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学案 - 第 21 页/共 437 页

尹洙   吕公着(别为《吕范诸儒学案》。)   梅尧臣   (并庐陵讲友。)   苏洵(别为《苏氏蜀学略》。)   (庐陵学侣。)   庐陵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杨文靖公有言:「佛入中国千余年,秪韩、欧二公立得定耳。」说者谓其因文见道。夫见道之文,非圣人之徒亦不能也。兖公之冲和安静,盖天资近道,稍加以学,遂有所得。使得遇圣人而师之,岂可量哉!述《庐陵学案》。(梓材案:是卷《学案》亦谢山所特立。底稿残阙,亦多以史传参补。)   ◆高平同调   文忠欧阳永叔先生修   欧阳修,字永叔,吉州庐陵人。四岁而孤,母郑守节,亲诲之学。家贫,以荻画地学书。幼敏悟过人,及冠,嶷然有声。宋兴且百年,而文章体裁犹仍五秀余习,锼刻骈偶,淟涊弗振。先生得昌黎遗稿,苦志探赜,至忘寝食,必欲并辔绝驰而追与之并。举进士,两试国子监,一试礼部,皆第一,擢甲科,调西京推官。始从尹洙游,为古文,议论当世事,迭相师友。与梅尧臣游,为歌诗相倡和,遂以文章名冠天下。入朝为馆阁校勘。范文正仲淹以言事贬,在廷多论救,司谏高若讷独以为当黜,先生贻书责之,谓其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若讷上其书,坐贬夷陵令。徙干德令、武成节度判官。文正使陜西,辟掌书记,先生笑辞曰:「昔者之举,岂以为己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久之,复校勘,进集贤校理。庆历三年,知谏院。时仁宗更用大臣,韩、范皆在位;增谏官员,用天下名士,先生首在选中。每进见,帝延问,执政咨所宜行。既多所张弛,小人翕翕不便。先生虑善人必不胜,数为帝分别言之。初,范文正之贬饶州也,先生与尹洙、余靖皆以直文正见逐,目之曰党人。自是,朋党之论起,先生乃为《朋党论》以进。先生论事切直,人视之如雠,帝独奖其敢言,面赐五品服,顾侍臣曰:「如欧阳修者,何处得来!」同修起居注,遂知制诰。故事,必试而后命,先生以特诏除之。保州兵乱,以龙图阁直学士为河北都转运使。陛辞,帝曰:「勿为久留计。有所欲言,言之。」对曰:「臣在谏职,得论事,今越职而言,罪也。」帝曰:「第言之!毋以中外为间。」贼平,胁从二千人分隶诸郡。富郑公为宣抚使,恐后生变,将使同日诛之。与先生遇于内黄,夜半屏人告之故。先生曰:「祸莫大于杀已降,况胁从乎!既非朝命,脱一郡不从,为变不细。」郑公悟而止。方是时,杜祁公衍等相继以党议罢去,先生慨然上疏争之。于是,邪党益忌先生,因其孤甥张氏狱,傅致以罪,左迁知制诰、知滁州。徙扬州。颍州。复学士,留守南京,以母忧去。服除,召判内铨,时在外十二年矣。帝见其发白,问劳甚至。群小畏而谮之,出知同州,帝纳吴充言而止。迁翰林学士,俾修《唐书》。奉使契丹,其主命贵臣四人押宴,曰:「此非常制。以卿名重,故尔。」知嘉佑二年贡举,时士子尚为险怪奇涩之文,号「太学体」,先生痛排抑之,凡如是者辄黜。毕事,向之嚣薄者伺先生出,聚噪于马首,街逻不能制。然场屋之习,从是遂变。加龙图阁学士、知开封府。《唐书》成,拜礼部侍郎,兼翰林侍读学士。先生在翰林八年,知无不言。累迁至参知政事。帝将追崇濮王,命有司议,皆谓当称皇伯,改封大国。先生引《丧服记》,谓:「『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降三年为期,而不没父母之名,以见服可降而名不可没也。若本生之亲改称皇伯,历考前世,皆无典据。进封大国,则又礼无加爵之道。故中书之议,不与众同。唯蒋之奇说合先生意,先生荐为御史,众目为奸邪。之奇患之,思所以自解。先生妇弟薛宗孺有憾于先生,造帷薄不根之谤摧辱之,之奇即上章劾先生。神宗初即位,欲深护之,使诘之奇,问所从来,辞穷,坐黜。