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 - 第 242 页/共 271 页
子克忠,安丰路总管。孙贞。
吴鼎
吴鼎,字鼎臣,燕人。至元十七年,见裕宗于东宫,命入宿卫。二十五年,授织染杂造局总管府副总管,后积官至礼部尚书、宣徽副使。太德十一年,山东诸郡饥,诏鼎往赈之。朝廷议发米四万石,钞折米一万石,鼎谓同使者曰:“民得钞,将何从易米?”同使者曰:“朝议已定,恐不可复得。”鼎曰:“人命岂不重于米耶!”言于朝,卒从所请。至大元年,改正奉大夫、保定路总管。时皇太后欲幸五台,言者请开保定西五回岭,以取捷径。遣使即鼎,使视地形,计工费,鼎言:“荒山斗入,人迹久绝,非乘舆所宜往。”还报,太后喜,为寝其役。三年,召授资善大夫、同知中政院事。两浙财赋隶中政者巨万计,前往者率多取其赢,鼎治之,一无私焉。浙有两富豪,曰朱、张家,多贷与民钱,其后两家诛没,而券之已偿者,亦入于官,官唯验券征理,民不能堪。鼎力为辨白,始获免。四年,改京畿澧运使。皇庆二年,特旨复佥宣征院事;四月,进资政大夫、崇祥院使。延祐三年卒,年五十有三。赠荣禄大夫、平章政事、柱国,追封蓟国公,谥孝敏。
梁德圭
梁德圭,字伯温,大兴良乡人。初给事昭睿顺圣皇后宫,令习国语,通奏对。年十一,见世祖。至元十六年,为中书左司员外郎,俄升郎中,六迁至参议尚书省事。至元三十一年,执政入奏事,帝询其曲折,不能对,德圭从旁辩析,明白通畅,帝大悦,拜参知政事。在省日久,凡钱谷出纳之制,铨选进退之宜,诸藩赐予之节,命有骤至,不暇阅简牍,同列莫知措辞,德圭数语即定;间遇疑事,则曰某事当如某律,某年尝有此旨,验之皆然。北京地震,帝阅州郡报囚之数,怪其过多,德圭方在右司,诏问焉。对曰:“当国者急于征索,蔓延收系,以致此尔。”帝感悟,为大赦中外逋负,民赖以苏。大德间,成宗即位,一遵祖武,庙堂以安静为治,求进者不得逞其志,朋聚兴怨,摭事中伤德圭。会帝有疾,言者盛气致诘,德圭以位居执政,不受凌轹,慷慨引咎,遂安置湖广。帝疾愈,问知之,召使复位。既至,帝问:“卿安在?”德圭涕泣不能语。赐酒馔,使往拜其母,因以气疾,乞骸骨归。大德八年九月,卒于家,年四十有六。
卷一百七十一 列传第五十八
刘因
刘因,字梦吉,保定容城人。世为儒家,五世祖琮生敦武校尉、临洮府录事判官昉,昉生奉议大夫、中山府录事俣,俣生秉善,金贞祐中南徙。其弟国宝,登兴定进士第,终奉直大夫、枢密院经历。秉善生述,述,因之父也。岁壬辰,述始北归,刻意问学,邃性理之说,好长啸。中统初,左三部尚书刘肃宣抚真定,辟武邑令,以疾辞归。年四十未有子,叹曰:“天果使我无子则已,有子必令读书。”因生之夕,述梦神人马载一儿至其家,曰:“善养之。”既觉而生,乃名曰骃,字梦骥,后改今名及字。
因天资绝人。三岁识书,日记千百言,过目即成诵,六岁能诗,七岁能属文,落笔惊人。甫弱冠,才器超迈,日阅方册,思得如古人者友之,作《希圣解》。国子司业砚弥坚教授真定,因从之游,同舍生皆莫能及。初为经学,究训诂疏释之说,辄叹曰:“圣人精义,殆不止此。”及得周、程、张、邵、朱、吕之书,一见能发其微,曰:“我固谓当有是也。”及评其学之所长,而曰:“邵,至大也;周,至精也;程,至正也;朱子,极其大,尽其精,而贯之以正也。”其高见远识率类此。因蚤丧父,事继母孝,有父、祖丧未葬,投书先友翰林待制杨恕,怜而助之,始克襄事。因性不苟合,不妄交接,家虽甚贫,非其义,一介不取。家居教授,师道尊严。弟子造其门者,随材器教之,皆有成就。公卿过保定者众,闻因名,往往来谒,因多逊避,不与相见,不知者或以为傲,弗恤也。尝爱诸葛孔明静以修身之语,表所居曰“静修”。
