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梦录 - 第 3 页/共 5 页

北平出冷布,碧色如絺,以之糊窗,可以延风,以之覆食物,可以防蝇蚋。又天篷之制极精,高出屋脊,四周有窗,可随意舒卷,炎日所不能侵,凉风所不能隔,故为绝胜。然庭院中有嘉树者亦无须此物也。 每岁冬季取湖中泳块窖藏之,次年用之不竭,为方数尺,值才铜元十余耳。往日冰窖皆官营,以供上方之用,有余则颁诸群僚,民间交易又其次也。七月之诗曰,凿冰冲冲,曰纳于凌阴,盖此俗相承数千年矣。通衢中火车相属,辘辘然者,皆运此物也。虽行烈日中,仅覆以芦席一片,比其运售一空,所溶化者不过点滴,地不爱宝,故不加珍惜乃尔。 燕京杂记云:旧卖冰者以二铜盏叠之作响,以为号,今卖果食亦用冰盏,失其旨矣。其实北人夏日食果多杂冰中食之,旧式筵席中以此为第一味,今会贤堂福全馆之类犹如此,此卖果食用水盏之由来也。然永既不洁,食之殊为有害,此俗终须渐除耳。 酸梅汤为销夏美味,入口甘洌而不腻,实胜于西式之水酪,琉璃厂信远斋所售最良,其价亦特高,明窗净几,入室翛然,亦非士大夫阶级不往也。有特制入瓶者,可以致远,则色香味皆逊矣。 夏日珍果,杏李桃而外,莲藕芰菱皆近产。吾尤爱鲜胡桃,其味清腴。又有似苹婆果而微小者,曰火刺车,盖元入移植之物,故名从主人,价廉而味甘芳,西瓜则自德州河间而来,若真西域之瓜则晚热,彼中人非三冬不食瓜也。蒲陶亦必俟秋深始佳。 蔬瓜如王瓜茄苋,皆夏日绝美之品,以红苋菜作汤沦饭,色鲜若桃花,饭毕以荷叶煮粥,冷香沁鼻,得此真不觉肥酿之足嗜矣。 土著每逢夏季多喜□十刹海,往时十刹海环岸皆高柳,稻田与荷花各得其半。今柳虽依然而稻田失治,荷亦渐稀,徒供市井百戏麇□,挥汗如雨,不知其乐何在,而嗜痂者犹趋之如骛。 荷花以北海及紫禁城河为最胜,翠盖朱华,缤纷无际,与琼楼碧瓦相映发,真画中妙境也。盖往时游踪所不易到,故不得已而以十刹海为胜赏耳。李慈铭越缦堂日记有云:......沿十刹海而往,荷花盛开,红碧无际,登楼望隔岸人物屋宇,俱在画中,都中看荷花以此楼为第一处。阳岸周迥,楼阁四映,景山琼岛,对峙东西,烟水园林,两擅其胜。若积水潭钓鱼台丽晒已减,可园亭槛虽胜,无可远眺,金鳌玉蝀桥无坐地,秦家花园南河泡子则野趣多矣。......比邻一楼,晶窗华敞,钗光发影,满倚朱阑,尤觉池沼增妍,人花两胜,闻此宅近归都统荣录,月以六十金赁之,安得俸过十万移家其间耶。 名人书额 严嵩书六必居及西鹤年堂额,并大高殿石坊诸字,凡稍谙北都掌故者无不知之,此外名人手迹尚不止此。 继昌左庵琐语云:西四牌楼南兵马司胡同有败残古庙门三楹横嵌石额,有大德显灵宫字径尺,楷法精浑,与六必居字相似。 周寿昌思益堂日札云:京师骡马市大街西天香楼四字相传为董文敏书,一云王梦楼所书。 野获编云:元朝宫殿扁额初出李雪庵笔,元世祖大加赏爱,赵松雪因让之不复书。此尤为异闻。 凶宅 旧京向有凶宅之说,居者辄不利,且有所谓四大凶宅者,人亦不能尽举其名。其最著者,虎坊桥之湖广会馆也。野获编云:京师全楚会馆,故江陵相第,壮丽不减王侯,特分宜旧第四之一。