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谷所见 - 第 2 页/共 2 页
利者,害之对。才谋利即有害,然谋利营生,世所不免。为富不仁,人所当戒,有能于其间,寡愿少取,殆庶几焉。最是不仁之甚者,籴粜一节。聚钱运本,乘粒米狼戾之时,贱价以籴。翘首企足,俟青黄不接之时,贵价以粜其粮也,多方折挫以取营。其粜也,杂糠秕而亏斗斛。天生百谷以存活一世,而谋利之徒不欲其丰而幸其歉,不喜其饱而愿其饥,逆天心拂人心。以此致富而望绵远,万万无此理。又有富贵之家,积谷以邀价,放债以取息,开库以解质,与民争利不一而足。方且语人曰:“吾家支遗愿广,不得不如此。”呜呼!倘用度果不足,曷不减损环列之侍姬?曷不谨节非泛之费用?乃甘为是狼贪,使水火盗贼之灾,刑祸戮辱之危,子孙荡覆之报,不在目前则在他日,昭然有不能免者。善乎!孟子有言曰:“不仁者可与言哉?”不仁而可与言,则何亡国败家之有!
○闲
造物之于人,不靳于功名富贵,而独靳于闲。天地之间,日月之运行,星辰之缠度,寒暑之推移,山川之流峙,草木之生息,机发轮转无一息停焉。天地且不得闲,而闲岂人之所易得哉?高爵厚禄,清资显秩,班于朝廷,列于州县,不知其几,而乐恬退者,倒指不一二日。颠冥于仕途,姑托亲戚契识,买田园营弟宅,不获一见而身亡。其有被刻之馀,安意家食,特迫于势穷力屈而然,非其本心也。对宾客,方有筑室返利、高洁自许之清谈入松室。又作播尾乞怜、于时求进之尺椟。囊箧锁钥惴惴于手,收支簿书介介于怀,一日十二时无一隙得暇。而好山好水,清风明月,何尝见此风景?纵或见之,又何尝识此旨趣?劳劳扰扰,死而后已。若夫富家翁守钱虏,抑又不足道也?名曰享富贵,其实一俗子。孰若安分清闲之野叟哉?故曰:“身闲则为富,心闲则为贵。”又曰:“不是闲人闲不得,闲人不是等闲人。”
○贪欲
五十不造宅,六十不制衣。纵饶得受用,能有几多时?余年近七旬,尽宜省事乐闲,息心退步,何必贪欲于受用无几之日?《圆觉经》云:“诸苦所因,贪欲为本。余庶几乎免矣。”盖“贪欲”二字坏尽。世间人得便宜处再往,得便宜事再作,终有悔吝之时。今日进得一步,明日又求进一步,恐是颠济之兆。堆金积玉来处要明,越分过求馀殃在后。卧病垂死,术数未休,几年劳役一场春梦。明珠一百斛更添百斛也,只是不足;侯印十九枚更添一倍也,只有眉下开。杜少陵云:“孔邱盗跖俱尘埃。”少陵老子今亦安在哉?
○祷祈
世人不思积善积恶,殃庆各以类至,惟托缁黄,诵经持咒。或谓保扶,或谓禳灾,或谓荐亡。如此则有资财者,皆可以免祸矣。昔寒山见人家悬幡,因作颂曰:“半作幡身半作脚,挂在空中惊鸟雀。行住坐卧思量著,不如把与穷汉作衣著。”达哉斯言!
○科举
永嘉科举极狼狈,只缘多试一日。以至士子多誊公本只书义,终场自有三万三千余卷。考官例以雷同冗长视之,仅著两三日已厌恶矣。其间好文字多不及考,而谬种之考官亦不能识,中才之考官眩惑于卷之多,又无所别白,加之吏胥作弊不一,取士之法于是大坏。若得善举送者,申明条制痛革诸弊,一人只计一卷,庶无负国朝设科之美意。
○太行山
有一主一仆,久行后忽登一山,遇奉碑,大书太行山三字。主欣然曰:“今日得见太行山。”仆随后揶揄:“官人不识字。只是大行山,安得太行山?”主叱之。仆姗笑不已,主有怒色。仆反谓官人:“试问此间土人,若是太行山,某罚钱一贯与官人,若是大行山,官人当赏某钱一贯。”主笑而肯之。行至前,闻市学读书声,主曰:“只就读书家问。”遂登其门。老儒出接,主且述其事。老儒笑曰:“公当尝仆矣,此只是大行山。”仆在侧视主曰:“又却某之言是。”主揖。老儒退。仆请钱即往沽饮。主俟之稍久,大不能平,复求见老儒诘之:“将谓公是土居又读书,可证是否,何亦如蠢仆之言耶?”老儒大笑曰:“公可谓不晓事,一贯钱琐末耳,教此辈永不识是。”太行山老儒之言颇有味,今之有真是非,遇无识者,正不必与之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