不忽木以因学行荐于朝,至元十九年,有诏征因,擢承德郎、右赞善大夫。初,裕皇建学宫中,命赞善王恂教近侍子弟,恂卒,乃命因继之。未几,以母疾辞归。明年,丁内艰。二十八年,诏复遣使者,以集贤学士、嘉议大夫征因,以疾固辞,且上书宰相曰:
因自幼读书,接闻大人君子之余论,虽他无所得,至如君臣之义,自谓见之甚明。如以日用近事言之,凡吾人之所以得安居而暇食,以遂其生聚之乐者,是谁之力与?皆君上之赐也。是以凡我有生之民,或给力役,或出知能,亦必各有以自效焉。此理势之必然,亘万古而不可易,而庄周氏所谓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者也。因生四十三年,未尝效尺寸之力,以报国家养育生成之德,而恩命连至,因尚敢偃蹇不出,贪高尚之名以自媚,以负我国家知遇之恩,而得罪于圣门中庸之教也哉!且因之立心,自幼及长,未尝一日敢为崖岸卓绝、甚高难继之行,平昔交友,苟有一日之雅者,皆知因之此心也。但或者得之传闻,不求其实,止于纵迹之近似者观之,是以有高人隐士之目,惟阁下亦知因之未尝以此自居也。向者先储皇以赞善之命来召,即与使者俱行,再奉旨令教学,亦即时应命。后以老母中风,请还家省视,不幸弥留,竟遭忧制,遂不复出,初岂有意于不仕邪?今圣天子选用贤良,一新时政,虽前日隐晦之人,亦将出而仕矣,况因平昔非隐晦者邪!况加以不次之宠,处之以优崇之地邪!是以形留意往,命与心违,病卧空斋,惶恐待罪。
因素有羸疾,自去年丧子,忧患之余,继以痁疟,历夏及秋,后虽平复,然精神气血,已非旧矣。不意今岁五月二十八日,疟疾复作,至七月初二日,蒸发旧积,腹痛如刺,下血不已。至八月初,偶起一念,自叹旁无期功之亲,家无纪纲之仆,恐一旦身先朝露,必至累人,遂遣人于容城先人墓侧,修营一舍,傥病势不退,当居处其中以待尽。遣人之际,未免感伤,由是病势益增,饮食极减。至二十一日,使者持恩命至,因初闻之,惶怖无地,不知所措,徐而思之,窃谓供职虽未能扶病而行,而恩命则不敢不扶病而拜。因又虑,若稍涉迟疑,则不惟臣子之心有所不安,而踪迹高峻,已不近于人情矣。是以即日拜受,留使者,候病势稍退,与之俱行。迁延至今,服疗百至,略无一效,乃请使者先行,仍令学生李道恒,纳上铺马圣旨,待病退,自备气力以行。望阁下俯加矜悯,曲为保全。因实疏远微贱之臣,与帷幄诸公不同,其进与退,若非难处之事,惟阁下始终成就之。
书上,朝廷不强致,帝闻之,亦曰:“古有所谓不召之臣,其斯人之徒欤!”三十年夏四月十有六日卒,年四十五。无子,闻者嗟悼。延祐中,赠翰林学士、资善大夫、上护军,追封容城郡公,谥文靖。欧阳玄尝赞因画像曰:“微点之狂,而有沂上风雩之乐;资由之勇,而无北鄙鼓瑟之声。于裕皇之仁,而见不可留之四皓;以世祖之略,而遇不能致之两生。乌乎!麒麟凤凰,固宇内之不常有也,然而一鸣而《六典》作,一出而《春秋》成。则其志不欲遗世而独往也明矣,亦将从周公、孔子之后,为往圣继绝学,为来世开太平者邪!”论者以为知言。