右一小房为京师富人徐性善所得,后两他事籍没,自严及张迄徐未三十年,三遭抄没,其为凶宅可知。 此外诸家笔记所载,复得数事,并录如右。 俞樾右台仙馆笔记云:萧山汤文端公官京师时,居东单牌楼,其屋相传为乾隆时大学士和坤旧第,素称凶宅,及文端居之,了无怪异。 李慈铭越缦堂日记云:铁门有兵马司署及文昌歌院,向传居者不利,予门对司署之邻宅,自归安姚文僖居之,后数十易主,近年乔松年河督修葺之,题门额曰千年铁门限,盖欲为久居识也。然不两年河督由仓场侍郎外授,胡家玉左都继之,一年即贬官。同里如徐寿蘅侍郎,马恩溥阁学,皆居,此甫逾年,徐丁忧,马出为江苏学政,即卒。 汤用中翼駉稗编云:京师有四凶宅相传多怪异,人不敢居。南城外粉坊琉璃街一宅尤凶,终年扃闭无过问者。有山东贾利其值廉僦之以开酒馆,初时车马填门无甚异。一日有贵官携两小伶来猜枚行令,饮兴极豪,忽闻后院清歌婉转,响遏行云,非精于音律者不能,徐起探之,遥望灯烛辉煌,似有十余客分一席坐,趋近逼视,客皆无首,大惊仆地,两伶继至亦仆,家人踵至,灌救移时始苏。从此酒肆收歇,宅仍封闭矣。又西河沿一宅亦四凶宅之一,京官某自诩胆气,辟居之,方就枕,壁厨忽开,有一骑跃下,人长三寸许,戎装腰弓矢,执戈环地而驰,须臾连跃下数一骑,装东皆同,末后一人红袍骑马出,状稍伟,似领队者,指挥众骑攒射某,矢长寸许;着股痛入心腑,急蒙被以枕投之,家人闻声奔集,诸骑皆杳,启视射处一箭洞入,拔之小铁针也。某遂移去。 揆其所以,固由偶然之事附会以成。然北都经变乱将千年,死于兵革横尸墙壁者,何可纪极。街谈巷议,指点怪异,亦不尽无因也。 金元宫殿额 日下旧闻引金□经:宫殿额为故礼部尚书王兢所书。野获编称元朝宫殿扁额初出李雪庵笔,元世祖大加赏爱,赵松雪因让之不复书,此二事皆足广异闻。 秋佳 四时莫佳于秋日,而秋日尤莫佳于中秋前后以至重阳。此际多晴而少风雨,日色暄妍,空气燥洁,无论游息,皆得其宜。每于辰午之间把卷坐廊间,草树之芬,沁人心脾,俗尘五斗为之尽涤。一过重阳,则风高寒厉,将为御冬计矣。庚午寒候尤早,重阳已飞雪,亦罕遇之奇也。往时习俗以孟冬朔日升火,次年仲春朔日撤炉。近人习于奢靡,多自季秋下旬至次年仲春下旬,约五阅月,炽炭不息。隆冬家家有炉火,转不觉冷,虽不裘亦可。 钟鼓楼 元之中心阁以适当都城之中故名,盖即今鼓楼之地。折津志云:其台方幅一亩,以墙缭绕。与今鼓楼亦相似。鼓楼在元时名齐政,上置铜刻漏,相传为宋时故物,日下旧闻考已云不可考。今惟置大鼓一面。甲子以后,改为明耻楼。其北有钟楼,皆累朝伟大之建置,惜不能善利用之。 广和居 近百年来宣南士大夫宴集多喜在北半截胡同之广和居,闻肆中曾存何子贞所欠帐单,其上有贞翁亲笔数字。不知为何人谋去。询肆中最古之史料,仅出倒字一纸。(北方所谓出倒即今南方所谓招盘也)其字云: 道光十一年十月初二日立倒字人盛莲英今在北半截胡同路东开设隆盛轩酒铺门平房二间一处因无力成作情愿倒与申广泰开设广和居生理言明出备倒价京平足银四十六两正...... 又据肆中人云,庖人孙姓自同治四年起,入股一成四厘五,自此营业渐盛,盖亦其经营得法之一端。