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挥犀 - 第 2 页/共 3 页
蜣螂夜飞,宜避之,撞入胸腹或臂股间,辄遗子而去,人或不悟。子渐隐入肉中为患,生股臂间者,犹可传疗,若入心腹,则不可治也。
长安道中,有行人倦息古松之下。回视巨蟒蛇长丈余,宛转荆棘间,若伤病者。行者怪而谛视之,但见脑门上虫大如粟粒,色红如丹,因取置地以足比之,逡巡蛇遂能去。行者渐觉足间微痒,须臾愈剧,毒气俄升于股。旬日之间,血肉溃烂,遂坠股而死。细微之物,其毒至是,人终莫知其名。
李溥为江淮发运使,每岁奏计,则以大船载东南美货,结纳当途,莫知纪极。章献太后垂帘时,溥因奏事,盛称浙茶之美。云自来进御,惟建州饼茶,而浙茶未尝修贡。本司以羡余钱买到数千斤,乞进入内。自国门挽船而入,称进奉茶纲,有司不敢问。所贡余者,悉入私室。溥晚年以贿败,窜谪海州,然自此遂为发运司岁例。每发运使入奏,舶舻蔽江,自泗州七日至京。余出使淮南时,见有重载入汴者,购得其籍,言两浙笺纸三船,他物称是。
汉以宫殿多灾,术者言天上有鱼尾星,宜为其象冠于室以禳之。今自有唐以来,寺观旧殿宇,尚有为飞鱼形尾指上者,不知何时易名为鸱吻,状亦不类鱼尾。
苏伯材奉议云,凡欲松偃盖,极不难。栽时当去松中大根,惟留四旁须根,则无不偃盖。
壹山有布木一株,长数尺,半化为石,半犹是坚木。蔡君谟见而异焉,因运置私第,余莆阳日亲见之(布木一作柏木)。
菌不可妄食。建宁县山石间,忽生一菌,大如车盖。乡民异之,取以为馔,食者辄死。凡菌为羹,照人无影者,不可食,食杀人。又有菌业生于朽木,或粪壤上,其形如瑞芝,洁白可爱,夜则有光,可以鉴物。
江南陈彭年,博学书史,于礼文尤所详练。归朝日侍从,朝廷郊庙礼仪,多委彭年裁定。援引故事,颇为详洽。尝摄太常卿,导驾误行黄道上,有司止之。彭年正色回顾曰:“自有典故。”礼曹素畏其该洽,不复敢诘问。
李献臣好为雅言。曾知郑州,时孙次公为陕漕,罢赴阙。先遣一使召入京,所遣乃献臣故吏。到郑廷参,献臣甚喜,欲令左右延饭。乃问之曰:“餐来未?”使臣误意餐者谓次公也,遽对曰:“离长安日,都运待制已治装。”献臣曰:“不问孙待制,官人餐来未?”其人愧沮而言曰:“不敢仰昧,为三司军将日,曾乞却十三。”盖鄙语谓遭杖为餐。献臣掩口曰:“官人误也,问曾餐与未曾餐,正欲奉留一食耳。”
至和中,余赴任邕,至金城驿邮置早膳。闻如以手答腰鼓者,问邮卒曰:“何处作乐?”曰:“非也,乃鸩鸟禁蛇。”
凌霄花、金钱花、渠那异花,皆有毒,不可近眼。有人仰视凌霄花,露滴眼中,后遂失明。
杨梅、皂角木,皆有雌雄。雄者不实,凿木干作方寸穴,取雌木填之,乃实。银杏叶如鸭脚,独窠者不实,偶生及丛生者乃实。
●卷六
郭フ字景初,泉州人。少有才学,而性甚轻脱。尝夜出,为醉人所诬。太守诘其情状,フ笑曰:“谚所谓张公吃酒李公醉者,乃フ是也。”太守怪其言不屈,命取纸笔,俯作《张公吃酒李公醉赋》一首,フ操纸立就。其略云:“事有不可测,人当防未然。何张公之饮也,乃李老之醉焉。清河丈人,方肆酒盘之乐;陇西公子,俄遭酩酊之愆。”太守见而大笑,乃释之。
或传得一诗谜云:“佳人佯醉索人扶,露出胸前白雪肤。走入帐中寻不见,任他风水满江湖。”乃贾岛、李白、罗隐、潘阆四诗人名也。或以为王丞相所撰。
李璋太尉罢郢州入朝,至襄阳,疾病。止驿舍两月余。璋尝命蜀人费孝先作卦影,先画一凤,止于林下,有关焉;又画一凤,立于台;又画衣紫而哭者五人。盖襄州南数里有凤林关,传舍名风台驿。始璋止二子侍,三子守官于外,闻璋病甚,悉来奔视。至之翊日,璋乃卒。果临其丧者五人。
岭南僻远之地,有驿名翠岚。往来宿者,多饲马于堂上。驿吏谏谕不听,乃题小诗于壁以讥之,曰:“犬马本非堂上物,莫言驿舍暂经过。大都人畜须分别,不禁驾声可奈何。”驾声之喻,盖昔人曾有为《驴吃牡丹赋》云:“展似铁之双蹄,惊回蝶梦。耸如船之两耳,不听驾声。”驿吏之意出于此。
熙宁中,巩大卿申者,善事贵权。王丞相生日,即饭僧具疏,笼雀鸽,造相府以献。丞相方家会,即于客宴开笼笏,手取雀鸽,跪而一一放之。每放一鸟,且祝曰:“愿相公一百二十岁。”
曾有秀才因盗绢被执,亦以试赋获免。其警对云:“窥其户而阒其无人,心乎爱矣;见其利而忘其有义,卷而怀之。”