因所著有《四书精要》三十卷,诗五卷,号《丁亥集》,因所自选。又有文集十余卷,及《小学四书语录》,皆门生故友所录,惟《易系辞说》,乃因病中亲笔云。
吴澄
吴澄,字幼清,抚州崇仁人。高祖晔,初居咸口里,当华盖、临川二山间,望气者徐觉言其地当出异人。澄生前一夕,乡父老见异气降其家,邻媪复梦有物蜿蜓降其舍旁池中,旦以告于人,而澄生。三岁,颖悟日发,教之古诗,随口成诵。五岁,日受千余言,夜读书至旦,母忧其过勤,节膏火,不多与,澄候母寝,燃火复诵习。九岁,从群子弟试乡校,每中前列。既长,于《经》、《传》皆习通之,知用力圣贤之学,尝举进士不中。
至元十三年,民初附,盗贼所在蜂起,乐安郑松,招澄居布水谷,乃著《孝经章句》,校定《易》、《书》、《诗》、《春秋》、《仪礼》及大、小《戴记》。侍御史程钜夫,奉诏求贤江南,起澄至京师。未几,以母老辞归。钜夫请置澄所著书于国子监,以资学者,朝廷命有司即其家录上。元贞初,游龙兴,按察司经历郝文迎至郡学,日听讲论,录其问答,凡数千言。行省掾元明善以文学自负,尝问澄《易》、《诗》、《书》、《春秋》奥义,叹曰:“与吴先生言,如探渊海。”遂执子弟礼终其身。左丞董士选延之于家,亲执馈食,曰:“吴先生,天下士也。”既入朝,荐澄有道,擢应奉翰林文字。有司敦劝,久之乃至,而代者已至官,澄即日南归。未几,除江西儒学副提举,居三月,以疾去官。
至大元年,召为国子监丞。先是,许文正公衡为祭酒,始以《朱子小学》等书授弟子,久之,渐失其旧。澄至,旦燃烛堂上,诸生以次受业,日昃,退燕居之室,执经问难者,接踵而至。澄各因其材质,反覆训诱之,每至夜分,虽寒暑不易也。皇庆元年,升司业,用程纯公《学校奏疏》、胡文定公《六学教法》、朱文公《学校贡举私议》,约之为教法四条:一曰经学,二曰行实,三曰文艺,四曰治事,未及行。又尝为学者言:“朱子于道问学之功居多,而陆子静以尊德性为主。问学不本于德性,则其敝必偏于言语训释之末,故学必以德性为本,庶几得之。”议者遂以澄为陆氏之学,非许氏尊信朱子本意,然亦莫知朱、陆之为何如也。澄一夕谢去,诸生有不谒告而从之南者。俄拜集贤直学士,特授奉议大夫,俾乘驿至京师,次真州,疾作,不果行。
英宗即位,超迁翰林学士,进阶太中大夫。先是,有旨集善书者,粉黄金为泥,写浮屠《藏经》。帝在上都,使左丞速速诏澄为序,澄曰:“主上写经,为民祈福,甚盛举也。若用以追荐,臣所未知。盖福田利益,虽人所乐闻,而轮回之事,彼习其学者,犹或不言。不过谓为善之人,死则上通高明,其极品则与日月齐光;为恶之人,死则下沦污秽,其极下则与沙虫同类。其徒遂为荐拔之说,以惑世人。今列圣之神,上同日月,何庸荐拔!且国初以来,凡写经追荐,不知几举。若未效,是无佛法矣;若已效,是诬其祖矣。撰为文辞,不可以示后世,请俟驾还奏之。”会帝崩而止。
泰定元年,初开经筵,首命澄与平章政事张圭、国子祭酒邓文原为讲官。在至治末,诏作太庙,议者习见同堂异室之制,乃作十三室。未及迁奉,而国有大故,有司疑于昭穆之次,命集议之。澄议曰:“世祖混一天下,悉考古制而行之。古者天子七庙,庙各为宫,太祖居中,左三庙为昭,右三庙为穆,昭穆神主,各以次递迁,其庙之宫,颇如今之中书六部。夫省部之设,亦仿金、宋,岂以宗庙叙次而不考古乎!”有司急于行事,竟如旧次云。时澄已有去志,会修《英宗实录》,命总其事。居数月,《实录》成,未上,即移疾不出。中书左丞许师敬奉旨赐宴国史院,仍致朝廷勉留之意,宴罢,即出城登舟去。中书闻之,遣官驿追,不及而还,言于帝曰:“吴澄,国之名儒,朝之旧德,今请老而归,不忍重劳之,宜有所褒异。”诏加资善大夫,仍以金织文绮二及钞五千贯赐之。