道光中叶,正文恬武嬉之时,京朝士夫盛以饮食征逐为事,张之洞食陶菜诗云:"都官留卿为嘉宾,作绘传方洗浴尘,今日街南询柳嫂,只缘曾识旧京人。"注云:陶凫香宗伯以西湖五柳居烹鱼之法授酒家,名曰陶菜。此即广和居之典故也。其后又有所谓"总理"者,据樊山续集诗注云:当译署初设时,宣南广和酒肆以杂菜豕肉脔切为美名曰"总理。"近有江豆腐一品,则余忘其出典矣。 肆颇风雅至近年犹遍悬诗人墨客名迹,无一俗笔。卒以住宅多移入内城,无法以振其业,开肆正及百年,而戛然止矣。悲夫! 市肆 折津志所记元时诸市有米面羊马牛驼驴以及鹅鸭鹁鸽段子皮帽等市,皆在鼓楼前后。菜市珠子市文籍市纸札市等则在城南。其遗迹已不可寻。今街巷名称,犹有灯市马市猪市米市皮市珠宝市花市等,盖皆明以后之制。至今猪市犹卖猪,花市犹卖纸花,古昔遗风,分曹列肆,犹有存者。 至铺家专卖之物,春明梦余录尝列举之:如勾阑胡同何关门家布,前门桥陈内官家首饰,双塔寺李家冠帽,东江米苊党家鞋,大栅栏宋家靴,双塔寺赵家薏苡酒,顺承门大街刘家冷淘面,本司院刘鹤香,帝王庙街刁家丸药。至抄手胡同华家专煮猪,内而宫禁外而勋戚皆知其名,蓟镇将帅置走马传致;想见当时风俗物力,亦如宋人小说所监称之旧京玉楼梅花包子曹婆婆肉饼等物矣。然无一在外城,可知明代外城宝甚萧索也。 北海小记 团城之北,驾石梁,南北树坊二,南曰积翠,北曰堆云,桥作蜿蜒形,过桥即琼华岛矣。岛周二百七十四丈,(日下旧闻考所载如是)旧有广寒殿,相传金章宗时李妃妆台遗址,元改名万寿山,又称万岁山者,盖金人迁汴京艮岳石,即累成此山。台榭点缀,林树隐映,象海上蓬壶。非数百年固不办也。 自顺治八年立塔建刹,始易椒兰之殿,为蓓萄之寮。据乾隆御制白塔山总记,称塔后列刹竿五,其下为藏信炮之所,八旗军校轮流守之。盖国初始定燕京设以防急变者,雍正年间,复中明其令,载在史策,其发信炮金牌则藏之大内。是白塔为了望台之说信而有征。窃疑其下或尚有窖藏军器以备非常者。 寺之下曰悦心殿,为诸帝临幸之所。殿西为庆宵楼,据高临下,磴道蟠折,昔国立北平图书馆未成时,借用斯处藏书焉,楼西石严旋曲,曰一房山,曰蟠青室。 由悦心殿循山西行,过桥,曰琳光殿,甘露殿,阅古楼,则藏法帖之所也。其后有古井一,乾隆御制记云:"工人于山之西麓掘地得废井一,砖甃木盘,层累鳞(礻+成),寻丈以深,辘轳绠汲,可致山颠,乃知辍耕录所称引金水河于山后转机运(大+目+目+斗)至山顶者妄也。"然此井亦必金元时物,历数百年而如新,且山半凿地及泉,其工程之艰伟亦可惊矣。 阅古楼之北则漪澜堂,临湖一望,天光云影,豁然烂然,石栏数十丈,波声直拍槛底,盖仿金山之胜。近岁北海辟为公园公私画舫均于此放棹。 由白塔之东,过陟山门,循湖岸北行,入山径,曲折高下,有轩临池曰濠濮间。又北有别殿曰春雨林塘,更北曰画舫斋,更北曰古柯庭。画舫斋前,方塘一亩,荇藻浮香,波平若镜,加以门外花树隐映,曲径通幽,使人有悠然尘外之想。古柯庭中槐树一株,千年物也。垂阴满地,颇似古寺中别院。游北海者当以此处为最惬心,今为董事会所据云。 循湖岸北行,过蚕坛,转而西,则北海之北岸。有巨刹曰西天梵境,琉璃坊建于其南,五色交错,备极精严,其后有九龙壁,龙各一形,之而浮动,极意匠之能。