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野获编 - 第 21 页/共 86 页
【计陷】夏桂州主复河套,欲为书生封公侯计,至作“渔家傲”曲,偏令人属和,以为功在漏刻。至世宗入仇、严之谮,始惊怖自辨,诿出套之罪于会铣。上终不听,以至西市之僇此何异蔡元长主复燕云,及送其子攸北征诗云:“百年信誓须坚守,六月王师盍少休?”又云:“身非帷幄若为筹。”盖诿伐辽之罪于蔡攸。比金人入犯,京终不免潭州窜死。初同一任事,后同一卸责,然蔡预策北征之必败,而夏不能料套功之无成,其识见相去远矣!当夏未下狱时,适陕西澄城县有移山之变,
事在嘉靖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一日,直至十二月二十八日始入奏,时上方修长生祈福,而元旦得实封,且正值会铣出塞失利之期,上震惧,且大怒。而严介溪授真人陶仲文密计,令谮夏于上,谓山崩应在圣躬,可如周太史答楚昭王故事,移于将相,又私语大榼:“汉世灾异,赐三公死,以应天变。”又密疏引翟方进事,而夏遂不免矣。上元旦即下圣谕,谓气数固莫逃,亦不可坐视者是也。夏死后十四年,为壬戌岁,严氏败,亦由术士蓝道行扶乩传仙语,称嵩奸而阶忠,上元不诛而待上诛。时皆云徐华亭实使之。盖夏、严受祸,皆出仇口,而扶乩更巧于占验矣。当其同在事时,严之事贵溪,如子之奉严君,唯诺趋承,无复僚友之体。夏故浅人,遂视之如奴客。严虽深险,然为华亭所笼络,移乡贯,结婚姻,时时预其密谋,因以心膂相寄。
不虞两公各怀腹剑,阳托丙、魏、房、杜之同心,阴学勾践沼吴之故智,可畏哉!严之杀夏,阴佑之者,陆炳、崔元也。严即逐后,乃子世蕃。再以逃军被重劾,时华意尚犹豫,而同里人杨豫孙、范惟丕进谋,不如杀之,以绝祸本,徐始憬然悟,而弃市之旨下矣。陆、崔武人不足道,华亭所善两公,俱名士大夫,惜哉!华亭谢事,高中元亦欲杀之,然而仇隙久著,且举动明白,不设阴谋,如曹操议除杨彪,尚有英雄气。
【宰相黩货】士大夫黩货无厌者,固云龌龊下流。然为子孙计,或是一理。古来宰相,如秦会之者,其子秦熺,固其妇翁王仲山之孙,而故相王珪之会孙也,于秦氏何预?乃积镪侔帝室,至死后,四方珍异,犹集其门。且欲以熺嗣为宰相,抑何愚耶?世庙末年,严分宜纵其子世蕃受赂,以致于败。初闻故老云:“世蕃亦非介溪子。”余未深信,及闻赵浚谷中丞,为吏部郎中王与龄行状,直云世蕃为螟蛉子,则分宜固无后也。
名秽家灭,为千古笑端。是诚何心?当见大榼用事者,其贪墨或十倍于缙绅,而江南富僧,蓄赀巨万,瓶钵之余,至侪程、卓。此辈肝肠,定与人殊,何足深尤。但士人效之,则污齿颊,差史册耳!
正、嘉以来,宰相无子者数人。如李西涯之清苦,无复可议。曹健齐(元)之秽裂,不足挂齿。若杨邃庵之争于赒人,夏桂溪之侈于奉养,袁元峰之溺于女嬖,虽交际稍通融,尚是高明之过。最后高中元,平日以素丝自豪,即弹章满公车,未有訾及其守者。惟弇州以簠簋议之,说者谓出于怼笔。直至近日,嗣子辈争产,始知其家之厚。人之难知如此。
【权臣籍没怪事】元载胡椒八百斛,蔡京蜂儿三十七秤,王黼黄雀鲊堆至三楹,童贯剂成理中丸千斤,贾似道果子库内,只糖霜亦数百瓮,此犹云食物也。嘉靖间籍没严分宜,则碧玉、白玉、围棋数百副,金、银象棋亦数百副,若对局用之,最为滞重不堪,藏之则又无谓,真是长物。然收藏法书、名画最多,至以《清明上河图》特起大狱而终不得,则贪残中,又带雅趣。
较之领军鞋一屋,似差胜之。
闻籍分宜时,有亵器,乃白金美人,以其阴承溺,尤属可笑。莅事者。谓非雅物,难以进上,因镕成镪以弃数。
【籍没古玩】严氏被籍时,其他玩好不经见,惟书画之属,入内府者,穆庙初年,出以充武官岁禄,每卷轴作价不盈数缗,即唐宋名迹亦然。于是成国朱氏兄弟,以善价得之,而长君希忠尤多,上有宝善堂印记者是也。后朱病亟,渐以饷江陵相,
因得进封定襄王。未几张败,又遭籍没入官。不数年,为掌库臣官盗出售之,一时好事者,如韩敬堂太史、项太学墨林辈争购之,所蓄皆精绝。其时值尚廉,迨至今日,不啻什伯之矣。
其曾入严氏者,有袁州府经历司半印。入张氏者,有荆州府经历司半印。盖当时用以籍记挂号者。今卷轴中,有两府半印,并钤于首幅。盖二十年间,再受填宫之罚,终于流落人间,每从豪家展玩,辄为低徊掩卷焉。但此后黠者,伪作半印,以欺耳食之徒,皆出苏人与徽人伎俩,赝迹百出,又不可问矣!
