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讲义选录 - 第 3 页/共 4 页
尚之信之伏诛尚之信既降,复怀两端,官军征湖南时,趣之出援不赴;比永兴危急,又坐视不救。三桂死,始听调遣,从征广西,驻军武宣。会其弟之孝谋袭藩位,令藩下人张士选赴京告之信心怀怨望,放言讪上。都统王国栋者,故之信私人;至是亦助之孝,发其罪状。十九年三月,诏侍郎宜昌阿等驰往按问。之信闻命,自武宣还广州,上疏抗辩,诏令至京对簿。而藩下总兵李天植怒国栋谗构,诱杀之。事闻,天植坐谋反伏诛。之信遂以是年八月赐死,之孝并坐褫职。
耿精忠之伏诛耿精忠之降也,以请剿海贼立功赎罪为词,康亲王杰书奏复其爵及所属官职如旧。朝廷乃以耿昭忠(精忠弟)为镇平将军,驻守福州,而使精忠率所部从征;旋收复兴化、泉州、漳州,遂郑锦入台湾,移师征潮州。会尚之信以广州反正,潮州之刘进忠亦降,精忠遂驻守其地。十六年四月,康亲王议令将军赖塔守潮,而撤精忠还福州。圣祖虑其疑惧生变,诏勿撤。十一月,藩下参领徐鸿弼等遣人赴部,首精忠归顺后尚蓄逆谋,列罪状五款。同时昭忠亦以鸿弼首词,具疏入告。圣祖留疏不发。十七年春,召昭忠还京,仍命精忠还驻福州,而密谕康亲王令之自请入觐。十九年八月,精忠入朝,以藩兵授所属都统马九玉辖之。圣祖乃以前此留中诸疏下法司勘问,部议黜爵磔死。然圣祖以九玉尚握兵柄,不欲遽发,命系精忠,待鸿弼等至京对簿。明年十月,大兵平云南,九玉亦解任归旗。于是台官交章言三桂宜戮尸,精忠及其党应按律议磔,而大学士明珠亦极言精忠罪在不赦;乃诏析三桂骸骨颁示海内,而磔死精忠于市。
封建潘镇之全废三藩既平,朝廷尽籍藩产入官,充军饷,撤藩兵回京师,而于福州、广州、荆州等处各设八旗兵驻防。自是不复以兵权土地世予臣下,凡亲贵功臣毕留京师,宗室自亲王以下至奉恩将军,爵凡九等,有俸、有庄田。功臣自一等公以下,至恩骑尉,爵凡二十六等。虽世袭有差,实际上无几微之权势。由是前代封建之弊绝。其任全国之守备者,则各省有提督、总兵等官,以统绿旗;各要地有将军、都统等官,以统驻防八旗,然皆掌兵柄而不擅财赋,且与文臣互牵制焉。由是前代藩镇之弊亦绝。中央集权之制,至是渐完密矣。
六、台湾之收服
郑氏占领以前台湾之历史台湾自郑氏占领以前,为马来种生番所据,未尝受中国之统治。隋大业中,虎贲将陈棱尝一至彭湖,东向望洋而返。「宋史」谓彭湖东有毘舍那国,即其地也。元置巡司于彭湖,明初废之。天启二年(一六二二年),和兰人既据南洋诸岛为贸易地,欲求商港于中国,乃以十七艘之舰队谋犯澳门。时澳门已为葡萄牙人极东贸易之要地,当兰人来侵,中国兵与蒲人协力拒之。兰人不得志,退入彭湖(西名Pescadores,蒲语渔夫之义也),筑城居焉。寻又为明军所逐,土人复起攻之,乃以天启四年(一六二四年)退据台湾(西名Formosa,亦出蒲语,译言美丽)。自是以来,兰人次第开拓,先筑安平城(FortZealaudia),旋筑赤嵌城(FortProvintia),又遂西班牙人于岛外,台湾全土归其掌握。乃改革行政,宏布宗教,授土人以兰语,成绩颇着;而是时中国大陆兵乱渐起,避难来住者日以繁衍。于是中、兰两国之移民势力相敌,而郑成功终以战胜之结果,据有其地。
郑成功与和兰之战争顺治十七年,成功自江南败归,使其子经留守厦门,而自以舰队向台湾。是时,兰人哥依德(Coyet)为台湾知事,怒岛人与成功相通,下令捕治,中国移民皆不服。会知事所属会计员负债巨万,恐发觉无以偿,乃走报成功,请为向导。成功览其地图,叹曰:『此亦海外之扶余也』。十八年六月,成功以兵二万五千自安平附近上陆,断安平与赤嵌之交通。赤嵌城先下,兰人守安平,而告急于巴达维亚(Patavia)。巴达维亚总督遣兵舰七艘、兵七百人赴援。会中国边吏致书哥依德,求合兵先逐成功余众之扰大陆沿海者,然后攻其本营,兰人乃分兵舰五艘应之;成功乘机悉锐还攻。于是安平陷重围者已九月,兵士死者千六百余人;哥依德知不能敌,遂以城降。自天启四年,兰人占领台湾以来,至是凡三十七年,尽失其所有权。郑氏台湾之经营成功既占领台湾,内则组织政府,兴农业、修兵备、定法制、建学校,用处士陈永华为谋主,筑馆舍以居明宗室遗臣之渡海来归者,以赤嵌城为承天府,污莱日辟。外则置兵守金门、厦门两岛,与相犄角;又通使斐律宾群岛,求聘问于西班牙总督,欲以得海上之应援。朝廷知成功终不可致,顺治十八年,诛其父芝龙,并诛郑氏子弟在京者,而诏徙福建沿海三十里内之居民于内地,禁渔舟商船出海,将以坚壁清野之法困之。于是沿海商民荡析流离,又失海上鱼盐之利,颇相疾苦。张煌言因遗书成功,趣之内渡,谓:『弃此十数万生灵不收,安用争夷岛;且苟安一隅,恐将来金、厦亦不可守』。而成功以台湾初定,虑兰人来袭,未暇争霸大陆。翌康熙元年,成功卒,春秋三十有九,长子经自厦门入台嗣立。是年,监国鲁王亦卒于台。二年,桂王亦被难,而经犹奉其永历之号,巩固海外。