王平甫,熙宁癸丑岁直宿崇文馆,梦有人邀之至海上,见海中央宫殿甚盛,其中作乐,笙箫鼓吹之伎甚众,题其宫曰灵芝宫。平甫欲与俱往,有人在宫侧隔水谓曰:“时未至,且令去,他日当迎之至此。”恍然梦觉。时禁中已钟鸣。平甫自是颇习不凡,为诗曰:“万顷波涛木叶飞,笙箫宫殿号灵芝。挥毫不似人间世,长乐钟来梦觉时。”
世有奇疾者。吕缙叔以知制诰知颖州,忽得疾,但缩小,临终仅如小儿。古人不曾有此疾,终无人识。有松滋令姜愚无他疾,忽不识字,数年,方稍稍复旧。又有一人家妾,视直物皆曲,弓弦界尺之类,视之皆如钩。医僧奉真亲见之。江南逆旅中,一老妇啖物不知饱。徐德占过逆旅,老妇诉以饥,其子耻之,对德占以蒸饼啖之,尽一竹篑,约有百饼,犹称饥不已。日饭一石米,随即痢之,饥复如故。京兆醴泉主簿蔡绳,余友人也,亦得饥疾,每饥立须啖物,稍迟则顿仆闷绝。怀中常置饼饵,虽对贵官,遇饥亦便啖。绳有美行,博学有文,为时闻人,终以此不幸。无人识其疾,每为之哀伤。
蒲传正知杭州,有术土请谒,盖年逾九十而犹有婴儿之色。传正接之甚欢,因访以长年之术,答曰:“其术甚简而易行,他无所忌,惟当绝色欲耳。”传正俯思良久,曰:“若然,则寿虽千岁何益。”
有一郎官年六十余,置媵妾数人。须已斑白,令其妻妾互镊之。妻忌其少,恐为群妾所悦,乃去其黑者。妾欲其少,乃去其白者。不逾月颐颔遂空。又进士李居仁与郑辉为友,居仁年逾耳顺,须尽白,辉少年轻侮,乃呼之为李公。居仁于是尽摘其须去之。辉一日见居仁,阳惊曰:“数日不见而风彩顿异,何也?”居仁整容喜曰:“如何?”曰:“昔日皤然一公,今日公然一婆矣。”
王中令既平蜀,捕逐余寇,与部伍相远,饥甚。入一村寺中,主僧醉,甚箕踞。公怒,欲斩之。僧应对不惧,公奇而赦之,问求蔬食。僧曰:“有肉无蔬,”公异之。馈以蒸猪头,食之甚美。公喜,问僧:“止能饮酒食肉耶?为有伎也。”僧自言能诗,公令赋《食蒸豚》。操笔立成,曰:“嘴长毛短浅含膘,久住山中食药苗。蒸处已将蕉叶裹,熟时兼用杏浆浇。红鲜雅称金盘钉,软熟真堪玉筋挑。若把膻根来比并,膻根只合吃藤条。”公大喜,与紫衣师号。东坡元初,见公之云孙讷,夜话及此,为记之。
余在中书检正时,阅雷州奏牍,有人为乡民诅死。问其状,乡民能以熟食咒之,俄顷脍炙之类,悉复为完肉;又咒之,则熟肉复为生肉;又咒之则生肉能动,复使之能活。牛者复为牛,羊者复为羊,但小耳。更咒之,则渐大。既而复咒之,则还为熟食。人有食其肉,觉腹痛淫淫而动,必以金帛求解。金帛不至,则腹裂而死,所食牛羊,自裂中出。狱具案事,观其语咒,但曰:“东方王母桃,西方王母桃。”两句而已,其他但道其所欲,更无他术。庆历中有焉。
叔渊材好谈兵,晓大乐,通知诸国音语。尝咤曰:“行师顿营,毋患乏水,近闻开井法甚妙。”时馆太清宫,于是日相其地而掘之,无水。又迁掘数尺,观之四旁,遭其掘凿,孔穴棋布。道士月夜登楼之际,颦额曰:“吾观为败龟壳乎,何四望孔穴之多也。”渊材不怿。又尝从郭太尉游园,咤曰:“吾比传禁蛇方甚妙,但咒语耳。而蛇听约束,如使稚子。”俄有蛇甚猛,太尉呼曰:“渊材可施其术!”蛇举首来奔,渊材无所施其术,及走,汗流,脱其冠巾,曰:“此太尉宅神,不可禁也。”太尉为之一笑。尝献乐书,得协律郎。使余跋其书,曰:“子落笔当公,不可以叔侄故,溢美也。”余曰:“渊材在布衣有经纶志,善谈兵,晓大乐,文章盖其余事。独禁蛇、开井,非其所长。”渊材观之,怒曰:“司马子长以郦生所为事事奇,独说高祖封六国为失,故于本传不言者,著人之美,为完传也。又于子房传载之者,不隐实也。奈何言禁蛇、开井乎?”闻者绝倒(渊材姓彭名几,即乘之叔也)。
镇阳于诸节中尤重寒食。是日,不问贫富,皆制新衣,焕然满目。云:“一岁中,惟此日易衣。”虽甚弊,不复易。至来岁是日,复图一新也。余素知北人重此节,然不闻有易衣之俗。自闽岭已南,视此节则若不闻矣。故沈期谪岭表日,有诗云:“岭外逢寒食,春来不见惕。镇阳新甲子,何日是清明。”则南北异俗可知矣。
岭南无雪,闽中无雪。建、剑、汀、邵四州有之。故北人嘲云:“南人不识雪,向道似杨花。”然南方杨柳实无花,是南人非上不识雪,兼亦不识杨花也。大元庚寅季冬二十二日,余时在长乐,雨雪数寸,遍山皆白。土入莫不相顾惊叹,盖未尝见也。公是日召友人吴述正同赏,时南轩梅一株盛开,述正笑曰:“如此景致,亦必北人所未识。”是岁荔枝木皆冻死,遍山连野,弥望尽成枯朽。后年春,始于旧根株渐抽芽孽,又数年,始复繁盛。《谱》云:“荔枝木坚理难老,至今有三百岁者,生结不息。”今去君谟殁,又五十年矣,是三百五十年间未有此寒也。
