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录 - 第 2 页/共 3 页

时李纳号齐王,田悦号魏王,王武俊号赵王,朱滔号燕王。 时神策军兵马使御史中丞尚可孤,率兵五千自襄邓收蓝田而入。同华节度骆 元光,领锐卒五千自昭应长驱而入。河东节度马燧,使行军司马御史中丞王权, 率卒三千,镇于中渭桥,与贼相持。泚惟据城,重赐金帛,而四隅之外,尽是王 师。泚初据乾陵,使一骑于城下招公卿,士庶以为不识天命,城上伏驽射之,立 死。时驸马都尉郭暧守东北角,手射杀数十人,无不应弦而毙,贼众披靡而退。 暧即汾阳王尚父子仪之子也。 先是,朱泚典郡凤翔,有猫乳鼠,表奏称境有祥。诏下中书详议可否,欲编 青史。众议皆以为不然。或曰:“鼠者,坎精,主为窃盗,猫者之食,是吾君利 器服下之义也。今返食其乳,是空我腹,贼之征也。”果有十月三日之难矣。 以其年,剑南西山节度都知兵马使张沛,举镇五千人,叛张延赏而攻成都, 纵兵至于石笋街。延赏无备,不暇枝梧,弃城而遁,投于东川。沛以温据为谋主, 据素无才略,三军酒色而已。延赏使谍者察其不虞,知其无备,假东川之师,出 其不意,掩而取之,枝叶皆伏诛。君子曰:“颜氏云:‘力猛于德,而得其死者, 鲜矣。’张沛当之。”又曰:“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以骑将之张沛, 所帅奴才之温据,攀危辅朽,不败何待!” 贼泚初至奉天,凤翔节度判官、殿中侍御史韦皋领陇州留后。时所在阻绝, 未知适従。皋密谋将帅,励以忠诚,览其雄心,皆愿效死。贼将王文奖赍伪牒诱 皋,皋欲斩之,虑其速祸,乃礼而遣之。因令其将高光仪往观形势。既还,具扬 奸计。郝通等寻破汧阳县,义宁军使李旻以兵会之。新兴二州将王震,举镇归皋, 皋军容益壮。 朱泚以卢龙旧卒五百人在陇州,兵马使牛云光伪有疾,邀皋将谋大变。皋兵 马使翟晔以白皋,云光之党张月桂、刘原长驰入告变,云光乃领其众赴泚,次于 汧阳。逢泚伪中使苏玉赍伪诏,以皋为御史中丞。玉谓云光曰:“太尉已登宝位, 韦侍御已拜中丞,便为吾党,可于此还。”遂卷甲而回。皋伪托心膂,迎而劳之, 因谓之曰:“皋受新命,更无猜阻。若先纳器仗,方见赤心。”云光素以书生待 皋,遂敛戎器付皋。皋纳之于库,遂椎牛聚酒,期以宴赏。明日,密召队仗入, 引众就马坊,而悉斩之。次引诸贼就席,酒未行,而伏军发,凶党无遗,上深赖 之,拜皋御史大夫、陇州刺史,特置奉义军节度以旌殊能也。奉天士众闻之,咸 增勇气,不复有西面之忧。皋又命堂兄弇,间道陈请。朝廷以为虽有诛云光之举, 贼忽并来,终恐后败。皋使继到,知已保全,乃有敕赐金印紫绶,军中功赏自御 史中丞以下咸许承制授之。皋虑奸人反间,以阻忠诚,乃筑坛刑牲刺血誓众,吏 不拒焉。叶番闻之,使赠名马并及珍异等,寻加皋检校礼部尚书。 时伪皇城使李忠臣,每坊团练,人心大扰。泚自奉天行回,悉令废置。经三 五日间,即使人伪従城外来布告坊市,曰:“奉天已破。”百姓闻者,莫不饮泣 焉。 初,泚自号其宅为“潜龙宫”,移琼林库国宝以实之。识者曰:“《易》称: ‘潜龙勿用’,此败之征也。”未几百姓劫其珍异,泚不能禁。朝士多在奉天, 泚班列不备。宦竖朱重曜白泚曰:“可将家属往城下,使其招百官来。若不来, 并对彼夷戮。”伪中使孙知古谏泚曰:“不可,且陛下初有宝位,当以柔服为心, 使远近忻戴。若将彼妻子对之残害,是绝万方向慕之心,人人与之为仇。窃谓不 可。”于是并获安全。贼党既败,城内称庆。 时淮南节度陈少游,领卒戍于盱眙,闻难即日还广陵,深沟高垒,缮甲完守。 镇海军浙东西节度使、润州刺史韩滉,闭关梁,筑石头五城,自京口距玉山,禁 驴马出境。以战舰三十艘,舟师五千人,自海门扬威武至于申浦而还。拆上元县 佛寺观宇四十六所,造坞壁,自建业,抵京岘,楼雉不绝。穿大井,深数十丈, 下与京江平,凡数百处。滉将邱岑,严酷士卒,日役数千人,去城数百里内先贤 邱墓,多被侵毁。故老以为自孙权、东晋、宋、齐、梁、陈,兵垒之故,未始有 也。滉下三千人先戍宋州,即日追还,以其所亲吏卢复为宣州刺史、采石军使。 增置营垒,部内佛寺铜钟并铸戎器。本司取处分,韩公判云:“佛本无形,有形 非佛。泥龛塑像,任其崩颓;铜铁之流,各还本性。”既而并付炉焉。 少游以甲士三千人,临江大阅,与滉境会。滉亦三千人临金山,与少游相应。 以楼船金帛交聘于江中。时滉以中国多难,翠华不守。淮西、幽燕并为敌国,公 虑敖仓之粟不继,忧王师之绝粮,遂于浙江东西市米六百万石,表奏御史四十员, 以充纲署。