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姓始末 - 第 3 页/共 5 页
二月,国轩遁入岛;启圣承虚复十九寨。海上诸镇多降者。丁亥,正色复两岛。经率锡范、绳武及诸将复遁入台。其母董召而数之曰:『冯陈之业衰矣,犹有先君黄洪之刃,其庸可赦乎?若辈不才,徒累维桑,则如勿往』!
二十年春、正月壬午,郑经卒于台湾(台人称「永历三十五年正月壬午,郑经薨」),年亦三十九。凡嗣位十九年,奉永历正朔,佩招讨大将军印,称世子;实无所受命。长子克■〈臧上土下〉,旧为监国。■〈臧上土下〉,郑氏螟蛉子也;原姓李,经嬖妾林养之。其事秘,经莫知也;以永华女配之。及经西寇,委政永华;永华请克■〈臧上土下〉为监国。克■〈臧上土下〉严毅,颇傚成功;诸弟畏之。迨经败东还,永华亦没;以国付■〈臧上土下〉。亡何,经死;诸弟扬言曰:『克■〈臧上土下〉非吾骨肉!一旦得志,吾属无遗类矣』。董即命收监国印。兵将入,■〈臧上土下〉顾谓妻陈曰:『耳目有异,恐不能相保』!陈曰:『夫在与在、夫亡与亡,必不相负』。克■〈臧上土下〉既幽别室,诸弟夜命乌鬼拉杀之。董立次子克塽;幼,发初覆额。授国轩武平侯、锡范忠诚伯。以永华为国之望,犹礼待陈;躬亲抚慰,询其所为。陈乃怆然泪下曰:『昔为箕帚妇,今为罪人妻;官民礼隔,愿出别室,待亡夫百日后,即往地下相从尔』。许之。陈旦夕临,日啜茶数勺;卒哭,悬帛柩侧,沐浴整衣冠,投环以殉。
夏、六月,经母董氏卒(董颇不答于成功。辛卯之难,董踉跄逃出,独怀其姑木主以免;成功敬焉。凡海上所至,禁奸止杀,董实有力焉)。
十月,启圣计招台湾行人傅为霖等。建威后镇朱友发其事,为霖等皆诛;及我续顺公沈瑞,屠其家。瑞妻,礼官陈斌之女也,释之;郑氏守义,亦自缢死。盖台湾将亡,一时顿有两烈妇,犹成功之余烈也。
十一月,启圣疏荐万正色为陆军提督、施琅为水师提督,以图大举;期以明年。
二十一年,施琅治兵于平海。
二十二(按原刊为「三」)年春、三月,何佑城淡水。
夏、六月乙亥,官军发铜山,会于八罩屿,窥澎湖。国轩守澎湖,知八罩屿恶,六月望问当有飓风至。自督精兵,强逾二万,蜂拥于风柜尾、牛心湾等屿,又率林陞与邱辉、江胜、陈启明、王隆、吴潜等约众二万集于鸡笼屿,环设炮城,陵师守之。沿海巨舟星罗棋布,以望覆我师。琅令大小战舰,于风帆大书将帅姓名,知进退、定赏罚也。丁亥质明,微风振楫,征鼓传喧。两军将合,琅令蓝理、曾诚、吴启爵、张胜、许英、阮钦为、赵邦试等七船突入贼■〈舟宗〉,焚杀过当,溅血声喧。时南潮正发,前锋数船为急流分散;国轩师合,两翼齐攻,杀伤更甚。琅望蓝理之帆,度我军终不可强出;将自坐大船突围赴救,焚其赶缯船二、鸟船一。理伤炮还,琅亦集矢于目。是夜,暂收八罩。己丑,以甲裳首裹,集诸将申军令:自总兵以上,皆按以失律罪;矜甲面缚,将斩之。诸将蒲伏祈请,许以立功自赎。兵气复振,取虎井屿。其明日,琅独驾小舟,潜侦诸砦。还,令诸军掘地取泉;澎水故多咸,及王师云集,泉乃甜出,三军大喜过望。方之耿恭,殆为过之。癸巳誓师,分为八队。每队七船,各三其叠。琅自统一队,居中调度;以八十余舟为后援,五十舟从东畔嵵内缀其归路,五十舟从西畔牛心湾内外堑为疑兵牵制。将战,有风从西北来,渰浥蓬勃,逢迎王旅;士皆股弁。琅巡师大呼曰:『惟天、惟今上皇帝之灵,尚辅相予』!须臾,雷动,立转南飙,军复大喜;乃裹创疾战,贾勇先登。国轩发火矢喷筒,毒焰怒张;官军乘锐夹击,我总兵朱天贵战死。自辰至日中,兵气益厉,多杀国轩军万余人;歼其将林陞、邱辉、江胜、陈启明、吴潜、王隆等,烧大小斗舰二百余艘,余众多降。国轩知势不敌,乘急舸走,从吼门逸去。
