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氛闻记 - 第 2 页/共 2 页

以二十二年正月初吉赴杭州。留特依顺驻守。文蔚出渡曹江。十六日，奕经前驻绍兴。两人者，先于腊之望夜，同梦夷党悉弃陆登舟，联帆出海，宁波三城已绝夷迹。迨侦探，果有运械归船之事，以为佳兆昭著，连城恢复在指顾间。于是定议克期进剿。预计兵至，民舍必遭焚劫，戒诸军入城毋载火器，但听城内首奸为应，缚其酋，挟以就款，自意策及万全矣。浙地冬雪较往岁深且数尺，入春又连旬霪雨，小舟引火物既湿蒸不可用，官军以三城隔洋地广，布置未周，请缓至二月中旬而后进。奕经意锐甚，仅许展至二十八日。下令统兵者，遇夷则排阵对垒。纡青初议，所谓“遇便散攻，人自为战”之法，已变而不用。 二十二日，黑夷持书至三江口，约战，大意谓：“如不敢战，则还我烟价。因内地百姓尚知就我交易，故未即长驱至耳。今必以定、镇、厦门为市地，如香港，方肯罢兵。”语狂悖如前。将军还其书，调提督陈阶平，挈寿春兵六百守三江，总兵李挈六百守历海。越二日，进驻会稽东关镇，又进驻余姚。原千总张天台，购首盗能飞檐走壁者六七十人，偕藏药衣枕之丁壮，先期陆续混入宁城。购夷奸郭大耳、安得掇、罗濮丹等，重赏有差。夷闻官军势盛，宁波一路，悉令夷目舍城还舟，留大炮城上，守以夷兵数百，候拒我兵之至西门者。镇海一路，则驱夷兵尽札招宝山，便俯击我兵之入城者。师期既预泄，故夷得及早为备。奕经营于绍兴之东关者三千人，文蔚屯慈溪二十里之长溪岭者四千五百人，分其半以属副将朱桂、参将刘天保，屯西门外之大宝山，使遥图镇海。提督段永福，既为粤翼长，溃失天字马头，至是在浙，率四千五百人，半伏宁波城外，半屯大隐山，备攻宁城，为第一队。壮勇则泗州知州张应云领第二队。城绅杜宝辰领三队。其镇海、宁波届中地曰骆驼桥者，亦令副将谢天贵率兵千余驻焉。步云亦率三千人驻奉化。时乡勇析分水陆。在陆者，令其沉船梅墟，隔绝宁镇两地夷船来往，俾不获自为连络，应云实统之，别令杨熙率勇伏于上虞为之应。在水者，则专驻乍浦，雇渔舟潜渡岱山，图定海，且俟夷船败出，穷诸海而攻焉，海州知州王用宾实统之。处州总兵郑国鸿，既殉定海之难矣，其子鼎臣志切复仇，投军自效，带定海水勇，多挈火具，伺攻夷船。布置粗定。陆路兵皆按期乘夜冒雨而进，抵宁城，已晴霁，永福出所屯五百攻西门，千总陈兆平、勇目薛举，各率兵勇以从。城内伏者起，毙守门夷贼，钉塞城上炮孔，夺门，启而俟之。二十九日午，西城内夷使汉奸冠五品顶，加翎，迎我兵，大呼，谓夷先走东门出，宜亟追勿失。我兵莫能别，又察在城夷少，相率以入。应云、宝辰所伏勇，侦知夷奸目郭大耳匿府署楼，转夷炮向楼击，放火烧署，夷惊呼，巷战多死，绕北门出我兵后夹战。山西勇六七百，击碎南门外轮船，即入南城，适遇地雷轰发，遽退出。永福亦中火箭。我兵死伤过半。他夷踞街楼，登屋，夹街掷火如雨。墙高巷狭，我兵仰攻复不利，无所施力，且战且却，举力护永福退至城外。后队适至，知我兵败，不敢握城以拒夷。追至大西坝。永福竟趋东关，不复退保原驻之大隐。步云中道闻败信，终夜吁喘疾奔，而宁波城遂不可复矣。镇海城虽有内伏，苦人数无多，至期，亦已开门待，自顾势弱不能缚贼。天保与桂初约先后发。天保自大宝山率河南劲勇五百先至，依军令，未携火器，乏攻具，亟令出城运取枪炮，往返需时。取至，则天正黎明，招宝山夷炮已齐发，俯击我兵，仓猝窜出城外。桂统兵后起，半道风雨迷失，不得如约至，而镇海城遂不可复矣。两城虽败，军士尚伤亡无几。桂仍率陕甘兵千二百，还屯大宝山右。天保收窜出之河南勇五百，还屯大宝左。应云亦率原领兵勇还守慈溪。既而文蔚调应云诣奕经营商军事，慈溪守勇无主，一时溃散。夷以三十日闯进去宁三十里之故墟，我兵击破其三板船三，获白夷三。二月初二日，夷轮船三，至慈溪之城山渡，毁我火舟十余、械舟三。初四日，轮船至姚江，焚我火舟数十。慈溪城外获白夷，夷众蜂涌来夺，三江守兵见者皆逃。夷兵数千复自慈溪登陆，越十余里，攻大宝山，仍自撤其来船，止中途返者，噪令奋力前，意在必胜。桂督扛炮兵四百与战，自辰迄未，我兵匿崖石树林自蔽，毙夷兵四百余，夷目巴麦尊亦被杀，我兵无伤者。夷既深入，船先辙，欲返不可，懈而怯且甚矣。此时倘得一生力军夹击，可覆灭其全队而谢天贵兵不至，应云慈溪之勇又溃不复集。天保兵火器失于镇海之战者多，徒守大宝山左，不敢张空拳下山尾贼后。文蔚所驻之长溪岭，故与大宝山距近十余里，桂请增兵数百为援，不许，及暮仅发兵二百，而夷已分四百越旁港出我兵后，桂至是前后受敌，父子同死难。天保兵亦同时惊散。其乍浦所募渔舟，已渡岱山者万余人，分伏港氵义，亦用容照议悉散之，骤为夷用。文蔚孤军屯岭上，随员佥谓险无足恃，防夷夜攻，力劝弃军而去。于是长溪岭之兵亦溃，军资尽矣。三城地残破已久，夷意无所留恋，而上虞、慈溪以上又势难突入。江口咫尺一帆可达，议者每虞其北扰。其时军声不振，夷志益骄，有请“移营上虞，选新到未受惊挫之兵，出与决战，诱之深入重地。一战不胜，则增兵再战，务缀其后为之牵制，使无暇改图而北。庶几可夺其骄矜之气，杜其贪索之谋。因遂乘便，乃可徐与议款。若但畏避不出，适以坚其出海入江之本意而已。”当时大帅不用其策，而误听军报，以“慈溪夷兵登岸竟至万有七千”奏。不知夷自倡乱以来，从未闻有此兵数。其国先后来船七十余，仆鼎喳实分厦门之二十余船，再扰舟山。合兵舶商艘计之，所雇汉奸并杂其内矣。当时讹言失实，徒张敌势，丧师辱国之举，良由前途探者虚词塞责，有以致之也。 先是仆鼎喳分其厦门三桅船三，同至台湾窥伺。其二阻风停泊未至，惟呵呋万等一船，先抵台洋，入鸡笼口，为我兵击破。其一船继至。怒求赎夷俘不遂，突扑二沙台。台郡守御愈益严密。达洪阿、姚莹以筹议方略要端有五会奏：一，塞港。二，御炮。三，破其鸟枪。四，守城。五，稽察奸民。以防大帮夷船猝至。请别筹经费五十万。得旨褒俞。二十二年正月二十六日，三桅夷船三，在五氵义港外洋向北而驶。时方以御史福珠隆请，查讯台获罪夷，录目莉空等供词奏覆，尽得其窥伺台湾情事，请决禁者于台。二月三十日，三桅夷船一，带三板船四，在淡、彰交界之大安港洋面，挟粤奸黄舟等七人，持奸目刘相、苏旺书至，将招台内逃匪张从等勾结为夷内应，觅机便入口。同知曹谨、魏瀛、通判范学恒、知县黄开基、副将关桂、游击安定邦率兵堵御，别在港口迤北土地公港设伏。夷船畏军容整盛，遽退。巡检高春如、谢得琛，预雇渔舟驶近夷船，使粤人周梓等以土音与舟问答，舟许以重利，令其指引海口。梓即诱从土地公港进，旋为暗礁所拦搁，船倾侧入水。夷众正扰攘间，伏勇齐起，摇荡水势，夷船不能开驶。官兵发炮奋攻，又急切不能装炮回拒。船立破，夷众堕水淹死无数。有跳三板窜者。复有数十夷，持短械，跳上渔舟，欲夺以逃者。兵勇合力围击，杀红白夷数十，生擒十九，黑夷三十，粤奸五。