淮汴之间,楼船万计。中原百万之师,馈粮不竭者,韩公之力焉。与 大汉之酂公各一时也。 时少游出军五十里,日午不得食,遂行掠瓜州、扬子,鸡犬无遗。盐铁使御 史中丞包佶,以财帛一百八十万匹转输入京,少游尽取之。佶自诣少游止之。少 游长揖而遣之,又遣幕佐责佶扬子院财帛孔目。佶先有守附三千人,被少游隶焉, 又加何隙,佶心不安,遂急棹渡江,妻子伏于案牍中。佶使使飞表于蜡丸中,论 少游收财事。上深不平,信宿,少游使继至,上问使者,少游收包佶财帛有之乎 对曰:“臣发扬州则无,臣发来后,非臣所知也。”上以国步多艰,恐更生一秦, 但従容谓使者曰:“少游是国家之守臣,或防他盗,不尔,实军府,收亦何伤!” 时方隅阻绝,国命未振,远近闻之大惊,咸以睿情达于通变,明见万里之外。少 游闻之乃安。 时诸方闲境自守,江西节度使嗣曹王皋,东拒李希烈,身在蕲阳,数遣赍珍 异间道进献,故当时推重焉。上寻命盐铁使包佶自扬州达荆襄,转输东南征赋。 舟船万计,到蕲口,希烈贼众二万掩至。嗣曹王皋与骑将御史中丞伊慎,擐甲力 战于永安栅,大破之,杀伤殆尽。是日,若微皋、慎之功,佶之所统,并为盗资。 以其月二十五日,中书侍郎卢杞贬夷州司马;白志贞以宿卫不警,贬恩州司 马;户部侍郎赵赞贬播州司马。寻免间架之赋,而下罪已己躬诏,去“圣神文武” 之号。于是李希烈、李纳、田悦、王武俊及所管将吏皆以官爵待之如初,分道宣 尉,海内忻忻,若登春台矣。其扈従奉天将士,并赐名“定难功臣”;身有过犯, 罪减三等。升奉天为赤县,给复五年;在县城者,给复十年;京城减收两税之半。 即兴元元年在月一日也。 是月,朱泚亦改伪号曰“天皇元年”,国号“大汉”。泚以国家府库之殷, 重赏应在京城公卿家属,皆月给俸料,以安众心。泚外赐军士,中抚班列,兼修 戎械之具;攻守器备,费用巨万计。洎泚之败,而府藏不竭。识者以前后主计大 臣,不思万姓之殚竭,而转辗相资,务损于人;为国生患,皆是庙算无良,陷君 之罪也。 时赦令既行,诸方莫不向化,惟李希烈覆车不改,以蓝染滑石为玉玺,以折 车釭为瑞,诳惑其众。年号“武成”,国号“大楚”。以张鸾子为宰相,孙广为 中书令,郑贲为侍中、充汴州留后,司徒刘公下汴州,并従夷戮。希烈以蔡州为 宫,广设门额,分其境内为四节度,以安州为南关,外生刘诫虚为南关都统。诫 虚武勇绝伦,希烈凭之而反,后被嗣曹王皋骑将徐诚生获,送于朝廷。 初,朱泚僭位,使走矫趫捷者,曰驰数百里,送书于朱滔。书曰:“昔文王 囚于羡里,终王八百之基;殷汤系于夏台,后有解网之颂。吾顷典郡四镇,藩夷 战慑。唐王不察,信谄谀之说,吾罹奸臣之祸,便夺兵权,虽位列上公,诏书继 至,情怀恍忽,百虑攒心。何期天道盈虚,五运更代,物极则返,忧极欢来。历 数在躬,以登宝位。泾原四镇士马争驱,陇右凤翔献书继至。三秦之地指日克平, 吴蜀之间已令宣示。河北一路用卿殄除,布新令以示之,推利害以诱之,悬爵赏 而招之,张皇威而逼之,驱铁骑以临之。横行洛阳,与卿大会于定鼎。”朱滔得 书,西向拜舞,宣示伪诏,晓谕三军,使令有司,条流移牒诸道。曰:“今月八 日,大秦皇帝已登宝位,关西四镇应时款附,请为臣妾。惟奉天孤城,危同累卵, 不有废也,将何以兴今披谶应图,则鼎新之兆先也;同天夏俗,待我后以来苏。 今发突骑元戎四十万,奋剑与夕火争光,挥戈与秋月竞色。长驱河北,至洛阳与 皇帝会跸于上阳宫。牒魏博、恒冀等州将士,即宣拥节归朝,达于先觉,必使勋 流奕叶,荣及子孙。如或固守穷城,不识天命,必使覆巢破卵,易子析骸。请看 今日之长安,竟是谁家之宫阙太山如砺,可知非石之言;秋日丽天,不易勤王之 意。” 兴元元年春三月九日,朱滔发兵临河北地,士马宏壮,有骄伐之色。以先有 救田悦之功,希为内应,谓悦开壁迎滔,因此欲有吞并之势。相魏若下,河北悉 为朱氏所有。王武俊机谋者,料彼敌情,防其不意,闭垒清野,驰使往来,身且 不与滔相见。滔亦戒严,秋毫无犯,军次魏境,卒惰将骄,欲有城下之意。时贝 州刺史刑曹俊,武勇绝伦,英威自若,励兵秣马,固敌是求。朱滔围城,日夜攻 战。时武俊致书于昭义、魏博等,书曰:“自古通贤,见机而作。主上明明,二 百年之令主,宗枝百代,帝子帝孙。吾徒顷因谗臣罔上触藩之际,遂惧倾危,拒 境抗兵,偷存瞬息。今朱泚窃据于宫阙,朱滔长驱于河北;圣上巡狩于畿甸,希 烈侏张于淮楚。昔班彪之智,知汉祚之未衰;马援书生,识光武之可辅。今请转 祸为福,以过为功,戮力勤王,共匡时难。牒昭义、魏博、沧景等州,即请部署, 四镇齐驱:魏博击其前,沧景掩其后,易定乘其左,昭义夺其石。