澎湖既破,琅以台湾未灭,为攻心之法,迎降弁目赏以袍服、靴帽;凡降卒四千余人,给以粮米;伤未及死者凡六百余人医治之,送还台。降者相谓曰:『此所谓生死而肉骨之也』;归共传说,台湾之人乃无固志。
宁靖王术桂,自以太祖之孙、宁王权之裔,义不可辱;度事已如此,乃具冠服、设宾礼于庭,北面再拜天地、二祖、列宗,招台人从容别饮,投环自奋绝脰以死。妾袁氏、王氏、秀姑、梅姐、荷姐五人,从缢于堂。台之志士为流涕曰:『嗟乎!王孙与北地争烈矣』!而刘国轩、冯锡范、何佑、洪磊等方奉克塽决计投诚。
七月丙申,遣刘国昌,冯锡珪、陈梦炜齎延平王金印一、招讨大将军金印一、公侯伯将军银印五,籍土地、府库、军实,叩军门乞降。
八月壬子,琅统舟师至鹿耳门;国轩使人徐道以入。令劗发,鸡犬弗惊,市不易肆。凡克塽嗣位二年,奉永历正朔。当是时,年十五。自成功初起迄克塽,凡三世、三十八年,而明朔亡。
越日,琅乃刑牲奉币告于成功之庙曰:『自同安侯入台,台地始有居民;逮赐姓启土,世为岩疆,莫敢谁何!今琅赖天子威灵、将帅之力,克有兹土,不辞灭国之诛,所以忠朝廷而报父兄之职分也。独琅起卒伍,于赐姓有鱼水之欢;中间微嫌,酿成大戾。琅于赐姓,剪为仇仇,情由臣主;芦中穷士,义所不为。公义私恩,如是则已』。语毕,投地大恸。君子叹之,曰:『父仇一也,郧公辛贤于伍员多矣』。
乃疏请经略台湾;礼待克塽及诸将帅,归之京师,授克塽汉军公、锡范汉军伯、国轩天津总兵、何佑梧州副将。立台湾府,领三县:附郭曰台湾,外凤山、诸罗两县。分南、北二路,设兵防,为万世之业焉。
逮康熙三十九年,仁皇帝圣旨:『朱成功系明室遗臣,非朕之乱臣贼子;敕遣官护送成功及子经两柩归葬南安,如田横故事。寘冢塚,建祠祀之』(前盖挈棺入京行献俘礼)。
●隆武纪年(行朝录之一)
余姚黄宗羲太冲撰
帝讳聿键,小字长寿;太祖高皇帝九世孙,封国河南之南阳府。父讳义,以唐世子追封裕王;母毛氏。帝生三岁,祖端王惑于嬖妾,囚世子承奉所;帝亦从之。稍长读书,即能识大义;虽处患难,而志气终不挫。年二十八,尚未请名。世子为其弟毒死,端王讳之,将传国于次子;分守道陈奇瑜入吊,谓王曰:『世子薨逝不明,若又不立其子,事必发觉』。王惧,始为帝请名,立为世孙。
崇祯五年壬申,王薨;帝袭位,时年三十一。选妃曾氏(诸生文彦女)。
七年甲戌,流寇披猖。南阳当寇冲,顾其城庳薄,帝捐千金修筑;太守陈振豪弗授工,帝以为言,毅宗震怒,逮震豪置理。帝又援潞王近事,乞增兵三千人,设参将一员,以陈永福充之;不许。八年乙亥冬,贼再犯南阳。上疏:『臣府护卫一千二百人,近制以其半为汴梁班军,给抚臣以下役使,无谓;惟明诏念臣困厄,以全军见还』!毅宗报之曰:『南阳班军番直,祖制已久;朕不敢变』。
时毅宗欲行宗室换授之法;陈子壮署礼部事,执不可。帝贻书子壮,相驳难;称说典训,援据经传皆有本。廷臣顾弗及知,特以诸侯王尚气持异同而已。毅宗寻下子壮狱;众口惜子壮者,辄以尤帝。帝亦薄公卿为不足重,而争宗藩体统,劾总理卢象陞不朝。其所建请烦多,廷臣交恶而意忌之。会九年丙子八月,京师戒严,帝率护卫军勤王,又杀其两叔;汝南道周某以典止之,不听。至裕州,巡按御史杨绳武以闻;下旨切责。会前锋值寇,亡其内竖二人;乃返国。十一月,下礼部议;给事中冯可宾、钟玠议废为庶人,安置凤阳高墙。押发官同知张有度欲以槛车行;帝自裁,不殊。至凤阳,守陵奄人索贿不满,墩锁以困苦之。帝不胜其辱,病几殆;曾妃割股以进,始愈。有司廪禄不时,资用乏绝。时有望气者,以高墙中有天子气,言于淮抚路振飞。振飞假赈罪宗入墙见帝,心独异之;帝告以吏虐状。振飞上疏,请加恩罪宗;赡以私钱,且谪其吏之无状者石应诏(伏法)。