澄身若不胜衣,正坐拱手,气融神迈,答问亹亹,使人涣若冰释。弱冠时,尝著说曰:“道之大原出于天,神圣继之,尧、舜而上,道之元也;尧、舜而下,其亨也;洙、泗、邹、鲁,其利也;濂、洛、关、闽,其贞也。分而言之,上古则羲、黄其元,尧、舜其亨,禹、汤其利,文、武、周公其贞乎!中古之统:仲尼其元,颜、曾其亨乎,子思其利,孟子其贞乎!近古之统:周子其元,程、张其亨也,朱子其利也,孰为今日之贞乎?未之有也。然则可以终无所归哉!”其早以斯文自任如此。故出登朝署,退归于家,与郡邑之所经由,士大夫皆迎请执业,而四方之士不惮数千里,蹑屩负笈来学山中者,常不下千数百人。少暇即著书,至将终,犹不置也。于《易》、《春秋》、《礼记》,各有纂言,尽破传注穿凿,以发其蕴,条归纪叙,精明简洁,卓然成一家言。作《学基》、《学统》二篇,使人知学之本与为学之序,尤有得于邵子之学。校定《皇极经世书》,又校正《老子》、《庄子》、《太玄经》、《乐律》,及《八阵图》、郭璞《葬书》。
初,澄所居草屋数间,程钜夫题曰草庐,故学者称之为草庐先生。天历三年,朝廷以澄耆老,特命次子京为抚州教授,以便奉养。明年六月,得疾,有大星坠其舍东北,澄卒,年八十五。赠江西行省左丞、上护军,追封临川郡公,谥文正。
长子文,终同知柳州路总管府事;京,终翰林国史院典籍官。孙当,自有传。
卷一百七十二 列传第五十九
程钜夫
程钜夫,名文海,避武宗庙讳,以字行。其先自徽州徙郢州京山,后家建昌。叔父飞卿,仕宋,通判建昌,世祖时,以城降。钜夫入为质子,授宣武将军、管军千户。他日,召见,问贾似道何如人,钜夫条对甚悉,帝悦,给笔札书之,乃书二十余幅以进。帝大奇之,因问今居何官,以千户对,帝谓近臣曰:“朕观此人相貌,已应贵显;听其言论,诚聪明有识者也。可置之翰林。”丞相火礼霍孙传旨至翰林,以其年少,奏为应奉翰林文字,帝曰:“自今国家政事得失,及朝臣邪正,宜皆为朕言之。”钜夫顿首谢曰:“臣本疏远之臣,蒙陛下知遇,敢不竭力以报陛下!”寻进翰林修撰,屡迁集贤直学士,兼秘书少监。
至元十九年,奏陈五事:一曰取会江南仕籍,二曰通南北之选,三曰立考功历,四曰置贪赃籍,五曰给江南官吏俸。朝廷多采行之。赐地京师安贞门,以筑居室。二十年,加翰林集贤直学士,同领会同馆事。二十三年,见帝,首陈:“兴建国学,乞遣使江南搜访遗逸;御史台、按察司,并宜参用南北之人。”帝嘉纳之。二十四年,立尚书省,诏以为参知政事,钜夫固辞。又命为御史中丞,台臣言:“钜夫南人,且年少。”帝大怒曰:“汝未用南人,何以知南人不可用!自今省部台院,必参用南人。”遂以钜夫仍为集贤直学士,拜侍御史,行御史台事,奉诏求贤于江南。初,书诏令皆用蒙古字,及是,帝特命以汉字书之。帝素闻赵孟藡、叶李名,钜夫临当行,帝密谕必致此二人;钜夫又荐赵孟頫、余恁、万一鹗、张伯淳、胡梦魁、曾晞颜、孔洙、曾冲子、凌时中、包铸等二十余人,帝皆擢置台宪及文学之职。还朝,陈民间利病五事,拜集贤学士,仍还行台。