自江陵与冯保籍没后,上用法益严,凡有犯者不贷。后来如富民徐性善之属,既以法见籍,而司礼掌印大榼张诚得罪,并其司房锦衣、南镇抚司佥书霍文炳者,亦俱没入。霍用事久,其橐不赀,又如故太监客用之属,亦从此例。群小因妄测上有意实左藏,至奸徒王锦袭、王守仁辈,密告先世曾寄重赀于楚府,且及故大司大司空延安杨晴川(兆)。杨先被籍,而差官同守仁往勘楚府者,还奏所列无一实状,守仁即下狱论斩。于是凶党震惧,天下益服上英断云。
霍文炳之被籍,有一空房,为江右一词臣赁居,其下有伏藏数万金,或云词臣发之,掩为己有。巡城御史况上进,露章于朝,词臣削籍去。其事之有无不可知。然此公理学名臣,官至坊局,时望甚重,是年丁酉,已定南京主考,忽被污见斥,其程策无所用之,遂以畀相知二人,因有应天河南二录雷同之事。阿堵作祟,宛转蔓延,一至于此。奇哉!
【籍没二相之害】籍没罪人赀产,在前朝不能尽纪。如世庙末年之籍严分宜时,世蕃闻重劾,先往戍所。而其子绍庭为
缇帅,驰急足归报乃祖,预匿诸珍宝于所亲厚。及钦遣使者至,所籍不及额之半,于是株累其姻友,以至无辜,俱严刑赔补。
如鄢懋卿、万采辈,受其卵翼,为之角距以取富贵,固不足惜。
而江右小民,疮痍数十年犹未复,亦可哀矣!今上癸未甲申间,籍故相张江陵,其贻害楚中亦如之。江陵长子敬修,为礼部郎中者,不胜拷掠,自经死。其妇女自赵太夫人而下,始出宅门时,监搜者,至揣及亵衣脐腹以下,如金人靖康间搜宫掖事,其婴稚皆扃钥之,悉见啖于饥犬,太惨毒矣!其后追逮王少宰、曾司空所寄顿,终不及数,上亦用大臣言,留田千亩,以赡太夫人。先是冯保籍后,亦已留衣二箱,银千两,仅降南京奉御去矣。废辽庶人宪节节之太妃,遂借端归罪故相,求复国,赖上圣明不听。然辽故宫已先被上赐,加拓为故相第宅,太妃因得以有辞。夫此污潴不祥之地,江陵公何所见而偃然居之?