扫荡妖孽,廓 清寰宇。然后奉表紫宸,献书北阙,荣家荣国,岂不休哉!”诸军得书,各进表 行在。有诏令魏冀、昭义进军击朱滔也。诸将受诏,各遂攻敌。武俊谓二将曰: “仆才非廉、蔺,今遇时来,请效先锋。诸公勒辔,一观成败。”二将勒兵据险, 为武俊军援。朱滔与武俊自辰交兵,至于午未之间,气色两衰。武俊为流矢所中, 遂各抽军归营垒。武俊谓二将曰:“军势两衰,各请骑士。”昭义、相魏各率精 骑五千,昭义节度李抱真使马军兵马使御史大夫来皓为军正,皓令三军曰:“今 以骑士一鼓而摧之,其势必败。贼营若动,便请三军齐驱,如覆巢之破卵,百战 百胜之情也。”晓示讫皓,领三军骑士一万,当锋而冲之,乍聚乍散,军势弥盛。 贼恍忽草测其算,且武俊伏兵要害,李抱真使行军司马卢元真勒兵一万,袭其营 垒。滔闻后军有变,左右顾望,军势不安,遂抽军奔垒,军势亦动,被王师追逐, 军遂大溃,弃甲而遁。武俊伏兵邀之,诛斩略尽。三十万之突骑,随霜剑而星飞; 数百里之浮尸,有长平之冤气。朱滔挺身奔于幽州,天丧渠魁,遂发背而死。于 戏!天道恶盈,其朱滔之谓乎于是河北诸帅,献书行在,悉为王臣。皇恩普沾, 咸蒙洗雪。《诗》云:“我徒我御,我师我旅;我行既集,盖云归处。” 初,田悦叛王命,有表请贷绢八万匹,赐赉三军。此为不道之萌矣。圣上以 天鉴孔明,无幽不烛,谓悦使者曰:“君臣父子,义无贷假;四海之内,皆是我 家。日月所照,悉为臣妾。卿彼将士,即朕股肱。若信贷假,切伤物议。今遣将 绢八万匹,以充三军牛酒之贶。”便令宣示晓喻三军,三军愕然知有逆顺。田悦 不遂其谋,矫诈遂息。旋因于邵、令孤峘、鲜于叔明等上封事,拣练僧道。恩 制既行,宣示天下。田悦因此得展逞谋,伪称恩制,拣点三军,老少中人已下, 多怨谤焉。田悦遂调说三军,拒我王命,全军围我临洺。守将张丕练卒三千,坚 壁深垒,号令严肃,甘苦皆同,吏士莫不效其死节。围泾五月,粮储罄竭,贼围 不解。丕先出私家牛马用充军食,三军莫不感激焉。干牛韦弓,并充军食;易子 析骸,亦已甚矣。 时太原、昭义、河阳并顿军于狗、明二山。时田悦壁垒严肃,马公不果前进, 问乡老曰:“按《图经》此山有名否?”乡老曰:“一名明山,一名狗山。”公 曰:“即此顿军,必胜之地!”谓田悦是兔相也。丕已粮竭,计无所出,晨夜举 火与马公相应,飞书不遂。有东风形势甚便,遂作纸老鸱而致书焉。直放上高数 百尺,风势愈急,直上至马公中营。田悦命善射者数人,射之不及。马公三军大 叫呼,击鼓迎之,马公得书。书意甚急,如三日内不救,全军必陷。马公见危赴 难,遂进军救临洺。田悦丧师十有六七焉,遂奔洺州。马公与诸军进围洹水,于 城西南列三大营。悦自洺州拔归,南至顿邱县也。 卷三 李怀光返旆,解奉天重围,实救雁门之急,功无与议也。然而大驾再迁,亦 怀光之反覆也。嗟乎!火焚昆山,玉石同烬;阻兵颉颃,臣节遂亏。功高太山而 不能守,名参伊吕而不能全。何终始之不一也怀光既招朝议,自居反侧,降吴不 可,归蜀无路。谓三军曰:“吾进无王翦益兵之过,退无李广失利之愆。吾心惟 勤王,而圣主见疑,锡之铁券。吾骑虎捻耳,掎鹿是困。自古列地封王,各为盟 主,今是时也。吾观兵河中,晋之旧壤;秣马训士,以候天时。看其形势,见机 而取之。卞庄子刺虎之事也,不亦休哉!”军吏大呼。春三月,拔咸阳城,掠三 原等十二县,鸡犬无遗,老少步骑百余万。时上幸梁洋,关中四镇各屯兵戒严, 自固封境,更相疑阻,莫知适従。 时检校右仆射李公晟,以怀光进军于东北,李公晟严于西南,以卒五千广张 旗帜,列阵于浐水之阳,灞水之阴,游骑至于望春楼下。泚闭垒而守,不敢枝梧。 李公又使大将御史大夫莫仁擢,以步兵七千,袭怀光辎重。骑将阳重问等五 千余人,悉来款附。李公谓诸将曰:“公等久著勤劳,有垂成之功。太尉忽乖臣 节,何也公等若执迷不返,则功劳并弃,颠而不扶,焉用彼相!龟玉之毁,谁之 过欤用兵之害,犹豫为大;合杀不杀,天赋乃发。诚能见机,转祸为福,谅可嘉 也!请去戎器,方表素心。”诸将士等喜跃,并弃戈矛,器仗山积,以礼见。李 招集叛亡之士,收募豪杰,军容日盛。关中四镇知忠义而归附也。则东北之役, 不战而成功;西南灵旗,丑虏以丧魄。断二凶之势,不敢相附,皆李公之谋也。 《诗》云:“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以二凶之间,两面受敌,遂密表行在,论怀光不臣之状,陈孤军腹背用军之 谋。臣请死节王事,愿陛下天威远借,死日生年,臣之愿也。上览表潸然,谓公 使者曰:“晋帝北伐刘元海,公私单乘以従行役,曲三十饼以充御食。