福建之侵扰其后三藩事起,耿精忠据福建,乞援于郑氏,许以漳、泉二府酬之。台人大喜,亟渡海而西,与耿氏合攻广东。既而精忠背约,经请漳、泉不得,于是反兵自取之。福建故属郑氏势力,其旧部多有存者,海澄总兵赵得胜与其属刘国轩、广东潮州总兵刘进忠皆叛附经,经乘势取汀州、邵武等府。会精忠反正,与康亲王杰书合军攻郑氏,遂以十六年收复漳、泉以下诸府。经退守厦门,旋复遣将出没沿海。十八年,经将刘国轩等分道入犯,以六月下海澄,分围障、泉。杰书驻军福州不敢救,而巡抚吴兴祚与将军赖塔出安溪间道,解泉州之围。总督姚启圣、提督杨捷夺漳州险要,国轩还据海澄,守一年不下。时三桂死,官军复岳州,湖南水师无所用。诏水师提督万正色督战艘二百,由海赴闽,与启圣、兴祚等会军攻之,遂以十九年三月克海澄;郑经及国轩弃金、厦二岛,归台湾。
招抚之议方郑经之初立也,朝廷遣疆吏贻书招之,经请如琉球、朝鲜例,不登岸、不薙发易衣冠,议遂中辍。至是,赖塔复与经书曰;『自海上用兵以来,朝廷屡下招抚之令,而议终不成,皆由封疆诸臣执泥削发、登岸,彼此龃龉。台湾本非中国版籍,足下父子自辟荆榛,且睠怀胜国,未尝如吴三桂之僭妄,本朝亦何惜海外一弹丸地,不听田横壮士逍遥其间乎!今三藩殄,中外一家,豪杰识时,必不复思嘘已灰之焰,毒疮痍之民。若能保境息兵,则从此不必登岸、不必薙发、不必易衣冠,称臣入贡可也,不称臣不入贡亦可也。以台湾为箕子之朝鲜,为徐福之日本,与世无患,与人无争,而沿海生灵永息涂炭。惟足下图之』!经报书请如约,惟欲留海澄为互市公所;而姚启圣持不可,议复寝。启圣督闽,务欲灭郑氏,收台湾为功,数遣刺客谋暗杀,事皆无效;而经竟以康熙二十年正月卒,于是王位继承之争起,郑氏遂败。
郑氏之内乱先是经连年用兵在外,用陈永华言,以长子克■〈臧上土下〉监国。克■〈臧上土下〉长而才,然乳婢出也。方成功在时,已有构之者,谓臧孽贱,不当为世孙辱国。及■〈臧上土下〉监国,礼贤恤下,谨法令,物望颇归之;而群小惮其明察,益不利其立。至是经卒,侍卫冯锡范首以计罢永华兵柄;永华忧死,克■〈臧上土下〉失败。时成功妻董夫人尚在,复入间言,遂袭杀克■〈臧上土下〉,而立经次子克塽为延平郡王。塽幼弱,不能莅事,事皆决于锡范,人心益失。启圣闻其内乱,又知水师提督旋琅习海道可用,请乘机出师;而内阁学士李光地亦以是为请,征台之议始决。
郑克塽之降二十二年六月,施琅以战舰三百、水师二万,自福建出发,乃定先下彭湖、次攻台湾之策。时刘国轩在彭湖,沿岸筑垒,环二十余里,间垒设炮,又列战舰据诸港,守御甚严。琅督诸军鏖战七昼夜(自十六日至二十二日),焚敌舰百九十余艘。国轩力不能支,乘小艇渡台,官军遂据彭湖。七月,台人遣使议降,施琅、姚启圣以闻。八月,敕至,琅遂率众渡台受降。于是国轩及冯锡范等拥克塽出受诏,缴上成功所受明延平郡王印,藉土地户口府库军实以献,时二十二年八月十八日也。自顺治十八年,成功逐兰人据全台后,其独立之局凡二十三年。诏封琅靖海侯。克塽入都,隶汉军,封海澄公。克塽死而爵除,其子孙至今尚存云。
施琅之建议台湾既平,廷议以其孤悬海外,易薮贼,欲弃之,专守彭湖。施琅以为『中国东南形势在海而不在陆,陆之为患有形,海之薮奸莫测。台湾虽一岛,实腹地数省之屏蔽,弃之则不归番、不归贼,而必归于和兰。彼恃其戈船火器,又据形胜膏沃为巢穴,是藉寇兵而资盗粮也。且彭湖不毛之地,不及台湾什一;无台湾,则彭湖亦不能守』。由是设一府三县,置吏治之,隶福建布政使。然其地僻远,又受治日浅,奸宄时时窃发。共乱事之较著者,则康熙六十年(一七二二年)朱一贵之乱及乾隆五十一年(一七八六年)林爽文之乱是也。今撮其颠末,附诸本篇。
朱一贵之乱康熙末,台湾知府王珍税敛苛虐,滥捕结会及私伐山木者二百余人,处以死刑。凤山县民黄殿等利一贵朱氏,称为明裔,奉之作乱。以五月六日陷府城,总兵欧阳凯战殁,凡七日而全毫尽陷。一贵自称中兴王,号永和。六月,水师提督施世骠及南澳镇总兵蓝廷珍先后自厦门渡海,会于彭湖。时台中闽人、粤人互相雄长,各地乡兵义勇争起拒贼,廷珍等乘之,自彭湖进克安平镇,旋以是月二十二日恢复府治,一贵等伏诛。廷珍因建议诸罗(嘉义)以北地险兵单,难以控制,宜割为二县。乾隆(按:应属雍正之误)中,朝廷用其言,始分诸罗北境为彰化县,又北增淡水厅;即后日之台北府,为故台湾巡抚所驻者也。
林爽文之乱林爽文者,彰化巨族,以豪富雄一方。聚众结秘密社,号曰天地会,横行数十年,吏不敢问。乾隆五十一年,总兵柴大纪谋发兵捕之,而先焚无辜村聚以相怵。爽文因众怒,举兵反。十一月二十七日,陷彰化,寻又陷诸罗。翌五十二年(一七八七年)正月,大纪累战破贼,遂复诸罗。诸罗为府城北障,贼众十余万复来攻之,志在必得。大纪善战,与城民固守,亘半载不下;诏改诸罗为嘉义县。是年冬,总督福康安及将军海兰察奉命赴援,遂以十一月解嘉义之围,以十二月擒杀爽文以下数十人,台湾复定;而大纪为福康安所构,竟罗重辟。盖自明季至国初,台湾易主者凡三,而后始为本朝之领土。又自姚启圣建议征台以来,用兵凡三,而后始奏底定之功,收生聚之效。固以见国家之得之者,若此其不易也。
