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峰志 - 第 3 页/共 5 页

嘉靖乙巳冬,洪先率门人尹辄、王托、刘天健,趋周君子恭之约,留方广者七日,缅仰祠下,慨然于心,于是择取二先生在方广诸诗,书之壁间,庶几来者有兴焉。固不徒以诗已也。祠始谋于尹君台,纳主则甘君公亮、邹君守益,而湛翁若水署其堂,是皆先得我心同然者。是岁十月十一日,后学吉水罗洪先顿首谨识。 游衡岳后记 顾璘   夫登山者,贵知其情不在势也。衡岳之游,不至祝融不足以知其高,不至方广不足以知其邃。余初至岳下,道上指天柱、石廪、紫盖、芙蓉四峰,导予望之,仰面板视,排汉碍日,若云可望而不可登,危乎高哉!既历香炉道间,则四峰之椒皆与身等,方诧步履在空外。及坐半山亭,乃指诸顶,疑前旧见非是也。至登祝融之巅,俯视四极,苍然一色,山川杂陈,琐细莫辨,风自远来,其力甚劲,候与地下殊绝。比晓观日出海,体象洞见,近若疆中,东余游氛,浩漫无际,限以扶桑,其外尚远。乃叹寰宇所周,仅当天地之中耳。再寻天柱诸峰,皆蝼邱垤,颓乎其在地矣。记曰:祝融去地二万丈。岂其然乎!   然灵岩怪石,僧寮佛宇,深者仅托涧阿林坳之间,可一睹而穷,未足言邃。明日,乃下西岭,历南台,出诸峰,至平地,回望苍郁,始若不可量。复陟其岭,入山,寻方广之道,峰回涧折,径尽复通,高下连嶂,阴晴异壑,有溪迢迢,夹崖而出,触石澎湃,声自远至,中多菖蒲水草,青被石上。两崖乔木挺生,阴若洞房,日照弗入。积雪缟地,间有山茶杂生,含萼未吐。自午达昏,上下坡陂,几二十里许,其状如一。入寺,复极幽奥,高山壁立,类城郭状。有宋徽宗金书榜曰:“天下名山”,悬正殿额。假榻闲房,夜静,泉溜益喧聒。寺僧云“自此入西南,山益深,水益清,几不可穷矣。”夫然后知衡山之邃乃若此也。 游南岳记节略 湛若水   厥明,游方广,以路险远,鸡鸣秉炬而行。良久,旭日东升,渐入险路,崎岖万状,屈曲真如羊肠然。至方广寺,则见寺坐莲花峰如莲心,旁围八峰,如莲瓣然。入莲庵,遂谒朱张之堂而坐焉。天书其扁曰:“嘉会”是日遂下,宿于岳庙。 游南岳记节略 张居正   西行四十坐,得方广寺。方广在莲花峰下,四山重裹如瓣,而寺居其中,是多响泉,声彻数里,大如轰雷,细如鸣弦,幽草珍卉,夹径窈窕,锦石班驳,照烂丹青。盖衡山之胜高称祝融,奇言方广。然涧道险绝,岩壑幽邃,人罕至焉。暮谒晦庵、南轩二贤祠,宿嘉会堂。夜雨。晓起,云霭窈冥,前峰咫尺莫辨,径道亦绝,了不知下方消息。自谓不复世中人矣。止三日,李子拉余冲云而下,行数里所,倏见青霄霁日,豁然中开。问山下人,乃云比日殊晴,乃悟向者吾辈正坐云间耳。 衡岳二贤祠记 尹台   往己亥之夏,台奉使册诸藩,其秋反自荆襄,道长沙,竣事武冈,止舍衡山之馆税息焉。旦日谒岳庙,遂陟上封,遍览祝融、紫盖诸名性,乃并天往,下南台,憩休方广之寺。慨想晦庵、南轩二先生高风,低徊留之小欲去。于是循寺后麓,振衣莲华八峰之间,降观深窈,仿佛当时登游所载述,怃然若从之徜徉其后先也。旁瞩寺右空址一方,指问僧曰:“能丐我以祠二先生矣乎?”僧忻然愿相厥美。越日,还抵衡山,搜笥得资金半铤,以授邑令内江章君宣曰:“其为我计创二先生祠。”令曰:“是固吾有司事也。”爰属僧伐木陶埴,鸠工庀役,不讫岁,落成。明年,僧遣其徒入京索记。会台请告归,弗果就。比历今二十年矣。前僧之尝诣者复来白下申促,台始得追为之记。   嗟乎!古之君子与其不可传者往矣,乃其遗迹在穹壤间,往往去之百千世之久,人犹思之不能忘,何也?夫心之精神通乎天地万物之表,不可以古今间者也。