寻览史册, 莫不潸然为之流涕。朕今此行,备尝斯苦。卿独存臣节,无物申得朕怀。今将先 帝血脉与卿为信,悉朕深意,卿其勉之。”遂剪发方寸,付公使者。使者将命, 具宣圣旨。公举身自扑,溅血洒地,三军恸哭,山震兽惊。陈云横冲,鱼跃沸渭; 将士拔距,争效死节。公谓三军曰:“昔逢蒙善射,弓不调而不射;吴起善战, 兵不教而不战。今飨士练师,然后可用。夫中国者,天地之秀气也,明主之所化 也,圣贤之所聚也。千官跄跄,百辟翼翼。皇上行幸,为贼所乘;周鼎未轻,臣 死君难。司马公之食汝,只在今日;平原君之好客,终闻颖脱。” 公精勇感人,神雄略出天地。先声一吐,威名震于贼庭;号令既行,逆命悬 于鬼录。三军贾勇,若赴私仇。公知士卒可用,以行军司马郑云达为军正,察军 情焉;用张彧侍郎为都知粮料使,知转输焉;军帅孟日华、王贲等为心膂,搜乘 补卒,各有司存焉。军容大盛,与亚夫柳营各一时也。 坊州刺史窦觎,征召百姓防城,拟充行役,管内铁钟铸为戎器。临者盗其钟 铁用充铸铧,及铧成而作钟鸣响,人谓之妖怪。遂闻其州县,鞫问其故,乃钟铁 也。觎自忖为发机之首,遂取铧置于净室,焚香礼拜供养焉。 时蔡人纵兵,已下汴州,遂有吞江淮之志,三吴股栗,其游骑达于襄邑县。 宣武军先锋、宁陵襄邑两城都知兵马使兼御史中丞高翼,统卒一万固守襄邑,有 转输之粟,利器山积,为贼所乘,不逾旬日,军败城陷,戎装委粟,悉为盗资矣。 襄邑为蔡人所有。高翼有勇无谋,不思孟明之败,遂愤惋投河而卒。君子曰: “夫绠短者不可以汲深,智小者不可以谋大。斯言信矣。” 蔡人侥幸,遂欲长驱,自谓莫敢有争衡者。时都统副使、右仆射兼御史大夫 宋亳节度刘公洽,幽陇兵马使、御史大夫曲环,淄青兵马使御史大夫李克信,并 永平、同华等军,有诏以刘公为都统诸军事,五军步骑十五万大会,决战于汴水 之阳,白塔之地。自辰至于申酉之间,胜负相半。贼益生兵,我师不利,夜后抽 军,各不相救。都统刘公宵迷细柳,纵骑奔于敌营也。去贼稍近,步卒桓少清谓 刘公曰:“仆射是万里长城,国家天柱,军有先虚而后实。今少有不利,纵骑奔 敌,以愚度之,恐非计也。”便逼刘公而控其辔。刘公谓少清曰:“若审尔者, 终不相负,假我戎器,意乃决也。”少清以戎器授于刘公,遂控辔而回,三更达 于宋州。刘公收离集散,保守城池,秣马厉兵,以俟后举。 孟夏之月,蔡人有白塔之捷,纵兵攻宁陵。自襄邑达于宁陵,路经七十里外, 水陆荐至。楼船河中,鱼贯相次;步骑两岸,猬毛蜂起。蔡人骁捷,自谓功在顷 刻。时宁陵两城都知镇遏使兼御史中丞高彦昭,宣武军马步都虞候、先锋救援兵 马使兼御史中丞刘昌,御史端公张昌等,筑垒清野,秣马训兵,愤气填胸,誓雪 国耻。蔡人恃众,攻逼城邑。自秦汉出师,攻战之具未足多也。公等御之,九攻 九拒,百战百胜。元凶使道术之士,置士坛,祈诸风伯,承风放火,焚爇战棚。 凡数百步间,烟焰冲然,风势逾急。凶徒顺风上城,攻掘女墙,百堵皆尽,战士 多难之。高公按剑,登陴而望之,见凶丑方盛,将士不安,乃仰天而叹曰:“今 逆竖冯陵,凶威转甚,皇天后土,岂无灵应者哉!昔吕光伐龟兹也,尚感神兽呈 质,而军师大兴;宋祖之伐慕容,苍鹅入幕。今仗皇天之威,为国除残去害,若 运数有终,彦昭请死于此城,以励臣节。如其国祚再昌,上天降鉴,便请回风, 知神理之幽赞也。”言讫而风回,三军贾勇,请求死斗。女墙高处,公令旋立木 棚,与贼交锋。狂虏奸谋,一夕万变,公皆随而应之。棚上鸟衣者,如光武之鸦 路焉。 时中丞刘昌潜谓左右曰:“乘胜之军不可敌,况彼众我寡,倍兵不战,军机 所诫。不如拔城以示弱,东至宋州与仆射连辔,出其不意,攻必易成。”遂令厮 养之卒策骑而备焉。高公知之,敕诸守人各固封界,无令失机。遂自往下城,先 谓公曰:“顷为女墙战棚,未得用机。今战棚已烧,女墙又尽,乃可展其方略也。 天下功勋,在此城取之。”刘公有所惧,强请高公曰:“淮节昌取之,中丞勋业 何啻淮西也。”二将言讫,高公登城,号令三军,曰:“刘中丞意欲拔城示弱, 覆而取之。且中丞是救援之军,彦昭是两城之主,得失只在城主。”又:“将士 身中刀箭者,并于诚内养之。彦昭弃城而遁,则伤者死于内,逃者死于外,何以 能安三军忝与儿郎为主,不能坚守城池,忍遣儿郎颈犯白刃,吾不为也。且军令 在,和不在众;谋主在,德不在勇。商周之不敌也。昔谢安石以羸兵七万,败苻 秦百万之师;鲁姑女子之义,尚能罢齐军之众。况丈夫食人之禄,死人之事,匪 石之心,确乎不拔,臣节有在!”三军将士,或号或泣,喜跃兼并,咸曰:“我 公若在,儿郎等死日生年于是!”