先生亦力求退,罢为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明年,迁兵部尚书、知青州,改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辞不拜。徙蔡州,连乞谢事,帝辄优诏弗许。及守青州,又以请止散青苗钱,为王氏所诋,故求归愈切。熙宁四年,以太子少师致仕。五年,卒,赠太子太师,谥曰文忠。先生始在滁州,号醉翁,晚更号六一居士。天资刚劲,见义勇为,虽机在前,触发之不顾。放逐流离,至于再三,志气自若也。方贬夷陵时,无以自遣,因取旧案反复观之,且见其枉直乖错不可胜数,于是仰天叹曰:「以荒远小邑,且如此,天下可知!」自尔,遇事不敢忽。学者求见,所与言未尝及文章,惟谈吏事,谓文学止于润身,政事可以及物。顾其文天才自然,丰约中度,言简而明,信而通,引物连类,折之于至理,天下翕然师尊之。奖引后进,如恐不及。曾子固、王介甫、苏洵父子,布衣屏处,未为人知,先生即游扬声誉,谓必显于世。凡经赏识,率为闻人。好古敏学,凡周、汉以降金石遗文,断编残简,一切掇拾,研稽异同,立说于左,的的可表证,谓之《集古录》。奉诏修《唐书》纪、志、表,自撰《五代史记》,法严词约,多取《春秋》遗旨。(云濠案:先生所著尚有《毛诗本义》十六卷、《左传节文》十五卷、《文忠集》一百五十三卷、《归田录》二卷。)东坡叙其文曰:「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识者以为知言。后从祀孔子庙庭,称「先儒欧阳子」(参史传。)   易童子问   童子问曰:「『《干》,元亨利贞』,何谓也﹖」曰:「众辞淆乱,质诸圣。《彖》者,圣人之言也。」童子曰:「然则《干》无四德,而《文言》非圣人书乎﹖」曰:「是鲁穆姜之言也。在襄公之九年。」   童子问曰:「《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何谓也﹖」曰:「其传久矣,而世无疑焉,吾独疑之也。盖圣人取象,所以明卦也,故曰『天行健,《干》』;而嫌其执于象也,则又以人事言之,故曰『君子以自强不息』。六十四卦皆然也。《易》之阙文多矣。」   童子问曰:「《干》曰『用九』,《坤》曰『用六』,何谓也﹖」曰:「释所以不用七、八也。《干》爻七,九则变;《坤》爻八,六则变。《易》用变以为占,故以名其爻也。阳过乎亢则灾,数至九而必变,故曰『见群龙无首,吉』。物极则反,数穷则变,天道之常也,故曰『天德不可为首』也。阴柔之动,多入于邪,圣人因其变以戒之,故曰『利永贞』。」   童子问曰:「《屯》之《彖》、《象》,与卦之义反,何谓也﹖」曰:「吾不知也。」童子曰:「《屯》之卦辞曰『勿用有攸往』。《彖》曰『动乎险中,大亨贞』,动而大亨,其不往乎﹖《象》曰『君子以经纶』,不往而能经纶乎﹖」曰:「居《屯》之世者,勿用有攸往,众人也。治《屯》之时者,动乎险而经纶之,大人君子也,故曰『利建侯』。」   童子问曰:「《象》曰『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何谓也﹖」曰:「《蒙》者,未知所适之时也。处乎《蒙》者,果于自信其行以育德而已。蒙有时而发也,患乎不果于自修以养其德而待也。」   童子问曰:「《象》曰『云上于天,《需》,君子以饮食宴乐』,何谓也﹖」曰:「《需》,须也。事有期而时将至也。云已在天,泽将施也,君子之时将及矣。少待之焉,饮食以养其体,宴安和乐以养其志,有待之道也。」   童子问曰:「『《师》贞丈人』,何谓也﹖」曰:「师正于丈人也。其《彖》曰:『能以众正,可以王矣。』」童子曰:「敢问『可以王矣』,孰能当之﹖」曰:「汤、武是已。彼二王者,以臣伐主,其为毒也甚矣。然其以本于顺民之欲而除其害,犹毒药瞑眩以去疾也,故其《彖》又曰:『行险而顺,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童子曰:「然则汤、武之师正乎﹖」曰:「凡师必正于丈人者,文王之志也。以此毒天下而王者,汤、武也。汤、武以顺天应人为心,故孟子曰『有汤、武之心,则可也。』」童子曰:「『吉咎』何谓也﹖」曰:「为《易》之说者谓『咎』者,本有咎也;犹曰:『善补过』也。