众人有之而弗存,宜其生死溘然,名声随躯形陨化,泯泯无以复诏于后矣。贤肯养而存之,以至盛大充塞,故能参天地,灵万物,烺烺垂耀古今,亘久远而莫之敝也。夫其遗迹之可考见者,皆其心之精神之所寓托。士欲尚友古之人,抑乌得不即是求之?由二先生登游兹山所载述,推其咏歌称引戒惧箴儆之所及,兢兢焉惟恐一义理之有失,伦虑之或不悉中也。此其心之勤然不懈乎道!固将通天地万物为一身,施之百千世而无朝夕,岂与世之癖耽奇隐,迷溺光景,假恢伟壮丽之观,以取快畅于一时者所可同日语哉!是故其立之屹然不撼者,山之所以常镇也;其行之沛然不竭者,川之所以常流也。动而为寒燠之迁易,出而为云霞之蒸散,则其变化与相周旋矣。感而为虫鸟之飞鸣,形而为草木之华实,则其性情与相昭察矣。盖二先生平居间辨相益,专力乎千圣相授之远业,故凡其足迹之交,耳目之营,无一非敬义精微之施用,放之出于游衍,则无人而不自得,廓之极乎位育参赞之功化,则可使上下同流而不息。其心之精神所寓托者,岂能一二为众人告说哉!读其文,诵其诗,绎其师友议论切磋之指归,不知反思默契,上求二先生之深造,以自淑勉其身心,不足与言善学矣。斯台所以祠二先生之志也。嗟乎!吾党之士有升斯堂者,亦可惕然自兴起夫。祠成之二年,安城邹翁守益、吾邑甘翁公亮,始纳二先生主释奠。明年,增城湛翁若水来,署其堂曰“嘉会”,其秋,吉水罗君洪先复至,则取二先生方广诸诗大书壁间,而自题其后以示志。祠自章令属僧肇工,首其规度者,主寺洁空,迄柑乃成,其徒圆琳、圆玉也。有助于祠,皆不可无载,故并记之。时嘉靖己未孟春谷日。 游南岳记节略 张元忭   还至岳庙,时尚未午,遂决策为方广之游。由庙后折而右,绕山麓,路殊平坦,然澄溪叠障,渐入渐佳。十里许,复陟坡岭,又数里,为须弥废寺,一老僧方营构之。须弥而上,岭益峻,泉益驶,石益槎桠,诡怪万状,水蒲石竹,丛生涯际,青翠逼人。时天气尚寒,山桃半吐,间以白梅,恍异人境。几数十里,跻危蹑险,殊不自觉。至一木桥,多涧交泻其下,两山互抱,中为清江庵址,方广道中,此为最胜。予伫立桥上,良久乃去。逾分水澳,复就平坦,遥望诸峰,簇簇如莲华瓣,方广寺居其中,如拥莲座。屡渡溪桥,乃入寺。宋徽宗书‘天下名山”,悬大殿,其右为嘉会堂,入谒朱张二先生,次韵寓怀。已宿于东舍,夜雪扑窗棂有声。晓起辄霁,然万山皆白矣。予又自念,以山水之癖而烦仆夫赤足踏冰雪,得非罪过?则屡酤酒炊黍,遍犒之。旋出寺,观惠海尊者补衲、洗衣二石。盖方广之胜,与道中所见又倍蓰矣。 方广记略 彭簪   余素有山水之癖,澹于进取,得宰衡山,据南岳之胜,心窃自喜,以为是遇也。既三年,遂自号七十二峰主者。又三年,七十二峰游且遍,始以祷雨,徒步过莲花峰,方广寺正在莲花心也。旋踵得雨,喜甚,留寺中半日,寺僧指寺前石壁题刻,皆唐宋时人姓名。石壁之下泉声汩汩,环绕而出,傍泉有补衣石甚奇,在寺之右。寺后有娑罗树,悬生岩上,不可攀,相传为数百年物,然大不盈把。寺中有千僧锅,已不可炊,寺僧弗毁,欲以存古迹也。寺始建自梁天监二年,中间废兴不可考。宋晦庵朱子与南轩张子游南岳,至莲花峰,甚称赏之,方广之名益著矣。寺僧某,于今坚苦数十年,能以其说普化十方,圆成因果。寺宇一新,金碧焜耀,其自谓佛氏之徒,固当如此。余方在寺中,屏去驺从,焚香独坐,因举佛书色空之说,延引僧话。余谓:“吾儒之道,非有非无,非色非空,自有方广,境界如何?盖佛氏之学,至于方广已入最上乘矣,犹吾儒之所谓高明广大也。”寺僧合掌,默然不言,似超悟方广之义者。遂记之。 游南岳记节略 谭元春   与周子订方广游,周子许焉。于是遂以明日往。初行,平壤十余里,溪山效韵,望昨所为诸峰皆不见,无论祝融。