二十六年,时相桑哥专政,法令苛急,四方骚动。钜夫入朝,上疏曰:“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择相,宰相之职,莫大于进贤。苟不以进贤为急,而惟以殖货为心,非为上为德、为下为民之意也。昔文帝以决狱及钱谷问丞相周勃,勃不能对,陈平进曰:‘陛下问决狱,责廷尉;问钱谷,责治粟内史。宰相上理阴阳,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内亲附百姓。’观其所言,可以知宰相之职矣。今权奸用事,立尚书钩考钱谷,以剥割生民为务,所委任者,率皆贪饕邀利之人,江南盗贼窃发,良以此也。臣窃以为宜清尚书之政,损行省之权,罢言利之官,行恤民之事,于国为便。”桑哥大怒,羁留京师不遣,奏请杀之,凡六奏,帝皆不许。钜夫既还行台,二十九年,又召钜夫与胡祗遹、姚燧、王惮、雷膺、陈天祥、杨恭懿、高凝、陈俨、赵居信等十人,赴阙赐对。三十年,出为闽海道肃政廉访使,兴学明教,吏民畏爱之。大德四年,迁江南湖北道肃政廉访使。至官,首治行省平章家奴之为民害者,上下肃然。八年,召拜翰林学士,商议中书省事。十年,以亢旱、暴风、星变,钜夫应诏陈弭灾之策,其目有五:曰敬天,曰尊祖,曰清心,曰持体,曰更化。帝皆然之。云南省臣言:“世祖亲平云南,民愿刻石点苍山,以纪功德。”诏钜夫撰其文。十一年,拜山南江北道肃政廉访使,复留为翰林学士。至大元年,修《成宗实录》。二年,召至上都。三年,复拜山南江北道肃政廉访使。四年,与李谦、尚文等十六人同赴阙,赐对便殿。拜浙东海右道肃政廉访使,留为翰林学士承旨。皇庆元年,修《武宗实录》。二年,旱,钜夫应诏陈桑林六事,忤时宰意。明日,帝遣近侍赐上尊,劳之曰:“中书集议,惟卿所言甚当,后临事,其极言之。”于是诏钜夫偕平章政事李孟、参知政事许师敬议行贡举法,钜夫建言:“经学当主程颐、朱熹传注,文章宜革唐、宋宿弊。”命钜夫草诏行之。
三年,以病乞骸骨归田里,不允,命尚医给药物,官其子大本郊祀署令,以便侍养。时令近臣抚视,且劳之曰:“卿世祖旧臣,惟忠惟贞,其勉加粥,少留京师,以副朕心。”钜夫请益坚,特授光禄大夫,赐上尊,命廷臣以下饮饯于齐化门外,给驿南还。敕行省及有司常加存问。居三年而卒,年七十。泰定二年,赠大司徒、柱国,追封楚国公,谥文宪。
赵孟頫
赵孟頫,字子昂,宋太祖子秦王德芳之后也。五世祖秀安僖王子偁,四世祖崇宪靖王伯圭。高宗无子,立子偁之子,是为孝宗,伯圭,其兄也,赐第于湖州,故孟頫湖州人。曾祖师垂,祖希永,父与,仕宋,皆至大官;入国朝,以孟頫贵,累赠师垂集贤侍读学士,希永太常礼仪院使,并封吴兴郡公,与集贤大学士,封魏国公。
孟頫幼聪敏,读书过目辄成诵,为文操笔立就。年十四,用父荫补官,试中吏部铨法,调真州司户参军。宋亡,家居,益自力于学。至元二十三年,行台侍御史程钜夫奉诏搜访遗逸于江南,得孟頫,以之入见。孟頫才气英迈,神采焕发,如神仙中人,世祖顾之喜,使坐右丞叶李上。或言孟頫宋宗室子,不宜使近左右,帝不听。时方立尚书省,命孟頫草诏颁天下,帝览之,喜曰:“得朕心之所欲言者矣。”诏集百官于刑部议法,众欲计至元钞二百贯赃满者死,孟頫曰:“始造钞时,以银为本,虚实相权,今二十余年间,轻重相去至数十倍,故改中统为至元,又二十年后,至元必复如中统,使民计钞抵法,疑于太重。古者以米、绢民生所须,谓之二实,银、钱与二物相权,谓之二虚。四者为直,虽升降有时,终不大相远也,以绢计赃,最为适中。况钞乃宋时所创,施于边郡,金人袭而用之,皆出于不得已。乃欲以此断人死命,似不足深取也。”