七、中西国际之由来
古代中西之交通当明与本朝代兴之际,中国历史上渐开一振古未有之变局,即西洋诸国人之渡来是也。前此千余来间,欧、亚两大陆未尝无一二交通之事实。西人至中国者,唐贞观中则有景教僧阿罗本。元初,则有威尼斯巨商尼哥罗博罗(NicoloPolo)父子。而马哥博罗(MarcoPolo)留仕元室,淹居吾土者前后且二十余年,其所著旅行记,一时颇动欧人之耳目。然此不过艰苦卓绝之旅行家,旷代一至,于国际上无几何之关系,未得谓为近世东西交通之起源也。东西交通之就绪,实在印度航路发见以后;而发见此航路者为葡萄牙政府之力,故交通中国者亦以葡萄牙人为最先。由是而和兰人继之,英吉利人又继之;而西班牙人亦籍马尼剌(Manila)为两国之媒介,间接以行其贸易。今欲讲明中西国际之由来,则当就此等国民次第东来之历史略述之。
印度航路之发现欧洲中古之时,威尼斯及热内亚诸商之往来印度者,其航行之路有二:一则取道埃及而出红海,一则由黑海取道美索不达迷亚而出波斯湾是也。自东罗马帝国灭亡以来,黑海地方之通路为土耳其人所扼,欧人之从事印度贸易者,不得不更辟他途以通之。是时,航海之术、物理之学日益精核,乘时有为人士,争以捷足先至、垄断市利为其目的。于是哥伦布以地圆之理,游说西班牙政府资其舟楫财用,以求诸大西洋。而葡萄牙政府亦以累代奖励航海之故,使非洲西南海岸次第发现;其臣华士哥德噶马(VascodaGama)卒以弘治十一年(一四九八年)通过非洲之南端,以达印度马拉巴尔海岸(MalabarCoast)之古里(Calicut)。是为欧、亚海路交通之始,实东西交通史上至要之事实也。
葡人通中国之始自噶马发现印度海岸以后,葡王以马弩利第一东略之志益锐。弘治,正德间,遂县卧亚(Goa)、略马剌加(Malacca),设印度总督以掌贸易拓殖之务,置僧正以综理东洋布教之事,势力及于苏门答腊(Sumatra)、爪哇(Java)诸岛。自马刺加占领后五年,葡人剌匪尔伯斯德罗(RafaelPerestrello)遂附帆船入中国,是为欧洲船舶内渡之始,时正德十一年(一五一六年)也。其翌年,印度总督埃布尔勒基(Albuqu-erque)复遣使臣比勒斯,求与明廷缔约,遣卧亚市长匪地难德安剌德(FerdinandAn-drade)测量中国港湾。两人之至广东也,地方官颇欢迎之,使碇泊上川岛(ShangchanorSt.John'sIsland)。又明年,匪地难德弟西蒙(SimonAndrade)者踵至,有暴行,大为吏民所恶。先是,武宗闻比勒斯之至,使留广东待命;及西蒙事作,遂遣使鞫之,坐以间谍,下诸狱。正德十六年(一五二一年),遂下令放逐葡人于境外。未几令弛,葡人来者益多。嘉靖中,广东附近有葡人居留地三,即上川、电白(西史作Lambacao)及澳门(Macao)是也。十余年间,电白贸易为诸港之冠,葡商寄居者常达五、六百人;及澳门兴盛,遂驾电白而上之。
澳门互市之起源当时广东而外,沿海诸省为葡商所出入者,则宁波、泉州等地是也。居宁波之葡商,或结党四出,诱掠妇孺,居民大愤,争起复雠,以嘉靖二十四年(一五四五年)屠教徒万有二千,焚葡船三十七艘;而泉州之葡人,亦以二十八年(一五四九年)为吏民所逐。于是澳门独为葡人极东贸易之要港。澳门互市之起源,盖在嘉靖十四年(一五三五年)。是时,都指挥黄庆者,得葡人巨贿,为请于上官,始以濠境(即澳门)为通商之地,年科地租二万金。其后三十二年(一五五三年),葡船有遭风涛之害者,以贡品被水为辞,请于海道副使汪柏乞地暴之,自是展境益广。至万历元年(一五七三年),中国政府始于澳门附近筑境壁为区画,置守吏焉。而西史或言嘉靖时,澳门故为海寇所据,地方官假欧人之力讨灭之,故以其地割与欧人为酬功之具云。
西班牙人之渡来方葡萄牙人开辟印度航路、垄断东洋贸易之全权,同时西班牙政府亦次第发见亚美利加大陆,取墨西哥为殖民地,一意西进,以求达其世界回航之目的。正德十四年(一五一九年)当西班牙加罗第一之时,其臣墨加蜡(Magalkaes亦作麦折伦Magellan)者,始率舰队,自大西洋出亚美利加南端,进达太平洋,凡航行三十三月之久,而至马来群岛之息布(Cepu);是为欧洲至东亚西南航路开通之始。墨加蜡旋为土著所杀,其徒众以嘉靖元年(一五二二年)越印度洋而归。于是加罗第一以太子非利布之名,名所至群岛曰斐律宾。终加罗之世,西班牙舰队至斐律宾者三,然仅得出入其地而已,未暇占领也。及嘉靖三十五年(一五五六年),非利布立(是为非利布第二),益经营四方,逞其远略。其将勒迦斯比(Legaspi)遂以嘉靖四十四年(一五六五年)占据斐律宾,定马尼剌为列岛之都会。是时,中国商人往来南洋者获利甚巨,沿海慓悍之民,或以武力恣其暴取。及西班牙人至,斐律宾海陆间遂为两国民之战场。