距跃曲踊,请求死战。 自此已前,分番上城,更直巡探。自此之后,并皆上城。三军同心,万人一 德。刘公见公色多愧赧,高公谕曰:“昔贤之用兵也,任贤才,布德政,不战而 胜,不攻而取。今之用兵也,尚奇策,重权谋,守必全,战必胜。今以国步未清, 皇上巡狩,大盗移都,且须散金帛,犒师旅,使闻鼓而蹈汤赴火,闻金而星布云 合。赏给之备,请中丞条流。城外小虏,不足为虑。” 时围益急,西北角女墙悉尽贼居。平坐顾视,城中无不委悉,军士皆有难色。 高公精贯白日,神情自若,谓三军曰:“今是壮士封侯之始,忠臣效节之秋。明 主立赏以待贤,悬爵以锡功。彦昭身先士卒,有异议者,当按军令。”言讫,按 剑前进,慷慨咄嗟。畏我忠诚,贼军稍解。高公取私家牛马,大会将士,肉山酒 池,三军皆醉。高公为三札之将,战士为万死之人,天下安危,寄在兹日。贼虽 小退,兵众尚强。高公命幕佐修状,请益兵。判官尚华状称:“贼于西北垒道更 高,左击右攻,平视城内。日夜交战,以棚为墙;锋刃相持,不逾咫尺。伏惟仆 射去食存信,救此孤城。游魂之年,返骸之日。谨录状上,伏听处分。”判官将 呈高公,高公见之为尚华曰:“判官轻我军士,卑我将帅。若值六国争衡,吾则 与廉、蔺齐驱;如逢佐汉开基,吾则与韩、彭并进。今城外小虏,可以权道取之。 尚华未尽?深意,焉得壮贼凶威,易我王师乎!”索纸自修其状,高公状云: “看此贼势,朝夕西遁,以今月十八、十九日,频日出师,乘其不意,生擒大将 等三十五人。今见令所由,锢身送上,斩首三千二百级。贼徒胆破,军势不安, 逃遁有迹,日夜枝梧,免落奸便。伏惟高枕,不用远忧。谨录状上。”刘仆射得 状,忻然慰怀,谓将士曰:“良将在西,吾无患矣!”选骁雄之士八百人,重加 锡赍,戎械鲜洁,令赴宁陵。半夜而入,蔡人不知。平明,蔡人逼我城邑,且貔 虎之士,一以抗百。鞞鼓一振,万矢在弦;鸣笛一吹,千弩齐发。凶徒瓦解,何 牧野之类焉;遍野积尸,岂昆阳之可匹!蔡人谓我救军従天上来,遂亡旗而遁。 高公练其骑士追之,俘斩万计。自宁陵至于襄邑,楼船宝贝悉为我有,仓瘐辎重 实我资粮。汴河之阴,枕尸数十里,皆高以义勇之功也。 时刘公书与高公劳之曰:“宣武者,天下咽喉,国家之襟带。元凶杰逆,窃 弄神器,洽与五军大战,几落奸便,走马奔驰,分为擒虏。昔燕昭王收燕之余人, 欲报强齐,雪先人之耻,折节下士卒,招贤俊,筑坛拜节,郭隗为师。于是乐毅 自魏而至,燕国既安,人民乐为用也。以乐毅为上将军,纠合诸侯,共伐齐,下 其七十城。今治为国除残去害,天借贼机,官军不振,赖中丞异代间生,夷凶翦 暴。心贯白日,功高一时。请回洽官爵,并与中丞。”事甯,刘公表奏焉。诏拜 公御史大夫,实封一百五十户。 公英谋独断,为天下纪纲;武略雄图,有济世之策。变化在乎方寸,神鬼不 测奇谋。拔濮阳,则齐鲁亡魂;守宁陵,则独正王室。赵魏燕齐之列将,争来款 附。呜呼!天降凶孽,祸乱相寻,蚊虻乱飞,处处皆有。高公独守孤城,奋不顾 命。徘徊叹息,嗟汉祚之暂衰;慷慨怀忠,知唐运之复振。烈士临难而尽节,忠 臣见危而致命。力竭弓剑,血殷朱轮,杖戟咄嗟,懦夫增勇。积尸成观,岂宁陵 之足高;流血为池,嫌汴河之不广。元凶遁走,江淮乂安,千载之后,寻巨唐良 臣传,知高公盛德之不朽也。何必寇恂河内,酂侯关中而已哉!夫子曰:“丹漆 不文,白玉不雕,质有余也。”公之元勋硕德,巧思奇谋,随机应敌,战必胜, 守必全,实旷代罕俦也。 时寿州刺史、御史张建封,总师五千,屯于霍邱。时希烈兵威大盛,一战而 伯仪弃甲,再战而哥舒拔城。大梁雄藩,不暇自守;维扬巨防,屡申款附。公用 轸于怀,谓三军将士曰:“今大盗移国,京师不守,公私涂炭,皇帝蒙尘。未见 申包胥恸哭于秦庭,但见姚令言称兵于肘腋。希烈屡胜,胜则必骄,骄则可图也。 军虽小,仗顺可立大功,在于此时也!” 公虽外示威武,而内攻守之计,未知所出。百姓李通,耽玩之士也,闻之, 谓之弟曰:“吾闻君侯勋庸久著,才业甚高,众所具瞻,远近景慕。今以西邻杰 逆,密迩封疆。有勤王报国之心,无曹翙、蒯通献奇之士。于是策蹇足,造军门, 请谒于公。将吏问其故通以情告谒者,乃见之。公谓通曰:“来我辕门,有异见 乎?”曰:“然。”公曰:“子试言之。”通曰:“昔沛公拔足挥洗,玄德三诣 亮庐,韩信请计于左车,此数者求贤之谓也。夫决安危之策,定理乱之机;佐造 化之功,揽英雄之士;除天下之祸,议万全之计。不在思贤,而在知贤。今天下 安危,在于淮楚。师律振,则三吴安;三吴安,则国家不失外府。君侯即宜收集 子弟,礼遇豪杰,阅子房、黄石之书,披淳风、卫公之术。