呜呼,举师之成功,莫大于王也,然不免毒天下,而仅得补过无咎。以此见兵非圣王之所务,而汤、武不足贵也。」   童子问曰:「『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何谓也﹖」曰:「王氏之传曰:『万国以比建,诸侯以比亲。』得之矣。盖王者之于天下,不可以独比也,故建为万国,君以诸侯,使其民各比其君,而万国之君共比于王,则视天下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矣。」   童子问曰:「《同人》之《彖》曰『唯君子为能通天下之志』,《象》又曰『君子以类族辨物』,何谓也﹖」曰:「通天下之志者,同人也。类族辨物者,同物也。夫同天下者,不可以一概,必使夫各得其同也。人睽其类而同其欲,则志通;物安其族而同其生,则各从其类。故君子于人则通其志,于物则类其族,使各得其同也。」   童子问曰:「『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何谓也﹖」曰:「圣人,急于人事者也,天人之际罕言焉,惟《谦》之《彖》略具其说矣。圣人,人也,知人而已。天地鬼神不可知,故推其。人,可知者,故直言其情。以人之情而推天地鬼神之,无以异也。然则修吾人事而已。人事修,则与天地鬼神合矣。」   童子问曰:「『雷出地奋,《豫》,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何谓也﹖」曰:「于此见圣人之用心矣。圣人忧以天下,乐以天下。其乐也,荐之上帝祖考而已,其身不与焉。众人之豫,豫其身尔。圣人,以天下为心者也,是故以天下之忧为己忧,以天下之乐为己乐。」   童子问曰:「《观》之《象》曰『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何谓也﹖」曰:「圣人处乎人上而下观于民,各因其方、顺其俗而教之,民知各安其生而不知圣人所以顺之者,此所谓『神道设教』也。」童子曰:「顺民,先王之所难与﹖」曰:「后王之不戾民者鲜矣。」   童子问问:「『《剥》,不利有攸往』《彖》曰『顺而止之,观象也;君子尚消息盈虚,天行也』者,何谓也﹖」曰:「《剥》,阴剥阳也。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之时也。故曰『不利有攸往』。君子于此时而止,与《屯》之勿往异矣。《屯》之世,众人宜勿往,而君子动以经纶之时也。《剥》者,君子止而不往之时也。剥尽则复,否极则泰,消必有息,盈必有虚,天道也。是以君子尚之,故顺其时而止,亦有时而进也。」   童子问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者,何谓也﹖」曰:「天地之心见乎动。《复》也,一阳初动于下矣,天地所以生育万物者本于此,故曰『天地之心』也。天地以生物为心者也。其《彖》曰『刚反,动而以顺行』是矣。」童子曰:「然则《象》曰『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岂非静乎﹖」曰「至日者,阴阳初复之际也,其来甚微。圣人安静以顺其微,至其盛,然后有所为也,不亦宜哉!」   童子问曰:「《大过》之卦辞曰『利有攸住,亨』,其《象》曰『君子以独立不惧,遯世无闷』者,其往乎﹖其遯乎﹖」曰:「《易》非一体之书,而卦不为一人设也。《大过》者,桡败之世,可以大有为矣。当物极则反,易为之力之时,是以往而必亨也。然有不以为利而不为者矣。故居是时也,往者利而亨,遯者独立而无闷。」   童子问曰:「《坎》之卦曰:『习坎』,其《彖》曰『习坎,重险也』者,何谓也﹖」曰:「《坎》,因重险之象以戒人之慎习也。习高山者可以追猿猱,习深渊者至能泅泳出没以为乐。夫险可习,则天下之事无不可为也。是以圣人于此戒人之习恶而不自知,诱人于习善而不倦,故其《象》曰『君子以常德行,习教事』也。」(上卷。)   童子问曰:「『《咸》,取女吉』,何谓也﹖」曰「《咸》,感也。其卦以刚下柔,故其《彖》曰『男下女,是以取女吉』也。」