或以孟頫年少,初自南方来,讥国法不便,意颇不平,责孟頫曰:“今朝廷行至元钞,故犯法者以是计赃论罪。汝以为非,岂欲沮格至元钞耶?”孟頫曰:“法者人命所系,议有重轻,则人不得其死矣。孟頫奉诏与议,不敢不言。今中统钞虚,故改至元钞,谓至元钞终无虚时,岂有是理!公不揆于理,欲以势相陵,可乎!”其人有愧色。帝初欲大用孟頫,议者难之。二十四年六月,授兵部郎中。兵部总天下诸驿,时使客饮食之费,几十倍于前,吏无以供给,强取于民,不胜其扰,遂请于中书,增钞给之。至元钞法滞涩不能行,诏遣尚书刘宣与孟頫驰驿至江南,问行省丞相慢令之罪,凡左右司官及诸路官,则径笞之。孟頫受命而行,比还,不笞一人,丞相桑哥大以为谴。
时有王虎臣者,言平江路总管赵全不法,即命虎臣往按之。叶李执奏不宜遣虎臣,帝不听,孟頫进曰:“赵全固当问,然虎臣前守此郡,多强买人田,纵宾客为奸利,全数与争,虎臣怨之。虎臣往,必将陷全,事纵得实,人亦不能无疑。”帝悟,乃遣他使。桑哥钟初鸣时即坐省中,六曹官后至者,则笞之,孟頫偶后至,断事官遽引孟頫受笞,孟俯入诉于都堂右丞叶李曰:“古者刑不上大夫,所以养其廉耻,教之节义,且辱士大夫,是辱朝廷也。”桑哥亟慰孟頫使出,自是所笞,唯曹史以下。他日,行东御墙外,道险,孟頫马跌堕于河。桑哥闻之,言于帝,移筑御墙稍西二丈许。帝闻孟頫素贫,赐钞五十锭。
二十七年,迁集贤直学士。是岁地震,北京尤甚,地陷,黑沙水涌出,人死伤数十万,帝深忧之。时驻跸龙虎台,遣阿剌浑撒里驰还,召集贤、翰林两院官,询致灾之由。议者畏忌桑哥,但泛引《经》、传及五行灾异之言,以修人事、应天变为对,莫敢语及时政。先是,桑哥遣忻都及王济等理算天下钱粮,已征入数百万,未征者尚数千万,害民特甚,民不聊生,自杀者相属,逃山林者,则发兵捕之,皆莫敢沮其事。孟頫与阿剌浑撒里甚善,劝令奏帝赦天下,尽与蠲除,庶几天变可弭。阿剌浑撒里入奏,如孟頫所言,帝从之。诏草已具,桑哥怒谓必非帝意。孟頫曰:“凡钱粮未征者,其人死亡已尽,何所从取?非及是时除免之,他日言事者,倘以失陷钱粮数千万归咎尚书省,岂不为丞相深累耶!”桑哥悟,民始获苏。
帝尝问叶李、留梦炎优劣,孟頫对曰:“梦炎,臣之父执,其人重厚,笃于自信,好谋而能断,有大臣器;叶李所读之书,臣皆读之,其所知所能,臣皆知之能之。”帝曰:“汝以梦炎贤于李耶?梦炎在宋为状元,位至丞相,当贾似道误国罔上,梦炎依阿取容;李布衣,乃伏阙上书,是贤于梦炎也。汝以梦炎父友,不敢斥言其非,可赋诗讥之。”孟頫所赋诗,有“往事已非那可说,且将忠直报皇元”之语,帝叹赏焉。孟頫退谓奉御彻里曰:“帝论贾似道误国,责留梦炎不言,桑哥罪甚于似道,而我等不言,他日何以辞其责!然我疏远之臣,言必不听,侍臣中读书知义理,慷慨有大节,又为上所亲信,无逾公者。夫损一旦之命,为万姓除残贼,仁者之事也。公必勉之!”既而彻里至帝前,数桑哥罪恶,帝怒,命卫士批其颊,血涌口鼻,委顿地上。少间,复呼而问之,对如初。时大臣亦有继言者,帝遂按诛桑哥,罢尚书省,大臣多以罪去。
帝欲使孟頫与闻中书政事,孟頫固辞,有旨令出入宫门无禁。每见,必从容语及治道,多所裨益。帝问:“汝赵太祖孙耶?太宗孙耶?”对曰:“臣太祖十一世孙。”帝曰:“太祖行事,汝知之乎?”孟頫谢不知,帝曰:“太祖行事,多可取者,朕皆知之。”孟頫自念久在上侧,必为人所忌,力请补外。二十九年,出同知济南路总管府事。时总管阙,孟頫独署府事,官事清简。有元掀儿者,役于盐场,不胜艰苦,因逃去。其父求得他人尸,遂诬告同役者杀掀儿,既诬服。孟頫疑其冤,留弗决。逾月,掀儿自归,郡中称为神明。佥廉访司事韦哈剌哈孙,素苛虐,以孟頫不能承顺其意,以事中之。会修《世祖实录》,召孟頫还京师,乃解。久之,迁知汾州,未上,有旨书金字《藏经》,既成,除集贤直学士、江浙等处儒学提举,迁泰州尹,未上。