浙人喜食蛙。沈文通在钱塘日,切禁之。自是池沼之蛙,遂不复生。文通去,州人食蛙如故,而蛙亦盛。人因谓天生是物,将以资人食也,食蛙益甚。
陕西凤州伎女,虽不尽妖丽,然手皆纤白。州境内所生柳,翠色尤可爱,与他处不同。又公库多美р。故世言凤州有三出,谓:手、柳、酒也。宣州土人李愈云:“吾乡有四出。”问何物,答云:“漆、栗、笔、蜜。”
王{万},字光泽。数岁时,客有以一獐一鹿同笼,以问{万}:“何者是獐,何者是鹿?”{万}实未识,良久对曰:“獐边者是鹿,鹿边者是獐。”客大奇之。
欧阳文忠常爱林逋诗:“草泥行郭索,云木叫钩。”之句。文忠以谓语新而属对亲切。钩,鹧鸪声也。李群玉诗云:“方穿诘曲崎岖路,又听钩格砾声。”郭索,蟹行貌也。扬雄《太玄经》曰:“蟹之郭索,用心躁也。”
州东百里,有水名相思河。岸有邮置,亦曰相思铺。令狐挺题壁以诗曰:“谁把相思号此河,塞垣车马往来多。只应自古征人泪,洒向空川作浪波。”
黄鲁直使子对句曰:“呵镜云遮月。”对曰:“啼妆露着花。”鲁直罪余于诗深刻见骨,不务含蓄。余竟不晓此论,当有知之者耳。
●卷七
礼部贡院试进士日,设香案于阶前,主司与举人对拜,此唐故事也。所坐设位供帐甚盛,有司具茶汤饮浆。至试学究,则悉彻帐幕毡席之类,亦无茶汤,渴则饮砚水,人人皆黔其吻。非故欲困之,乃防毡幕供应人私传所试经义,盖尝有败者,故事为之防。欧阳文忠有诗:“焚香礼进士,撤幕待经生。”以为礼数轻重如此,其实自有为。
杨大年内翰,七岁对客谈论,有老成风。年十一,太宗皇帝闻其名,召对便殿,授秘书省正字。且谓曰:“卿久离乡里,得无念父母乎?”对曰:“臣见陛下,一如臣父母。”上叹赏久之。
杜学士镐博闻强记,凡有检阅,先戒小吏,某事在某书第几行,取视无差。士大夫有所著撰,多以古事询之,无不知者。虽晚学卑品,亦应答不倦,时人号为杜万卷。性和易,有懿行,士君子推之。
西洛有五相宅,常有五相邻居诗,赓相继和。乃文潞公、富相、王相、二张相也。伊洛山水之秀,士风之厚,自昔卿相间出。故谚云:“吾乡有宰相坊,侍郎里。”
华亭船子和尚,有偈曰:“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丛林盛传,想见其为人。山谷倚曲音歌成长短句曰:“一波才动万波随,蓑笠一钩丝,金鳞正在深深处。千尺也须垂,吞又吐,信还疑,上钩迟。水寒夜静,满目青山载月归。”
崔刑部枢夫人,太尉西平王女也。西平生日,中堂大宴。方食,有小婢附崔氏女耳语久之,崔女颔之而去。有顷复至,王问曰:“何事?”女对曰:“大家昨夜小不安适,使人往候。”王掷箸怒曰:“我不幸有此女!大奇事,汝为人妇,岂有阿家体候不安,不检校汤药,而与父作生日?吾有此女,何用作生日为!”遽遣乘檐子归,身亦续至崔氏家问疾,月拜谢教训子女不至。姻族闻之,无不愧赧。故李夫人妇德克备,治家整肃,贵贱皆不许时世妆梳,勋臣之家,特数西平礼法。
参政赵侍郎宅,在东京丽景门内,后致政归睢阳旧第,东门之宅,更以为客邸。而材植雄壮,非他可比,时谓之无比店。李给事师保厘西京,时驼马市有人新构酒楼,李乘马过其下,悦其壮丽,忽大言曰:“有巴。”时人对曰:“酒苑叔平无比店,洛中君锡有巴楼。”
除拜官职,谓除拜旧籍。不然也,除犹易也,以新易旧曰除。如新旧岁之交,谓之岁除。易除戎器,戒不虞,以新易弊,所以备不虞也。阶谓之进,以自下而上,亦更易之义。
崔坚白侍郎,口不谈人之过,澹于势利。祥符中,掌右史者几十年,每立殿墀上,常自退匿,虑上见之。精易象,善鼓琴。所僦舍有小阁,手植竹数竿,朝退,默坐其上,然独酌以自适。
韩魏公知北都,有中外亲献玉盏一只,云耕者入坏冢而得,表里无纤瑕可指,真绝宝也。公以百金答之,尤为宝玩。乃开醇召漕使显官,特设一桌,覆以绣衣,致玉盏其上,且将用之将酒遍劝坐客。俄为吏将误触台倒,玉盏俱碎,坐客皆愕然。吏将伏地待罪。公神色不动,笑谓坐客曰:“物破亦自有时。”谓吏将曰:“汝误也,非故也,何罪之有。”公之量,宽大重厚如此。