陟岭,得疏林,云有西明寺,意不欲往,遂不往。西明而上,向背高低不一,沙边有石,石隙有泉,泉旁有壑,壑下复有奔响。响上有树,树间有花草青红光,光中又有飞流杂波,流急处有桥,桥上下皆有阴,阴内外有幽鸟啼。水可见则水响,不见水则汩汩,草树响。万松茂一山,则山暗,一山或未能丛,则两山映之使暗。崖石森沉,多如幽斋结构。至于水蒲溪毛,宛如盆秀,步步怀新。度三十余里,声影光三绝。惟至半道,缓行蔽翳间,左右条叶,随目俱深,表里洞密,有心斯肃。谭子视周子良久,卒不能发一言。此山中太阳易夕。壁无返照。小憩岭端,望之莲形若浸。暝投方广寺,林火鸿濛,泉鸟惊心。僧引至殿旁,折入禅栖廊下,忽度桥,泉声又自桥出。所宿处聒聒然,与来路莫辨。   晓起即出寺西。由林泉夹道中,过洗衲池,粱惠海尊者洗衲处,一石卧水面,旁守以大石,乱流汇泻,声上林间。石去地数寸耳,不能帘,而亦依稀作帘光。稍进,为尊者补衲石。近人因其势上置台,题曰啸。予易以“恋响”。恋响者,恋洗衲以下水石樾薄之响也。然亦任人各领之。又西,高径山开,可入天台寺。意不欲往,遂不往,惟坐起林边水边,自西历东,低回澄疏而已。如是者三往返,俗人知好,童仆共清,乃出方广路,天乃雨,影响无一增减,但初至重经,略有异同。当此之时,虎奔迹,鹿争途,猿啼一声即止,蝶飞无算,似知春尽者。谭子怅然。明日不雨,乃出岳。善辞岳者,亦逐步回首而望之。 南岳记余四之一 谭元春   方广之妙,在路径如海潮,篮笋如舟楫,而又皆覆于空青曲阴之下。行二十余里如一步,不独在寺也。然在寺中,亦如海潮,如舟楫。又与二十余里如一步,是则奇绝。予初欲撰一方广记,后乃乘笔墨之便,遂合为一记,诗亦刻石寺中。“以我倚松意,知师洗衲心”,是改作,与石刻异四字。 游南岳后记 茅瑞徵   往游岳者相诩,高推祝融,邃推方广。余既登祝融,掇云日之胜,私怪衡为名岳,曾无珍木奇树,干霄拂云,而衲子室并如斗大,亦无琳宫绀宇以称庄严。因问走方广路,循岳麓,入集贤书院。穿径访静室,颇幽雅,而修竹成行,自森挺可爱。舆人谓方广路绝险,攀跻不易。乃前行十余里,旷野坦迤,时逢佳石,佐以流泉,磳硡作响。又前行数里,始披蒙茸逾岭。从者正骑引舆,经荒棘中,推挽欲疲,而泉石每迎舆竞爽。薄暮,抵西弥寺,为中道。山僧秉炬前导,或断不属,而皓月已在天,不啻光明烛,与爝火相代。舆中惟觉树影参差,高高下下,而鸣泉渐奔泻,声如震霆。前指招提,即所称方广寺也。绕寺四围皆山,群峰环。列如莲花形,而寺适枕其中,为莲之中瓣,是名莲花峰,最称奇秀。殿基弘丽,而僧寮亦棋置,缁流可二百余,甲于南岳。是夕,庭月当空,举杯引满,起步前楹,徙倚听泉,泠有会。诘朝,登阁,纵观经藏,谒朱张两先生祠,因遍诸梵宫精舍,引流艺竹,所至幽胜。而环寺多古树参空,琪花散馥。峰头晴旭映发,苍翠如点,奇石清泉,激荡成韵。僧引示补衲石、洗钵泉,皆尘外独绝。长水岳中丞和声刻有啸台字,踞石枕漱相赏,别有真想。或语余衡岳诸蜂并随地涌泉,大有灵气,而泉石两擅,茂林珍植,镇以招提,则莲花实为诸峰冠。往游者以方广匹祝融,岂不或信!余今而后可称尽岳游之变矣。   莲峰志卷四终 莲峰志卷五 诗 朱熹 元晦 后洞山口晚赋   日落千林外,烟飞紫翠深。寒泉添壑底,积雪尚崖阴。景要吾人共,诗留永夜吟。从教广长舌,莫尽此时心。 自方广过南台次敬夫韵   素石留青壁,苍霞对赤城。我来林壑晚,人说夜灯明。贝叶无心得,蒲人有旧盟。咄哉宁负汝,安敢负吾生。 方广版屋   秀木千章倒,层甍万瓦差。悄无人似玉,空咏小戎诗。 方广道中半岭小憩次敬夫韵   不用洪崖远拍肩,相将一笑俯寒烟。向来活计蓬蒿底,浪说江湖极目天。 