夺贼马以益骑,收贼 粮以益储。殄灭元凶,致君尧舜。若不然,则闭壁深垒,按甲养兵,自保封疆; 外假英雄,内修文德;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如是纵不能牧马申蔡,岂使虏入封 境哉!”张公曰:“子少止,吾知之。夫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又 曰:‘聚兵十万,日费千金。’又曰:‘师克在和不在众。’昔者李陵提步卒五 千,深入绝漠,当单于莫量之众。吾今兵数不减于陵矣,贼又擅帝王之号,假诸 侯之力。已下襄阳,而令若秋霜;尽归本镇,而飞走无遗。杀戮不辜,过于赤眉 黄巾矣。及攻州郡,剥丧黎元,涂炭士女;夺人之妻,离人之亲;劫人之财,孤 人之子。王孙之室,翻为原宪之贫;糜竺之家,乃作邓通之鬼。天怒神怨,此可 取乎!今当图万全之计,不知一战之策也。张公深识远虑,潜图密谋,人所不测 也。知本道必有与贼通好之事,贼必有往来传命之使。欲因斩之,以建功业;大 兴师旅,以成其勋。是以匿锐沈精,通不之知也。” 未几,本道扬州节度司徒陈少游,见元凶兵威日盛,谓三军将士曰:“扬楚 之人,故多怯懦;淮宁凶勇,难与争锋。今可以权计,羁縻而取之。”遂表行在, 使讨击副使温术于元凶,涂出寿阳。张公知之,乃絷术于官舍,而搜其行旅,果 获款状,使使上进。有诏追术,帝亲问其故。温术虽即言之,犹为鲁讳。帝谓术 曰:“张建封据一州之地,驰半县之卒,当贼大冲。少游居维扬雄藩,脂膏之地, 十万之师,吟啸可致。窦融河西乏节,应为汉网疏也。”帝居行在,且复含垢而 已。 寻元凶使、伪殿前散将兼衙前虞候杨丰,送伪赦书于扬州。张公察知而获之, 乃集三军将士、百姓士庶等,谓之曰:“李希烈起自戎行,骤迁台鼎,素无才行, 偶遇时来,而不能思致身之所,敢肆滔天之祸。物极则返,木秀则摧,不守窟穴, 恣其非望。杨丰敢与凶谋,构我节使。昔汉将寇恂斩隗嚣使,而下其城。今是时 也。”斩丰而表闻。帝览表大悦,加公御史大夫、濠寿庐等州都团练观察处置使。 敕书手诏继踵而至,军声大振。 公于是敞大幕,立义旗,赏英贤,练士马。大豪杰俊,争来效节。公皆随其 才而用之,君予小人,咸尽其能。幕府无遗才矣。远近向慕,元凶慑气,将士皆 乐死战。公乃搜三军之实,听舆人之颂。少长有礼,知其可用。因元凶北下汴州, 东破襄邑,全师攻逼宁陵,土山垒道,瞰临城内。公乃悉锐蹑其后,师次固始。 贼顾望宁陵,返旆至于大梁,不敢安席。席卷南驰,以赴固始之急。张公既解宁 陵之围,复全军归保于霍邱,所谓见可而进,知难而退,武之善经也。既而饮至 策勋,庆赏遂行,无不忻然。元凶自此不得其志,汴州覆败,后寻亦愤恚而卒。 诏拜公检校右仆射兼徐泗濠节度观察处置使,锡赍继至,御札盈箱。其见宠遇如此。 卷四 上初拔奉天,而车驾至宜寿县北,渭水之阳,谓侍臣曰:“朕之此行,莫同 永嘉之势。”因潸然流涕。时工部尚书浑公耸辔而对曰:“《易》称:‘先号 兆而后笑’,素王之至言。肃宗幸灵武,代宗幸陕郡,尼父遭匡人之难,弦歌不 辍其声。故曰:‘临大难无忧惧者,圣人之勇也。’”言讫济河,六师巡狩,驾 次骆谷。青山有八十四头盘,直上千仞,山势岧峣。攀萝登陟。见蓬莱之远岫; 遥望五峰,似一拳之培塿。山顶无草木,直下望烟霞。时闻春莺关关,往往山 鸟叫啸。日旰,万乘思食,前路尚遥,踌躇之间,忽有一径,不容乘骑,人可才 通。循此而行,过数百岁,忽见僧房严肃,廊宇清闲,石砌散花,金铺曜日。彩 素丹雘,楼殿遍谿;宝铎喧空,和铃杂吹。地逾高胜,境界难思;池沼澄虚,下 含烟雾。异果呈实,殊香满空;千叶莲开,万年花发。芬芳菡萏,相映林泉。又 见老僧,年逾八十,貌古神秀,气清体闲。先驰稽首,谓老僧曰:“皇帝巡狩, 路阻崎岖,谿谷万重,杉松拂汉。修途尚赊,日旰须食。帝将憩驾,御膳如何?” 老僧曰:“圣人行幸,回驾在近。左右扈従,其数几何?”先驱曰:“若在路従 驾,其数莫量。今在左右,才有千数。”老僧曰:“千数之膳,何足介意。”先 驱见山中人物既少,虑难修办。老僧心知,谓先驱曰:“昔左慈,术士也,尚卮 酒片脯,犒劳三军醉饱。况香积之饭,戒定慧之薰修,百万人天,尚犹不尽,况 乎一千人数,何足多矣!”于是饭莹殊光,羹鲜玉液,明逾丽雪,香夺芳兰。扈 従千人,无不饱足。圣人憩驾,欢情见容。心思圣言,“载忻载跃。”食此饭者, 身安体轻,皮光色润。知是圣人无作,作则感动天地灵祗。百应(缺字)是亡机, 自然而至也。老僧曰:“山中小径,路僻人稀;山顶孤峰,惟闻猿啸。