有人说李寰建节晋州,表兄武恭性诞妄,又称好道及蓄古物。遇寰生日无饷,乃遗箱挈一故皂袄子与寰云:“此是李令公收复京师时所服,愿尚书功业一似西平。”寰以书谢。后闻知恭生日,箱挈一破腻脂幞头,饷恭曰:“知兄深慕高真,求得一洪崖先生初得仙时幞头,愿兄得道,一如洪崖。”宾僚无不大笑。
李侍郎性清介简重,知杭州,恶其俗轻靡,不事游燕。一日微雪,遽命出郊,众谓当召宾朋为高会,乃独访林逋处士,清谈至墓而归。任中未尝买物,及去,惟市《白乐天集》一部而已。
丞相庞公初登第,为郡掾。会郡守性褊急,好责人小礼,常令掾属罗拜庭下而己坐受之,众皆忿耻窃骂,公独处之自若。公曾以疾在告,月余方出,例当庭参。偶是日大雨,守乃命张伞布茅于庭下,使公设,拜起唯谨。此亦公远到之量也。
少保欧阳公水叔,在政府将求引去,先一诗寄颍阴隐士常秩,其略曰:“笑杀汝阴常处士,十年骑马听朝鸡。”及公致仕还颍,有诗赠秩曰:“赖有东邻常处士,披蓑戴笠伴春锄。”既而王丞相介甫秉政,遂以右正言直史馆召秩,而秩遂起。先是欧公既致政,凡有宾客上谒,率以道服华阳巾便坐延见。至是秩授官来谢,公乃披衣束带,正寝见之。明年秩拜侍讲判国子监,寻有无名子改前诗,作秩寄欧公诗曰:“笑杀汝阴欧少保,新来处士听朝鸡。”又曰:“昔日颍阴常处士,却来马上听朝鸡。”
有僧法名无梦,自云鄂州人。多化府畿村落间。手持木牌一面,正书诗二首,云:“身为车兮心为轼,车动轼随何计息。交梨火枣是谁无,自是不除荆与棘。”又云:“身为客兮心为主,主人平和客安堵。若还主客不康宁,精神管定辞君去。”后至封丘县富固村,曰:“此一片地,可以寄吾身。”乃坐化。乡人共盖堂以庇之。其发每月生一二寸,则人为剃之。后为一妇人以手摸而触之,即不复生。人有疾者往请药,即有药随器中,服之多愈。其真身俨然,面色红润,必有道者也。
退之有诗赠同游者:“唤起窗全曙,催归日未西。无心花里鸟,更与尽情啼。”鲁直曰:“余儿时每哦此诗,而了不解其意。自出陕右,吾年五十八矣。时春晚,偶忆此诗方悟‘唤起’、‘催归’,二禽名也。名不虚设,人故不觉耳。古人于小诗用意精深如此,况其大者乎?”盖其学问渊源,有五石六之旨。“催归”,子规也。“唤起”声如络纬,圆转清亮,偏于春晚鸣,江南谓之“春唤”。
海州士人李慎言,尝梦至一处水殿中,观宫女戏球。山阳蔡绳为之传说,其事甚详。有抛球曲十余阕,词皆清丽。今独记两阕:“侍燕黄昏晚未休,玉阶夜色月如流。朝来自览承恩醉,笑倩傍人认绣球。”“堪恨隋家几帝王,舞ブ揉尽绣鸳鸯。如今重到抛球处,不是金炉旧日香。”
常秩旧好治《春秋》,凡著书讲解仅数十卷,自谓圣人之意皆在是矣。及诏起,而王丞相介甫不好《春秋》,遂尽讳所学。熙宁六年,两河荒歉,有旨令所在散苗本钱,权行倚阁三年。人戏秩曰:“公之《春秋》,亦权倚阁乎?”秩色颇赭。
滑州韦城县,有庙曰龙王,庙中有井曰豢龙。井甚泓澄,人莫敢汲,汲则井有怪。不然水且沸,汲者病。《图经》曰:春秋时,周侯治滑,病目久不愈。医者曰:“当得龙肝治之,乃平复,舍此不可治。”周侯询左右,皆曰:“龙蟠韦城池中,岁旱,民祷皆有应,屠而取其肝可矣。”侯下令,俾人取之。是日,惊雷怒风大作,龙由南而去,冲其城缺。补之,复坏如故。庆历年,有知县门客马存秀才,因醉入庙,乃以砾投井,试其灵异。俄有金雀自井底飞出,至井口化为烈焰,存须发俱尽,无孑遗。卧病岁余方愈。
谢谏议名知人,喜引荐下吏。知襄州日,待邓城知县张逸特厚。将荐之朝,乃先设几案庭中,置章其上,望阙焚香再拜曰:“老臣为朝廷得一能吏。”乃封上之。逸后官至枢密直学士,累典大郡,皆有能名。公性端直奉道。及病,盥沐衣逸士服,怡然坐逝。
国朝置天文院于禁中,设漏刻观天台,铜浑仪,皆如司天监。与司天监互相检察,每夜,天文院具有无谪见云物祯祥,及当交星次,须令于皇城门未发前到禁中门,发后司天占状方到。以两司奏状对勘,以防虚伪。近岁皆是阴相计会,符同写奏,习以为常,其来已久,中外具知之,不以为怪。其日月五星行次,皆只据小历所算躔度誊奏,不曾占候,有司但备员安禄而已。熙宁,子领太史,尝按发其欺官者六人,未几其弊复如故。
东坡在惠州,尽和渊明诗。时鲁直在黔南,闻之,作偈云:“子瞻谪海南,时宰欲杀之。饱吃惠州饭,细和渊明诗。渊明千载人,子瞻百世士。出处固不同,风味亦相似。”寻又迁儋州,久之,天下传闻子瞻已仙去矣。后七年北归,时章丞相方贬雷州。东坡至南昌府,太守叶公祖洽问曰:“世传端明已归道山,今尚尔游戏人间邪?”坡曰:“途中见章子厚,乃回反耳!”