凡欲观琉璃匠术者,于此叹观止矣。 更西曰浴兰轩,轩后曰快雪堂,迥廊嵌石刻,今为松坡图书馆,以祀蔡公。 更西临湖有亭五,中曰龙泽,左曰澄祥滋香,右曰涌瑞浮翠,金鳌退食笔记云:"后有锡殿,锡为之,不施砖甓,每岁盛夏,太皇太后避暑于此,"想其结构必有可观,今无存矣。 北海为辽金故苑,明代于此增置台榭,清代同光间犹偶供游幸,庚子之役,顿遭兵燹,回銮以后,即绝意于此地。民国六年有辟为公园之议,荏苒多时,至十三年始实行开放。以团城东首之承光左门为其正门,并于西石压桥之南辟一新门为其北门,其南面之桑园门暨东西之陟山阳泽二门迄未开启。园中临流面山之处,多招商设茶坐,驵侩喧阗,饮食狼籍,已失雅致。其实市政当局若稍具远识,宜洞辟北海南北东西各门,使市中车马得以通行驰道,既可疏通南北交通之阻隔,复可使市民得恣遨游,庶符与民同乐之旨。其亭馆坐落,别售入览券,仍可略增收入也。 金鱼池白纸坊 燕都以所业名其地者且沿数百年不改者有二,曰金鱼池。 帝京景物略云:金故有鱼藻池,旧志云,池上有殿,榜以瑶池,殿之址今不可寻矣,居人界池为塘,植柳覆之,岁种金鱼,以为业,池阴一带园亭甚多,南抵天坛,一望空阔,每端午日走马于此。 燕都游览志云:鱼藻池在崇文门外西南,俗呼曰金鱼池、蓄养朱鱼以供市易,部人入夏至端午,结篷列肆,狂歌轰饮于秽流之上,以为愉快。 白纸坊亦然。日下旧闻云:"元于此设税副使,今其地居民犹多以造纸为业。"财政部印刷局亦设于此,可谓得其地矣。 贫妇沿街收买废纸,以火柴相易,运往白纸坊,造为迥龙纸,亦惠贫之一道也。然居家者偶一不慎,要件易为仆妪盗卖。 佛寺 朱竹诧云:自辽金以至于元,靡岁不建佛寺,明则大蟠无人不建佛寺。成化中京城内外敕赐寺观已至六百三十九所。王廷湘诗云:西山三百七十寺,正德年中内臣作,则所建可类推矣。 明人建寺虽多,而古寺之毁亦莫甚于此时。析津日记云:内官营建,欲侈已功,辄去故碣,既更新额,并毁旧碑,使考古者无足征,真可憾也。 燕京杂记 无名氏燕京杂记云:京城内外以及郊坰边地僧寺约千余所,半是前明太监所建,览其碑碣,或以为退后香火,或以为代君后资冥福,观此可知胜朝宠任宦官之过。今内城诸寺多改住喇嘛,而喇嘛之居,穷奢极侈,逾于汉僧之兰若。 京师竹枝词 昔人诗中描写时世风俗之作,最为社会史料珍品,独惜散漫未经整理耳。有清一代诗人集中尤多此种作品,即以北京风俗而论,蒋士铨忠雅堂集中有京师乐府十八首,而杜浚变雅堂集中竹枝词十八首,写明季北京社会状态尤真实有味,惜于今已有不甚可解者,在当时固白话诗而且富于幽默者也。 其写纨绔子弟不识字者云: 马上谁家白面郎,如何衣锦不还乡,点金扇底乌纱帽,归去听人讲报章。(原注时传濑水一锦衣不识朝报,特延一西席讲解,此盖记实事。) 其写寡妇再醮者云: 谁家少妇一身新,着锦穿红嫁比邻,女伴不须相健羡,早间初是未亡人。 又云: 死却村郎就好婚,有缘嫁得四衙门,高烧银蜡从君看,脂粉能遮假哭痕。 其写北妓之着皮裤并嗜大蒜者云: 茅檐灰壁挂琵琶,皮裤高盘炕上挝,却说客来休见怪,竟无新蒜点香茶。 其写卖婢者云: 札花衣服着来多,打扮丫鬟付卖婆,急向街头呼太太,快同锅上烙波波。