童子又曰:「然则男女同类与﹖」曰:「『男女睽而其志通』,谓各睽其类也。凡柔与柔为类,刚与刚为类。谓感必同类,则以柔应柔,以刚应刚,可以为《咸》乎﹖故必二气交感,然后为《咸》也。夫物类同者,自同也,何所感哉!惟异类而合,然后见其感也。铁、石,无情之物也;而以磁石引针,则虽隔物而应。《彖》曰『观其所感,而万物之情可见』者,谓此类也。」童子又曰「然则『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是果异类乎﹖」曰:「天下之广,蛮夷戎狄,四海九州岛之类,不胜其异也。而能一以感之,此王者所以为大,圣人所以为能。」   童子问曰:「『《恒》,利有攸往,终则有始』,何谓也﹖」曰:「《恒》之为言,久也,所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也。『久于其道』者,知变之谓也。天地升降而不息,故曰:『天地之道久而不已』也。日月往来,与天偕行而不息,故曰『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代谢,循环而不息,故曰『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圣人者,尚消息盈虚而知进退存亡者也,故曰『圣人久于其道而化成』。」   童子问曰:「『《遯》,亨,小利贞』,何谓也﹖」曰:「《遯》,阴进而阳遯也。遯者,见之先也。阴进至于《否》则不进,利矣。遯者,阴进而未盛,阳能先见而遯,犹得小利其正焉。」   童子问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众,用晦而明』,何谓也﹖」曰:「日,君象也,而下入于地,君道晦而天下暗矣。大哉万物,各得其随,则君子向晦而入宴息。天下暗而思明,则君子出而临众。商纣之晦,周道之明也。因其晦,发其明,故曰『用晦而明』。」童子曰:「然则圣人贵之乎﹖」曰:「不贵也。圣人非武王而贵文王矣。」   童子问曰:「『《家人》,利女贞』,何谓也﹖其不利君子之正乎﹖」曰:「是何言与!《彖》不云乎:『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也。」曰:「然则何为独言『利女贞』﹖」曰:「家道主说于内,故女正乎内,则一家正矣。凡家人之祸,未有不始于女子者也,此所以戒也。呜呼,事无不利于正,未有不正而利者。圣人于卦,随事以为言,故于《坤》则『利牝马之贞』,于《同人》则『利君子贞』,于《明夷》则『利艰贞』,于《家人》则『利女贞』。」   童子问曰:「《睽》之《彖》,与卦辞之义反,何谓也﹖」曰:「吾不知也。」童子曰:「《睽》之卦曰『小事吉』,《彖》曰『睽之时用大矣哉』。」曰:「小事睽则吉,大事睽则凶也。凡睽于此者,必有合于彼。地睽其下而升,天睽其上而降,则上下交而为《泰》,是谓小睽而大合。使天地睽而上下不交,则《否》矣。圣人因其小睽而通其大利,故曰『天地睽而其事同,男女睽而其志通,万物睽而其事类』。其《象》又曰『君子以同而异』。」   童子问曰:「履险蹈难谓之《蹇》,解难济险谓之《解》。二卦之义相反,而辞同,皆曰『利西南』者,何谓也﹖」曰:「圣人于二卦,辞则同而义则异,各于其《彖》言之矣。《蹇》之《彖》曰『往得中也』,《解》之《彖》曰『往得众也』者,是已。西南,坤也,坤道主顺,凡居蹇难者以顺而后免于患。然顺过乎柔,则入于邪。必顺而不失其正,故曰『往得中也』。解难者必顺人之所欲,故曰『往得众也』。」   童子问曰:「『《损》,损下益上』,『《益》,损上益下』,何谓也﹖」曰:「上君而下民也。损民而益君,损矣。损君而益民,益矣。语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此之谓也。」童子又曰:「《损》之《象》曰『君子以惩忿窒欲』,《益》之《象》曰『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何谓也﹖」曰:「呜呼!君子者,天下系焉,非一身之损益,天下之利害也。君子之自损,忿欲尔;自益者,迁善而改过尔。