所获鸟枪腰刀，皆镇海宁波营械。上得去冬奕山在粤奏，逆夷曾声言驰驶回国，添派兵舶于明春大至台湾。谕询洪阿、莹，“计大队夷船万一果复至，如何定谋决策，操必胜算。”并令查讯夷俘，五氵义港北去二船，究驶何地，此次扰台船从何来。取供后，与上年获禁百三十余夷，提同从逆奸民，均即正法。其夷目仍暂留禁锢勿杀。三月，沪尾、中港、五氵义港、番仔窄诸洋，有夷船一。自北而南，复自南转驶。草乌船十数，或尾其后，或为引导。沪尾渔舟有被牵去放还者，夷询以沪尾水门深浅甚详。郎乔生番山后大秀房洋面，亦泊夷船六，其一游奕打鼓港洋面，草乌数船亦随之，见兵即向西南而驶。黑水外洋亦望见夷船十。别有草乌匪船，驶至四草湖口，官兵击沉其二，余即驶遁。其夷船亦先后由南向北去。二十二日，夷船一，带草乌数船，在树苓湖口外窥伺。兵勇又击破其近岸者二，夷船在洋面开炮应之。炮子皆落水，旋去。越日，草乌船八复至，击沉其三，溺毙多贼，获夷皮盔一，内营鸟枪一。土贼林山等，各备草乌船，俟夷帮齐至，纠结其党以应。别有贼黄劝等，亦出草乌十余，已与夷约为向导，先留夷盔于其船为事成相谢之验，皆为县营获。而夏秋间乘郡戒严肆掠洋面之盗贼，亦分起弋获。计夷船先后凡犯台者五，而击走者二，潜遁者一，破舟斩馘者二，卒不复谁何。盖知其守备之严，无懈可窥，驯至受抚，不敢再图入扰台地矣。 奕经、文蔚既以二月还驻杭州，战火诸船尽撤，独鼎臣以父仇未报，不肯听令，仍联火舟，围烧夷船。随员皆请治以军法，奕经念鼎臣意出忠孝，不为已甚，诺而不行。臧纡青愤己计不用，而诸将又非可恃也，暴怒伤肝，眇其左目，将归医，入辞奕经甚力。奕经终以左右无运筹决胜之人，一时智士无出纡青右者，坚不使去。纡青既留，请复行伏勇散战法，议数日乃定。是月十六日，再渡江，分檄诸路之带兵勇者，副将托金太、游击高峻、勇目王建功等，各以计密授其众，俾得随宜自效。于是兵勇仍伺夷出入骤起刺之，随处惊扰，凡杀黑夷三百余，擒夷目四，白夷五十余，缚而献于宁波。自是夷每见兵勇坌至，莫敢迎拒，纷逃归舟。又获汉奸之为夷主谋者二，余奸闻之尽解散。鼎臣以三月朔，联火舟数十，围夷巨船于岑港，攻而焚之。又分所部攻其三巨船于别港，亦焚之尽。小夷船来助救者十余，或焚或沉，无片板存者。先后焚溺夷兵五六百。副将郑宗凯、守备徐贾宝等，亦乘风雨大作，密出火舟七十余，驶近夷船，掷药坛毁其船首，我船连排继进，火焰飞腾，四面攻抢喊杀，夷船多被焚烧，溺死者又三百余。同时建功等在定海口头门抢击掷罐，焚夺其船，杀夷目丁时仪之弟。镇海令叶亦率勇火攻夷船于县属海口。时巡抚刘韵珂意在羁縻，奏请仍命伊里布至浙主款，勿杀零夷，违者罪之。会奕经以海港焚攻夷船奏，赏复双眼翎，文蔚亦复一品顶戴。有以鼎臣等虚报邀功，言于韵珂，方奏请验实。鼎臣具四大舰，尽载所获夷级衣械，及击碎船板送核，且有不实甘当军法语，事乃白，终受奖。 上命宗室尚书耆英署杭州将军，为钦差大臣，与参赞齐慎赴浙。兵勇自奉不许杀夷之令，所裁水勇，复受夷雇，转为乡导。夷日造小舟，如内地蛋船式，求渡浅水，遂以船出海而入江，扰及松江。天一阁者，范氏藏书楼，世守至今，宋以来图籍咸具。夷至，取所藏一统志，而别购内地之黄河、长江两图，略识地里与江河梗概。 先是，上年宁波失守，夷即归报，其国女王令再往天津，求得埠地通商即止。至是月之初旬，夷之留宁波者得国信，有行意，绅官皆未之知也。随索其地犒军银百二十万员，退出宁城。会各路兵勇大加焚剿，夷亦仓皇失措，果以二十六日登舟。越日，奕经乘诸路胜夷气壮，以大兵来收复，而夷适走。其在镇海者亦以四月初一日下舟北去，留夷兵千余，分四舟，仍据守定海及钱塘江口龛、赭二山，而不敢窥杭者，知近年滩潮淤浅，防搁阻如福州也。 初九日，突犯乍浦。副都统驻防其地。夷先整阵船上，排列而进，随进随开炮。都统长喜率旗兵出拒，夷遽以小舟分路登岸，直攻东门。陕甘客兵以扛炮击之，伤夷兵甚多，遂转至南门，力攻。逾城入，尽焚满州旗营。长喜见营中火起，知事势已失，不复能抵御，投水尽节，被救出，旋复投入死焉。乍浦兵力未尝单弱，又先集有福建水勇为备。旗兵率横暴，平素蔑视土人，临时每指摘以为汉奸，即水勇新至亦不堪其辱，已人人切齿，积愤甚深，战正酣，骤举火为内应，拒贼仅数时，遽报失陷。两年中所备军资，一时丧尽。标兵有未及交绥，见而奔溃者。副将哈拉吉那被戳伤重。同知韦逢甲亦带勇西行防堵，受伤被掳，不屈死。惟兵备道宋国经退走嘉兴。会城闻而戒严。 夷驶轮船游奕尖山口外，嘉兴府平湖、海盐二县，水道相通，小舟可入。民心惊惶失措，势骤危急。拨陕甘兵一千分往防守，并俟河南、广西兵到境，截留同出守卫。上闻，谕酌留将军参赞中一人驻曹娥江，余统将备弁兵速为应援。十八日，乍浦夷临岸列队，城中夷亦络绎出，相与鼓吹登舟。越日，二十余船悉泊小军山，旋开行而东。小军山界交江浙，去乍浦近，盖扰入长江之志已定于此矣。上以乍浦兵溃被破，不过顷刻，追咎溃散之由，实余步云有以倡之，屡走屡失城池，未议重谴，遂使人人各怀徼幸，相率效尤，严旨拿解治罪。伊里布诣乍浦夷舟，晤商受款退兵事。无如夷当迭胜而骄，又窥见我军怯状，所要求多不可行，议不成而返。韵珂意夷重得前俘，还之，仇当立解，从此可与销兵矣。随奏出所获白黑夷于狱，载乍浦以归之夷，至而夷船先期启尽，又改道而远送诸镇海。俘还船不谢，受者亦嘿无一言以复。 当夷之离宁波也，谍者谓闻国急耗，以所属印度地有警，不得不去者。盖边西有小国曰廓尔喀，在我后藏之南，与披楞部西隔小港，英夷据有孟阿腊时，以利诱披楞属焉。乾隆中，廓夷并有其邻哲孟雄部，缘交易扰及藏境，旋畏天威，悔而求贡，既又叛服不常。五十七年，军帅福康安、海兰察征之，檄哲等诸郡协力助攻。廓夷因索援于孟酋曰果尔那尔者，辞以国人市粤恩厚，义难背逆，拒不为应，更兵袭其南鄙。廓夷遂卑词表求内附。披又尝椟贻廓王珍宝，约亲启，疑而启以囚，中机炮发而囚死。由是积与披部有隙。哲部越披，即后藏地，中一山，颇险峻，有道仅容羊行，英夷凿而宽之，可由披达藏。初，廓王溺爱其次妃子，触正妃恨，置毒杀焉，穷死状，诛其臣毕兴。有乌大巴兴者，毕兴侄也，入披请兵护以还，废王改立正妃子。凡治毕兴狱者悉杀之，籍及入贡中朝充使之两噶基。使还不敢入，亦逃于披。为廓夷所忌，潜使人诣我驻藏大臣，言：“闻第哩巴察之莫斯党与京属打仗，愿假我饷，得助击之。大臣不知第哩即谓孟阿腊，京属谓广东也。奏奉，查覆，得前大臣和泰庵西藏赋注，称西南徼外大国，以为蛮触不必问也，助饷廓夷之议遂寝。及英夷叠犯闽、浙，廓知孟地空虚，自起兵乘间掩袭，大胜之，掳获无算。英夷兵船方远集中国，耀兵待款，欲全师还救，又徘徊虑中国训练严防，再至机顿失，仅分船还至孟，以粤所得赀厚赂廓夷，赎还所掳男妇千人，就与约和而消其衅。此二十二年事也。中国因他市来者，略有所闻，而未详审其故。英夷尤秘不以告人也，至是忽驶离宁波。