当时亦何以不撤毁而归之上相?真事理之难解者。迨江陵籍没后,此第又入官为衙署矣。
分宜同时有义子赵文华,赘于吾郡,因征倭事,与胡宗宪同追所侵军饷,赵已死,其子系治二十余年,追不满数,至累其婿屠御史叔方者,时尚为孝廉,赔至三万金。郡中又佥派富户包认,拆其第,第一椽亦勒价三两,乡人受毒不可言。其后今上丁酉,籍没大榼张诚、司房霍文炳,致累邹泗山德溥宫谕,削籍追贼,又不足言矣。
【严东楼】严分宜败后,乃子世蕃。从粤东之雷州戍所私归,偕其密友罗小华(龙文)游乐于家园,广募壮士,以卫金穴,物情甚骇。其舍人子,更多不法,民不能堪,诉之有司,不敢逮治。袁州推官郑谏臣者,稍为申理,辄罗其诟詈,且有
入奏之语。郑乃与上巡江御史林润谋,直以闻之朝,谓世蕃招集劲勇,图不轨,且与龙文日夜诅上。时,世宗方在齐宫祈长年,见疏大怒,直批就著林润拿来京。疏下时林已自差归署,而先大父为仪郎,同乡孙简肃(植)在南台掌宪,素相知,偶谒之,乃密告曰:“昨三更林御史警门而入,出劾世蕃疏相示,即统兵星驰入江右矣。”南中尚未有知者,而蕃子绍庭。尚在锦衣,已先讠冏得报之,即偕龙文南返戍所。甫至雷州,林追兵蹑至就缚,龙文至梧州得之,至都用叛臣法,与龙文俱死西市。林以告逆功,升光禄少卿,寻以都御史抚江南。未几病,见世蕃为祟,如田蚡叩头状,竟卒。按此狱,实出华亭相公意,世蕃不能为厉于平津,而但求偿于发难之台臣。盖徐之福祚,时正未艾也。
初,徐华亭为有分宜所猜防,乃以长君太常璠次女,字世蕃所爱幼子。分宜大喜,坦然不复疑。及世蕃逮至将就法,则此女及笄矣,太常晨谒乃翁,色怒不言,侦知其意,遂鸩其女以报。华亭冁然颔之,不浃日而世蕃赴市矣。世蕃肥白如瓠,但短而无项,善相者,云是猪形,法当受屠。
罗小华故徽州人,有才慧,因为世蕃入幕客,入制敕房为中书。凡通贿皆属其道地,因致巨富,后亦同严籍没。其子名六一者,林劾其通倭,诏下捕之,因逃去。后赦还,尚不敢名龙文子。改姓名为王延年。从楚中吴明卿先生学诗,侍游吴越间,以鬻骨董自给。有父风。
【居官居乡不同】严分宜作相,受世大诟,而为德于乡甚厚。其夫人欧阳氏,尤好施予,至今袁人犹诵说之。焦泌阳在
武宗朝,党附逆瑾,与张西麓(彩)同科,流贼刘六、刘七过其乡,索焦不得,至缚槁为人,跪而斩之,云为天下诛此贼,其见恶如此。乃近日中州举入乡贤,王岵云方伯。为文祭之,盖以泌阳邑人,至今犹思之也。可见居官居乡,自是两截事。
又如江西临江人朱琏,为御史时,媚张江陵,为入幕第一客。
闻其在家,却忠厚安静,邹南皋先生,亦与相善。此张雨若(汝霖)兵部为予言者,张曾令其地,知之甚祥。朱为江陵辛未门生,即留夺情时,言“老师不听主上挽留,徇私负国,门生便入疏参老师矣”,即其人是也。又同时邢子愿(侗)侍御,居乡居官,并有令誉,为其同年一御史所引,与江陵及王彝陵相善,遂废不起。此又当别论,非前诸公等伦也。
【远婚】近代远结姻者,如嘉靖间,松江徐文贞之结陆、刘二缇帅,皆楚人。今上初年,西粤光禄蒋遵箴之婿于安肃郑大司马,皆有所为,世人多知之。近年吾乡陆工部(基恕),与江西安福刘胄君孟铣联姻,想去三千里。刘为畏所(台)侍御之子,陆为庄简太宰之子,俱用任子相欢,称气谊交,然往还殊不便也。因与写本与作忆。李文达公(贤)以中州而纳休宁程篁墩为婿,已属可异。而传纪中,又纪文达一婿,为衍圣公孔宏绪,李公何以好远遣女乃尔!罗彝正纠李夺情,是本朝有数文字。然并不摭拾他语,具见正直人未有不忠厚者。使在今日,即婿程、孔二女事,不知如何描写矣。其后衍圣公孔宏绪,终以淫虐杀人夺爵。
正德中大学士曹元,京师人也。其妇翁周文端(瑄),则山西阳曲人。