然而肆其忿欲者,岂止一身之损哉,天下有被其害者矣。迁善而改过者,岂止一身之益哉,天下有蒙其利者矣。」童子曰:「君子亦有过乎﹖」曰:「汤、孔子,圣人也,皆有过矣。君子与众人同者,不免乎有过也;其异乎众人者,过而能改也。汤、孔子不免有过,则《易》之所谓损益者,岂止一身之损益哉!」   童子问曰:「『夬,不利即戎』,何谓也﹖」曰:「谓其已甚也。去小人者不可尽。盖君子者,养小人者也。小人之道长,斯害矣,不可以不去也。小人之道已衰,君子之利及乎天下矣,则必使小人受其赐而知子之可尊也。故不可使小人而害君子,必以君子而养小人。《夬》,刚决柔之卦也。五阳而一阴,决之虽易,而圣人不欲其尽决也,故其《彖》曰『所尚乃穷』也。小人盛则决之,衰则养之,使知君子之为利,故其《象》曰『君子以施禄及下』。小人已衰,君子已盛,物极而必反,不可以不惧,故其《象》又曰『居德则忌』。」   童子问曰:「『《困》亨,贞大人吉,无咎』,其《彖》曰『险以说,困而不失其所亨』,何谓也﹖」曰:「『因亨』者,困极而后亨,物之常理也。所谓『《易》穷则变,变则通』也。『困而不失其所亨』者,在困而亨也,惟君子能之。其曰『险以说』者,处险而不惧也。惟有守于其中,则不惧于其外,惟不惧,则不失其所亨,谓身虽困而志则亨也。故曰『其惟君子乎』,其《象》又曰『君子以致命遂志』者是也。」童子又曰:「敢问『贞大人吉,无咎』者,古之人孰可以当之﹖」曰:「文王之羑里,箕子之明夷。」   童子问曰:「《革》之《彖》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何谓也﹖」曰:「逆莫大乎以臣伐君。若君不君,则非君矣。是以至仁而伐桀、纣之恶,天之所欲诛而人之所欲去,汤、武诛而去之,故曰『顺乎天而应乎人』也。」童子又曰:「然则正乎﹖」曰:「正者,常道也,尧传舜、舜传禹、禹传子是已。权者,非常之时,必有非常之变也,汤、武是已。故其《彖》曰『《革》之时大矣哉』云者,见其难之也。」童子又曰:「汤、武之事,圣人贵之乎﹖」曰:「孔子区区思文王而不已,其厚于此,则薄于彼可知矣!」童子又曰:「顺天应人,岂非极称之乎!何谓薄﹖」曰:「圣人于《革》称之者,适当其事尔。若《干》、《坤》者,君臣之正道也,于《干》、《坤》而称汤、武,可乎﹖「圣人于《坤》,以履霜为戒,以黄裳为吉也。」   童子问曰:「『《革》去故而《鼎》取新』,何谓也﹖」曰:「非圣人之言也,何足问!《革》曰去故,不待言而可知;《鼎》曰取新,《易》无其辞,汝何从而得之﹖夫以新易旧,故谓之革,若以商革夏、以周革商,故其《象》曰『汤、武革命』者,是也。然则以新革故,一事尔。分于二卦者,其谁乎﹖」童子又曰:「然则《鼎》之义何谓也﹖」曰:「圣人言之矣:『以木巽火,亨饪也。』」   童子问曰:「《震》之辞曰『震惊百里,不丧匕鬯』者,何谓也﹖」曰:「震者,雷也。惊乎百里,震之大者也。处大震之时,众皆震惊,而独能不失其守、不丧曰其器者,可以任大事矣。故其《彖》曰『震惊百里,惊远而惧迩也;不丧匕鬯,出可以守宗庙社稷,为祭主』者,谓可任以大事也。」童子曰:「『郭公』『夏五』,圣人所以传疑。《彖》之阙文,柰何﹖」曰:「圣人疑则传疑也。若《震》之《彖》,其辞虽阙,其义则在,又何疑焉!」   童子问曰:「《艮》之《象》曰『君子以思不出其位』,何谓也﹖」曰:「《艮》者,君子止而不为之时也。时不可为矣则止,而以待其可为而为者也。故其《彖》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于斯时也,在其位者宜如何﹖思不出其位而已。然则位之所职,不敢废也。《诗》云:『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此之谓也。」   童子问曰:「『《归妹》征凶』,《彖》曰『归妹,天地之大义,人之终始也』,其卦辞凶而《彖》辞吉,何谓也﹖」曰:「合二姓、具六礼而归得其正者,此《彖》之所谓妹者也。若婚不以礼而从人者,卦所谓『征凶』者也。」童子曰:「敢问何以知之﹖」曰:「《咸》之辞曰『取女吉』,其为卦也,艮下而兑上,故其《彖》曰『上柔而下刚,男下女,是以吉也。