适会其时粤中好事者，遂竞传孟阿腊夷埠么忄老土番，久苦英虐不敢逞，今复缘出兵故括其货舟，勒派其子弟为伍，汹汹势不可终日，因乘其兵行守虚，噪起突攻而尽歼其众，杀颠地之弟某，夺复其旧据鸦片税埠，酋驰轮舟倍道趋粤，亟召夷兵之泊宁波者，踉跄返救。粤愤夷甚，乍闻谣言，纷纷传述，几于万口一词。官都中者闻而信焉。粤人御史苏廷魁讲经济，最留心时务，见机有可乘，将有以慰圣心也，即据所闻入告，请就此时，先修虎门炮台，资他日抵御，筑城东大沙河堤，营龟冈东岸。时耆英方以钦差大臣驰及嘉兴，上命特依顺代杭州将军，促耆英改赴粤，确查印度及夷船回帆虚实，令相机攻灭香港，重整海防。未至，而夷船已大队犯江左，复命回江堵御。是时虎门炮台尚阻于夷，未得修复。香港新为海盗薮，夷驻兵千余，盗目倚为声势，各设堂号，沿海劫掠商渔，满载则归泊香港。奕山等设法招徕汉奸，为之剀切晓谕，动以天良。投还者凡三千有奇，盗目之投首为官用者逾半，群愿立功自赎，请兴修诸台，而各率其首党拒夷虎门外，纠合香港汉奸为内应，乘冬月潮缩月晦，出夷不备，突攻尖沙夷船，使表里受困，一鼓歼旃。奕山心动，以商于 。 事持小心，始终谨慎，自惜乏权宜济变才，海事更非所素习，初尚守则徐“由内及外次第举办”之议，既目睹夷但扰闽浙，绝不与粤为难，因循久隐，有顺时听天意，惧衅端再启，触夷怒势不可收，特微言劝止其事。山亦不再言。而不知屡奉严旨复虎门，攻香港，将以牵制闽浙之夷，圣意固大有在，而转以船械未备为言。其运石塞海，不过一时从权，非经久制胜之大计，遂镌职还都。伯焘亦缘厦门夷船未能剿办革职，而代以怡良矣。 五月初三日，夷船闯入吴淞口。奕经闻北扰之报，驰檄令暂事羁縻，夷已突攻宝山。宝山旧设炮台，正当大流入港之口，高下适中，无突出水上四面受攻患。县城亦去淞江口不远。知县周恭寿，号知兵，建议以台城两逼汪洋，惟口内东沟、江湾，并号险隘，可握以固守，欲弃海口，但设伏口内，诱夷至击之。总督牛鉴不能用其策。而步云前在招宝山所领见贼即溃之徐州残旅，至是又使总兵王志元领五百以守小沙背，素藐纪律，日以诈索恐吓为事。民被骚扰，夷未至已哄然无固志。恭寿请撤而易他兵，实防民心激变，亦不从。初八日，提督陈化成率游击张蕙在南门外海塘与夷战。化成久历海洋，先二年击闽海夷受伤，随调江，稔知水师忄匡怯不可用，选闽中亲军教练之，兵志顿奋励，防亦严密。夷在吴淞，畏化成不敢骤入。潜购汉奸，间道伏，觅便焚其药局，为所获。甫缚斩，而夷船适进，炮悬桅上，弹子从空飞下，对击良久。我兵运巨炮轰沉其大船二，二桅船樯亦被击折，溺死夷兵二百余。夷更厚集火箭，随炮急攻，烟焰腾溢，较场附近民舍，转盼延毁。弹箭所着，屋瓦乱飞，同时灰烬，将台亦坏。化成勖励将士悉力拒守。鉴初闻捷，自出督战，与化成分守海口。夷再入，飞炮及山。鉴失色，知势不利，匆遽旋城。方移动，而所督诸军皆尾而溃走。夷遂乘势大进，更以小舟绕至小沙背，徐州兵望风先逃。化成亲军不及百，手燃巨炮击贼，临危犹破一舟，志元亦遁，化成中炮死。恭寿领勇二千，力既孤，惧贼围，亦与塘兵及东炮台兵一时并溃。宝山陷，鉴北走嘉定，上海震惊。参将继伦急猝走松江。上海兵备道巫宜禊、知县刘光斗相率以从，独典史杨庆恩投水死。水勇无军令约束，则相聚为盗，焚掠难民。及夷七八船驶入上海，城市已空无炊烟。又二日，轮舟二，挈三板四五，至松江。寿春总兵尤渤，先相度违城八里之港口沉塞坏舶，领陕甘兵二千以守，教兵伏避夷炮，俟炮轰尽，然后发以击之。夷连炮数千无中者。对击至半日，夷力懈自退。越日又至，相持如昨，复力尽退出。松江之得免夷难，赖此。轮舟沿道量水，至泖湖，雇渔舟避沙线引入，将窥苏州，轮为草胶，遽舍去。至二十日，遂退离吴淞，而驶入大江矣。耆英与乍浦都统伊里布，求款夷居间者，颇难其人，知洋商伍敦元夙为英夷深信，思差出与周旋，虑其惧事后指摘，必将以老难跋涉辞，咨粤派员送其子弟赴江，未至，急不能待。常州镇道请守鹅鼻嘴，鉴又以长江沙路屈曲，夷船万不能深入，却之。江苏巡抚梁章钜，方引病卸任，二月，居邗上，与运使但明伦言：“夷猖獗必犯长江，则瓜州一带口门当预为计。扬州富盛，都转管度支，尽可挹注。今大江两岸口里，满号漕艘，不下千百，宜预调至，横塞江口，铸铁索联为巨栅，艚内伏兵设炮，火器从头舱中，穴孔以待。再集捆盐夫丁一二千，予以械船，使并力堵御。以废船为前茅，捆徒为后劲，四十里外得此两层握隘，夷未必能飞渡。”明伦深然其说，方调画间，而夷已挟沙船引其轮舟渐次驶进，见诸险全未设备，而近水可以设伏之丛沟荻港，皆虚无兵炮。遂以六月八日直薄瓜州，以城空，过不入，越江路六百余里，迳抵镇江。镇居江宁下游，枕北固山，运河绕其右，守以重兵，实有险可握。时鉴已至江宁，副都统海龄率其驻防兵千余，合绿营兵六百，守镇江。下令禁富户出徙，犯者杀，兵缘是夺行人财物。虚传城中藏有奸细，沿户搜索，稍可疑者即受诛戮，城内人人惕息。又不知预备守具，与团练民间丁壮协守。参赞齐慎、提督刘允孝以兵至，海龄拒不延入，但使御贼城外。贼由西北登岸，为我兵所击，夷多兵少，相持者二三日。夷方攻北门，我兵奋力与战，夷已分队潜绕西南，梯陴上。守者亟手刃之，仅伤数夷，余已相继而登，肩挨趾错，不复可止，城上兵立溃。夷先就旗营纵火，城陷。海龄自缢殉节，其妻与孙并同时死难，骁骑校祥云掷都统印入井，随自投下，与其父及妻及二女亦同时死。夷入焚掠惨逾他县。 镇江既破，仆鼎喳将如国王后命，仍遵海赴天津，再求通商地，中于马理逊言而止。马理逊者，夷官也，世及，称秧马理逊，幼禾曰秧，童时随其父来粤，故国商以是名而别之。当嘉庆中，入贡使臣，即以当年驻粤之大班司当东者为之副，出粤洋，迎贡舟抵津，挈其父使司笔札入都，粗知中朝地里政事。至是言：“燕京漕运以江宁为咽喉，今但盘踞江面，阻绝南北，即可要挟，所求当无不如志。否但扬言将密招汉奸，挖冲高家堰堤，彼虑工险费巨，合龙无期，阻于外舟，工亦难举，计更无不得请者。事出权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期有利于英，不必局守国王来文也。”仆鼎喳深然其言，随下令诸船齐进，一路炮声不绝，瓜州仪征所有盐舶商舟，焚烧殆尽。二十八日，集船八十五，直逼江宁城，势益凶暴。先既奉有“设法招抚许便宜行事”之谕，伊里布已遣武举张振龙、家仆张禧等，冒险赴夷船以候款开导，夷果停不复攻，而责覆款议殊亟。初六日，耆英至自丹徒，复遣佐领塔芬布、陈志刚等，与禧再诣夷船，切实论议。时民情惊骇失措，若岌岌不可终日。仆鼎喳终恃马理逊熟悉情势，条件皆属其登覆。马理逊先索三千万员，稍减为二千一百万，中以六百万为补偿烟价，三百万为续还旧商欠，千二百万为军费。预拟过付期日，本年先交六百万，余分三年带交。侍卫咸龄亦偕往，语以“烟价曾由粤偿还，今同一名目，可以重索，难达天听。商欠自当清结，但贸易利归洋商，宜商欠商还，何以官为赔垫，未免公私混淆。