至大三年,召至京师,以翰林侍读学士,与他学士撰定祀南郊祝文,及拟进殿名,议不合,谒告去。仁宗在东宫,素知其名,及即位,召除集贤侍讲学士、中奉大夫。延祐元年,改翰林侍讲学士,迁集贤侍讲学士、资德大夫。三年,拜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帝眷之甚厚,以字呼之而不名。帝尝与侍臣论文学之士,以孟頫比唐李白、宋苏子瞻。又尝称孟頫操履纯正,博学多闻,书画绝伦,旁通佛、老之旨,皆人所不及。有不悦者间之,帝初若不闻者。又有上书言国史所载,不宜使孟頫与闻者,帝乃曰:“赵子昂,世祖皇帝所简拔,朕特优以礼貌,置于馆阁,典司述作,传之后世,此属呶呶何也!”俄赐钞五百锭,谓侍臣曰:“中书每称国用不足,必持而不与,其以普庆寺别贮钞给之。”孟頫尝累月不至宫中,帝以问左右,皆谓其年老畏寒,敕御府赐貂鼠裘。
初,孟頫以程钜夫荐,起家为郎,及钜夫为翰林学士承旨,求致仕去,孟頫代之,先往拜其门,而后入院,时人以为衣冠盛事。六年,得请南归。帝遣使赐衣币,趣之还朝,以疾,不果行。至治元年,英宗遣使即其家俾书《孝经》。二年,赐上尊及衣二袭。是岁六月卒,年六十九。追封魏国公,谥文敏。
孟頫所著,有《尚书注》,有《琴原》、《乐原》,得律吕不传之妙。诗文清邃奇逸,读之使人有飘飘出尘之想。篆、籀、分、隶、真、行、草书,无不冠绝古今,遂以书名天下。天竺有僧,数万里来求其书归,国中宝之。其画山水、木石、花竹、人马,尤精致。前史官杨载称孟頫之才颇为书画所掩,知其书画者,不知其文章,知其文章者,不知其经济之学。人以为知言云。
子雍、奕,并以书画知名。
邓文原
邓文原,字善之,一字匪石,绵州人。父漳,徙钱塘。文原年十五,通《春秋》。在宋时,以流寓试浙西转运司,魁四川士。至元二十七年,行中书省辟为杭州路儒学正。大德二年,调崇德州教授。五年,擢应奉翰林文字。九年,升修撰,谒告还江南。至大元年,复为修撰,预修《成宗实录》。三年,授江浙儒学提举。皇庆元年,召为国子司业。至官,首建白更学校之政,当路因循,重于改作,论不合,移病去。科举制行,文原校文江浙,虑士守旧习,大书朱熹《贡举私议》,揭于门。延祐四年,升翰林待制。五年,出佥江南浙西道肃政廉访司事,平江僧有憾其府判官理熙者,贿其徒,告熙赃,熙诬服。文原行部,按问得实,杖僧而释熙。吴兴民夜归,巡逻者执之,系亭下。其人遁去,有追及之者,刺其胁,仆地。明旦,家人得之以归,比死,其兄问杀汝者何如人,曰:“白帽、青衣、长身者也。”其兄诉于官,有司问直初更者曰张福儿,执之,使服焉。械系三年,文原录之曰:“福儿身不满六尺,未见其长也;刃伤右胁,而福儿素用左手,伤宜在左,何右伤也!”鞫之,果得真杀人者,而释福儿。桐庐人戴汝惟家被盗,有司得盗,狱成送郡。夜有焚戴氏庐者,而不知汝惟所之。文原曰:“此必有故也。”乃得其妻叶氏与其弟谋杀汝惟状,而于水涯树下得尸,与渍血斧俱在焉,人以为神。六年,移江东道。