(波波饼也。) 其嘲买帽者云: 老店驰名刘鹤家,三钱买得好乌纱,昨来误怪称呼别,乞丐相逢总呼爷。(刘鹤家盖京中著名帽店,犹后来之内联升也。戴上新帽则乞丐亦尊之为爷,嘲官派也。) 其嘲戏班云: 青红五色旧衣裳,唱价身高老弋阳,客子忍寒无不可,十分难忍这般腔。(极言其难听也。) 钓鱼台 近郊可游处最古且最雅者,无过阜成门外之钓鱼台。宫墙环翠,曲沼回漪,从深深苔径中行,颇似身入江南名园也。十余年前为闽县陈叟所得赐庄,近归北平大学农学院矣。余读越缦堂一记,最爱其写景自然,录于左: 钓鱼台地属玉河乡之池水村,亦曰花园村,去三里河西北里许相近有圆通观,为金主游幸处,金人王飞伯(郁)尝隐于此,见元遗山诗。乾隆三十八年浚治成湖,以受香山诸水,于湖之东口置闸以蓄泄之,其下流由三里河达阜城门之护城河,至东便门入通惠河矣。湖中有泉,涌出堤岸,周围约二里,中悉种莲,较十刹海多几倍之。近水为稻田,堤外积土,隆然成山,迤逦相属,西山修黛,横翠可接。湖中有船,方篷施幔,仿佛吴制。偕云门敦夫招棹人,携茗具,缓泛其中,山水清晖,怡然心旷。惜花时已过,荷叶亦大半摘去,枯筒万柄,偶见田田,一二晚花,红鲜艳绝而已。买莲子食之,甘脆殊绝。夕景衔崦,遂尔回舟,榜人采菱角一包以献。循堤至钓鱼台行宫,列圣诣西陵驻跸进茶处也。宫墙周里许,下有水栅,以通湖流,宫门面南,入门过桥为养元齐,东向正厅五间,回廊四币。又西为潇碧斋,中为品字形,窗格玲珑,波黎四照。又西过桥,登石山为澄漪亭。亭中悬高宗御制诗云:"墙外为湖墙内池,一般凭槛有澄漪,剔疏意在修渠政,何必瓶罍细较斯。"亭后下山过桥,以桥已断,仍由来径,曲磴逶迤,老树夹峙,水泉(氵+捋右部+虎)(氵+捋右部+虎),略约相望。宫后为堵墙如城,下临湖焉。由后门出观湖闸,渐已断裂,尚可行人,时夕阳适开,循湖再过桥登车而回。 庚辰八月初七日 小南城 明之南内,为景泰时锢英宗处,所谓小南城也。日下旧闻考云:沿河尚有城墙旧址。盖自天顺复辟以后,乃大增离宫别殿。涌幢小品云:每殿后一小池,跨以桥,池之前后为石坛者四,补以栝松,最后一殿供佛甚奇古,左右回廊,与后殿相接,盖仿大内式为之。又景帝建隆福寺,曾取其中翔凤殿之石阑干。今寺虽已颓毁,而石陛甚壮丽,当犹是南内故物也。 可斋笔记云:天顺三年七月赐游南城,中有宫殿楼阁十余所,桥皆白石,雕水族于其上。南北有飞云戴鳌两牌坊,东西有天光云影二亭。又北叠石为山曰秀岩,最后有圆亭,引流水绕之曰环碧,移植花木,青翠蔚然;如夙艺者。观此则宫馆之丽可想。今南池子西南俗名飞龙桥,盖即飞虹二字之讹耳。 南内包地甚广,今南北池子皆是。北池子北头之骑河楼,相传当日以有楼跨玉河得名。日下旧闻考因以所谓桥上有亭曰涵碧者当之。此外尤有可记者,明南内有洪庆宫,为供番佛之所,疑即今之玛噶喇庙。庙在康熙间即睿府改建,然仍沿旧称。乾隆间改锡普度寺名,中仍供黑护法佛,有睿亲王所遗铠甲弓矢。天咫偶闻云:普度寺殿宇极宏,佛像极奇,皆西天变像,手执戈戟,骑狮象,陈设多宝物,沉香长及丈,雕镂花纹,明成化中番僧板的达所供七宝佛坐,即仿其规式造。五塔寺者,今尚供寺中,完好无恙,乃木雕加漆者。