李马奔之斐律宾战争明室叔季时代,中国国民有以匹夫之势力,与欧洲雄国为敌者,后则郑成功之与和兰,而前则李马奔之与西班牙是也。李马奔者,泉州人,故海贼渠魁,数出没远近,从事劫夺。会海上有帆船来自马尼剌者,为马奔所掠;马奔即以捕虏为向导,率帆船武装者六十二艘、水陆兵各二千、妇女千有五百,进征斐律宾。万历二年冬(一五七四年十一月二十九日),舰队达马尼剌湾,马奔使部将日本人庄公(Sio-co)将兵六百先入。时暴风起,舟多覆者,溺杀几二百人。庄公以残兵薄马尼剌城外,进殪西班牙副将,西兵走保桑的亚哥(Santiago)。会接军一队至,庄公以为大军也,稍稍引退。西兵乘势追击,血战亘数时,庄公收败卒,退合李马奔之本营。时勒迦斯比已死,其孙温萨尔塞特方经略吕宋北部;及中国兵迫马尼剌,急还谋防御之策。西十二月三日,两军战备已就,马奔集部将,下进击之令。庄公引兵千五百人登岸,纵火市街,围其堡垒,而舰队自港外发炮助攻,庄公遂以所部入城。西军殊死战,庄公阵殁,马奔复发兵五百继之,终无功而退。于是马奔收余众,航吕宋岛西岸。数日,至亚格诺(Agno)河口,降服土人,得河上四里地,筑城居焉。萨尔塞特闻之,复大举来薄,马奔知不敌,乃留兵城中,牵制敌军,而乘间出海遁。其留者走匿深山间,至今斐律宾有伊哥罗德支那人种(Igorrots-Chinese)者,其苗裔也。
中国与西班牙交涉之始方马奔之据亚格诺河口也,福建总督闻其势盛,发舰队侦之。西班牙人闻中国舰队之至,欲乘机与订通商条约,乃邀使者至马尼剌,谒其知事。使者言通商事当就督臣议之,请俟舰队归国之际,简信使与俱。于是知事以僧侣马丁拉达等为使,赍书翰贡物,附闽舰内渡,求缔商约;是为西班牙遣使中国之始,时万历三年(一五七五年)也。其后万历八年(一五八○年),西班牙王非利布第二复遣马丁伊格奈条(MartinIgnatius)来申前请,而先后并为葡人所间,不得要领。然中国商船往来斐律宾自若,故马尼剌遂为两国之市场。先是,西班牙政府之得斐律宾也,以为墨西哥殖民地之附庸,凡斐律宾行政补助费及商品代价,悉取诸墨西哥,岁额二百五十万圆。以故墨西哥银币充溢马尼剌,复经南洋商人之手以输诸中国。今墨银之通行内地者,由此起也。
和兰之经略南洋正、嘉以来,东洋商利,殆为葡萄牙人所独擅,既如上文所述。然葡人之经营拓殖,专以暴力制胜;及拓地既广,国力不足以维系之,故不久中衰,而和兰、英吉利两国代之而起。和兰故西班牙领土,以宗教纷争之故,于万历九年(一五八一年)脱西班牙政府之羁绊,宣告独立。方葡萄牙商业盛时,其都里斯本为东洋百货所萃,和兰、英吉利诸商率就其地为稗贩之业。然自万历八年(一五八○年)西班牙王非利布兼袭葡国王统以来,有辖治比勒尼全半岛之主权,以和兰人为其叛民故,务有以困之。遂于万历十九年(一五九一年),下令禁兰人出入里斯本。兰人既失稗贩之利,势不得不自辟商路,直接与东方诸国贸易;而是时林斯哥敦(JanHuigenVanLinsikoten)、好德曼(CorneliusHoutman)之徒,并以游历外国,习识海程为全国提倡。万历二十三年(一五九五年),亚摩斯德登诸商始创「私立东印度会社」,从事探险。好德曼遂以是年回航南非,经苏门答腊至爪哇西岸,巡览而归。自是兰船东渡者不绝。至万历三十年(一六○二年),东印度会社得政府公许,有于殖民地置兵除吏及与所在国君主宣战媾和之权,遂自苏门答腊、爪哇、摩鹿加列岛(Moluccas)逐葡人而有之。寻以万历末年(一六一九年)建巴达维亚府于爪哇,以为诸贸易地之中心。于是西自印度之马拉巴尔海岸、东至日本之长崎,其商港相接,海上权力极盛一时。
兰人与本朝之交涉兰人既席卷马来西亚群岛,所至排斥他国,恣其独占;而在澳门之葡人,以有中国兵援助故,得保其位置。兰人不得志于澳门,乃经营台湾,以伺利便。会本朝定鼎与内外更始,旧教牧师有马尔底尼者自中国入巴达维亚,盛道新政府之开通。兰人方以广东交涉之途为葡商所遮,苦不得间,及闻牧师言,遂欲遣使北京,与政府为直接之谈判。顺治十三年(一六五六年),兰使哥页(Coyer)及开泽(Keyzer)二人始自爪哇抵京师,觐见世祖,以互市为请。廷议许和兰商船八岁一至,船数以四艘为限,他所请皆不得行。其后,台湾为郑成功所夺,福建沿海连年被其侵略,兰人数遣舰队助大军攻金、厦,削郑氏势力,以是挟功求报酬。康熙三年(一六六四年),其使臣诃伦(VanHoorn)复以巴达维亚总督之命,议约北京,竟略无所得而返。