宏光登极,大赦;帝出高墙(或云封南阳王)。遣官送寓广西,道杭州而南都陷。帝劝潞王监国(时王在杭州);三日,潞王出降。时靖虏伯郑鸿逵自京口、户部主事苏观生自南都,胥会于杭;遂奉帝入闽。闰六月七日,监国;二十七日卯时,祭告天地、祖宗,即皇帝位于福州南郊。建行在太庙社稷,以福建省为福京,福州府为天兴府,布政司为行在大明门。立妃曾氏为皇后。大赦天下,改是年乙酉七月一日以后为隆武元年。遥上宏光尊号曰:「圣安皇帝」(称惠宗)。进封靖虏伯郑鸿逵为定虏侯、南安伯郑芝龙为平虏侯,并赐号「奉天翊运、中兴宣力、定难守正功臣」;以黄道周为少保、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苏观生为礼部右侍郎,张肯堂太子少保、吏部尚书,吴春枝兵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史,并赐号「奉天翊运、中兴宣猷、守正文臣」;各官陞赏有差。又赐郑森(芝龙子)姓朱,改名成功;总督禁旅,以驸马体统行事。开储贤馆,定十二科取士法;以苏观生领之。既而,招徕者多狭邪之士;上亦厌而罢之。
郑芝龙掌户、兵、工三部尚书,奏军兴饷急,请两税内一石预借银一两;民不乐从,反愆正供,每府差侍郎、科道征发。以浦城县训导王兆熊为吏部主事兼御史,管义饷;兆熊沿门搜括,不输者榜其门为「不义」。于是,闾里骚然。芝龙又请清理寺田,可得饷八十万;上不听。户部侍郎李长倩请开捐纳事例,从之。
自黄道周而外,凡有声望者:何吾驺、蒋德璟、黄景昉、朱继祚、林欲楫、姜曰广、吴甡、高宏图、路振飞、苏观生、曾樱、陈奇瑜、郑三俊、熊开元、黄士俊、顾锡畴、陈子壮,皆为大学士;然多遥授,不至。其后又以林增志、李光春同入阁办事。旧辅傅冠入朝,自请恢剿江右,上从之;而迁延邵武,为谏官所劾而罢。
上赐宴大臣,郑芝龙以侯爵位宰相上;首辅黄道周谓祖制(武职)无班文官右者,相与争执,终先道周,而芝龙怏快不悦。诸生佞芝龙者,上书言道周迂腐无能,不可居相位;上敕督学御史抶之。初,芝龙、鸿逵自恃援立功,吸引姻娅要地清流,口授上前;如吏科给事中朱作楫、户部主事叶正发,皆门下彝人也。其后,上不尽从;遂怀怨望。及郊天于南台,皆称疾不出。户部尚书何楷劾之,言『朝廷大典,莫过郊天;而二勳不出陪祭,无人臣礼』!上赏其风裁,令掌都察院事。已而,鸿逵挥扇于殿上,楷呵止之;二郑益怒。楷知不为所容,请告再三。上欲两全之,暂予回籍;谕以收复南京,即召总宪。楷至中途遇盗,截其一耳;盖芝龙使其部曲杨耿为之也。
苏观生请上幸赣州,亲率六军以张挞伐。郑氏方欲挟帝以自重,议不决。观生遂先赴南安,上亲饯于殿门。
以天兴府学为国子监。上幸学,祭酒赖垓进讲;三品以上官坐听,其余侍圜桥,观者济济。
九月,总督丁魁楚献桂林之捷。先是,靖江王亨嘉僣号,改桂林为西京;封杨国威等为公侯,发兵至梧州,执巡抚瞿式耜以去。据有郡邑,将逼广东。魁楚拒之,靖(江)兵战败;围桂林,破之;俘亨嘉及其臣顾奕、杨国威等至福京,而式耜照旧巡抚桂林。上命楚、淮诸王会议,废亨嘉为庶人,幽之别馆;寻病死,顾奕等弃市。会册封桂王,并封魁楚平粤伯。