至此次因尔国称兵，爰有军费，若反取诸中国，是中国以钱买乱，何以服民。”因反覆与之辩论。夷众同称：“烟非产于英地，实为邻埠客商货物。缴烧者久已折赔，在粤所收六百万尚未及原价之半，必得此乃足所赔。又国商市粤年深，积欠数钜，商疲且众，悬宕稽延，今所索尚不及原欠十之一，请行粤关清查，可以勒限归款。是数仍有着，官但先为保交而已。其军费一项，因现已议和，来船均宜赏犒遣散。不给所欲，则船之退否非吾辈所能强抑。倘有帆航仍留内海，遇兵民势必与战，争端再开，恐中国将来费更不但此。况艟艨所集，已阻遏京口要冲，一得当则令及早退出，所以裨补于中国者甚大也。”龄不便再言。夷复求赏给香港为彼来商侨居地，听在广州、福州、厦门、宁波、上海四省五地，通商贸易。五口外仍不准商船驶往他港，违即受治。龄等答以“香港之建造夷屋，在未款前已上事，尚可代请。至市地旧止广州，今增其四，数实过多，不无窒碍。其开市贸易，如何输税，亦应预为详议，庶免临时争执。”夷言：“既有香港寄泊，此后船货来者，较前宜倍，必得五地分售，方可通流不滞。税属公帑，自宜公立章程，谨遵中国成例，按则征输。厦门、宁波、镇海、定海、乍浦、宝山、镇江各城岸，一俟五口通商，便即退还，不敢再事滋扰。将来贸易各关，并设领事官经理，用资约束而慎输将。从前官设行商，侵克受害。此后请听来商自投行交易，货至责成领事赴关纳税，庶不受洋商挟制，期保久远相安。”龄等仍令将市地删减，夷坚执不从。最后又请“彼国官至，与中国官用平行礼，及事后将被掳夷人与被诱汉民，一体释放，俾反侧胥安，无复顾虑。”语毕，促诸人亟归商定，诸人终以索费过重，濒别有迟疑意，颇形踯躅。马理逊因为言：“所有军费马头，皆我国现请之数，非即中国已许之数，归自酌裁之可也。” 塔芬布等还报。当事佥以所请悉如夷初意，而索项视前转奢，迁延莫决，难以遽覆，又使再往传语。当往返议拟时，夷船已易白旗以俟矣。而汉奸有虑和议成不利己私者，七月初八日夜二鼓，夷闻汉奸哄播谣言，有“当事实无和意，不过借议款事暂杜急攻，已一面飞调寿春兵，昼夜驰来决死战”语。夷酋信之，恐遂中我计，忽下令诸船皆易旗，约以次早复开仗，猖獗更不可名状。当时相顾无策，虑及江宁城周五十余里，防守兵力不敷，所调江宁、浙北、徐州兵，率挫败之余，断难恃以克敌。又望见夷登据城外钟山，俯瞰全城虚实如指掌，飞炮轰堕，势必难支。事势至斯，不得已咸愿为国受过。随使咸龄偕署布政使黄恩彤面见夷酋，开诚告以无他，劝勿为流言所中，致中道乖违，因尽勉徇所请，一切不复再加挑驳。夷众乍闻，欢呼，喜出望外。于是鉴、伊里布、耆英会奏，言：“夷逼金陵，情形危迫，呼吸即成事端。根本一有挫动，邻近如安徽、江西、湖北，皆可扬帆直达。所请虽贪利无厌，而意但在求市地通商，尚非潜蓄异谋可比。与其兵连祸结，流毒滋深，曷若不惜巨费以全大局。所索纹平七折银一千四百七十万两，商欠折二百十万两，行令粤商按数归还。本年先交四百二十万，就将扬州商人现给之五十万员扣抵外，令江苏捐备百万，再拟于浙江、江苏、安徽三省库存及关征粤库通融借拨。其余三年带交，岁不及三百万。彼国货税既新加饶裕，可以作抵，较用兵费实不及三之一。至厦门夷虽退，尚未收复。香港、古浪澳、定海、招宝山，则仍据守未退。与其久被占据，不若归我土地，既愿遵输税课，即属悔过向风。此后彼因自护马头，我即借以捍蔽海疆，似为国家之利。所请与官讲平礼，虚文本可通融。事定后，亦应释俘囚以坚和好，宽胁从以安反侧。附单详载条款以闻。”上念东南数百万民命惨遭涂炭，强为遏抑加恩，勉如所请，而谕令反覆详议，永销后患。耆英等同诣夷舟，与立和约十有三条，善后事宜八款，钤以关防。海关丁书巡役陋规亦悉予禁革。 八月初十日，恭值万寿，夷官仰祝纯嘏，虔请代奏。夷船以八月二十五日出江入海，诸帅设饯于正觉寺而去。给事中董宗远力陈款夷不便，已无及矣。鉴以不守江口被逮，代以耆英。奕山、奕经、文蔚，皆得罪。沿海失守城池道府以下及失事将弁，皆予处分。恩免被夷地方钱粮。命伊里布至粤议开市事。 佛兰西者，西海故国，与英国并居大西洋同港，界接邻近，各争强不相下，连兵构怨数十年。近虽经和，而各怀疑忌。船至粤者，英多而佛少。上年十二月，闻英市被禁，阴喜而阳慰之。王恐其偶胜益骄，则先受其睥睨。遣兵目真时尔，士思利驾兵船一，来泊尖沙嘴，士思利入寓省馆，引见大吏，偕所带谙华语之夷僧玉遮、依里达二人为通，不受官通事，防泄也。奕山遂率当事同官，出城西潘氏园见之。夷目自陈其国王闻英夷远犯中国，构兵久，恐其国商或波及受累，令其来护，因得便善为解散。英素悍，自非禁以力不可。而彼与英方新知，骤苦攻之无名，愿出与英酋讲说，俟其坚执不见允，则曲在彼，乃可藉以交兵。语颇诚切。奕山等谕以英自津门转粤，日加猖獗，天威震怒，今奉命征剿，未便遽闻款议，辞之，夷目乃请自以己意与言，无论其意见云何，亦当入覆。既去，会仆鼎喳方潜回香港，佛目与晤及矣。而士思利偶缘他事，寻于初春驶赴吕宋，留真时尔，以二月再入会城，呈递说帖，仍以和解为词，劝给英夷香港，补其烟价三百万。奕山疑佛目为英居间，将图异日得与分地而居，且为探内地虚实来也。即拒绝之。仆鼎喳又复离粤而北，佛目俟至六月，终不得我实耗，乃自赴江，仍将力任款事，折其贪心，得当以复我官吏，较在粤便也。迨抵吴淞口，英船已入长江。官上海者，其莫测其来意，不敢导之入。佛目不获已，随易小舟溯江，抵金陵，则所款议先已大定，驰奏且数日矣。遂废然与英舶同返粤。 英夷自以香港为彼国奉给地，远在海口，诸国市舶所必经，凡货船至粤者，欲抑使先就彼报验，按船抽钞，而后入埔输税中国。其至五口者，亦援香港为例。佛兰西、米利坚皆大愤讶，谓彼此同在天朝贸易，我非尔属，谁甘受挟制。于是各自通书其国，以兵船至，将与英为难。英酋自知理屈，顿止前说。两国使臣适至，请入都密陈机宜，当事不可。而伊里布寻卒于广州将军任。耆英驰至粤，许诸国并如英夷例，给以印册，条列事款，各国乃喜跃而归。其冬，仆鼎喳尚以归师驻厦门鼓浪澳，候释还俘囚，挈以还。遣其属尔呋至台湾，领所释叠战获禁之夷。莹传见，告以百余人中前后病毙及正法，尚存夷目九人。合以就款后，回自舟山，遭风为台官救起之夷目七多忍占与白夷二十五人，尽付尔呋带出。尔呋感激，请莹亲临其舟，燃六炮，悬彩旗百以迎，饮其太平酒而还矣。遽张伪示，以上年八月其国纳尔不哒民船遭风鸡笼洋，本年正月阿纳船遭风淡水洋，皆逃生被获监禁，总兵等贪功，以攻犯奏请正法，假使手执兵械奋勇相争被擒，尚万不容歼杀，是必请大臣奏明，坚求将台官正法，家财交英分济，文责大帅。于是大帅遂相继以镇道冒功请旨。上命怡良赴台查办，台兵汹汹，共约诣行署诉。洪阿虑起风波，婉词解散，百姓有焚香跪请者。迨委员堂讯，官勇随有并未接仗之结。怡良据以责备洪阿。莹自揣，受恩深重，今幸大局既定，从此安人息事倘愤而诉争执所获赃物为证，则夷酋必哓哓不服，大臣既不可与对质，夷船未返或别生事端，所关甚巨，事机如此，止宜引咎。