英人之东渐英人之从事东洋探险,殆与和兰人同时;惟和兰人所经营者,以马来西亚群岛为主,而英人所注意者则在印度。万历七年(一五七九年),托马斯士德芬(ThomasStephens)者始至印度,英人得自其通信中知商况之梗概,进取之志由是生。方和兰之独立也,英女王伊利萨伯以宗教上之关系为其后援,故英、西交恶。万历十六年(一五八八年),西班牙之无敌舰队为英军所歼,英人于海上之威望坐是骤增;而是时西、葡合并,葡人之东洋商利为西班牙财赋所从出,故英人欲籍战胜之势,进覆其根据。会和兰暴兴,南洋贸易为其所持,其出品之行售欧洲者,价腾贵至倍蓰,英人益不平。万历二十七年(一五九九年),伦敦商人集议组织东印度会社,与兰人竞争。至翌年(一六○○年)成立之顷,其资本金仅七万镑而已;而以累次远航之结果,得于爪哇及印度沿岸行其贸易,赢获日富。顾其在爪哇等岛地者,始终为兰人所排斥,不能得志,独于印度大陆所在奏功,其势力远出他国之上。
中、英交涉之起源中、英之互市,自崇祯十年(一六三七年)虎门之役始。先是万历二十四年(一五九六年),英女王伊利萨伯虽尝一遣使节奉书明廷,然不能达其目的。其后,英人以经略印度之故,与葡人相冲突,战争连年不绝。于是卧亚总督以屡败之余,与英人缔休战条约,许英船有出入澳门之权利。崇祯十年,英人威代尔(Weddell)者率舰队至澳门,携卧亚总督书谒其知事,葡人拒不纳。威代尔乃思与广东大吏相交涉,而葡人复谗构其间。当英船之至虎门也,守者遽发炮击之;激战数时之后,炮台遂陷。其终局,英人以所得战利品还付中国,而中国亦允英人通商。然未几鼎革之乱起,海内骚动,故外国贸易为之中辍。至康熙三年(一六六四年),东印度会社遣商船一艘至厦门,无功而返。会郑经在台湾,颇讲外交之策,英人与订约,得以安平及厦门为出入地。而台湾新辟,物产贫乏,故安平贸易不久旋废,而厦门独盛。康熙十六年(一六七七年),英人始议于厦门建商馆;然以本朝干涉之故,事卒不成,惟其商船得以时间至而已。
基督教之传来自基督教入中国,而宗教问题常为近世国际上纷争之要点;故其传来之次第,亦吾人所欲知也。基督教义之最先流布中国者为乃斯德利安宗,当盛唐之世,已风靡一时,所谓大秦景教者也。然乃斯德利安宗之在欧洲,尝为宗教会议所排斥,固非基督正宗。及唐会昌五年(八四五年),下诏严禁,而其徒遂绝迹于中国。尔后,蒙古帝国兴,东欧地方被其蹂躏,罗马教皇及列国君主思以宗教之力怀柔之,数遣教徒为议和使,试其游说。于是若望高未诺(JohnofMonteCorvino)者,以至元二十七年(一二九○年)得元廷许可,布教北京,建礼堂焉。罗马加特力宗之入中国,自此始。然元亡,而布教事业亦因之中止。及东西航路既通,欧人东渡者日众,商业所及,宗教随之。而是时加特力宗方以路得宗之抗议,失势力于欧洲;其徒有志者,因欲转入他土收其义法,而耶稣伊德社(Jesuit)传布最力。加特力宗之得蔓延于东洋诸国者,皆此社之为也。
利玛窦之布教事业是宗之再兴于中国也,实以意大利人利玛窦(MatteoRicci)为其初祖。中国所谓天主教者,即玛窦所倡也。先,嘉靖三十一年(一五五二年),耶稣伊德社东洋布教长方济各沙勿略(FrancisXavier)自卧亚内渡,道死于上川岛。其后任范礼安(Valignani)乃遣玛窦及罗明坚(MichaelRuggieri)入中国,绍其遗志。玛窦等以万历八年(一五八○年)至广东,留滞肇庆,服桑门衣,习华言,以其暇说教。罗明坚寻以事归,而玛窦遂易儒服,入南京,与其徒王丰肃(AlphonsusVagnoni)游说荐绅间,日见尊信。南京礼部侍郎沈■〈氵寉〉奏:『陪京都会,不宜令异教处此』。疏入,不报。万历二十八年(一六○○年),玛窦始与其友庞迪我(DidacusdePantoja)来北京献方物及基督画像。神宗念其远来,礼遇甚厚,令得于京师内外崇建礼堂。朝官徐光启、李之藻辈并服习其说,折节与游。玛窦能属文,颇有所论述。又其布教常斟酌中国习俗、古义而调和之,故成就有足观者。光启、之藻又从之译受「乾坤体义」、「几何原本」、「测量法义」诸书行世。是为泰西科学输入中土之始。
明末天主教传布之概况万历三十八年(一六一○年),利玛窦卒,而天主教徒亦颇为朝议所攻击。万历四十四年(一六一六年),遂下令放逐;终以光启调护之力,至天启二年(一六二二年),事得解。是时,宣教师留京者,自庞迪我外,有熊三拔(Sab-bathinusdeUrsis)、龙华民(NicolausLongobardi)、阳玛诺(EmmanuelDiaz)、邓玉函(JoannesTerrenz)等更相应和,气类甚众。而德意志人汤若望(JoannesAdamSchallvonBell)又以后至,能承其业。原诸人之所以见重于当时者,盖非以其宗教而以其学术。彼等皆明习历法,旁通百技,能为时用。李之藻尝称:『其所论天文、历数,有中国昔贤所未及者;不徒论其度数,又能明其所以然之理。其所制窥天、窥日之器,种种精绝』。当时士丈夫既以从善服义之公心盛相推许,而朝廷亦利用之,使当司天之任,或令铸巨炮佐军用,故其布教亦得无阻害。盖至崇祯末年,而臣民之奉教者逮数千人,其中宗室一百十四人、宦官四十人、显者十四人云。