上欲不次用人,以镇江诸生钱邦■〈艹已〉为御史;熊开元执不可,不听。已而邦■〈艹已〉纠开元,开元辞去。上以王期升为总宪、彭遇颽为佥都御史,路振飞、曾樱封还内降;上曰:『方今多事,用人必欲循常格,非休休之度』!振飞言『彭遇颽新进士,降贼而南,乞怜马士英,巡按浙江,搜括民财,至于激变;期陞在太湖,奉简州知州朱盛征(系宗室),始称通城王,继称皇帝,卖官、夺女,两山百姓不容,故尔逃来。非臣等之私隙也』。上乃罢二人。
二十四日,徽州陷;右佥都御史金声被执至南京,死之。
十月,黄道周见郑氏偷安,殊无经略志,自请出关;芝龙不与一兵。道周以忠义激发,旬月之间,义师颇集;亲书诰身奖语,给为功赏,得之者荣于诰敕。然皆未练之兵,不能应敌;至有僧军,锄耰棘矜以随其后者,名「扁担兵」。从广信抵衢州;婺源令某,故道周门人也,驰书诱道周,许为内应;道周信之。至明堂里,北师猝至,遂为北帅张(按原刊为「长」)天禄所执,殉节于南京;赐谥忠烈。
自道周出师后,何吾驺自广东至;用为首辅;赐银章曰:「辅佐中兴」。
上亲征,以唐、邓二王监国;郑芝龙留守,料理兵饷。郑鸿逵为御营左先锋,出浙江;郑彩为御营右先锋,出江西。筑台西郊,择吉日亲行推毂礼。鸿逵出城,马蹶仆地;及上誓师,方授钺,而大风忽起,旗帜披靡,天帝高皇位前烛灭,三军莫不失色。
十二月六日,上发福京;二十八日,驻跸建宁。
二年丙戌正月己酉朔,上不受朝贺。以三大罪自责,布衣疏食;臣下各戴罪。
马金岭兵变,命路振飞至浦城安抚。
海外国交趾、日本,皆遣使入贡。
广东布政使汤来贺运粤饷十万,由海道至;擢兵部右侍郎,督师江右。御史艾南英言『来贺奸险小人,周钟自北逃回,来贺匿之扬署;且解饷之任,指挥僚佐所优为,岂曰能贤!遽膺显擢,何以示众』?上不听。
邵武推官朱健行部,近邑讹言北师至,仓卒返郡;夜半出其拏帑,知府吴炆炜继之,百姓争门走死,而实未尝有兵也。健无以自解,揭炆炜倡逃并其平日贪状;炆炜亦揭健。时建阳知县施■〈火豦〉亦以贪酷被劾。上方恨贪官之失人心也,欲以高皇帝之法行之;炆炜及■〈火豦〉皆斩,健绞;辅臣、勳臣以下皆申救,终不能回。
马士英叩关来朝,上数其罪、不许;谕守关官兵毋纳士英。士英前后七疏,列件自理;上命付史馆存案,以俟公论。
浙东监国鲁王遣柯夏卿、曹惟才来聘,上加夏卿兵部尚书、惟才光禄寺少卿;手书谓:『朕无子,王为皇太侄。戮力同心,共拜孝陵;朕有天下,终致于王』。取浙东所用职官,同列朝籍,不分彼此。寻遣佥都御史陆源清解饷十万给浙东;清源散饷不平,兵譁而遁。或曰:士英使之也。
广西抚按报『一僧自称宏光,谓黄得功营中所获者』;非真也。上召九卿、科道议迎请;群臣曰:『即真宏光,甫经失国,有尊奉而无迎请』。抚按续报有侍宏光者;验之,果伪,下狱究之,乃妄人假托以惑众,伏诛。
三月二十四日,吉安陷。
四月,抚州陷。初,汀、邵间有大帽山洞蛮最强,王师屡征不服;永宁王某诱之出降,与北兵屡战屡捷,因复抚州。北兵围抚,郑彩军屯广信;永宁请救,其监军给事中张家玉以三营往援,围暂解。已而复合,彩遂弃广信入关,抚州复陷;永宁王死之,洞蛮亦散。上削彩爵,带功赎罪。
闯贼李自成为九宫山民击死,其四十八部无所归;楚督何腾蛟遣长沙知府周二南迎之。未至,中流矢死;贼帅欲得腾蛟亲至乃降。腾蛟即往,贼帅皆惊喜下拜,至军前听用,一时骤增兵马数十万。上大喜;告太庙,封何腾蛟定兴侯,进兼东阁大学士。降帅皆授总兵官;李锦赐名李赤心(号一只虎),自成妻弟高某赐名高必正,号为忠贞营。已因湖南粮不给,降者稍稍解去。李、高十三部散入施州卫,因粮歇马;其郝摇旗(改名永忠)、马进忠、王进才、张光翠、袁宗第、牛万才、张先壁等十余营,悉隶腾蛟麾下受节制。