●卷八
许怀德为殿帅。尝有一举人,因怀德乳姥求为门客,怀德许之。举子曳衤阑拜于庭下,怀德据坐受之。人谓怀德武人,不知事体,密谓之曰:“举人无没阶之礼,只少降接也。”怀德应之曰:“我得打乳姥关节,秀才只消如此待之。”
唐诗有曰:“长因送人处,忆得别家时。”又曰:“旧国别多日,故人无少年。”而舒王、东坡用其意,作古今不经人道语。舒王诗曰:“木末北山烟冉冉,草根南涧水冷冷。缲成白雪桑重绿,割尽黄云稻正青。”东坡曰:“桑畴雨过罗纨腻,麦垅风来饼饵香。”如《华严经》举果知因。譬如莲华方其吐花,而果具蕊中。造语之工,至于舒王、东坡、山谷,尽古今之变。舒王曰:“江水转空为白昼,岭云分暝与黄昏。”又臼:“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东坡《海棠诗》曰:“只恐夜深花睡去,高烧银烛照红妆。”又曰:“我携此石归,袖中有东海。”山谷曰:“此皆谓之句中眼,学者不知此妙,韵终不胜。”
古之石刻存于今者,惟石鼓也。本露出于野,司马池待制知凤翔府日,辇置于府学之门庑下,外以木棂护之。其石质坚顽,类今人马碓畏者。古篆刻缺,辨者几希。
范文正公幼孤,随母再适朱氏。公性至孝,以母在时方贫,及显,非宾客不重味,妻子仅能自充。然好施与,所得俸禄,尽置义庄,以赡宗属,泛爱乐善,故虽里巷之人,亦知公之姓字。
蔡君谟。议茶者莫敢对公发言。建茶所以名重天下,由公也。后公制小团,其晶尤精于大团。一日,福唐蔡叶丞秘教召公啜小团。坐久,复有一客至,公啜而味之,曰非独小团,必有大团杂之。丞惊呼。童曰:“本碾造二人茶,继有一客至,造不及,乃以大团兼之。”丞神服公之明审。
石曼卿居蔡河下曲,邻有一豪家,日闻歌钟之声。其家僮仆数十人,常往来曼卿之门。曼卿呼一仆,问:“豪为何人?”对曰:“姓李氏,主人方二十岁,并无昆弟。家妾曳罗绮者数十人。”曼卿求欲见之,其人曰:“郎君素未尝接士大夫,他人必不可见。然喜饮酒,屡言闻学士能饮酒,意亦似欲相见,待试之。”一日,果使人延曼卿。曼卿即着帽往见之,坐于堂上,久之方出。主人着头巾,系勒帛,不具衣冠,见曼卿,全不知拱揖之礼。引曼卿入一别馆,供帐赫然。坐良久,有二鬟妾各持一小盘至曼卿前,盘中红牙牌十余,其一盘是酒,凡十余晶。令曼卿择一牌具,一盘肴馔各令择五品。既而二鬟去,有群妓十余人,各执肴果、乐器,妆服人品,皆艳丽粲然。一妓酌酒以进酒罢,群妓执果肴者萃立其前。食罢,则分列其左右,京师人谓之软盘酒。五行,群妓皆退。主人者,亦翩然而去,略不揖客。曼卿独步而出。曼卿言豪者之情状,懵然愚痴,不分菽麦,而奉养如此,极可怪也。他日试使人通郑重,则闭门不纳,亦无应门者。问其近邻,云其人未尝与人往还,虽邻家亦不识面。古人谓之钱痴,信有之。
杜德俗呼为社麻胡,送铺中卒也。附邮筒物至重者,他卒莫当之,德即荷而去,曾不倦怠。一日醉,牵一虎卧于铺前,居人大惊。德即枕而寐,食久方起,解缚纵虎而去。试诃之曰:“复归旧山,不得害人!”虎瞑目若听伏者,乃去。人始以此异之。数日后,典衣召等辈环坐共饮,曰:“德性根好道,宿业所牵,未能脱去,乃此拘留。近因引虎几泄神妙,吾非久去矣。汝等善勤王事,无生怠忽,各宜保育。”翌日德果死。德惟一身,乃葬路傍。治平年,大雨,水泛滥横流。德墓坏,浮其尸出外。为耕夫立其尸于路傍,爪发须眉,皆不堕。叩之蓬蓬若空革,有识者复葬之。亦是异人也。
程丞相性严毅,无所推下。出镇大名,每晨起,据案决事,左右皆惴恐,无敢喘息。及开宴,召僚佐饮酒,则笑歌欢戏,释然无间。于是人畏其刚果,而乐其旷达。
桑赞以旄节镇邢城,张文节居幕下,例以幕职每月料入十五千。以文节家贫,食甚众,命倍给之。文节亦止取其半。或不得已,遇其所用,即其所用之因闻于桑,归其余于帑藏。桑赞虽武人,尝谓文节曰:“公异日必大用,恨吾老,不得见也。”祥符中,文节为京东转运使,奏称:“昔在桑赞幕下,知臣长厚。今赞死葬洪州,子弟悉官于外。臣乞每遇寒食节,至赞墓拜扫。”诏可之。是后岁一往,祭奉之礼,如在日在相府。凡桑氏子孙来见者,待之有如骨肉。
解叔谦母有疾,叔谦夜于庭中稽颡祈福。闻空中语云:“此病得丁公藤为酒即瘥。”即访医及本草注,皆无识者。乃求访至宜都郡,遇见山中一老翁伐木,问其所用。答云:“此丁公藤,疗风尤验。”叔谦便拜伏流涕,具言来意。此公怆然,以四段与之,并示以渍酒法。叔谦受之,顾视此人,不复知处。依法为酒,母病即瘥。
