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明闻见录 - 第 5 页/共 7 页
十八日,帝至井梗驻跸。
因缅人奏宫室未备,故暂憩也。
二十日,缅酋迎大臣议事。
帝遣马吉翔弟雄飞及邬昌琦往。及至,酋亦不见,令通事传话,所问者皆神宗时事。二人未习中朝典故,竟不能答;缅人哂焉。最后出神宗时敕书相示,其宝文较今微异,以为伪。又以黔国公沐天波征南将军印验之无异,遂不言。是役也,行人不才,遂开远蛮以不恭之渐。
三月,黔国公沐天波等谋奉帝往就晋王李定国之师,不果。
天波及绥宁伯蒲缨、总兵王启隆等,谋奉帝往护撤孟良以就定国。马吉翔不从,遂止。是月也,缅人戕我从官以下数百人,通政司朱蕴金、姜承德自缢死。自定国率残溃之众分道入缅,焚掠劫杀,十里相望;缅人遂大发兵守隘,与官军忿怨益甚。至是,从官以下从陆者不知帝尚在井梗,竟抵缅都之亚哇城。缅人以为寇至,发兵围之,被杀者过半,余安置远方;后竟无存焉。
四月,咸阳侯祁三升帅师迎跸。
三升上表迎帝,缅人请敕止之。谏者曰:此我君臣出险之一恃也。不听。使丁调鼎及部司杨生芳往,以敕书止之曰:朕已航闽。将军善自为计。三升捧敕痛哭,以为帝真航闽也,遂撤师。
五月初四日,缅人以龙舟鼓乐迎帝,次于者梗。
亚哇城下有城名者梗,即大鹧鸪城旧地也。界大金沙、大盈沙之间,地饶而险。缅人结草为庐、编竹为城,帝入居之,百官咸聚草次。
初八日,缅人来贡,礼仪甚腆。
自溃众回掠,百蛮受荼毒之惨,然未敢诮人主也。三升奉敕撤师之后,缅人以帝威令尚行,恐一旦移跸,抒祸无计。故迎帝优奉,以为缓急自救之策。且潜阻内外,声闻不通,而帝益困矣。
八月十五日,缅酋胁黔国公沐天波执臣礼以见,学一士(?)杨在、行人任国玺疏劾之,不报。
缅俗:八月十五日,群蛮贽见,酋张嘉会以享之。至是,招天波至,胁令从缅制,白衣、椎髻、跣足领诸海郡及棘夷酋长而拜,以夸示远近。天波归而自守(?),且曰:我为皇上屈也。在等以天波贪生辱国,疏劾之;留中不发。
九月,缅人进禾,帝以廪给从官。
永历十四年(庚子),巩昌王白文选帅师迎跸,次亚哇城,不克而还。
文选自大理之败,间道渡陇川潞江,踵帝之后,以帝且入亚哇城矣。二月中临江,不知帝之所在,还兵南甸者久之。至是,招集流亡,有精兵万余人。是年七月,复至江浒,谕缅人假道迎帝不许,遂攻之。垂克矣,缅酋惧,求敕止之。文选不奉诏,谓使者曰:前者祁将军来,诏云已航闽。若前诏为真,则今敕为赝;使今敕为真,则航闽之后何自而来?君非臣何以威众,臣非君何以使人?蛮人不足信也。使者曰:诺。既去,不复至。缅人守益坚,文选望鹧鸪城痛哭,引兵去。
九月,帝椎御宝以颁从官之不能举火者。