泉人蔡鼎,其为人也多言。李蘧密疏荐其前知,上辟为军师;所言事多不中。彩既败回,鼎请自试;一战而蹶,逃回。
上谓『国家元气之削,由于靖难』;命礼臣追复建文年号,立忠臣方孝孺祠;设姚广孝像,跪于阶前。
六月,乡试。福省旧额中式一百十七名,特旨广七十名。钱邦■〈艹已〉请一榜尽赐登科,以成旷典;继因御史刘霖懋言,下第者俱听覆试而已。
郑鸿逵久驻关外,未尝展一步。有传北兵至者,鸿逵徒跣疾行三日夜而抵浦城;询及后至者,则兵譁也。事闻,上削其封爵。郑芝龙为洪承畴所绐,啖以闽粤王爵;凡关隘、水陆之兵,自二月间俱已撤回。浙东既溃,北师入闽,如入无人之境;守浦城御史郑为虹、科臣黄大鹏死之。
七月,上生子;大赦覃恩,诸臣悉加封爵。御史钱邦■〈艹已〉力言不可,不听。
二十五日,上御朝。据关上主事搜得闽中出关迎降书二百余封,命悉焚之。谕诸臣改心易虑。
八月,仙霞关警报至。上即于二十一日启行;上与中营皆骑马,犹载书十余扛以从。二十七日,出奔汀州。有十余骑叩城,曰扈跸者;开门纳之,则追骑也,遂执上与曾后。后至九龙潭投水死,上崩于福京。或曰建宁代死者为唐王聿钊,汀州代死者为张致远;上实未死(杨陆荣「纪事」言:帝与曾妃骈斩汀州城下)。其从死之臣:赖垓(戊辰进士,国子监祭酒)、熊纬(河南丙子解元、癸未进士;由行人陞给事中。从驾被获于行宫,大骂而死)。其后朱成功屯兵鼓浪屿,有遣使存问诸臣,云『为僧于五指山』;然亦莫别其真伪也。粤中立国,上尊号曰思文皇帝(又称绍宗襄皇帝)。
史臣曰:帝英才大略,不能郁郁安于无事。在藩服之时,已思拨乱世而反之正;及其遭逢患难,磨励愈坚。两京既覆,枕戈泣血,敕断荤酒;后宫不满三十人,半系老妪,于世之嗜好淡如也。性喜文辞,手撰三诏,见者无不流涕感动;御制祖训后序、行在缙绅便览序,皆曲雅可诵。所至访求书籍,亲征亦载书数十乘。故太祖命名诗,于唐王位下有「嘉历协图铭」之句;不可谓非天生之令主也。论者徒见不能出闽,遂言好作聪明,自为张大,无帝王之度;此以成败而论也。夫郑氏以盗贼之智,习海岛无君之俗,据有全闽,始愿已不及此;既无鞠躬尽瘁之忠,难责以席卷天下之志;谋国、谋身,两者俱乖,不亦宜乎?帝之托于郑氏,所谓「祭则寡人」而已。其一、二心膂之臣所藉以经营恢复者,如黄道周、苏观生皆有儒者气象,未尝非诸葛之亚也;而束缚其手足,使之不能一展所长。蛟龙受制于蝼蚁,可责其雷雨之功哉!向使蜀汉有窃命之雄,诸葛不能发其一甲、转其斗粟,则虽欲成三分之业,亦岂可得?故帝之亡,天也、势也!。
●鲁纪年(行朝录之四)
余姚黄宗羲太冲撰
·卷上·
监国鲁王,讳以海;高皇帝十世孙。父闽王寿镛;崇祯十五年壬午,北兵陷兖州,自缢死。崇祯十七年甲申二月甲戌,王嗣位。北变后,南下。宏光元年四月,命移江广,暂住台州。
五月十日宏光避位,首辅马士英以皇太后至杭州。左都御史刘宗周曰:『士英亡国之罪不必言矣,焉有身为宰相,弃天子、挟母后而逃者!当事既不能正名定罪,国人曷不立碎其首乎?贾似道死于郑虎臣,今求一虎臣亦不可得,可叹哉』!时潞王监国(王讳常芳,穆宗之孙),刘宗周令分守台绍道于颖上疏,请急诛马士英;不报。宗周与颖书曰:『监国举动,全无足恃。此等疏朝上,即宜夕下;何至四、五日尚无进止。明府不必候旨,再疏、三疏申大义于天下而已』。无何,潞王降。宗周遂绝食而死;右佥都御史祁彪佳、诸生王毓蓍、潘集、周卜年皆投水死。浙东郡、县降附,易置官吏。