国初天主教之废兴鼎革之交,布教事业颇为兵乱所间;而宣教师之在北方者,以归命新朝故,得保其位置。若望又以历学受世祖宠遇,掌钦天监事,尊为通元教师。而其在南方者,则以桂藩为之护法,传习不替。当桂藩末路,王太后尝以宣教师之介绍,致书罗马法王祈福,其信仰之深略可推见。然自司天之职为西人所主持,学者颇以废绝古法为憾。康熙四年(一六六五年),回回教徒新安人杨光先上书攻击,若望论磔,以前勋仅得不死,其徒并连坐禁锢。会圣祖亲政,诸连坐者,以大赦被释。于是南怀仁(Ferdinanc!usVerbiest)者复疏论钦天监推算乖谬状,较验得实;怀仁遂以康熙八年(一六六九年)任监副。朝廷知此辈博习可用,自治历以外,凡外交通译及测量境土之事,悉以任之。而此辈亦谨守玛窦遗法,不强使奉教者尽变中国习俗礼式。以故康熙初年,天主教盛极一时,全国信徒不下数十万人云。
八、嘉庆朝之叛乱(摘录)
海贼之起原当教匪发难、西北骚动之际,而东南沿海有海贼之乱,共剧烈盖亦不下于教匪。自康熙二十四年海禁大开,内外市舶往来江、浙、闽、粤沿岸者不绝。及乾隆末,安南阮光平父子以力征经营得国,生财政上之困难,不得已而以盗贼政略为补苴之策,乃招濒海亡命,资以师船,诱以爵赏,令劫近海商舶佐国用。自是夷艇出没粤海,夏至秋归,大为商民患。已而内地悍民附之,或受安南总兵若王侯敕印,为之向导,益深入闽、浙,有凤尾帮、水澳帮等目。朝廷未尝不知安南政府发纵指示之罪,顾以西事方亟,不暇穷治,惟责地方大吏自为防御。五年六月,贼艇百余艘聚偪台州,将登陆。定海总兵李长庚以三镇水师乘飓风雷雨,大破诸松门卫附近,获安南总兵四人,处以磔刑,以所得敕印掷还其国。会广南王后裔阮福映得法兰西人之援,以七年八月恢复旧领,求中国册封,乃一变前政府之方略,杜绝海贼。然海贼虽失安南政府之保护,而其中尤雄桀者,辄兼并群盗,自谋进取。一时蔡牵、朱濆之徒复纵横海上,患且益亟。
李长庚与蔡牵之海上角逐蔡牵者,福建同安人,奸猾能用众,既并有夷艇、夷炮及水澳、凤尾余党,乃以闽海为根据,号令商船出海者纳通行税四百圆,入港者倍之;又交通陆地会匪使阴济饷械,以故储蓄日富,公然握海上之霸权。是时李长庚以功擢浙江提督,新造战舰三十艘,配以大炮四百余门,号曰霆船,任浙海之防御。八年正月,牵以进香普陀故,至定海。长庚出牵不意,掩袭几获,昼夜穷追入闽海。牵舟在下风,度不得脱,乃伪乞降于闽督玉德,请檄浙师收港而乘间遁去。牵畏霆船甚,因厚赂闽商,更造新舰,令高大过霆船,先后载货出洋。于是牵连得巨舟,复以九年夏犯台湾,劫米数千石,分饷广东海贼朱濆;连■〈舟宗〉八十余,猝入闽海。会温州总兵胡振声方以二十四艘就闽运造舟木材,玉德遽檄令击贼,而不发本省一兵出援,振声竟战死浮鹰岛洋面。诏以长庚总统浙、闽水师,以温州、海坛两镇为左右翼,使并力办贼。八月,长庚合诸镇兵,与牵、濆联合舰队百余艘激战于定海北渔山附近,几粉碎贼舰。贼乘大风雨遁去,自是畏长庚如神,不敢复犯浙。
李长庚之战死顾闽中自乾隆中叶以来,历任督臣如雅德、伍拉纳等率贪冒不职,习为风气,吏治军政之坏既达极点;至是,玉德益以废弛掣长庚肘。牵败归,则根据闽海如故,刷新战具,啸聚转来。复以十年冬,率百余艘寇台湾,沈舟塞鹿耳门,号召土匪万余围攻府城(台南),自称镇海王,欲遂规郑成功故事;而福建水陆官兵七万余,赴援者不过三、四千。明年二月,朝廷方严旨诘责,议调德楞泰督川兵往剿,而长庚已以浙师三千余渡台,水陆兼进,五战皆捷,包围牵于鹿耳门,旦夕奏凯。而牵散钱四百余万赂闽兵,得以残舰三十余突围出海。朝廷乃诏罢德楞泰之行,旋夺玉德职治罪,以阿林保代之。阿林保忌长庾益甚,莅任未数月,密疏劾之者三,赖浙抚清安泰力白其诬,长庚得不去,转战闽、粤沿海者复两年,卒以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击牵南澳洋面,中贼舰炮弹战死,牵仅以三舟遁入安南海。长庚熟海岛形势、风云沙线,每战自持舵,虽老于操舟者不能及;以捐造船械,倾其家赀。家故与蔡牵同县(同安),长庚转战中数过县境,未尝一顾。朝廷方倚以灭贼,闻变震悼,追封一等壮烈伯,以其部将王得禄、邱良功嗣其任,勉以同心敌忾,为之复雠。
海贼之消灭蔡牵自屡受长庚大创后,虽以闽师协剿不力之故,一时幸免,然精锐储蓄亦略尽。十三年,自安南回棹,得朱濆资助,复联合游弋浙海。时阮元再任浙抚,用反间策离之。濆独窜闽,遂为官军轰毙。其弟渥代领其众,终以十四年七月率所部三千余,籍船四十二、炮八百余,降于闽。同时,两广督臣百龄又严禁陆地接济,废止本省海运,先后降服贼舰数十;牵往来闽、浙沿岸,势渐孤。于是浙江提督邱良功、福建提督王得禄合两省水师,以八月十七日袭击诸渔山外洋。牵舟尚三十余,惟炮弹已尽,乃用番银代之。官军以全力注牵坐船,毁其柁楼。牵知不免,卒举炮自裂沈于海;其余党千三百人及粤海余贼万九千四百余人,遂以十五年各缴炮械乞降,而后三省海疆之巨患始得消灭云。