先是,杨武、孙崇雅之叛,乘舆辎重散亡殆尽。至沙漠,惟中宫余金盆、银怨各一,又为舆夫盗逃;而庶僚之贫者饥寒蓝缕,鸠鹄不足喻也。马吉翔、李国泰以语激,帝怒,掷「皇帝之宝」,令碎之以济从臣。典玺李国用叩头不敢奉诏,吉翔、国泰竟錾以分饷焉。时,吉翔等拥资自赡,且纵博酣饮,高歌达旦,安寝咫尺不顾也。更值蛮人来市,无尊卑少长,皆短衣岸帻,与蛮妇坐地交易,杂以谑笑。中国纪纲荡然,蛮人视之齿冷矣。
永历十五年(辛丑)二月,巩昌王白文选会晋王李定国之师大败缅兵于锡波。
先是,定国入缅中,余众不过千许。檄调诸将,皆以磨盘山之败,实不相附;遂引而南。至顺家界外界地而食(?),势实窘迫。会庆国公贺九仪以全师自广南渡江龙江赴之(?),精兵万人攻孟艮,拔其城池;饶鱼稻,诸将稍集,军声复振。久之,九仪以(?)。文选先居木邦之南甸,相去二千里,不相闻也;迨攻缅兵还,以不克为耻,知定国取孟艮,并有九仪之众,乃为书稍之(?),责以大义。定国遂全师而西,会文选于半途,相与刑牲歃血,誓必克缅。缅人知之,拔其豪边牙鲊、边牙■〈牛果〉为大将,集兵十五万人,遇于锡波江上;临战,巨象千余夹以鎗炮,阵横二十里,鸣鼓震天,大噪而进。二王之兵,不及什一,且戎器耗失,所操惟长刀、手槊、白棓而已。定国警众横击之,大败缅兵,僵死万计,杀其将边牙■〈牛果〉;而边牙鲊犹收余众,栅大榕树林中,荫可百里。其夕,鸣鼓竟夜,如列阵。比晓,竟走还,无一存者。二王遂渡锡波江,临大金沙江以垄缅城。
四月,晋王李定国等迎跸不果,引兵还;至亦渺赖山,师大溃。
先是,定国等兵宗大金沙江,谕缅人假道入觐,并责其象马行粮为入边之计。缅人不听,尽烧其江船,沿江据险设炮以守。月余,定国等以粮少气阻。缅中耆老曰:从此而北,至鬼窟山,有大芭蕉林,伐之作筏可渡。既渡,尚有大居江阻之;地饶材木,居民数百家,烧矿冶铁,舟可立具也。定国从之,浮蕉为梁,汔济伐材,设厂造舟焉。未几,缅人断浮桥,优厂所(?)而军饥疫作,死亡相继。时军行皆挈眷以行,老幼累累,为累不堪。不得已,为还君之策。或曰:缅中瘴疠,夏秋为甚;加以千里无烟,人何以济!孟艮不可得而返矣。省地民风沙摆古者(?),在西南海上,行月余可至。其地高凉,其产鱼稻,盍往诸!定国等以从之行。至亦渺赖山下,其山亘数百里;登峰一览,竟其西南大海矣。是夕,文选裨将赵得胜,感其拥众文选白还(?)且曰:王毋为贺九仪之续。文选入山,据险自保。数日后,定国不得已引余兵三千,间道还孟艮。其后文选入边,遂迎降于清师。
五月,缅人弒其酋,弟为缅王。
自溃兵■〈兰〉入缅地,其民罹兵火之厄,死者几半。国人怼其缅曰:王迎帝,故帝阶之为祸王者也。酋曰:我迎帝,不迎贼也。贼祸我,帝不祸我。奈何以是为怨乎!于是,上下相猜忌。今定国等来攻,酋之弟守景迈、景线,引蛮众五万人入援,并大出金帛以犒其众,诸蛮奋发。凡为战守,其略一出于酋之弟;国人爱之,遂归心焉。是月二十三日,缚酋置箯舆中,投之江,立其弟为王。遣弟来告,且索金贺,不报。
六月,缅人招大小从臣尽杀之,并围行在,汉人多遭其祸。