闰六月初九日,余姚摄印官发闾左为驰道,执扑以行役者而抶其不勉者,役者反抶摄官,众譁不能定;九江佥事道孙嘉绩乘众怒,遂斩摄官,建义旗,闾左少年辍耕而从者数千人。其明日,而诸生郑遵谦应之于绍兴。遵谦少喜任侠,不为绳墨之士所礼。阉人屈尚忠逃至越,遵谦箠杀之;曰:『吾闻诸刘先生(谓宗周):凡系逃官皆可杀也』。绍兴守、会稽令皆新署,遵谦挟之而起,召其故所知豪杰从。初,王期陞为太守,梦有持谒入者;觉而记其姓殷。以问推官陈子龙,子龙曰:『越乱兆矣,此殆会稽守殷通也』。至是,而验。又明日,而刑部员外郎钱肃乐应之于宁波。时定帅王之仁已授降表,肃乐大会缙绅士子于城隍庙,召募义勇;谢三宾阴致书之仁,谓:『一、二庸妄书生,恐为祸阶;须以公之兵威胁之』!之仁至宁,陈兵教场,受约于肃乐,出书诵于坛上;三宾戟手欲夺之,之仁色变。有为三宾解者,使之任饷而止。
时兵部尚书张国维已至台州,与陈函辉、宋之普、柯夏卿共请王出监(国)。即日移绍兴,以分守公署为行在。列兵江上,分地戍守:方安国当七条沙,王之仁当西兴,郑遵谦当小舋,孙嘉绩、熊汝霖、钱肃乐当瓜里。群臣皆奉表劝进;上曰:『孤之监国,原非得已;当俟拜孝陵,徐议乐推未晚也』;固让不许。以张国维、朱大典、宋之普为东阁大学士;国维督师江上,大典镇守金华,之普司票拟。未几,起旧辅方逢年,之普谢事;起章正宸为左侍郎署吏部事,李白春户部尚书,王思任礼部尚书,余煌兵部尚书,张文郁工部尚书,陈函辉吏部右侍郎;加孙嘉绩、熊汝霖、钱肃乐皆督师、右佥都御史,进方国安镇东侯,封王之仁武宁侯。上皇太子号曰悼皇帝;弘光曰赧皇帝、潞王曰潞闵王。
七月,张国维复富阳,命姚志卓守分水。江上之兵,每日蓐食,鸣鼓放船,登陆搏战。未几,又复转拖还戍,率以为常。惟熊汝霖以五百人渡海宁,转战数日夜,至司桥,士卒残破略尽,乃还。当是时,孙、熊二帅皆书生不知兵,迎方、王二帅拱手而让之。国成,凡原设营兵卫军,俱隶方、王;而召募之街卒、田儿,则身领之。方、王既自专,而反恶孙、熊之参决;于是分饷、分地之议起。分饷者,以孙、熊之兵谓之义兵;食义饷;以方、王之师谓之正兵,食正饷。正饷田赋所出,义饷劝助无名之征也。分地者,某正兵食某地正饷,某义兵支某邑义饷也。有旨会议,方、王司饷者皆至,殿陛譁然。户部主事董守谕面奏『分饷、分地,非也。当以一切正供,悉归户部核兵而后给饷、核地而后酌给之先后;所谓义饷者,虽有其名,不可为继』。户部主事邵之詹议以绍兴八邑已有义师专供本郡,宁波专给王藩,以金华归朱阁部,以五府归方藩;然方、王终不可。统计浙东钱粮六十余万,两藩自分;义师或散、或留,听其自为征劝。于是新安王兵散,督师所领之营亦不过数百人而已。
八月,兵部尚书田仰从海道至,留为东阁大学士。
十月壬辰,北兵至,方国安严阵以待,张国维率步兵接应,裨将王国斌、赵天祥继之;北兵大败,追至草桥门下。
隆武皇帝遣兵科给事中刘中藻颁诏于越。张国维曰:『今日之事,凡为高皇帝子孙皆当同心戮力;成功之后,入关者王。此时未可言上下也』。熊汝霖曰:『吾知奉主上而已;不知其他』。皆不奉诏。中藻废然而返。
十一月,进方国安为荆国公、王之仁为宁国公、郑遵谦为义兴伯。上劳军于江上,驻跸西兴。筑坛拜方国安,命各营皆受节制。时马士英、阮大铖窜入方营,欲朝见,上不许;下群臣会议,多言士英当诛。熊汝霖曰:『此非杀士英时也!正欲令其自赎耳』。兵部主事宗羲曰:『非不当杀,但不能杀耳。然春秋之义,孔子亦岂能杀陈恒,固不可言不当杀也』。
十二月,上回越城。以谢三宾为礼部尚书;寻入东阁。铸「大明通宝」钱。兵部主事王正中进某所造监国鲁元年大统历。
鲁元年丙戌正月己酉朔,上在绍兴。以柯夏卿、曹维才为使,奉书闽中。
