。斩关夜遁,莫知所之,则我高祖之业,将坠于地。王公卿士,猥见推逼,今便祗承宝位,可大赦天下。」改武平七年为德昌元年,以晋昌王唐邕为宰辅,齐昌王莫多娄敬显、沐阳王和阿于子、右卫大将军段暢、武卫将军相里僧伽、开府韩骨胡、侯莫陈洛州为爪牙。众闻之,不召而至者前后相属。延宗容貌充壮,坐则仰,偃则伏,人皆笑之。及是,赫然奋发,气力绝异,驰骋行阵,劲捷若飞。倾府藏及后宫美女以赐将士,籍没内参千余家。后主谓近臣曰:「我宁使周得并州,不欲安德得之!」左右曰:「理然。」延宗见士卒,皆亲执手陈辞,自称名,流涕呜噎。众皆争为死,童兒女子亦乘屋攘袂,投砖石以御周军。特进、开府那卢安生守太谷,以万兵叛。周军围晋阳,望之如黑云四合。延宗命莫多娄敬显、韩骨胡拒城南;和阿于子、段暢拒城东;延宗亲当周齐王于城北,奋大槊往来督战,所向无前。尚书令史沮山亦肥大多力,捉长刀步从,杀伤甚多。武卫兰芙蓉、綦连延长皆死于阵。和阿于子、段暢以千骑投周军,周军攻东门,际昏遂入。进兵焚佛寺门屋,飞焰照天地。延宗与敬显自门入,夹击之,周军大乱,争门相填。齐人后斫刺,死者一千余人。周武帝左右略尽,自拔无路。承御上士张寿辄牵马头,贺拔佛恩以鞭拂其后,以崎岖仅得出。齐人奋击,几中马。城东厄曲,佛恩及降者皮子信为之导,仅免。时四更也。延宗谓周武帝崩于乱兵,使于积尸中求长鬣者,不得。时齐人既胜,入坊饮酒,尽醉卧,延宗不复能整。周武帝出城,饥甚,欲为遁逸计。齐王宪及柱国王谊谏,以为去必不免。延宗叛将段暢亦盛言城内空虚。周武帝乃驻马,鸣角收兵,俄倾复振。诘旦,还攻东门,克之。又入南门。延宗战,力屈,走至城北,于人家见禽。周武帝自投下马,执其手。延宗辞曰:「死人手何敢迫至尊!」帝曰:「两国天子,有何怨恶?直为百姓来耳!勿怖,终不相害。」使复衣帽,礼之。   先是,高都郡有山焉,绝壁临水,忽有墨书云:「齐亡延宗。」洗视,逾明。帝使人就写,使者改亡为上。至是应焉。延宗败前,在鄴听事,以十二月十三日晡时受敕守并州,明日建尊号。不间日而被围,经宿,至食时而败。年号德昌。好事者言其得二日云。既而周武帝问取鄴计,辞曰:「亡国大夫不可以图存,此非臣所及。」强问之,乃曰:「若任城王援鄴,臣不能知;若今主自守,陛下兵不血刃。」及至长安,周武与齐君臣饮酒,令后主起舞。延宗悲不自持,屡欲仰药自裁,侍婢苦执谏而止。未几,周武诬后主及延宗等,云遥应穆提婆反,使并赐死。皆自陈无之,延宗攘袂,泣而不言。以椒塞口而死。明年,李妃收殡之。   后主之传位于太子也,孙正言窃谓人曰:「我昔武定中为广州士曹,闻襄城人曹普演有言:高王诸兒,阿保当为天子,至高德之承之,当灭。阿保谓天保,德之谓德昌也,承之谓后主年号承元,其言竟信云。」   渔阳王绍信,文襄第六子也。历特进、开府、中领军、护军、青州刺史。行过渔阳,与大富人钟长命同床坐,太守郑道盖来谒,长命欲起,绍信不听曰:「此何物小人,主人公为起!」乃与长命结为义兄弟,妃与长命妻为姊妹,责其阖家长幼,皆有赠贿,钟氏因此遂贫。齐灭,死于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