前年八月,黔国公沐天波屈拜缅酋,其后外来兵迎,缅人大恐,又札迎天波,乞诏谕止之,且许资象马、粮糗相助入边。而外兵飘忽,既进速退,是以蛮益轻我;及二王亦渺赖山之溃,蛮尤肆志,然尚未敢为逆也。时,清师平西王吴三桂既留镇,其固山杨坤谋劾黔国公世守滇士以为盘石之计,必入缅取帝以献乃可。遂上疏固请,严檄缅酋,令献帝自劾。缅人于是谋杀从官,以孤帝势。使人来曰:贼众溃矣、缅土安矣,请天朝大臣诅盟以相信也。天波欲辞,马吉翔、李国泰曰:蛮人敬鬼重誓,可往也。乃行。日向午,缅人以兵三千围行在,索汉无少长、贵贱,皆饮刃而死。有窜入帝所伏匿者,亦搜而杀之。宫中两贵人及命妇,自缢。死者相望,伏尸枕籍。良久,缅人护驾官大呼曰:毋得惊害老皇帝!乱始定,移帝他所。缅僧使其徒来进食,数日,帝乃得进。是日,赴咒水之会死,知名者松兹王王某、黔国公沐天波、文安侯马吉翔、都督马雄飞、绥宁伯蒲缨、华亭侯王维恭、侍郎蔡士廉、杨在、御史任国玺、邬昌琦、部司杨生芳、邓居诏、学录潘潢、典簿齐应选、总兵魏豹、王起隆、内臣李国泰等二十四人。其自缢行宫者,吉王慈煃、王妃张氏、宗臣议漆、戚臣王国玺、锦衣卫管赵鸣鉴、王大雄等二十三人。呜呼!行在诸臣,虽贤不肖间殊,其崎岖□死则一。至是,同为一邱之貉,而帝已为三桂几上肉矣;缅人何足恨耶!明日,帝惊悸致病。缅人恐帝又不测,无以致辞于三桂,乃迅洁行宫,迎帝复入居之,复贡衣被、锦布等物。
十二月初三日,清师平西王吴三桂帅师临江,缅人执帝以献。
三桂既以大兵临缅城大江,缅人奉金盘一十六枚,置馔以迎。即日,缅蛮来绐帝曰:李定国兵又至矣;马步军数万列江浒,索帝甚急。语未竟,蛮人遂畀帝所坐以行。后宫号哭震天,步从五里外。乘舟渡河,舟大不及陆,三桂使将负帝登岸。帝问曰:卿为谁?对曰:臣平西王前锋章京高得捷也。帝默然。
初九日,清师平西王吴三桂以师拥帝还滇。
帝既还滇,三桂遂以捷闻。
晋王李国定国薨。
缅自万历中绝贡,且据有木邦麓川及八百媳妇之地,雄视西南,然与古剌、暹逻两国为世仇。帝自蛮漠舟行,从官云散;有入古剌者,马九功、江国泰等。有入暹罗,绝爱之妻以女如珍之兄以女为定国计妃(?)。于是间道通殷勤,谋连兵攻缅。九功等亦为古剌招到溃兵得三千人,亦到;书致定国,相与犄角。两国之兵将发,会三桂执帝旋滇,谍者以告。定国闻之,■〈辟〉踊号哭,自掷于地者,百计不食三日;自表于上帝以祈死,愤郁致病,七日而薨。暹罗、古剌之师,失望而返。
永历十六年(壬寅)四月二十五日,吴三挂以帛进帝所,帝遂崩,皇太子及皇侄殉之,明亡。
时在禺中忽大风霾,黄雾弥天,雷电交作。空中有二龙,蜿蜒而逝;滇民无不悲悼焉。
是年,三桂即进爵为亲王,益甲余万人,移家口于汉中,姜厥功也(?)。其后,缅蛮至者云晋王李定国所葬地,至今春草不生;蛮人过之,辄跪拜而去。
也是录
自非逸史
也是录序