九、鸦片战争
鸦片输入之沿革嘉庆朝中、英之交涉,吾人既于以上述其梗概,未几而两国以鸦片贸易之纷议,生意外之葛藤,终至以兵刃相见。于是数千年来闭关自尊之中国,不得不一变其面目,公开商港,与世界各国订互市之约。故鸦片战争,实近世中国变局之造端也。鸦片之输入中国起源甚早,唐贞元时代(西纪八百年顷),阿剌比亚商人已有输入罂粟者。降至明中叶(十五世纪末),东洋贸易为葡萄牙人所垄断,而当时阿剌比亚人所运送至马剌加之货品有鸦片一物,华言亦谓之阿芙蓉者,实阿剌比亚语afion之音译也。万历十七年(一五八九年),关税表中载鸦片十斤,值价银条二个;则鸦片贸易之通行由来久矣。明季以来,民间渐有用以吸食者。雍正七年(一七二九年),朝廷已布吸用鸦片之禁令,则此风之增长又可知也。然乾隆中叶以前,输入额尚不多,又输入之者以葡萄牙人为主。及乾隆四十六年(一七八一年),英吉利东印度商会自本国政府得垄断中国贸易之特权,而印度孟加拉国斯地方又为鸦片产地,于是输入日增而民间吸食之害亦日甚矣。
东印度会社之鸦片贸易自嘉庆五年(一八○○年)以来,朝廷知鸦片流毒日广,屡下严旨禁其输入,有发见者辄销毁之。然禁令愈严,而秘密卖买愈盛。英商等窃于广州湾中之伶仃岛及大屿山等地设船屯积,谓之鸦片趸。广东商人专以包揽走漏为业者皆蓄快艇,装以炮械,谓之快蟹。其私设之会社在广州者谓之大窑口,分布各地者谓之小窑口,所在勾通吏役、结纳哨兵,终且与沿海各官衙私缔契约,每输入鸦片一箱,纳贿若干。自嘉庆二十一年至道光十六年,二十年间输入额之增加,几至五倍。据东印度商会所呈大不列颠国会之报告书,则其数如左:
嘉庆二十一年(一八一六)三、二一○箱价三、六五七、○○○西班牙两。
道光十年(一八三○)一八、七六○箱价一二、九○○、○三一西班牙两。
十四年间输入之增加已达三倍。又据英人美特日尔斯忒所调查,则自道光十年至十六年,其间逐年增加之数更有可惊者:
道光十二年(一八三二)二三、六七○箱价一五、三三八、一六○西班牙两。
同十六年(一八三六)二七、一一一箱价一七、九○四、二四八西班牙两。
律劳卑、罗频孙、义律之渡来东印度商会中国贸易之独占期限,以道光十四年(一八三四年四月二十二日)终止。时英国外务尚书巴墨斯敦(Palmerston)欲扩张其东方之商权,遂于前年冬(一八三三年十二月十日)派遣贸易监督官律劳卑(LordNapier)者驻广东,使保护本国商民,且向中国政府要求推广商港。是年六月,律劳卑抵澳门,将诣广州,两广总督卢坤传命止之。律劳卑不受命,辄用平行款式投书督臣,卢坤怒其不如式,一方则请旨封舱,将该国贸易暂行停止,量加惩抑;一方则发兵防范海口,严守炮台,以备不虞。律劳卑率军舰二艘,以八月五日(西九月七日)乘涨潮突入虎门,发炮互击,卒以是月九日进泊黄捕。卢坤方征调水陆诸军扼要设防,而律劳卑适以酷暑致疾,于十九日退去。卢坤等遂以英人内外消息不通、惶恐悔罪、恳求给牌下澳等词,铺张入告,许英人通商如旧。律劳卑竟以九月间(西十月十一日)病死澳门,英政府以罗频孙(Robinson)继之。而卢坤等方惩于前事,增定防范章程八条:一、外国护货兵船不得驶入内洋;一、责成行商(华商)稽查洋人私运军械或携带妇女至省;一、引水买办须由澳门同知给发牌照;一、限制夷馆雇工;一、洋人在内河应用无篷小船,禁止闲游;一、洋人具禀事件,一律由行商转达;一、行商承保洋船,应兼用认保派保法;一、责成水师严查洋船逃税。道光十五年三月,遂公布实行。以故罗频孙在职中,惟居留澳门或一至伶仃,阴上书本国政府,议于珠江口占一小岛为根据,不复求与督臣相交涉。会道光十六年(一八三六年十二月十四日),英政府废贸易监督之职,以甲必丹义律(CaptainElliot)为领事代之。义律欲以平和政策恢张商利,务不失中国政府驩;而中国禁鸦片益严,一岁之中常禁令数发。同时,英商又必欲维持此有利之贸易,且公请中国解除禁令。义律虽苦心调和其间,而两国之冲突固终不可避矣。
经济上之影响鸦片输入之盛,不独于人民卫生上、道德上生种种之弊害而已,又于国家经济上有非常之影响者也。道光三年以前,广东海口岁漏银数百万两,三年至十一年岁漏银千七、八百万两,十一年至十四年岁漏银二千余万两;十四至十八年,渐漏至三千万两。此外,福建、浙江、山东、天津各海口,合之又数千万两。于是内地银价递增,每银一两,至易制钱一千六百有奇。御史朱成烈、鸿胪卿黄爵滋先后奏请严塞漏卮,以培国本。廷议令直省将军督抚各议章程具奏,期净绝鸦片根株,为中国除一大患。时湖广总督林则徐厉行禁令,设局收缴烟具;数月之间,成效大着。其覆奏之语尤剀切,略言『烟不禁绝,国日贫,民日弱,数十年后岂惟无可筹之饷,抑且无可用之兵』。宣宗大感动,特诏则徐来京,面受方略,佩钦差大臣关防,驰驿前往广东,查办海口事件兼节制广东水师,实行杜绝鸦片贸易之策。时道光十八年十一月也。