清风明月, 空伴经行之时;流水行云,岂知坐禅之劫。”圣上回驾,循路南征,俄忽之间, 回首返顾。但见空山万仞,石壁千寻,草木不生,罕逢人迹。皇帝倍生惊异焉。 遂向山稽首而言曰:“朕知诸佛圣化也,国祚之所恃,苍生之所仰。愿朕早克京 师,天下通流,必无留难。”言讫,循此数百步,南望汉江;仲春草青,俯临细 水。目送归鸟,心怀汉宫。皇帝潸然不觉挥涕,百官扈従强笑含哭。従此南行, 不过三五里,即入崆峒之谷,直下万寻。风水潺潺,似鸣琴之逸韵;云萝蓊郁, 状仙洞之幽栖。石壁红崖,自然锦障;猿声鹤唳,过客伤心。于时三秦遗老,雪 涕而望乘舆,行路咨嗟,相视而思汉德。赵魏之将,返旆而讨贼臣;恒冀诸侯, 携手而归德化。三吴、三楚,稽首而捧纶言;三蜀、三秦,罄节而宣王命。驾次 汉中,梁洋节度严震,草创朝廷,尽忠社稷,位兼中外,铨叙群材。行在肃然, 远近忻慕。四方贡赋,如百川之奔东海也;南方士庶,如岐阳之辐辏焉。 上以伪号未翦,志复中原。尽礼接垂钓之宾,罄恩感拔山之将。皇帝曰: “万方有罪,责在朕躬。今社稷不守,播在山谷,缅思七庙无主,八陵绝飨,莫 不痛心疾首。今须择名将,拣良臣,授钺专征,谁可任者?”朝廷众议,以工部 尚书浑公可充此役。乃择日斋戒,设坛场。皇帝先居正位,浑公北面而立。帝亲 操钺,授公曰:“上至于天,下至于泉,将军制之。勿以受命而重死,勿以怯退 而丧躯。审候敌情,善观时变。务在全军济众,顺天除害。”公乃卜吉日,备军 仪,凿囚门而出师。帝自推毂,乃辞而行。是日,军中不闻天子诏,但听将军令。 介胄之士,愕然相谓曰:“万国苍生之命,悬于将军矣!” 浑公身擐黄金甲,领步骑三万,従斜谷出师。李楚琳虽与朱泚通好,畏我奇 谋,不敢出战。浑公自渭桥(缺一字)水之阳,引师东上,至武功县。会泚以步 骑四千人,玉帛三千驮,自长安而来,欲往凤翔、泾原充三军结好,共拒天命, 会公于武亭之川。泚卒素丰金革,先来挑战。浑公以士马远来,未(缺一字)遂, 抽军于武功西陂下营,以挫其锐气。浑公先与羌军和好,使其游骑引之,取路于 东原而入。?牍珷自将麾下,従西陂而进,合势蹙之,贼军大败,斩获殆尽,积 尸填谷,白渠水咽而不流,骁卒四千一无遗脱。所获金帛,并充羌军赏给。礼而 退之,公一无所取。然后引军入奉天城,移牒诸道。渭北、灵盐、邠宁、泾原、 凤翔等诸道继至,中原克复,自此而始。《诗》云:“原隰既平,泉流既清。邵 伯有成,王心则宁。”又曰:“刚亦不吐,柔亦不茹。”其浑公之谓矣。 夏五月二十有八日,右仆射李公晟、金商节度尚可孤、同华节度骆元光、神 策制将高秉哲、潼关大使御史大夫唐朝臣等,自东渭桥至终南山,百有余里,南 北布兵。骑士行列,前后如鱼鳞焉。李公従苑东北角坏垣而入,泚不之觉。泚用 张光晟为门下平章事,委以心膂。光晟势穷,因为内应。李公纵骑至于白华殿, 泚方知官军大入,不敢枝梧,策马而遁。李公搜索宫苑,殄扫群凶,然后使之号 令,都人不知,军令肃如也。 浑公使河东节度兵马使王权,従中渭桥而入,公与李建徽、韩游环、戴休颜、 张献甫等,西至茂陵,东至周市坡,夜半下营,迟明就路,逮乎日出,连骑齐驱。 朱旗焰天,元甲鳞地,咸阳孤城,一鼓而下。 浑公使先锋游骑东入长安,然后大军继至,与李公同枭凶党。先锋至三桥, 逢李公使者赍牒与浑公。令取北路追泚,浑公却入咸阳,与诸将计会。诸将皆云: “李公使者言従东面收城,国家金帛宝贝,三军丰足。而我诸军,跋涉山川,侍 卫乘舆;草创建朝廷,返旆破残贼。李公下长安,赖我武功之捷。李公不自追贼, 移牒此军,是轻我也!且争名于朝,争利于市。见机不取,更欲何为且李公士马, 不过十五万。金帛既丰,必有骄伐之色;宫苑彩女,悉为仆妾。各自顾金帛,守 妻子,谁为战者今我此军,且有朔方、神策、幽陇,宿卫不下二十万,若卷旗而 取之,如饿狼之逐跛兔,鹰隼之擒困雀也,骐骥之逐驽骀也。今若不取,后难图 也。”浑公愕然而谓三军曰:“将士徒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昔蔺相如驻军避廉 颇,分路而行,车下之人请归穑养。相如问其故,对曰:‘臣闻主忧臣辱,主辱 臣死。今相府避路廉颇,有不强之色。臣下无依,请归田里。’相如谓従者曰: ‘廉颇威武猛勇何如秦昭王?’曰:‘不如也。’相如曰:‘吾尚不惧秦昭王, 岂难于廉颇耶今诸侯不敢加兵于赵者,为吾与廉颇。若我与廉颇相得失,势不两 全,诸侯乘危而进军,赵必危矣。吾是以避路,为赵国社稷,非难于廉颇也。’ 従者曰:‘君子之智,非下臣所知也。’遂再拜受命。廉颇闻之,负荆请罪,为 刎头之交。