【嫉谄】宰相以功名著者,自嘉靖末年,至今上初年,无过华亭、江陵二公。徐文贞素称姚江弟子,极喜良知之学,一时附丽之者,竞依坛坫,旁畅其说。因借以把持郡邑,需索金钱,海内为之侧目。张文忠为徐受业弟子,极恨其事而诽议之。
比及当国,遂欲尽灭讲学诸贤,不无矫枉之过。乃其喜佞,则又百倍于华亭。谀之者,伊周不足,重以舜禹,至身后有劝进之疑,亦自贻伊戚也。王太仓以忤张起田间,望重天下,力挽颓波,如甲戌分考门生,陶兰亭比部贺文,其词稍溢美,其制稍华侈,遂至面叱遣还,陶后屡踬不振,太仓略不授手,独喜癸酉乡试门生李修吾中丞,谓其抗直不阿,海内称为第一流。
究竟晚年密揭一事,为中丞所卖,似亦未深知李底裹也。辛丑以后,矿税肆虐,而江淮为最,李时正抚江北,巧制税监陈增致、陈守训等于死,其功亦不细。盖学力多得之捭阖云。
【吕光】吕光者,浙之崇德人,别号水山,又名吕需。少尝杀人,亡命河套,因备知阨塞险要,遇赦得解,走京师,以其复套策,干曾石塘制台。曾以闻之夏贵溪,夏大喜,因议举兵出搜,如吕谋。分宜以挑衅起祸,间之世宗,两公俱死西市。
晚年游徐华亭门,为人幕客。徐为高新郑所恨,授旨吴之兵使蔡国熙,至戍其长子,氓其两次子,籍其田六万。吕诈为徐之奴,持徐乞哀书,伏哭高公庭下,如申包胥故事。高为心动,至高夫人亦感泣劝解。高入阁条旨,谓所似太重,令地方官改斋谳。其狱未结,而高去位,徐事尽化乌有矣。驵侠至此,可怖哉!吕后游辇下,以赀得官,年已七十余。予幼时亦曾识面,真倾危之尤也。
【直卢】撰文诸臣,初不过一二宰辅,既而郭勋、崔元以
勋爵入,陆炳、朱希孝以缇帅入,李春芳、董份等以学士入,人数既增,直房有限,得在列者,方有登仙之羡,不复觉其湫隘。且房俱东西向,受日良苦。惟严分宜最后得另建南面一所,甚宽洁,且命赐白金范为饮食器,及他食物甚备,分宜处之凡十余年。分宜逐,即以居徐华亭,徐徙居其内亦五年。严之晚节,以屡出直见疏。徐惩其败,每遇上命到阁理事,或赐沐至家,辄云:“在外反不乐,且恋念圣躬起居,不忍暂舍而出。”
上以是益怜爱之。高新郑最后入直,具辨胡给事疏中云,所居凡四层,十六楹,最敞。则亦分宜公直房之亚矣。
【宰相世赏金吾】锦衣为右列雄俊第一,然必以赏功、世及,非大帅即元枢,未有及辅臣者。以故正德中,李长沙等四公,俱力辞平流贼之赏,梁南海之子次掳,自以纳级锦衣舍人,冒功仅得百户。嘉靖中叶,严分宜尚以孙效忠,冒岭南功拜千户,寻劾罢。盖此官不轻畀如此。惟世宗初绍,论羽翼功,辅臣杨新都(廷和)、蒋全州(冕)、毛东莱(纪),俱得世袭指挥使及同知等官,然终谦让未拜。既而翟诸城(銮)以行边功,特拜千户,即授官其子矣。夏贵溪薄锦衣不屑就,思开五等,致有河套之役,以及于败。严分宜惩其事,但用擒虏功,以其孙鹄受正千户,且即于南镇抚司管事,则现任辅臣子孙所未有也。徐华亭缘此亦得世锦衣,不复辞。而穆宗朝,高新郑、张江陵,亦以军功得千户。至今上初年,张江陵之子简修,遂进指挥,理南司,如严氏故事,未几削夺,亦与分宜同。今阁臣世荫锦衣者,惟杨新都之孙宗吾,翟诸城之子汝敬,徐华亭之曾孙有庆,承袭用事,他未见尽拜官也。
【大臣用禁卒】古来宰相,擅权畏祸者,自李林甫以金吾
卒,搜捕街曲为异;至宪宗朝,宰相武元衡被刺死;裴度继相,复用骑士呵卫;进宋,则秦桧为施全所刺,亦加禁军扈从。本朝既无宰相,亦少擅权大臣。惟弘治初年,马端肃(文升)为兵部尚书,承宪宗末年武弁冒滥之后,斥去军营将校三十余人,于是怨家引弓射入其门,又为飞书,摭其过恶,射之东安门内,上乃给赐文升锦衣骑士十二人为之卫。世宗新即位,杨文忠(廷和)为首揆,汰去诸卫及内监冗员,至十四万人,因有挟刃伺之入朝舆傍者;事闻,诏以京营卒百人,护廷和出入。盖不特权奸专恣,为时愤嫉,即鼎革之时,如马、杨二公,俱一代名臣,稍裁佞幸,遂几不免矢刃。盖任事之难如此。若天顺间,兵部尚书陈汝言代于肃愍,专横贪肆,亦为仇家所伺,命给卒卫之。后竟以贿诛,此林甫之徒耳。