莹先以夷在厦门，上书制府，请奏易镇道，至是乃具词请罪，怡良据词奏覆。上圣明令解京，遂逮洪阿、莹下诏狱。怡良内渡，寻告病还旗。代者刘鸿翔，尽取营县义首禀报原牍，及所得夷船掠载浙闽营械、浙抚营员印文册咨送。上深知二人功过所在，供甫上，旋出狱起用矣。 诏直隶江南总督筹善后，条上御外防内八议，增设通永一镇，驻芦台，控山海关以西。盖奉天、山东为京师左右辅，以天津为中门，旅顺，成山为外户。夷至天津，止新兵六千守直沽，助以义民始得安堵故也。仆鼎喳计逐台镇道后，随还香港。至二十三年，始尽率其来船回国。 ●卷五 仆鼎喳濒去，留绿衣兵守香港，五口分留夷目开市，司税务之领事亦至。所掳于宁波妇女，有失鞋裂帛缠其足者，载入澳门夷楼，作长夜饮。香山鲍某，方受雇为夷守门。楼凡二层，上居白夷，下厮役。其夜白夷十余，同聚居一楼，皆自江来留粤者。妇女啼哭，声彻楼下。鲍一时愤甚，思举火烬其楼，已他出觅得药，裹以入矣，转思不忍妇女一时同死，且虑火发，救者至，己不能窜脱，遽止。 英商在粤，重开市易，益肆骄矜。旧制，大班不得乘肩舆入馆，至是散商出，率乘坐，遨游通衢。与内地人交易，动因口舌，陡起风波，愈以忿争为强。所留夷役，沿街攫掠市店货物。买物论值未成，迳携以去。又挟流娼招摇市上，遇平民，辄喝令急避，否则鞭扑陈之。市井之民，受者已不可忍，特畏官之禁，虑因是滋为祸首，强自遏抑而姑容之。始则会城众怒难犯，久而并所近村氓之来城就工贾者，无不积为深怨，仆鼎喳之未行也，夷馆遣役出买零物去，不给值，索之，反被詈辱。旁观者不平，助其回詈。役遽入馆，纠众夷持鸟枪出，视人迹多处施放，有受伤者。行道人一时驻足，哄观不散。其夜火忽自夷馆起，夷货迁出，尽为百姓推掷地上，无丝毫夺归己者。米利坚诸国商，亦楼居毗连，财物听其搬出，卫至河舟，无一人越馆界入扰。当火盛发时，闻万口齐呼杀贼。远近水车赴救，皆挺刃而止之。员弁以兵役至，将为扑灭，亦阻于万手飞石不得前。越日火息而后散。仆鼎喳闻而愤懑，移书责 ，索赔所失，谓：“必举兵入搜起衅匪类”。 举是日实在巅末，为书以复，称以领事，戒勿纵酿后祸。得书乃不敢言。同时澳门人亦有因英夷强横，杀其夷目于澳者。 初，奕山在粤时，上谕“有捐助军资及以破夷奇计献而行之有验者，皆予重赏。”一时上书言事者踵至。奕山以军务日无暇晷，而条陈者率请给赀自试，切中事情者颇乏，乃令就绅士劝捐局之在会城大佛寺者，收而准驳之。人既众，不能一一延诸座与为面商也，则但批其词，使吏录而悬诸门。江苏钱江者，在粤不为士夫所齿，当时以为失待贤智礼，遽肆詈。局绅不可复耐，乃言于官召而诃斥之。所交多为不平。何大庚者，浙诸生也，为婿于蒋文恪家，尝习申韩，就院司幕，工笔札。则徐始至，保纯延主随员案牍。既而就驻澳道员易中孚幕，病中孚为澳夷诱弄，将入省代英夷请释夷俘，先语则徐，既而中孚果诣请，则徐以是信之。久于粤，目击府署幕之有与商人往还者，虑有事必先泄于夷，屡切齿裂眦言之。怀平夷之策，卒不见用，每就江语。会夷恃抚，日益肆，粤中人有思倡义民挫折之，而不敢径行者。大庚乃撰为文檄，袖示 ， 面称其文词，实不意其遽镂板而张贴之也。为江劝，声言将以十月，集粤绅府校明伦堂，捐赀召勇，示夷以威。时款夷甫数月，船未返国，当事惧有中变，于是以倡乱拘江而戍之新疆，大庚递籍，自是粤绅无敢复言夷事。 耆英既代伊里布于粤，相与议定开市章程。会 以病开缺，耆英代督粤，恩彤亦来陈臬事，相与委曲调停，事事弥缝，不使稍生衅隙。 番禺绅士潘仕成、许祥光及鹾官，皆尝出赀造船甚固，而未可出洋，于是有四省合巡之议，当事不果用。夷氛已靖，复修武备，沿海议造战舰，诏派仕成监之。仕成因延佛兰西人雷士壬，造洋炮水雷以进。粤人怨英夷甚，见仕成家或饮诸夷，不能辨何国也，则哄于其门，从容解譬而后已。 广州府刘浔出，尝杖双门市民之未避前驱者，行道讹言骤起，以谓府署藏纳英夷。万喙如潮，假虐责良善为繇，遽相聚而火其署。掷物火中，虽贵玩丝毫不取，与夷馆受毁时相似。浔越后垣，走匿藩署。藩使傅绳勋，素得民心，出署婉语，以夷例不许入城，府署夷何所来，搜而弗见，宜各还，晓之再，始欢呼而散。福州开市通商，夷货舟至，相挈入省会，与官吏通谒，讲钧礼，据乌石山之积翠寺为厅舍，设牙旗鼓角，民甚惊扰。常以深夜驺从入城，官无如何。其居上海者，恃海道吴某幼出夷馆，易而狎之。见辄呼其行次，拜会不分旦夕。舆夫用中国帽，而杂用五色为缨纬，以表异，出入城门，士民无敢以为言者。彼意以既和好，且与平行，则不问城内外，皆可听其游处如土著矣。不知职贡诸国，非验贡不得入，英虽列冠带，而贡无常期，两次贡舟，皆由天津，更无故事可援也。惟广东民习见暹逻、越南，必随贡物，乃入筵宴，易冠服而出，英夷无之，以为中外大防，正系于此。凡夷有三五为群，思进太平门西门者，两城门去夷馆近，内城四门，尚隔外城，非夷可至，守者辄斥之退。民或遇见，辄顷刻聚千百人鼓噪其后，必使其急遁返而后散。太平门内外，市舍栉比，城闼内日有设铺售零物者，守兵三四，但驻所近，平时门实无容足地也。夷偶间往来人偶少，遽闯进焉。接门内为状元坊，顺德南宋状元张镇孙故里。过坊不数武，市民遇之，大哄，夷举所持鞭竿辟人，于是万手齐动，几毙拳下。领事虽诉诸官，众怒难犯，莫可谁何也。旧制，夷人以久住夷馆，恐生疾病，故道光十五年总督卢坤奏定，许夷商于每月三旬八日，得往附近之花地海幢寺散游一次。行则导以通事，分辈出次，不得过十人。及申，即令返。有在外住歇饮酒，及出不以期，或逾所限人数，或别赴村落墟市者，并治及行商。自款成商裁后，夷众益无约束。往往挟鸟枪，或袖小枪，驶其小三板，或雇珠江小艇，远及四乡游泊。遇村集树林丛翳处所，恒登岸弹取鸟雀。村民妇孺聚观，言语不通，疑为嘲辱，动至角口，夷必以枪拟之，民畏之急走避，如是者不知其几矣。 夷难之作也，沿江上下数十村，去会城十里，近或二三里者，咸筑闸设栅于其村口自卫。夷登岸未之入，则村民听其自为来去，见惯亦不异也。二十七年夏月，英商驶舟至黄竹歧村。村在城西上游，去城颇远，有密林在村外。夷相率竟入其栅，妇女见而哗，夷不知避，反举枪以击人。顷刻间，村众毕集，鸣锣，将递传邻近诸村来护。夷益暴燥，状凶猛，众一时愤激，杀三夷，畀尸沉村外巨河，下石压之而掩其迹。其艇亟驶远，以事报夷众。领事请耆英缉凶备抵，声言召香港守兵入，火其村，语多不逊。耆英令其巡捕弁黄者华，会南海令张继邹，募渔人入渊，起获夷尸。夷众愈以被戕有据，多端迫挟，索多凶，请交夷馆讯办。时恩彤得罪，镌巡抚职，徐广缙新至，慨然谓杀人偿命，法也。然一命一抵，法安可滥，不能鱼肉吾民以徇夷欲而塞夷责也。乃召其村绅士，讯致杀之由，缚三人出，请王命于犯事之地正法。夷酋犹忄々不服，照会耆英，以彼国商不能不出游，倘他村亦复如是，将何以处，非焚其庐舍，不足以息众怨，杜效尤。