二月,张国柱掠余姚,其部曲张邦宁掠慈溪。国柱者,刘泽清之标将也;航海至东浙,依王鸣谦于定海。国柱有弓箭手五百人,其力足以制呜谦,乃劫之入内。行朝震恐,议以伯爵縻之。宗羲与孙嘉绩裁量,署为胜虏将军;始返定海。
总兵陈梧败于檇李,渡海掠余姚之乡聚;王正中遣兵击之乡聚相犄角,杀梧。朝议罪正中;宗羲言『梧之见杀,犯众怒也;正中保守地方,不当罪』。乃止。
三月十九日,毅宗大祥。董守谕请朝堂哭临,三军缟素一日;从之。
北兵决坝放船入钱塘江,张国维严饬各营守汛。王之仁率水师袭战,乘风碎北船数十只,郑遵谦获铁甲八百余副。
四月,王正中率师渡海盐,破澉浦城。
五月,加孙嘉绩、熊汝霖东阁大学士。两督师所将皆奇零残卒,不能成军;嘉绩以其兵尽付宗羲,宗羲与王正中合师三千人。西浙来受约者,尚宝司卿朱大定、太仆寺卿陈潜夫、兵部主事吴乃武、查继佐,又数百人附之。渡江劄谭山,将取海宁;以江上兵溃而返。
六月丙子朔,兵溃。时夏旱水涸,有浴于江者,徒涉往返。北兵驱马试之,不及于腹;数十骑过江,而列戍惊扰,走死不暇矣。上由江门出海,令保定伯毛有伦扈元妃、世子由定海而出,张国维、陈函辉、余煌、王之仁皆死之;方国安、方逢年、马士英、阮大铖皆降,从征福建。方、马至半途,伏诛。大铖未降之前,先同逆案之冯铨巳书其姓名嘱诸南征者,悬内院之缺以待;大铖初降,不知也。其同邑潘应奎(逆案潘汝桢之子)时为委署杭严道,名位下大铖数等。大铖入谒,应奎故作声色,欲斩以靳之;大铖不觉屈膝。既而示以铨书,则大喜过望。踰仙霞岭,见雷演祚索命,坠马折颈而死。
朱大典犹守金华不下。北兵驱民间耕牛载炮集城下,苗头惟向一处,昼夜不绝声。城崩,北兵随烟而入,大典自焚死;屠其城。自金华陷,而全闽无一矢之拒矣。
史臣曰:当义旗初建,士民喟然有吞吴、楚之气。方、王肯受约束,趋死不顾利害,竟渡钱塘江;此时北师之席未煖,三吴豪彦寻声而响臻,未必不可与天下争衡也。宗羲尝与王之仁言:『公等不从赬山以下进师,而攻其有备;意盖在自守也。蕞尔两府以供十万之众,即北师坐视不发一矢,一年之后亦涤地无类矣』!之仁韪其言而不能用,日与两督师争长短,一死不足赎也。
·卷下·
监国鲁元年丙戌六月丙子朔,浙河兵溃。上发绍兴,富平将军张名振弃石浦以舟师扈上出海,投肃虏伯黄斌卿于舟山;斌卿不纳,飘泊外洋。保定伯毛有伦扈张妃、世子至,为叛将张国柱劫去。会永胜伯郑彩至舟山,遂奉上入闽。
十月丁酉,上发舟山。十一月丙寅,上次中左所(即厦门也)。时郑芝龙方降北,令彩执上以降;彩不可,而以南彝貌类上者服上冠服,居舟中,谓守者曰:『苟事急,则缢死以示之』。北人挟芝龙去,乃已。芝龙之子郑森,思文帝赐姓名曰朱成功,不肯随父,复建义旗于海上,而以中左所为营。然亦不欲奉上;改明年为隆武三年。于是,郑彩奉上改次长垣;改明年为鲁监国二年。海上遂有二朔。
二年丁亥正月癸卯朔,上在长垣;熊汝霖为相。辛未,上为禡火师;提督杨耿、总兵郑联皆以兵来会。进郑彩为建国公、张名振定西侯、杨耿同安伯、郑联定远伯、周瑞闽安伯、周崔芝平彝伯、阮进荡胡伯。周崔芝复海口,以参谋林学舞、总兵赵牧守之。
二月壬申朔,克海澄。明日,攻漳平;失利。又明日,北师救海澄,南师退入于海。丙子,克漳浦;以闽人洪有文为令。五日而陷,有文死之。郧西王某复建宁,率其裨将王祁复邵武。祁营山中,取民间几桌数百张,每张悬火线数十炷,黑夜顺流环城而过;守者谓祁兵薄城,炮石交下,迟明方知其伪。守者习之,不疑;一日祁至,遂破。
四月,海口陷;林学舞、赵牧死之。周崔芝退保火烧■〈山奥〉。
六月,攻漳州;南师失利。