夏言亦用禁卒出入西内,则以赞上事玄也。
【两给事攻时相】新郑直庐,想是严常熟故居。盖是时严甫去位,而高正自春卿入阁矣。时高无子,乃移家于西安门外,昼日出御女,抵暮始返直舍。时上已抱疾渐深,不复日修斋醮。
高因得暇,以遂其私,且度上必不能起,稍徙庐中器物出外,此则不独高一人也。会吏科都给事中胡应嘉者劾高,专引此二事力攻之。时皆谓华亭实与闻,祸且叵测,高闻骇惧。而上迫弥留,不克有所可否。比上崩当下遗诏,徐又独与门人张居正属草,不以商之同列,高自以新帝潜藩肺腑臣,益恨之切骨,不可解矣。应嘉后以他事外谪,量移至参议,闻新郑召还阁,兼掌吏部,惊悸而卒;或云其胆已破裂矣。高再相又三年,而穆宗不豫,户科给事曹大野疏,论高大不忠十事,其首曰,上服药既久,中外忧惶,而拱方与刑部侍郎曹金结姻,与乐大宴;
其次曰,东宫出阁讲读,敢图便安,以二八日方入叩头,果于慢上,无人臣礼。二事亦罪在不贷,次揆张江陵所授也。时上已愦甚,仅批妄言调外任。拱辨虽留,而无褒词。未几,上宾天,今上甫即位,高逐位。高逐去,大野骤进清华,不数十年,以中丞抚江右矣。同一言官,同一受嗾,又同攻一人,同在两朝末命时,而幸不幸如此!
【邵芳】邵芳者,号樗朽,丹阳人也。穆宗之三年,华亭、新郑,俱在告家居。时,废弃诸公,商之邵,欲起官,各醵金合数万,使觅主者。邵先以策干华亭,不用。乃走新郑谒高公,初犹难之,既见置之坐隅,语稍洽,高大悦,引为上宾,称同志。邵遂与谋复相,走京师,以所聚金。悉市诸瑰异,以博诸大榼欢,久之乃云:“此高公所遗物也。高公贫,不任治此奇宝。吾为天下计,尽出橐装,代此公为寿。”时大榼陈洪,故高所厚也,因赂司礼之掌印者,起新郑于家,且兼掌吏部。诸废弃者以次登启事,而陈洪者,亦用邵谋,代掌司礼印矣。时,次相江陵,稔其事,痛恶之,及其当国,授意江南抚台张崌崃(佳胤),诱致狱,而支解之。时,张并欲殄其嗣,邵有婿沈湛源名应奎者,文士而多力,从其家重围中,挟邵二少子于两膊,逾垣以出,而守者不觉也。沈亦奇士,今以乙榜为国博,与余善。
初,邵在耿司徒楚侗坐中,闻有客至,避之软屏后,潜窥之。既出,问耿曰:“来客为谁?”耿曰:“此江陵张太史也。”邵长欢曰:“此人当为宰相,权震天下。此时余当死其手。”
后果如所言。又,金坛于中甫比部为余言,邵于书室,另设一小屋,榜曰:“此议机密处,来者不到擅入。”此等举动,安
得不败?邵与吕光同时而先死,吕数年前尚无恙,州纪耿楚侗座客事,属之何心隐,盖记忆偶误。然心隐亦江陵所深嫉,因示意楚抚王之垣。按臣郭思极。置之法。心隐每大言,欲去江陵不难,其徒皆信之,以此媒祸。后闻见收,逃至婺源县,而郭御史之捕卒追讨缚之。后御史赵崇善讼心隐冤,欲反坐抚按罪,上以心隐罪自当诛,不听。赵疏云:“何与江陵本讲学旧友。”虽属讹传,然非邂逅相识可知矣!
江陵最憎讲学,言之切齿。即华亭其所严事,独至聚讲,即艴然见色,岂肯与一狂妄布衣谭道?时楚人李幼滋为工部尚书,正江陵入幕密客,素以讲学为心隐所轻,故借江陵之怒以中之。又耿楚侗亦厚心隐,曾劝王中丞贷其死,而王不从。其后李卓吾尤喜称之,故得罪四明,受祸亦略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