魏舒尝诣野店,主人妻夜产。俄而闻车马之声,相问者:“男也?女也?”曰:“男。年之十五,以兵死。”复问寝者为谁?曰:“魏公。”舒后十五载,诣主人间所生儿何在。曰:“因条桑,为斧伤而死。”舒自知当为公矣,后果为三公。
萧睿明母病风,积年沉卧,睿明昼夜祈祷。时寒,睿明下泪,为之冰如箸。额上叩头,血亦冰不溜。忽有一人以小石函授之,曰:“此疗夫人病。”睿明跪受之,忽不见。以函奉母,函中唯有三寸绢,丹书为日月字。每服之,即平复。于时秣陵朱绪无行。母病积年,忽思菰羹。绪妻到市买菰为羹,欲奉母。绪曰:“病后安能食?先尝之。”遂并食尽。母怒曰:“我病欲此羹,汝何必并啖尽,天若有知,当令汝哽死。”绪便闻心中介介然,即痢血,明日而死。睿明闻之,欲手自戮其尸。既而曰:“污吾刀。”乃止。
李预得古人餐玉法,乃采访蓝田,躬往攻掘,得若环壁杂器形者,大小百余。预乃椎七十枚为屑食之。及疾笃,谓妻子曰:“吾尸体必当有异,勿速殡,令后人知餐法之妙。”时七月中旬,长安毒热。预停尸四宿,而体色不变。其妻常氏以玉珠二枚含之,口闭。常谓曰:“君自云餐玉有神验,何不受含?”言讫,齿启纳珠。因嘘其口,都无秽气。举殓于棺,坚直不倾委。预叔祖皎为寇谦之弟子,遂服气绝粒数十年,隐于常山,年九十余,颜如小童。一旦沐浴冠带,家人异之,俄而坐卒。道士咸称其得尸解仙道。
李格非善论文章,尝曰:“诸葛孔明《出师表》;李令伯《陈情表》;陶渊明《归来引》,皆沛然如肝肺中流出,殊不见有斧凿痕。是数君子在后汉之末,两晋之间,初未尝以文章名世,而其词意超迈如此。吾是以知文章以气为主;气以诚为主。故老杜谓之“诗史”者,其大过人在诚实耳。诚实着见,学者多不晓。如玉川子《醉归诗》曰:‘昨夜村饮归,健倒三四五。摩挲青莓苔,莫嗔惊著汝。’舒王用其意,作《扇子诗》曰:‘玉斧修成宝月团,月边仍有女乘鸾。青冥风露非人世,鬓乱钗横特地寒。’”
仁庙朝,皇族中太尉夫人,一日入内再拜告帝曰:“臣妾有夫,不幸为婢妾所惑”帝怒,流婢于千里,夫人亦得罪,居于瑶华宫,太尉罚俸而不得朝。经岁方春暮,夫人为词曲,名《极相思令》云:“柳烟霁色,方春花露逼金茎。秋千院落,海棠渐老,才过清明。嫩玉腕托香脂脸,相传粉更与谁情?秋波绽处,相思泪进,天阻深诚。”
丁晋公为昭王宫使,夏英公时以翰林学士为判官。一日会宴斋宫,伶人有杂手伎号“藏ㄓ”者在焉。丁顾夏曰:“古无咏藏撅诗,内翰可作一首。”英公即席献诗曰:“舞拂桃珠复吐丸,遮藏巧伎百千般。主公端坐无由见,却被傍人冷眼看。”
薛尚书历典大郡,其治严明。每五鼓冠带,黎明据按决事。虽寒暑无一日异也。其精强如此。
王文正太尉气羸多病,真宗面赐药酒一瓶,令空腹饮之,可以和气血,辟外邪。文正饮之,大觉安健,因对称谢。上曰:“此苏合香酒也。每一斗酒以苏合香丸一两同煮,极能调五脏,却腹中诸疾。每冒寒夙兴,则饮一杯。”因各出数赐近臣,自此臣庶之家皆效为之,苏合香丸盛行于时。此方本出广济方,谓之“白术丸”。后人亦编入《千金外台》,治疾有殊效。予于良方叙之甚详,然昔人未知用之,钱文僖公集箧中方,苏合香丸注云:“此药本出禁中,祥符中赏赐近臣。”即谓此。
魏傅融有三子:灵庆、灵根、灵越,并有才力。尝谓人曰:“吾昨夜梦有一骏马,无堪乘者,人曰:‘何用得人乘?’有一人曰:‘惟傅灵庆堪乘此马。’又有弓一张,亦无人堪引。人曰:‘惟有傅灵根堪弯此弓。’又有数纸文字,人皆读不能解,人曰:”惟有傅灵越能解此文。’”灵庆后为军主,灵根为临齐副将,灵越为前军将军。
●卷九