耆英寻以省绅已自为公函，约诸村毋许妄杀，后此永保无事复之。随令府县集省绅于大佛寺，合拟函词，刻而遍贴，以慰夷心。夷酋知绅士持公论，亦稍知敛迹，不敢再有后言矣。 英国自称雄西海，都但西河畔，筑宫兰仑城外。故宫之在城中者，犹相沿未废，他国人至，必导以入，使遍观焉，以夸壮丽，其俗然也。夷酋来者，每谓明明通商和好，宜相信无虞诈，尚何中外夷夏之可分，故所至视其城如户闼。独粤城垣门，与夷馆相距仅咫尺间，转不得一入。时时讼言于耆英、恩彤，始尚诚求，继兼责备，阅时既久，无复可以支吾。盖夷俗期约至速且屡，不自知其渎，微言之又不悟。两人者日为所促，相与踌躇至再。不获已，姑许其一行宴会，而预为设备，将假酬酢礼掩招入之迹。以为一而不再，他日非因延请无缘自至，有所商则仍出而就之。权宜之举，不激夷怒，亦堪以对我士民，顾尚迟疑未有期日也。二十三年，六月，省绅侍读衔何有书，老成练达，方以创董社学受奖，有所闻。爰集同志具词节院云：“闾阎闻夷将进城拜晤，以此舆论沸腾，不知实有其事，曾已约许否。请率循旧章，免滋众口。”耆英亦窃幸其词适至，得有藉以谢夷也。但以“道路讹传，初无成议，”大书揭而慰之。婉举其事之可证验民情者，为夷告，而哓哓之来正未已，继请而继却者屡矣，因循又越数年。 酋驻香港三年，例满当受代返，耻在粤之众，终未得请以入，见外中国，归无以对居者。在来粤夷中，则己为长，自谓责有专属也。二十七年二月，行将届，骤率其绿衣防兵三百，偃息旗鼓，从香港潜载，越虎门入。当时海疆安谧，货舟梭织，虎门大启。守者以为运货舟至，不复查验。循内河趋，经猎得炮台，碇舟台侧，接踵而登，出不意，挟众钉塞我炮眼、浇药水毁我炮枢。守台兵仓卒装械不及，遂听其所为。迨把总梁定海击以炮，夷兵已一哄还舟，解缆顺流西上，甫至夷馆，不入，即断安澜桥上下为驻足地，逐市人，空其铺舍而踞之。耆英出诘以私入故，则请废馆后通海之新豆栏道，收拓馆地。既许而立堵之矣，又请租河南地以建夷楼，则当日初与琦善讲和条款所尝及者，其后香港尚奉谕停给，所议已虚。迨定和约，准英国在通商埠地，出赀自与民间租赁，建楼立栈。但仍由中国地方官会同领事，体察民情，择定地基，听与内民公议租值。内民不得抬价勒，远人不得强租欺占，以期两情允协。盖愿租则民自得利，不顾则夷当别图，强即起争，必然之理也。珠海南岸，旧称河南，正对省城，生齿日繁，不独铺店民居寸金寸土，即田塘栈舍，亦与荒郊僻岸者价值迥殊。其人比屋而居，非耕即农，非商即贾，自食其力，自谋其生，各赖咫尺之地，为仰事俯育计。又其迤西壤地，沿水横出，与今夷楼隔水相望。一旦租为夷有，恐他日夹岸临海，筑台置炮，势成交牙。有事则来往帆樯，西道顿形窒碍，于民固有不便，而借以截阻黄埔各国商舟，设起货入省，仍勒其于此查验，复萌初得香港故智，更有不便于诸国。其南则地随河折，由折处直下，即为西南入省河之凤凰冈、东朗、鸡鸭一带。倘从洲嘴折处，别筑一台，即有以握我西南乡县入省咽喉，龟冈炮台，虽设而无所用。河南四十八乡绅老，有识解事者，早虑及此。且夷之伎俩，久在百姓意中。彼就款于江南之大饱欲壑，与在粤之佯还商欠，皆事出已甚，非百姓梦寐能忘之事。今因有此约，令其举祖宗百年世业，流离播迁，靡所定止，而拱手让之，所得几何。设令诱以租资重利，亦将粪土视之，万无如意理。而夷酋未识其情势所在，误听夷馆贱役及洋商工伴子弟之所怂恿，遂一意卜居。谓耆英为经手立约之大臣，总制其地，我责官而官责民，挟约而行，当无不获。不复计及体察民情之为何语，更未能思及地未许租，则所指为抬价勒之词，悉属无根，隙莫可乘也。况岁租每视夷旺淡。西洋人之在澳，衰败之后，租竟何如。徒予耆英以所难，贸易强求，逼人过甚。于是耆英不得已，勉派府县官频传业主，令议价值。未到，而德酋竟以二十四年四月初二三四日，身履河南洲头，自为丈量，插旗志界。民见事在必行，越日集众双州书院，言出而发指者数千人。其老成者，谓与其生端事后，不如陈说事前。乃以情理利害四端，详缕其词，投以公函，斥其背约图占之非。领事方迟疑未肯收书，而河南人已刻印四布。酋知众议鼎沸，非恃耆英可以威胁，再往必滋意外也，爰暂止河南之议，更索租花地口之石围塘，其流弊一如何南洲头。且缙绅世业，何可利动，已废然而返，是皆已事。至是迳以兵挟，覆述前意，劫以必从。耆英晓之，谓倘缓其期，将来或分任租值，尚有可商，愈迫则租愈不赀，亦非尔利，急之且必激变，正言以却。顾英酋之来，本以求约入城为重，实非有余力租地，不过假作引端而已。故终之以定入城期请。谓：“地从民出，议租权既在民。城为官守，议入权则在官。非若租地之听民自愿者比矣。今西洋诸国，咸谓我难入此城，势成骑虎。不得其期，则驻兵留此不复出。”盖夷兵之来已数日，人言藉藉。不调集兵力驱之使去，则民心时刻可动，动则酋与其兵皆粉齑。坏约启衅，悉缘诸此，而酋又崛强不可以口舌争。于是慨然与订二年后予入城之约。谓二年中，以官调绅，以绅调民，至期庶几可扫径相待矣。夷酋与订约，而后从容挈其兵还香港。事定，耆英复定海而迁其官。酋既归国，则以入城期定告其王，凡邻邦之商于其国，及其印度、亚墨利加所属之地，尽以是铺张其词，招其届期至粤观礼。他国商之在粤者，虽晓然于民志之不可夺，而明明有大臣期约在。习闻耆英为太祖皇帝天潢支属，协赞纶扉，持节出办夷务，体统冠诸大吏，必有以动上听者。粤民纵强悍，而惟缙绅言是从，倘上许彼入城，绅士自不敢异议，百姓惟有隐忍，究何能为。以是信入城之举之非虚语，方将相约随英夷后，观其所为，且自以同一准市之国，中朝断不忍厚彼薄此，将俟英夷既入，然后援以为请。凡此皆诸夷意中所有，亦事理之所必至也。 无如耆英先期以在粤久，奏请述职，得俞旨，命以二十九年春暖来京，择正月行矣。濒行，请以广缙佩大臣关防，权督两粤，而布政使叶名琛权巡抚。是年，两载期届。二月，夷酋以文来请践入城约。始犹出以正言，继且烦絮操切，坚执前议，势不可止。广缙念中外大防，在此一举，此而不力为阻遏，他日将时以宴会至，固无辞可拒，是又与福州、上海等。而密察民志，城乡万众，无虑妇孺，鲜有以听夷之入为当者。缙绅即或面从，亦必退有后言。且夷假礼以来，安知其不包藏祸心，逞其平日诡谲之见。或事后求地为行署，甚或临时索所经官舍，留其徒居之，不惟立生口舌，抑且骤起兵戎。就使聚兵设防，万不至有当时之失，而大衅即从此开。况耆英亲自许之，乃先时而去，责其难于后人，艰巨之任，惟志定足以肩之耳。于是不俟徘徊，已默定拒夷之志。及商于名琛，更谓：“官民合心，方称同志，无怫百姓以顺夷理。且民情若是其坚且众，夷一动则民顷刻生变，势难终日，官转无立身之地。惟有拒诸城外，纵有他故，亦官与城为终始。其事实有把握，已先单衔具折密陈情形矣。今我两人和衷一志，顺民心以行之，复何疑之有。”商既定，广缙乃先备内防，自省河以东诸炮台，选择将弁，诲以方略，俾俟夷闯入，沿途迎击。