道中景物甚胜吟赏不暇敬夫有诗因次其韵   穿林踏雪觅钟声,景物逢迎步步新。随处留情随处乐,未妨聊作苦吟人。 崖边积雪取食清甚次敬夫韵   落叶疏林射日光,谁分残雪许同尝。平生愿学程夫子,恍忆当年洗俗肠。 后洞雪压竹枝横道   石滩联骑雪垂垂,已把南山入小诗。后洞今朝逢折竹,却思联骑石滩时。 方广奉怀定叟   偶来石禀峰头寺,忽忆画船斋里人。城市山林虽一致,不知何处是真身。 方广圣灯次敬夫韵   神灯照夜惟闻说,皓月当空不用寻。个里忘言真所得,便应从此正人心。 罗汉果次敬夫韵   目劳足倦登乔岳,吻燥肠枯到上方。从遣山僧煮罗汉,未妨分我一杯汤。 壁间古画精绝未闻有赏音者   老木樛枝入太阴,苍崖寒水断追寻。千年粉壁尘埃底,谁识良工独苦心。 泉声次林择之韵   空岩寒水自悲吟,遥夜何人为赏音。此日团栾都听得,他年离索试追寻。 霜月次择之韵   莲花峰顶雪晴天,虚阁霜清绝缕烟。明发定知花簌簌,如今且看竹娟娟。 枯木次择之韵   百年蟠术老聱牙,偃蹇春风不肯花。人道心情顽似汝,不须持向我侬夸。 夜宿方广闻长老守荣化去敬夫感而赋诗因次其韵   拈椎竖拂事非真,用力端须日日新。只磨虚空打筋斗,思君辜负百年身。 莲花峰次敬夫韵   月晓风清堕白莲,世间无物敢争妍。何如今夜风头雪,撩得新诗续旧篇。 方广睡着次敬夫韵   风檐雪屋澹无情,巧作寒窗静夜声。倦枕觉来听不断,相看浑欲不胜清。 感向子平事   翩然远岳恣游行,慨想当年向子平。我亦近来知损益,只将惩窒度余生。 残雪未消次择之韵   脚底悲风舞冻鸦,此行真是蹑苍霞,仰头若木敖琼叶,不是人间玉树花。 张栻 敬夫 宿方广寺   俗尘元迥隔,景物自天成。山近四围碧,泉鸡永夜清。月华侵户冷,秋气与云横。晓起寻归路,题诗寄此情。 和元晦后洞山口晚赋   石裂长藤瘦,山围野路深。寒溪千古思,乔木四时阴。更得寻幽侣,何妨拥鼻吟。笑看云出岫,谁似此无心。 自方广过南台   两寺清闻磐,群峰石作城。风生云影乱,猿啸月华明。香火远公社,江湖鸥鸟盟。是中俱不著,俯仰见平生。 和元晦版屋   茸盖非陶埴,年深自碧差。如何乱心曲,不忍诵秦诗。 方广道中半岭少憩   半岭篮舆少驻肩,眼中已觉渺云烟。上头更尽无穷境,非是人间别有天。 道中景物甚胜吟赏不暇因复作此   支筇石壁听溪声,却看云山万叠新。总是诗情吟不彻,一时分付与吾人。 崖边积雪取食清甚赋此   阴崖积雪射寒光,入齿清甘得味尝。应是山神知客意,故将琼液沃诗肠。 和元晦雪压竹韵   山行景物总清奇,知费山翁几许诗。雪急风号联骑日,月明霜净倚阑时。 和元晦怀定叟戏作   路人青山小作程,每逢佳处忆吾人。山林朝市休关念,认取临深履薄身。 方广圣灯   阴壑传闻炯夜灯,几人高阁费追寻。山间光景抵常事,堪笑尘寰万种心。 赋罗汉果   黄实累累本自芳,西湖名字著诸方。里称胜母吾尝避,珍重山僧自煮汤。 和元晦咏画壁   松杉夹路自清阴,溪水有源谁复寻。忽见画图开四壁,悠然端亦慰予心。 和择之赋泉声   试问今宵涧底声,何如三叹有余音。堂中衲子还知否,月白风清底处寻? 和择之赋霜月   月华明洁好霜天,遥指层城几暮烟。妙意此时谁与寄,美人湘水隔娟娟。 和择之赋枯木   阴崖虎豹露须牙,元是枯槎著藓花。不向明堂支万祀,玄冬苦节未须夸。 闻方广长老化去有作   夜入精蓝意自真。上方一笑正清新。山僧忽复随流水,可惜平生未了身。 赋莲花峰   玉井峰头十丈莲,天寒日暮更清妍。不须重咏洛神赋,便可同赓云锦篇。 和元晦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