呜呼!国运之兴衰、成败,天乎、人也?人乎、天也?仆每读史,至国破君亡之际,未尝不掩卷欷歔,而不忍多读者。嗟乎?天步之艰如此、人谋之失如彼,天人俱失,何以为国?呜呼!痛哉!前明肇基江左、继定燕都,永、洪之蕴酿其人,宣、嘉之昌隆其运,隆、万之裕大其休,吁!可谓盛矣。既而流寇横噬,金瓯堕地,君死社稷,万古增光。一时之忠臣烈妇死国殉夫,四海之志士遗民勤王举义,破巢殒首,死亡不顾,不可谓非德泽之在人者深,而忠义之天常难泯焉耳。继而圣安不守于南京,思文复溃于闽越,制阃诸臣援立先帝,意以成旅未始不可兴少康、白水未始不可起光武;帝立一日、明祀亦藉延一日者,诸臣不敢负先帝之心,即诸臣不敢负太祖养士之心也。奈何兵皆乌合、将尽叛臣,流离行间,跋涉险阻!成栋之师既覆,腾蛟之功不成。翠华奔播于岩疆,黄屋飘零于瘴雨;无斟鄩之余炉可然,无朔方之羡〔旅〕可召,无海岛之战舰可航。帝至是虽有大可为之才,亦英雄无用武之地矣。奈之何哉!奈之何哉!南宁迎驾,仅同催、汜之谋;可望、任僎,罪可胜诛乎!幸而晋王以丧败之余,计无所出,乘虚夺驾,遂跸云南。交水之犯、省会之攻,岌岌乎且剸刃于二宫矣,一败涂地,狼狈降清,示瑕献图,兵端遂启;渔人之利,清实收之。况乎定国既自撤其藩离,维新且日弄其威福。三路外攻,逆党内应;晋王方仓皇于丹中之敌国,奚暇整戈御敌也。銮舆西迈,奔走三宣,托食缅蛮,有如寄寓;方且文恬武嬉,苟延岁月,不思出险。天波之策不行,吉翔之恣日甚;卒之众叛亲离,内外三绝,文武屠灭,谁与图存!清兵出塞,帝遂北辕。逆贼进弒,明之宗祀忽焉遂斩。呜呼!岭峤之遗闻,犹载辍耕之录。兹焉缅甸之迁播,难征文献之存,幸有从跸故臣邓凯一(?)之录焉。于以收什一于百千,而忠奸罪状,自尔昭然。仆不揣疏谬,窃欲博采遗闻,以续明纪。仰以帝立于广,其始事也;终于缅,其终事也。自古无不亡之国,独惜帝以仁柔之资,际不可为之日,宗社板荡,豺虎纵横,上系于母后高年,弗忍引决,而怀、愍再辱,殒身贼手。呜呼!人与天也!然天绝明于蛮而不绝明于史。则斯人斯录之存,未始非天意焉。是录得之乡闾好古者之家,亟请而缮录一帖。初读而抑愤,续读而涟,而天命既衰、人谋复否;呜呼!痛哉!因序而藏之,以俟后世之司马迁、班固其人者。桐山樵隐冥鸿子元益氏雪涕敬书。
也是录
自非逸史编
永历十二年(戊戌)十二月十五日,帝自溪畿起行。
永历十三年(己亥)正月初四日,帝至永昌府。
闰正月十五日,永昌府起行。
十八日,至誊越(五日内至缅)。
自永昌一路入缅,文武官四百余员、随从之役二千余人;其时护驾者,则靳统武也。
二十四日,甫下营而未炊,忽杨武兵到,传言后面满兵随到,各营兵士俱忙乱奔散。马吉翔与司礼李宗遗催驾即行,遂狼跄而奔,君臣、父子、夫妇、儿女不复相顾。兵马乱处,火光竟天;各营行囊,皆彼抢劫。上之贵人、宫女,俱为乱兵所掠。
二十五日,至铁壁关,孙崇雅叛,肆掠行在辎重。凡文武追扈稍后者,悉为所掳。
二十六日,靳统武弁帝由斜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