分绘要隘台墩图纸，核其所有炮洞，计一炮装药施放，洗刷移运，应需兵士若干人，使临时各事其事，是为首班。别预备策应者，各如其数，为次班。又别备补再策应者于后，人数亦同，为三班。填写首班策应及补策应各兵士姓名于台，图所宜ㄢ立处，令其各守位次，寸步不移。首班胜则已，如一人伤于贼炮，则策应者亟趋前而补其缺，伤者散兵扶以下，而所备再策应者，又亟趋前补策应之缺。首班战久而懈，或猝遇暴病，则领兵之弁，以所备之策应递补，直至三班皆受伤尽，然后听其败溃，不复责战。所选储炮位，亦按台洞各备三炮，放多炮热，即令轮换。先以图使将弁选精壮军士，详为指示，令知此次战守，系一省官民成败，所关最重。不特不能如往日见夷自溃积习，但于派定立处，稍离分寸，及临阵告退，即自代有人，亦按军法。并令一月前点定班兵，开诚告以人之勇怯，原出天性，非可强抑。自揣或至临时瑟缩，未能自信，或家有老亲，或尚无子息，内顾不能无所系恋者，仍准其预期请假，事后许再充伍，不罪。俟其慨肯以身殉国，对天矢誓，情形踊跃，又察其平素体健技精，无他隐疾者，谆谕以一经应命，当自视其身已死，历询不悔，始取其切实甘结，书名画押，保以亲属，而后分班带入节署，亲许以功成优拔，死者官养其家。于是凭将选弁，凭弁选兵而验于将，兵将人人自请效命，万伍一心。次第筹积军资衣甲，皆制备外郡，封解军局，络绎内运，而省城民户毫未知觉。密饬中军副将，召近城社学绅士，假捕盗名，令各归励械聚勇候拨，分社延见，使各不相知，亦属其各不相谋也。社学原议：有事官为调用，给以口粮；无事各归耕农，勇出自民，随时可备。 布置既毕，乃揭牌于辕，以某日出阅虎门舟师。时夷酋文翰已代德来驻香港数月矣。闻广缙巡历海口，思乘其出劫之于舟，俾险浪惊心，仓卒间必践夙诺，较以文争易而不虑再有迁延也。则请临其舟，广缙慨然许之。夷舟方碇内洋，随行官吏，咸谓风涛固不测，且身入虎群，履其至人之尾，设有变，将奈何。广缙曰：“若辈虑彼敢遮留我乎？留我不有水师提督在乎？因语提督洪名香，若我留彼舶不还，可悉舟师攻之，我自有处，勿以我故迟疑投鼠忌器也。”言已，欣然掉扁舟，越重礁险澳，乘如屋浪起，跨登夷舶梯二十余级，至其舶楼，从容顾盼，旁若无人。从官不得已，群随以上，风舟摇荡，相顾皆股栗无人色。文翰握手，延入舱后，免冠为礼，遽杜其门，隔从官于门外。厚设机，一却即闭，坚牢如壁，不可复启。广缙谈笑自若。文翰袖出所陈事数款，率货税之琐屑者，求面为许允。广缙随阅随举其不中理者，手指口驳，索笔而删之。文翰下气低声，固固乞请。广缙固却之，色颇庄厉，侃谔开导至良久，声琅琅彻舱外。从官闻未悉所繇，欲入不可，仅逡巡以俟。最后，忽更端起言，中国许我入城，两年前约以今日，今我国诸凡备具，专候示我期日，请必定期而后返。广缙曰：“耆相之许尔，在我来粤之先。我来未奉诏谕，何能妄予尔期。且百姓之不肯听尔入，原执千百年旧章，尔在此当有所闻。亿万同心，我更何能自主。是当以夷情民情两相歧异之故，入告大皇帝请旨。我为疆吏，必有所遵奉而行。今为汝由驿驰奏则可，私予尔期则不可，有旨即有期，不得旨期将谁出，尔宜少安毋躁也。”文翰问批折还当在何日，遂举由粤达都往返常程，约略告之。文翰以为缓，愿自备火轮舟出粤洋抵津代递。广缙哂曰：“奏折拜登，本朝自有定制。沿途所过关津驿站，各定时刻，皆有专官。处分綦重，安敢违制。以进呈请旨重件，轻付外国，罹谴责。且汝舟近日亦安能径至天津乎。尔居粤地，一切当遵天朝法度，勿率性生事可也。”文翰语塞，即送出，仍下小舟。骑浪还虎门。越日来报谒，予之食，食次，嗫嚅间再欲有言。但谕以静候旨意，语不及其他。旋省，直陈其事，夷酋自意事有成约，耆英方在朝，当陈明在粤订约缘由，计无不得请，即未遽允，亦必命督抚酌量现在情事，以定可否，我请已坚，微露强入之意，大皇帝纵不欲逆民志，亦重虑失信远人，有旨令粤官自定，官又何词可以却我。故自陈请后不复喋喋。但自为数日计程，盼折回如望岁。稍逾往返期程三二日，即令其副兵自曰赞臣者，轻舟私入夷馆，探听消息。及奉到纶言，大意以为民心即天心，在彼重译来斯，更不宜与民颉颃，念万里贸迁不易，官吏当随时为其保护货物。纟由绎圣谟，盖有万民一体四海一家之意，非臣下所能窥测，更非外夷所能议拟者矣。旨既宣布，夷始知上意。其国商人一时败兴。有转咎文翰不如德之一请即许者。有追咎德当时从两年约，不能随许随入，致炉灶另起者，而他国商因亦从旁以为笑柄，微词讽激之。于是夷酋文再至，责中国信义之邦，不合反覆若是，更为危言相挟，意殊悻悻。广缙至是正言答之曰：“曩者江南议和后，中国重信义，凡夷船之经我口岸者，听其出入，不复诘查阻禁。盖设诚相与也，耆相亲主和议，初不料尔国前兵目之潜载卒械，掩我不备，毁炮枢而塞炮眼也。其时兵不及调，炮不及易，尔兵深入据桥，阻遏行路，民情惊骇，瞬息便酿祸端，乖和局，故酌量缓急轻重，不得不权宜约以年分，许以入城，使尔兵目如愿而出，以保和好于未艾。是信义之失，尔国先之，而反以责人乎，耆英之奏请陛见，实逆知民心之不服，举国胥无异词，不能为左右袒也。”夷得报，已辞劳，则又强词以辩。谓：“事必自度可行而后许，许则必践方成丈夫。当我兵入时为数无多，何难一战。战不敢而后许我，许而复背，中国他日何以示信于人，我今日又何颜以对他国。不得不率我兵商，一拥而至。且闻省中方团练，壮勇皆董于官。既虑抗官匪徒出而拒我，何不即分所练勇，拒乱民而卫我入耶。”又答以“民情所在，既屡举相告。今民自团练，实维汝故，而犹哓哓不已，反欲为疆吏者率民拒民。背理逆势，愈言逾远。此后不必更劳唇舌，请即挈尔兵入。我为粤大吏，当四开城闼以待尔，其试之。”邮牍凡数返，辗转辩论，端且百出。当是时，自上冬迄三月，会城粤秀书院监院，刻印公柬，延集越华、羊城二院同事，暨城中在籍绅士许祥光等，及内外城以递河南居民铺店，按其街约，予以规程。劝家自出丁设械，为拒夷入城之备。预期分诣诸街约，剀切与商，一时雷动云合，自老城而及新城，新城而及四郊。河南人亦创隆平社学，同时响应。地大者至数千人，少亦数百，按日分期自具所练丁勇名数，柬报粤秀。随以其夜，延官绅同集其公所，壮目带令笼灯执械分队以过。越日，官出炙猪水酒奖之。自城内而城外，遂及河南，以次校阅。旬日间，得十万人有奇。当勇之夜出也，四城灯烛照耀，殆同白日，枪炮声闻十里，首尾凡十旬。城西之密迩夷馆者，登层台四望，了在眉睫。其稍远者，若新城以内，若河南南入村落平视阻隔之处，夷设巨镜，高擎而倒影之，火点如乱星，诸夷结舌不能语。戒馆役黑夷，未黄昏，即自闭前后户，市肆暂停交易。诸货既骤壅不行，香港微有所闻，犹未畅知其事，知亦未尽信也。迨副兵目以文翰意入探夷馆，举所见告。会绅士恐夷酋尚未深悉利害，顿成纠结，集缮公函，语以民间设勇事，使通事赍书至领事所，令转致文酋。适副目入探时，方同集旧洋栈。领事正寓其邻，虑书词至，彼不克畅明曲折，即令传语领事，将亲至晓之，令勿先避。