徽、宁国、广德三郡,岁入茶课钞三千锭,后增至十八万锭,竭山谷所产,不能充其半,余皆凿空取之民间,岁以为常。时转运司官听用乡里哗狡,动以犯法诬民,而转运司得专制有司,凡五品官以下皆杖决,州县莫敢如何。文原请罢其专司,俾郡县领之,不报。徽民谢兰家僮汪姓者死,兰侄回赂汪族人诬兰杀之,兰诬服。文原录之,得其情,释兰而坐回。时久旱不雨,决狱乃雨。至治二年,召为集贤直学士,地震,诏议弭灾之道。文原请决滞囚,置仓廪河北,储羡粟以赈饥;复申前议,请罢榷茶转运司,又不报。明年,兼国子祭酒。江浙省臣赵简请开经筵,泰定元年,文原兼经筵官,以疾乞致仕归。二年,召拜翰林侍讲学士,以疾辞。四年,拜岭北湖南道肃政廉访使,以疾不赴。天历元年卒,年七十一。
文原内严而外恕,家贫而行廉。初客京师,有一书生病笃,取橐中金,嘱文原以归其亲;既死,而同舍生窃金去,文原买金偿死者家,终身不以语人。有文集若干卷,内制集若干卷,藏于家。子衍,荫授江浙等处儒学副提举,未任,卒。至顺五年,制赠文原江浙行省参知政事,谥文肃。
袁桷
袁桷,字伯长,庆元人,宋同知枢密院事韶之曾孙。为童子时,已著声。部使者举茂才异等,起为丽泽书院山长。大德初,阎复、程文海、王构荐为翰林国史院检阅官。时初建南郊,桷进十议曰:“天无二日,天既不得有二,五帝不得谓之天,作《昊天五帝议》。祭天岁或为九,或为二,作《祭天名数议》。圜丘不见于《五经》,郊不见于《周官》,作《圜丘非郊议》。后土,社也,作《后土即社议》。三岁一郊,非古也,作《祭天无间岁议》。燔柴见于古经,《周官》以禋祀为天,其义各有旨,作《燔柴泰坛议》。祭天之牛角茧栗,有牲于郊,牛二,合配而言之,增群祀而合祠,非周公之制矣,作《郊不当立从祀议》。郊,质而尊之义也,明堂,文而亲之义也,作《郊明堂礼仪异制议》。郊用辛,鲁礼也,卜不得常为辛,作《郊非辛日议》。北郊不见于《三礼》,尊地而遵北郊,郑玄之说也,作《北郊议》。”礼官推其博,多采用之。升应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请购求辽、金、宋三史遗书。历两考,迁待制。又再任,拜集贤直学士。久之,移疾去官。复仍以直学士召入集贤,未几,改翰林直学士、知制诰同修国史。至治元年,迁侍讲学士。泰定初,辞归。
桷在词林,朝廷制册、勋臣碑铭,多出其手。所著有《易说》、《春秋说》、《清容居士集》。泰定四年卒,年六十一。赠中奉大夫、江浙等处行中书省参知政事、护军,追封陈留郡公,谥文清。
曹元用
曹元用,字子贞,世居阿城,后徙汶上。祖义,不仕。父宗辅,德清县主簿。元用资禀俊爽,幼嗜书,一经目,辄成诵。每夜读书,常达曙不寐。父忧其致疾,止之,辄以衣蔽窗默观之。始以镇江路儒学正考满游京师。翰林承旨阎复,于四方士少所许可,及见元用,出所为文示之,元用辄指其疵,复大奇之,因荐为翰林国史院编修官。即论史院僚属非材,请较试,取其优者用之。御史台辟为掾史。元用初不习吏事,而见事明决,吏反师之。转中书省右司掾,与清河元明善、济南张养浩同时号为三俊。除应奉翰林文字,迁礼部主事。时累朝皇后既崩者,犹以名称,而未有谥号。元用言:“后为天下母,岂可直称其名。宜加徽号,以彰懿德。”改尚书省右司都事,转员外郎。及尚书省罢,退居任城,久之,齐、鲁间从学者甚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