晋张华,初惠帝时,中人有得鸟毛长三丈,以示华。华见惨然。曰:“此谓海凫毛也,出则天下扰攘矣。”陆机尝饷华,于时宾客满坐,华发器,便曰:“此龙肉也。”众未信之。华曰:“试以苦酒濯之,必有异。”既而五色光起。机还问,于时云园中茅积下得一白鱼,质状殊常,以作过美,故以相献。武库封闭甚密,其中忽有雉雒。华曰:“此乃蛇化为雉也。”开视,雉侧果有蛇蜕焉。吴都临平岸崩,出一石鼓,捶之无声,帝以问华。华曰:“可取蜀中桐材,刻为鱼形,扣之则鸣矣。”于是如其言,果声闻数里。初吴之未灭也,斗牛之间尝有紫气,道术者皆以吴方强盛,未可图也。惟华以为不然,及吴平之后,紫气愈明。华闻豫章人雷焕,妙达纬象,乃要焕宿。屏人曰:“可共寻天文,知将来吉凶。”因登楼仰观,焕曰:“仆察之久矣,惟斗牛之间,颇有异气。”华曰:“此何祥也?”焕曰:“宝剑之精,上彻于天耳。”华曰:“君言得之,吾少时有相者言,吾年出六十,位登三公,当得宝剑佩之。斯言岂效欤?”因问曰:“在何郡?”焕曰:“在豫章丰城。”华曰:“欲屈君为宰,密共寻之,可乎?”焕许之。华大喜,即补焕为丰城令。焕到县,掘狱屋基。入地四丈余,得一石函,光气非常,中有双剑。弁刻题,一曰“龙泉”,一曰“太阿”其夕斗牛间,气不复见焉。焕以南昌西山北岩下土,以拭剑,光芒艳发。大盆盛水,置剑其上,视之,曰:“精芒眩目。”遣使送一剑并土与华,留一自佩。或谓焕曰:“得两送一,张公岂可欺乎?”焕曰:“张公将受祸,此剑当系徐君墓树耳。灵异之物,终当化去,不永为人服。”华得宝剑爱之,常置座侧。华以南昌土不如华阴赤土。报焕书曰:“详观剑文,乃干将也。莫邪何复不至?虽然,天生神物,终当合耳。”因以华阴土一斤致焕。焕更以拭剑,倍益精明。华诛,失剑所在。焕卒,子华为州从事。持剑行经延平津,剑忽于腰间跃出,堕水。使人没水取之,不见剑,但见两龙,各长数丈,蟠萦有文章。没者惧而反,须臾光彩照水,波浪惊沸,于是失剑。华叹曰:“先君化去之言,张公终合之论,此其验乎!”华之《博物》多类此。
唐龙图恬静寡欲。天圣中以工部郎中知洪州,舟南渡,徘徊不进。或问其故,答曰:“职由以四月为限,分遽之任,得无获趋利之讥乎?”逾月乃至。当时仕宦者无不愧服。
张宗永,华州人,倜傥不羁,善为诗。宝元中,以职官知建安县。时郑州陈相尹京兆,宗永尝以事失公意。公有别业,在杜县间。宗永知公好绝句诗,乘闲诣之,于舍壁大书二韵云:“乔松翠竹绝纤埃,门对南山尽日开。应是主人贪报国,功成名遂不归来。”庄督录以闻,公览而善之,待之如初。宗永尝有诗云:“大书文字堤防老,剩买峰峦准备闲。”嘉句甚多,往往脍炙人口。
旧制,天下贡举人到阙,悉皆入对,数不下三千人,谓之群见。远方士皆未知朝廷仪范,班列纷错,有司不能绳劾。见之日先设禁围于着位之前,举人皆拜于禁围之外。盖欲限其前列也。至有更相抱持,以望黼座者,有司患之。近岁遂止令解头入见,然尚不减数百人。喜中,予忝在解头,别为一班,最在前列。目见班中惟从前一两行,稍应拜起之节,自余亦终不成班缀而罢。每为阁门之累,常言殿庭中班列不可整齐。唯见三色,谓举人番人骆。
曹武穆知渭州,号令明肃,西人慑惮,由是边境无虞。一日方召诸将饮食,会有叛卒数千,亡奔出境者。候骑报适至,诸将相视失色,公言笑如平时,徐谓骑曰:“吾命也,汝无泄。”西人闻之,以为袭已,皆杀之。
山民云熊于山中行数千里,悉有潜伏之所,必在石岩枯木中,山民谓之熊馆。惟虎出百里外,则迷不知道路。
杨行密之据扬州,民呼蜜为蜂糖。夫蜜、密二音也,呼吸不同,字体各异,亦由茄子、伽子之义。甚哉,南方之好避讳者如此。
山谷言:“余顷与范内翰、纯甫同局。纯甫多能言事。方公初官凤翔时,年尚少,家人每每见其卧斋中,忽蹶起着公服,执手板,危坐久之,率以为常,竟莫识其意。纯甫常从容问之,答曰:“吾时忽念天下安危事。”夫人以天下安危为念,岂可不敬耶。
孙之翰,人尝与一砚,直三十千。孙曰:“砚有何异,而如此之价也?”客曰:“砚以石润为贤,此石呵之则水流。”孙曰:“一日呵得一担水,才直三钱,买此何用?”竟不受。
孙元规知杭州,扌适奸发伏,号为神明。有僧元夕市中,然顶求化,以新寺字。左右施利山积。公出见,立马不行,瞰其情。久之,入呼僧前,诘其奸状,僧惶恐顿伏。又一僧醉卧道上,为逻者所擒。公问其故,僧答曰:“野性所嗜,不能自禁。”又问:“复能饮酒否?”曰:“公家赐酒,安敢不饮?”遂与酒一壶,一引而尽。公戒逻者曰:“速扶师归院,勿使为群小侵侮。”僧明日声鼓登坐,谓众曰:“吾西域之人也,溷迹于此,不幸为此子听识,不可复留矣。”于是结跏跌坐,奄然而逝。其分别淑慝,皆此类也。
石参政中立,性滑稽。天禧中,为员外郎。时西域献狮子,畜于御苑,日给羊肉十五斤。尝率同列往观,或曰:“彼兽也,给羊肉乃尔。吾辈忝预郎曹,日不过数斤,人翻不及兽乎?”石曰:“君何不知分也,彼乃苑中狮子,吾曹员外郎耳,安可并邪?”