七月,上亲征,次长垣;会郑彩、周瑞、周崔芝、阮进之师攻福州,败绩。
八月丙戌,克连江。
十月,长乐、永福、闽清皆下;罗源知县朱丕承、宁德知县钱楷皆以城降。
以马思理为东阁大学士,林正亨为户部尚书,钱肃乐兵部尚书,沈宸荃工部尚书,
刘沂春右副都御史,吴钟峦通政司,余扬左都御史,林嵋吏科给事中,黄岳吏部考功司郎中。
大学士刘中藻起兵福安,攻福宁州。将破,其帅涂登华欲降,第谓之曰:『岂有海上天子、船中国公』!钱肃乐致书谓:『将军独不闻有宋末年二王不在海上,文、陆不在舟中乎?后世卒以正统归之;而况不为宋末者乎?今将军死守孤城,以言乎忠义,则非其主也;言乎保身,则非其策也。依鼎沸以称安、巢危林而自得,计之左矣』。登华得书,乃降。
辛未,邓藩审理陈世亨以一旅复安固。援兵不继,被执;骂贼而死。
吏部文选司主事林垐、兵部左侍郎林汝翥攻福清;兵败,皆死之。垐不避矢石,日暮敌冲其营,被杀;汝翥被执,北人欲降之,不屈,除夕服金屑死。初,垐于隆武朝主铨政;曰:『此润色太平之事,顾今日之所急耶』?乃辞去。募兵数千人,为郑芝龙所阻,不得志;复散兵入山,制棺一具、布衣一袭,书「大明孤臣之柩」以待死。闻上至而起兵。
礼部尚书兼通政司吴钟峦请申明职掌;言『远近章奏,武臣则自称「将军」、「都督」,文臣则自称「都御史」、「侍郎」,三品以下不计。江湖游手之徒,则又假造符玺,贩鬻官爵。偃卧邱园,而云联师齐、楚;保守妻子,而云聚兵数万。请加严核:募兵起义者,则当问其册籍、花名;原任职官者,则当辨其敕书、扎付』。上是之。
三年戊子正月丁酉朔,上在闽安镇。同安伯杨耿、大学士朱继祚攻兴化;克之。兴化分守道彭遇颽,故宏光时御史也;令其守将出战,而登陴立「大明」赤帜,守将不敢入。
癸丑,郑彩杀大学士熊汝霖及义兴侯郑遵谦。汝霖票拟,每右周瑞而左彩;彩积恨之。已而,彩与遵谦交恶。上次闽安,从亡诸臣之室俱保琅琦。守琅琦李茂者,彩之裨将也;汝霖奴子与之争口。元夕,汝霖自上所归沐,熊、郑两家簪珥相问遗。李茂以熊、郑合谋奔告,汝霖遂为所害。彩以遵谦同姓弟,畜之;使领陆兵于牛田。郑氏故以商舶为事,遵谦强取二舶,赀万计;由此交恶。汝霖见杀,谦复不秘其辞色。彩乃诈扑部将吴辉,辉扶伤就谦求书投鸿逵;谦过辉船送之,被擒。辉既擒(遵谦)而难于面之,伏舱底不出;谦呼曰:『汝,郑彩厮养,杀我岂出汝意而相避乎』?辉出,谦乞只鸡、盂黍哭奠汝霖;既毕,蹈海死。谦之妾金四姐者,故娼也;尝笞杀其婢王氏,下于狱,谦以千金出之。谦死,金四姐束藁像彩,每馈食,斩像人以侑哭;彩闻,沈之于海中。
二月,以钱肃乐为东阁大学士。北帅郭天才来降。江西金声桓遣天才援闽,与巡抚佟养鼐有郄,故降;封为忠勤伯。
三月,兴化陷,吏科给事中林嵋自缢;兴泉守道杨棻绯衣坐堂上,遇害。莆田陷,大学士朱继祚、知县郁廷谏死之。永福陷,兵科给事中郭正畿赋绝命词,投水死;御史林逢经亦投水死。长乐陷,御史王恩服毒死;妻李氏同死。建宁陷,王祁巷战死。上在闽中先后复三府、一州、二十七县,北调江广之兵及两浙之兵来救,所复州、县皆陷。至是,仅留宁德、福安二城。
六月戊戌,大学士钱肃乐卒。初,涂登华以福宁州降郑彩,受之。然福宁危而后安,降由于刘中藻,故幕府立焉;彩反掠其地。肃乐与中藻书,每不直彩。彩闻之,恨甚;肃乐故有血疾,亦念其恨也,疾动而卒。
十月,大学士马思理卒。以沈宸荃、刘沂春为东阁大学士。
四年己丑正月辛酉朔,上次沙埕。
三月,宁德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