林则徐之查办十九年正月二十五日,则徐至广东,下令英商限三日内尽出所蓄鸦片。至期,英人不奉命。二月三日,则徐张兵临之,英人不得已,出一千三十七箱。则徐度其非全数,翌日,命各国商民退去,断英人粮食,令出鸦片四分之一者给婢仆,出二分之一者与食物,出四分之三者许贸易如旧。九月,复发兵包围英国商馆,将加驱迫。领事义律知无可调停,乃劝谕英商出鸦片全数,以十二日具状请缴,凡二万二百八十三箱,每籍百二十斤,计资本金五、六百万圆。则徐驰驿奏请送京师销毁,而言官有以『广东距京辽远,途中易启偷漏抽换之弊』为言者。诏毋庸解送,即交则徐督率文武官吏公同销毁,俾沿海共见共闻,有所震詟。四月,则徐就虎门海岸凿方塘二,纵横各十五丈,前设涵洞、后通水沟,实盐其中,引水成卤,以鸦片投入,然后倾石灰沸之,夕启涵洞,令随潮出海,凡月余而始毕事。英人自领事义律以下,皆怏怏去广州,赴澳门;诸外国商民相率从之,一时广州城外二百八十余艘之商船,留者仅二十余艘云。
鸦片新例当是时,朝廷禁绝鸦片不遗余力。自十八年来,京城内外各衙门发见鸦片罪犯,分别奏咨交刑部审讯者不下数百起。十九年五月,请王大臣议定新例三十九条,凡开设窑口、屯积鸦片者,为首斩枭,为从绞监候;开设烟馆者,为首绞监候,为从发新疆为奴;栽种罂粟、制造烟土者,为首绞监候,为从流极边烟瘴;凡吸食鸦片者,自令下之日,经一年有六月尚不悛改者,无论官民皆绞监候。并得旨纂入「则例」,永远遵行。然此三十九条之新例,止适用于内国臣民。而则徐自销毁鸦片后,复欲为杜绝来源之计,一方则请设专条,凡洋人以鸦片入口图卖者,分别首、从,处以斩、绞;一方则布告各国,凡商船入口者皆须具结:『有夹带鸦片者,船货没官,人即正法』。葡萄牙、美利坚诸国皆具结愿互市如旧,独义律不欲,请则徐更遣委员至澳门会议;则徐严斥不许,以七月下令沿海州县,绝英人薪蔬食物,于是龃龉益甚而祸作矣。
开战之始先是英国政府方针务以平和为主,又国人中重德义、守正道者如铁儿额尔、美特日尔斯忒、仇都拉弗等,皆以鸦片贸易为污辱大不列颠国旗之事,力排击之。故英政府尝谕义律,不得以军舰驶入珠江,召中国政府之猜忌。及则徐严绝英人饷馈,且令退出澳门,义律将妻子及流寓英人五十七家聚居尖沙嘴(香港对岸)货船,而发军舰二艘、武装货船三艘进迫九龙,假索食为名,开始炮击。然义律初不过以此为示威之计,非真愿决裂,及见则徐坚持不动,又恐我水师围攻尖沙嘴,乃以八月介葡人转圜,愿削「人即正法」语,余悉加约。则徐以与各国结语不一致,又新得训令,有『不患卿等孟浪,但患过于畏葸』之语,遂固执前说,略不让步。于是九、十月间,英舰屡于川鼻岛尖沙嘴附近发炮攻击。至十一月八日,朝廷遂宣布停止英吉利贸易之谕如左:
『英吉利自禁烟之后,反复无常,若仍准通商,殊非事体。至区区关税,何足计论。我朝绥抚外人,恩泽极厚;英人不知感戴,反肆鸱张。是彼曲我直,中外咸知;自外生成,尚何足惜,其即将英吉利贸易停止』。
自此谕下,中、英间之国交遂无转圜之望。是时英国商船先后至者二、三十艘,皆以和议未谐,不得进口。义律尚遣使调停,略言事苟不背本国政府之令,即一切当依大清律办理,乞仍许英人回居澳门。则徐以朝旨新下,难于骤更,复严斥不许。京朝官主张排外者气焰日高,大理卿曾望颜至奏请封关禁海,尽停各国贸易;则徐力陈不可,议始寝。英政府得开战之报,遂以道光二十年二月(一八四○年四月)向议会求军费之协赞,反对党派虽力求否决,而讨议三日之后,赞成者卒占九票之多数,于是用兵之议遂决。
广东之防战及定海之陷落则徐自抵广东以来,日使人刺探西事,翻译西书及新闻纸读之。至是绝市谕下,则徐任两广总督,大治军备,自虎门至横当山,亘以铁练木筏,增购西洋炮二百余位列置两岸,又备战船六十、火舟二十、水舟百余,募壮丁五千,演习攻战之法。则徐亲赴师子洋校阅水师,号令严明,声势甚壮。英政府既决议用兵,乃下令印度总督调集印度及喜望峰屯兵万五千人,以加至义律(GeorgeElliot)统陆军、伯麦(Bremer)统海军进发。二十年五月,英军舰十五艘、海船四艘、运送船二十五艘,舳舻相接,集澳门附近。则徐发火舟十艘,乘风潮攻之,焚杉板小船二,遂大张赏格,募杀敌者。然英军志在通商,本无意激战,见广东有备,议分犯各省。于是,伯麦率舰队三十一艘北去,以五艘扰厦门、二十六艘犯定海。金厦道刘曜春发兵拒战,英舰复扬去,而定海遂以六月为英军所占领。浙江巡抚乌尔恭额、提督祝彭彪皆束手无策。是时承平日久,沿海空虚,诸文武大吏惧祸及,颇不悦则徐所为。及定海陷,诸大吏益造蜚语上闻,中伤则徐。于是廷议动摇,诏两江总督伊里布赴浙视师,密访致寇之由;谕沿海督抚遇洋船投书,即收受驰奏;又切责则徐空言无实,转生波澜,而大局始一变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