疑涌憧小品记所云南内最后一殿供佛甚奇古者或即指此而言。 南池子之门神库,在明代为玉芝宫,即嘉靖中所建,世庙以祀兴献帝者。四十四年庙柱产芝,故名。清代用为门神库,实贮内用木器,今屋宇渐倾颓,有大铁锅数日仆于地,不知何用也。其旁有门通太庙,今改为政治学会会所。 普胜寺今名石达子庙,顺治八年敕建,有内翰林国史院大学士宁完我碑,乾隆九年修。有工部侍郎励宗万碑,四十一年复修。即日下旧闻考所谓有城墙旧址之处,今为欧美同学会会址。 袁中郎游记 近人忽喜公安袁氏宏道之文,此乃三百年来学士所鄙弃,以为野狐禅者,文章之显晦,亦有命存焉耶!袁氏有满井游记,此处为谈燕京掌故者素所不道,赖袁氏之文,以存佚闻。亟录于左: 燕地寒,花朝节后,余寒犹厉,冻风时作。作则飞沙走砾,局促一室之内,欲出不得,每冒风驰行,未百步辄返。二十二日,天稍和,偕数友出东直,至满井,高柳夹堤,土膏微润,一望空阔,若脱笼之鹄。于时冰皮始解,波色乍明,鳞浪层层,清流见底,晶晶然如镜之新开,而冷光之乍出于匣也。山峦为晴雪所洗,娟然如拭,鲜妍明媚,如倩女之靧面,而髻鬟之始掠也。柳条将舒未舒,柔稍披风,麦田浅鬣寸许,游人虽未胜,泉而茗者,罍而歌者,红装而蹇者,亦时时有。风力虽尚劲,然徒步则汗出浃背,凡曝沙之鸟,呷浪之鳞,悠然自得,毛羽鳞鬣之间,皆有喜气。始知郊田之外未始无春,而城居者未之知也。夫能不以游坠事而潇然于山石草木之间,惟此?也,而此地适与余近,余之游将自此始,恶能无纪,已亥之二月也。 明人文集中记京师游踪者殊不多,盖尔时出郊非易易也。袁氏又有游极乐寺记一篇云: 高梁桥在西直门外,京师最盛地也。两水夹堤,垂杨十余里。流急而清,鱼之沉水底者,鳞鬣皆见。精蓝棋置,丹楼珠塔,窈窕绿树中,而西山之在凡席者,朝夕设色以娱游人。当春盛时,城中士女云集,缙绅士大夫非甚不暇,未有不一至其地者也。三月一日,偕王生章甫僧寂子出游。时柳稍新翠,山色微岚,水与堤平,丝竹夹岸。跌坐古根上,茗饮以为洒,浪纹树影以为侑,鱼鸟之飞沉人物之往来以为戏具。堤上游人见三人枯坐树下,若痴禅者,皆相视以为笑。而予等亦窃谓彼筵中人,喧嚣怒诟,山情水意了不相属,于乐何有也。少顷遇同年黄昭质拜客出,呼而下,与之语,步至极乐寺观梅花而返。 高梁桥为燕郊之具有烟波景物者,慈禧置倚虹堂于岸侧,每幸颐和园于此登御舟焉。袁氏写景诚工,试取越缦堂日记与之对照。 同治壬申记云:进正阳门出西直门,至极乐寺。道中见河流清抱,平野绿缛,西山映带,垂阳夹畦,大有江南春意。河即高梁河,水经所谓高梁水也。发原玉泉山,山亦以泉名也。寺明成化时建,与崇教坊元时所建之极乐寺同名,彼寺在内城东北隅,近国子监。寺中海棠红萼未放,杂花乱开,伯寅香涛及逸山秦宜亭吴清卿编修(大澄)许鹤巢(赓扬)雇辑廷(肇熙)舍两人已俱至。偏游寺院,海棠梨花雀梅尤盛。设饮于国花堂。堂本以牡丹名,明时甚盛,今连畦皆杂卉矣。堂后广亭有池,叠石为山,渡以小桥。桥南为台,屋三间,颜曰雨花庭。庭当为亭,见方应祥青来阁集。后轩老杏一树,当窗敷雪,以外皆寺圃也。 又记云:早起再诣极乐寺,......旋坐于西院国花堂,堂有一树以海棠合接之,红白相半,弥可爱玩。