赵侍读师民,学问淳德,天下所共称也。仁庙时讲书后殿,说乾卦四德,至贞字,不以他音代呼,直言其字。近侍皆掩口,公徐曰:“临文不讳。”讲罢,帝目送之,顾左右曰:“此真古儒也。”其眷重如此。
临川谢逸,字无逸,高才,江南胜士也。鲁直见其诗,叹曰:“使在馆阁,当不减晁、张。”朱世英为抚州,举八行不就,闲居多从衲子游,不喜对书生。一日,有贡士来谒。坐定曰:“每欲问无逸一事,辄忘之。闻人言欧阳修果何如人?”无逸熟视久之,曰:“旧亦一书生,后甚显达,尝参大政。”又问:“能文章否?”无逸曰:“也得。”无逸之子宗野,方七岁,立于旁,闻之匿笑而去。
●卷十
郭进有才略,累有战功,尝判邢州。今邢州城,乃进所筑,其厚六丈,至今坚完。铠仗精巧,以至封贮亦有法度。进于城北,治第既成,聚族人宾客落之。下至土木之工,皆与燕,设诸工之席于东庑。人或曰:“诸子安可与工徒齿?”进指诸工曰:“此造宅者。”指诸子曰:“此卖宅者。固宜坐造宅者下也。”进死未几,果为他人所有。今资政殿学士陈彦升宅,乃进旧第东一隅也。
孙梦得中丞,荐吴中复为御史。或曰:“公平生不识,何由知之?”公曰:“闻中复知犍为县,多美政。及替,不载一物。其爱民廉洁如此,使之立朝,必不苟且。知贤则荐,何用识面邪!”
包枢密知府礼上日,众吏前请讳。公曰:“何讳也?”吏曰:“公祖先之名,群吏当避之。”公目曰:“吾无所讳,惟讳吏之有赃污者。”吏惧而引去。吁,公儒者之通敏者也。任府尹十余年,民吏称为神明。然为大尹十余年,近世亦稀有。
兴化隐士陈易,字体常。熙宁初在太学,通经术。既而隐居庐山,以归,乃筑室于兴化县之蔡溪岩。不下山者三十年,惟与沙门有需亲善。人或就见,亦无忤也。易襟抱易旷,风韵洒然,见者无不爱慕忘归。蔡子由正言首以八行荐之,易以启事谢之云:“心若死灰,枉被吹嘘之力;身如稿木,难施雕琢之功。”又云:“昔在儒门,虽粗修于八行。晚归祖道,惟务了于一心。心既已忘,行复何有?”其所造如此。其后转运判官陈达野,复以行能尤异,荐易于朝,易终不起。
黄州潘大临工诗,多佳句,然贫甚。东坡、山谷尤喜之。临川谢无逸以书问有新作否?潘答书曰:“秋来景物,件件是佳句。恨为俗气所蔽翳。昨日清卧,闻搅林风雨声,欣然起,题其壁曰:‘满城风雨近重阳。’忽催租人至,遂败意。止此一句奉寄。”闻者笑其迂润。初作东府,望气者言曰:“异哉,乃有天子气。”及府成,车驾果临幸。时龙图张秩,以诗庆两府诸公,而王丞相和曰:“曾留主上经过迹,更费多人赋咏才。”
王荆公患喘,药用紫团山人参,不可得。时薛师政自河东还,适有之,赠公数两,不受。人有劝公曰:“公之疾,非此药不可治。疾可忧,药不足辞。”公曰:“平生无紫团参,亦活到今日。”竟不受。公面黧黑,门人忧之,以问医人。曰:“此垢污,非疾也。”进澡豆令公洗面,公曰;“天生黑于予,澡豆其如予何?”
王相有边功,久居枢要。仁庙朝,有谏官言公宅枕干刚,貌类艺祖。公上章请罪云:“宅枕干刚,乃朝廷所赐;貌类艺祖,盖父母所生。”仁庙嘉纳,益厚遇公,言者内愧。夫言事,谏官之职也。然贵得其实,则不旷。苟求其微过以邀名,非义也,况无过失乎?
罗可,沙阳之硕儒也,性度宽宏,词学赡丽。尝预乡荐,见黜于礼部,遂慨然不复有进取意,以疏放自适。乡人共以师礼事焉。人有窃刈其园中蔬者,可适见,因蹑足伏草间避之,以俟其去。又有攘杀其鸡者,可乃携壶就之。其入惭悚服罪,可执其手曰:“与子幸同里闾,不能烹鸡以待子,我诚自愧。”乃设席呼其妻孥环坐,尽醉而归,终不以语人。人由是相诫无犯。年六十七而卒。所为诗赋,多播人口。尝作《百韵雪诗》,其间有“斜侵潘岳鬓,横上马良眉。”诚佳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