领事迎入，招副目围案而坐，遂悉举今昔情事之不同者正告焉。副目领事并唯唯。副目出，而文翰请自后停止入城议之文亦至。 奏入，圣情大悦。谕曰：“夷务之兴，将十年矣。沿海扰累，糜饷劳师。近年虽略臻静谧，而驭之之法，刚柔不得其平，流弊以渐而出。朕深恐沿海居民有蹂躏之虞，故一切隐忍待之。盖小屈必有大伸，理固然也。昨因英夷复申粤东入城之请，督臣徐广缙等连次奏报，办理悉合机宜。本日又由驿驰奏，该处商民深明大义，捐资御侮，绅士实力，入城之议已寝。该夷照旧通商，中外绥靖，不折一兵，不发一矢，该督抚安民抚夷，处处皆抉根源，令该夷驯服，无丝毫勉强，可以历久相安。朕嘉悦之忱，难以尽述，允宜懋赏，以奖殊勋。徐广缙著加恩赏给子爵，准其世袭，并赏戴双眼花翎，叶名琛著加恩赏给男爵，准其世袭，并赏戴花翎，以昭优眷。所有粤省文武各员，著徐广缙等择其尤为出力者，酌量分别保举，候朕施恩。至我粤东百姓，素称骁勇，乃近年深明大义，有勇知方，固由化导之神，亦系天性之厚。难得十万之众，利不夺而势不移。朕念其翊戴之功，能无恻然有动于中乎。著宣布朕言，俾家喻户晓，益励急公向上之心，共享乐业安居之乐，第其劳，锡以光荣，毋稍屯膏，以慰朕意。钦此。”时将军穆特恩、副都统乌兰泰、托恩东额、水师提督洪名香、粤海关监督祥麟，并以合力同心，各尽其职，照军功议叙。粤中绅士；候补道许祥光，归新班即选，候补郎中伍崇曜以道员选，皆给三品顶戴。员外郎金菁茅、鲍俊，并以郎中选。同知许礼光，尽先选。书院监院教官梁廷丹、张应秋、丁熙，各给内阁中书衔。罗家政给五品衔。余各就原职加奖有差。督带城内外河南壮勇者三百七十三人，皆咨部奖。有职者递进一阶，无则给以九品职。是役也，海内智勇之士，咸叹继者之无所措手。而夷酋自谓词直理顺，亦更不作丝毫将就之想。以为百姓虽众，若抗违官命，即属叛民，粤民断不肯出此，故始终责枢纽于官。且自香港整棹以入，虎门既无所阻，此外即非所虑。况官畏生事，势不得不卫以兵旅，百姓其如官兵何。初不料督抚之协力同心，有以感绅民之速之深，一至于此。宣旨后，已不能斤斤责于官矣。倘其始终不悔，则入者不旬日必片板无存。此时亟图自全之术，惟有退居海外，知他国之以耻笑见激，实速其祸。棉塞两耳，庶不致并香港驻足之地亦遭折毁，帆随转，尚见知几。盖当时新安先设有社学，九龙附近，尖沙一带，贫民向以牛羊米济夷，不过利其厚值，而久矣苦其暴戾，积怒者深。其春已自为团练，将俟夷众一离香港，骤起杀其寥寥守者，毁其楼舍，付之一炬。夷入虎门一步，方为百姓所拒，入内河愈深，见拒愈众，万不暇外内兼顾。事几捷如影响，若数计而龟卜焉。然衅隙从此复开，虽快意一时，究非谋国之善，不如其自知之而自止之，国威以是而神，圣心以是而慰，驭夷操纵之方，以是而行，尤为美善并臻之道，是可识方隆之国运耳。 论曰：当夷事初起，民谣无端自城递传乡曲，七字为句，多离奇难解。有曰：“黄虎之年定干戈”者，其后果以壬寅就款，岂天地劫数之一定不可逃者乎。自虎门陷，夷接迹省河，所求率悖理叠出。市断，商舟皆载兵至，以日而增。甫扑厦门，知不可久，则巢浙之宁波，又以余力攻乍浦，缘是以突入长江。其势甚凶，其志甚锐。兵队皆出雇募，酬赀重而驱策严，火器又为西海数百年长技。我军之北，不尽关武备之废弛，与将帅之无谋也。林文忠理海事，首先至粤，旋秉节钺，所征者粤兵，所筹者粤饷。但一意严守口岸，使藩篱自固。临海门而激励之，众即为用。终其任，未尝有所挫失。论者遂谓文忠倘获始终其事，必能令桀骜之夷叩关悔罪，由我操纵，畏若神明。为此说者，诚有见。文忠聪达谙练，集思广益，视国如家，兵旅所过，文戒预颁，村市秋毫无扰，及遇敌临阵，又教以成法，人人争先，其忠勇之气，早有以慑服远人，推诚士卒，夫是以信于事先，万口同词耳。不知夷意主争市侔利，倾国以求尝试，先定旷日持久之谋，不得逞于粤，则肆毒于闽、浙，粤能阻其入，不能阻其出。省河内扰之日，文忠适奉如浙之命。夜送诸佛山，方且临别欷，叹洋氛不知何时可了，盖至是虽文忠亦无如何矣。然夷之伎俩，全在恫喝以取虚声。兵食资于商人，货滞则商无所出，船愈多而费愈重。汉奸虽有供火食者，究非可长恃。往往重子息，假诸澳夷，不可得，以礼拜日责捐于商，有仅应以数员者，明明势已穷蹙，久将益乏。文忠刺取其新闻纸与月报，洞悉其情，持之颇坚。既而事起波澜，犹深扼腕。果使粤中无六百万之与，帆航鳞集，售烟为食，所得几何，曷敢他出，纵至浙至江何能为。且亦断不肯以空虚难继之赀，深入南北适中进易退难之地者。郑成功之冒险一试，转瞬而舍舟逃命，彼独无所闻见乎。况粤议款时，佛山炮已铸成，所未备者船械而已。战于外海，必求巨舰，今既层阻深入，盘桓内港，东南洋商船之在省河，拖风缯居之泊陈村，一日可招者，以百十计。倘移款夷之力，以收召汉奸，严备守御，此中良有把握。即不然，以堵河设勇之数百万，与泥城编札制造之物，移诸战守，明罚厚赏，背城一战，未尝不可驱夷于海外。顾大用所在，非文忠无见及者，惜乎其去之稍速也。琦侯之款夷也，所许数与粤他日同，而前之款无他省之累，后之款开他省之端。从后日款于江者而两两较之，不得谓琦侯卤莽而许，乏先见之明。所不能解免于众口者，天津初接，无所持以折服诸夷之胆，反以粤事办理不善为言，适足长夷骄而启夷侮。迨抵粤，又取所备一切而尽裁之，事事务与相反，而卒为所挟至此。然后知夷之诡诈出意计外，自怨所请有因，而不见信于君上，不见信于粤民。至于匹马单骑赴万寿宫，怡中丞邀而返之。其志可悲，其事可谅，然而晚矣。臧孝廉之伏勇散战，施于近海水陆，是即予四省造船抽兵以尾追为牵制之策。彼用于内河，此用于外海。用于内河者，胜在一时。用于外海者，利在久远。夷所以轻我舟师之故，以市粤久，耳目所及，知师船例造限费，监修者复从而减克之，弁兵畏风浪沙礁，心胆先怯，不能驾驶如履平地，一旦使舟如马，梭织相遇，彼方借商舟为兵舶，长短异度，势必孤行，见我联宗，安得不惧而变计哉。废然而返，匪直一时之利而已。竹轩祁公调予于潮，以告养入辞。谓予静者心多妙，盍告我今兹所亟，退即以是陈，善而不用。未几庙谟果有船政之举。假使当事于奉旨饬查少卿金应麟、监生方熊飞请造之便，合四省通融制造，派令巡洋，不必购木越南，恃捐绅士，已得一劳永逸之计矣。今天下非无讲求胜夷之法也，不曰以夷攻夷，即曰师夷长技。姑无论西夷同一气类，虽日为蛮触争，而万不肯为中国用也。就令乐为我用，而一舟之费，内地可调兵数千，败必索偿，胜更求无底止，终难以善其后。天朝全盛之日，既资其力，又师其能，延其人而受其学，失体孰甚。彼之火炮，始自明初，大率因中国地雷、飞炮之旧而推广之。夹板舟，亦郑和所图而予之者。即其算学所称东来之借根法，亦得诸中国。但能实事求是，先为不可胜，夷将如我何。不然而反求胜夷之道于夷也，古今无是理也。虽然，服之而已矣，何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