山门之西有偏院,杂莳树石,中累石数级,覆以方亭一间,颜曰勺亭,四眺野绿,高下如缋。西有五塔寺,喇麻寺也。(即真觉寺建于明永乐时,)五塔寺攒竦殊有光气,前后多王公冢墓。......如明之茶陵李文正,(文正墓在畏吾村,去极乐寺里许,今湖南人岁以三月祭之,其父墓亦在此间。)国朝之宛平王文靖,皆葬于此。 北方极少梅,野梅尤不能活。不知袁氏所谓极乐寺看梅者何也?果尔,则又是春明掌故中一重公案矣。 澄怀园 雍正三年驻跸畅春园,以戚畹旧园赐诸臣之侍直者,张文和廷玉与焉。廷玉纪之曰:"园在御苑之东半里许,奇石如林,清溪若带,兰桡桂楫,宛转皆通,而曲榭长廊,凉台燠馆,位置结构。极天然之趣,苍藤嘉木皆种植于数十年前,轮囷扶疏饶有古致,尤负郭诸名园所未有也。"廷玉以曾蒙康熙御笔澄怀二字之赐,爰以澄怀名园。其澄怀园纪事诗注有云:京师梅花皆藏暖屋中,惟此地缘萼一株植庭院,每岁开花与桃李同时乃仅见也,园中景物,宛然如画。 北地绝少筼营,亦惟澄怀园富有之,钱塘沈文忠兆霖有题鲍花潭太史补竹图诗云:"兕筍莫成竹,出自涪翁诗。涪翁有苗裔,斋以食筍题。(澄怀园食笋斋为黄左田先生所题)我欲进一解,无竹安得笋。孙登拟补栽,一麾遽远引。(孙琴西寓此时拟补种竹嗣以出守安庆未果)绿玉无一竿,虚此鸣窗秋。君来憩此斋,闻望乡邦续。(君为左田先生乡人)同抱渭川馋,未睹连昌束。制图肖己像,布□兼蕉衫。玲珑万个动,鉏锸身亲监。愿君勤溉盥,色味储两用。讵必赦箨龙,终须养雏凤。" 沈文忠公文集又有叶亭记亦状澄怀园之胜景云:"澄怀园当圆明园之东南,自乾隆迄今为直内廷翰林止宿之所。昆明湖水穴园西南隅入,注上下池,其支流环东北折而西出。叶棣如宫詹所居池南馆直水入之口,西卓小阜,大可十数弓。宫詹陟其顶,曰是宜为亭。揆厥形胜,适扼园之上游,且四无障碍。园以外山容水色雨皆可揽而有也。乃伐材鸠工,不一旬而亭成,牖宇四敞,洞来八风,缭以阑槛,可坐可倚,西山之仅见其髻者,踊跃奋迅而出,夕阳绘空,岚气在楯,宫詹退值之暇,则单衫角巾,镜清流,览新竹,煮茶于铛,爇香于鼎,帘影荡翠,吟声指云,由亭下过者望之以为仙也。 白塔 北京有两白塔。其一为北海之白塔,即明以前俗称辽后梳妆楼故址也。(见西河诗话)辽后妆楼之说,常见明人诗词,其实金章宗李宸妃之妆台说较可信。清初仿西番式建塔,盖禁中祈福之所。宝瓶璎珞,自垩,粲然,游北海者可遥见之。 其一为妙应寺之白塔,年代反在北海白塔之前。日下旧闻考云盖辽寿昌二年所创,(应作寿隆)内储舍利戒珠二十粒,香泥小塔二千无垢净光等陀罗尼经五部,每于静夜现光焉。元至元八年世祖发视,果有香泥小塔,石函铜瓶,香水满储,色如玉浆,舍利坚图,烂若金粟,前二龙王跪守之,案上五经,宛然无损,金珠七宝异果十种,列为供养,瓶底获一铜钱,上铸至元通宝四字,帝后以此惊异之,益崇饰其塔。碔玞下盘,琼瑶上釦,角垂玉杵,阶布石栏,檐拖华鬘,身络珠网珍铎鸣风,金顶曜日,仪制之巧,极人工矣。明天顺元年赐今额,成化元年于塔周遭砖造灯笼一百八座,燃油其中,金彩四射,遥映紫宫,夜景称绝胜云,事见白茅堂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