吾今亦然也,吾有保卫之功,亦神理之不昧。李公抗二凶之势,亦有 莫大之功,今蔡人窃号于梁国,怀光不宾于晋府;圣主巡幸而未返,楚琳伺隙而 进军。怀光得志于蒲晋,希烈侵淫于河洛,齐魏抗兵于封境。即人臣道丧,圣主 何安根本未宁,枝叶何寄吾是用勤王,志存社稷。上在奉天,功臣将士,优赏至 高,足丰其用。公等父母妻子,并在长安。今若与驰逐,则白刃之下,孰辨贤良; 黄尘之中,宁分贵贱昆山纵火,玉石俱焚;霜飞上林,芳兰同陨。流血积尸之地, 宁分父母之容;千军万马之中,孰察妻孥之状。公等血属岂不殆哉!今若戮力同 心,共成王事,诛斩凶党,献捷王朝;子孙荣庆于前,恩光更流于后。岂不休哉!” 三军将士曰:“君子所幸,小人之不幸也。非臣下所知也,敬奉命。”引师西上。 朱泚奔西戎,至宁州官屯。従者枭首,送于汉中。浑公拥节与诸将返旆迎驾,而 归于国都也。孔子曰:“功被天下,守之以让;勇力震代,守之以怯。”《诗》 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又曰:“哀我人斯,亦孔之将。” 岂不然乎! 李公晟,电扫关中,欃枪已灭,风行草靡;车轨攸同。凶党伏诛,枝叶皆尽; 逆人之迹,并令削除。天府神都,咸称万岁。李公军政郑云逵,时为行军司马, 收长安为前驱焉。畜锐被坚,拔距摧敌。上知文武绝伦,深谋迈古,屡有诏旨, 宠锡殊常。初收京师,充搜获宫殿、斩决解补皇城留后、洒扫禁卫如此等使,逾 三旬焉。车驾归复京师,寻迁给事中、卫尉卿、兵部侍郎、度支副使。公文武上 才,声名藉甚。执事不平之,令公朝堂谓诸执事曰:“晟有渭桥之捷,并是郑云 逵之功。今天下无为,方欲指陈得失。莫见皇帝还京,有乖雅意。”众俱芒然, 惟称“不敢”。其见推功之切如此。张彧侍郎,令公子之婿也,见机之士也。请 固守渭桥仓,转输诸军,粮储有继。秘略元勋,忠诚决命,赞令公义勇。参佐帏 幄,大兴王师,扫清宫掖,可谓佐略之雄也。王贲侍郎,即令公之宅相也,志大 气雄,酷似其舅。佐渭阳而主定大业,功冠乎时;统师旅而雄勇绝伦,忠义宏代。 累受诏旨,谁曰不然,立事立功,是崇台鼎。可谓大丈夫处其厚而不处其薄矣! 军帅孟日华,胆勇殊伦,谋猷罕匹,以战必胜,所谓兴王以守必全,所谓宁国七 擒七纵。深知敌情,负戟前驱,当锋瓦解。帝嘉其诚节,宠锡殊常,寻拜工部尚 书,渥恩屡至,可谓中兴之良将也!令公辅天地,正星辰,实此四公之力也。虽 古用贤,不啻过也! 令公崇重刑法不贷。时伪门下平章事张光晟,恃内应之功,辞公先往迎驾, 拟立功于众臣之上。李公知其奸诈,乃集三军而让之曰:“君子蹈道以全身,小 人反是以伺隙。吾闻忠不恶君,智不叛上,勇不逃死。光晟且同谋不终其义,佐 汉又非纯臣。事迫势穷。返噬其主。晟方扫除妖孽,洗涤宫闱,四凶碎首于王阶, 三苗屏除于天外。光晟返覆其君,乱我邦国,将付大戮以戒将来。岂可使首鼠竖 子与我同天乎?”付都虞候赐之极刑。光晟临死而言曰:“传语后人:第一莫作, 第二莫休。”此乃贼臣之词,君子曰:“神策秘算,岂昔智而今愚俱为汉臣,何 前忠而后乱二心事主,豫让之不为;三思而行,季孙之善志。李公一清宫掖,德 比伊、周;再殄凶渠,功超卫、霍。社稷立,宗庙安,命有记言之官。百司不紊。” 表奏行在,诏命公自苑囿、畿甸、皇城、诸镇,各量功补授,其廊庙资格,制于 行在。 工部尚书浑公自下咸阳,追捕逆党,与四镇节度迎驾于梁洋。大驾还京,威 仪辇毂。前后部伍,兼四镇、六军,神策、威远,并浑公为总政,而归于长安也。 《诗》曰:“周虽旧邦,其命惟新。”又云:“厥德不回,以受方国。”浑公有 焉。 皇帝发自南朝,来归凤阙;雨师洒润,风伯清尘。玉柱金绳,御路星布。金 吾、六军,神策、四镇,三台、八座,九寺公卿,十二卫将军,省阁郎署,先驱 后殿,旌旗蔽野,雅兵喧空,丽日披云,绿山被谷。驾次陈仓县,凤翔节度李楚 琳与九县官吏、耆老第五千余人,拜舞于上前。上令中使宣劳官吏耆老等,楚琳 一无所问,以其贰于我也。 初,楚琳与张镒腹心,见泚僭伪,遂贼杀镒而归泚。泚授楚琳凤翔节度。泚 攻奉天,楚琳供应,及李怀光救援,军次泾阳,泚却守长安,楚琳势穷,遂进节 奉天。帝不悦,命左右焚之,即欲(此缺一字)议。上以天步犹阻,含垢匿瑕, 且为容忍,遂发使赐楚琳节,羁縻而取之。后怀光阻兵,帝幸梁洋,楚琳又与泚 通耗,帝闻之,深不平。皇帝还京,楚琳従驾至长安,诏授右卫将军,表请出家。 有诏“依请”。遂不得志,愁愤而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