渐之辞曰『女归吉』,其为卦也,艮下而巽上,其上柔下刚,以男下女,皆与《咸》同,故又曰『女归吉』也。《归妹》之为卦也不然,兑下而震上,其上刚下柔,以女下男,正与《咸》、《渐》反,故彼吉则此凶矣。故其《彖》曰『征凶,位不当也』者,谓兑下震上也。」童子曰:「取必男下女乎﹖」曰:「夫妇所以正人伦,礼义所以养廉耻。故取女之礼,自纳釆至于亲迎,无非男下女而又有渐也。故《渐》之《彖》曰『《渐》之进也,女归吉也』者,是已。柰何《归妹》以女下男而往,其有不凶者乎!」   童子问曰:「《兑》之《彖》曰『顺乎天而应乎人』,何谓也﹖」曰:「《兑》,说也。『说以先民,民忘其劳。说以犯难,民忘其死』。说莫大于此矣。而所以能使民忘劳与死者,非顺天应人,则不可。由是见小惠不足以说人,而私爱不可以求说。」   童子问曰:「《萃》,聚也,其辞曰『王假有庙』。《涣》,散也,其辞又曰『王假有庙』。何谓也﹖」曰:「谓《涣》为散者谁与﹖《易》无其辞也!」童子曰:「然则敢问《涣》之义。」曰:「吾其敢为臆说乎!《涣》之卦辞曰『利涉大川』,其《彖》曰『乘木有功也』,其《象》亦曰『风行水上,《涣》』。而人之语者,冰释、汗浃皆曰涣。然则涣者,流行、通达之谓也,与夫乖戾、分散之义异矣。呜呼,王者富有九州岛四海万物之象,莫大于《萃》,可以有庙矣。功德流行,达于天下,莫大于《涣》,可以有庙矣。   童子问曰:「《节》之辞曰『苦节,不可贞』者,自节过苦而不得其正与﹖物被其节而不堪其苦与﹖」曰:「君子之所以节于己者,为其爱于物也,故其彖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者是也。节者,物之所利也,何不堪之有乎!夫所谓『苦节』者,节而太过,待于己不可久,虽久而不可施于人,故曰不可正也。」童子曰:「敢问其人。」曰:「异众以取名,贵难而自刻者,皆苦节也。其人则鲍焦、于陵仲子之徒是矣。二子皆苦者也。」   童子问曰:「《小过》之《象》曰『君子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者,何谓也﹖」曰:「是三者,施于行己,虽有过焉,无害也。若施于治人者,必合乎大中,不可以小过也。盖仁过乎爱,患之所生也;刑 过乎威,乱之所起也。推是,可以知之矣。」   童子问曰:「《既济》之《象》曰『君子思患而豫防之』者,何谓也﹖」曰:「人情处危则虑深,居安则意怠,而患常生于怠忽也。是以君子既济则思患而豫防之也。」   童子问曰:「『火在水上,《未济》,君子以慎辨物居方』,何谓也﹖」曰:「《未济》之象,火宜居下而反居上,水宜居上而反居下,二物各失其所居而不相济也。故君子慎辨其物宜,而各置其物于所宜居之方,以相为用,所以济乎未济也。」(中卷。)   童子问曰:「《系辞》非圣人之作乎﹖」曰:「何独《系辞》焉!《文言》、《说卦》而下,皆非圣人之作;而众说淆乱,亦非一人之言也。昔之学《易》者,亲取以资其讲说,而说非一家,是以或同或异,或是或非,其择而不精,至使害经而惑世也。然有附托圣经,其传已久,莫得究其所从来而核其真伪,故虽有明智之士,或贪其杂博之辩,溺其富丽之辞,或以为辨疑是正,君子所慎,是以未始措意于其间。若余者,可谓不量力矣。邈然远出诸儒之后,而学无师授之传,其勇于敢为而决于不疑者,以圣人之经尚在,可以质也。童子曰:「敢问其略。」曰:「《干》之初九曰『潜龙勿用』,圣人于其《象》曰『阳在下也』,岂不曰其文已显而其义已足乎﹖而为《文言》者又曰『龙德而隐者也』,又曰『阳在下也』,又曰『阳气潜藏』,又曰『潜之为言,隐而未见』。《系辞》曰:『干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其言天地之道,乾坤之用,圣人所以成其德业者,可谓详而备矣。故曰『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者,是其义尽于此矣。俄而又曰:『广大配天地,变通配四时,阴阳之义配日月,易简之善配至德。』又曰:『夫干,确然示人易矣。夫坤,隤然示人简矣。』。又曰『夫干,天下之至健也,其德行常易以知险。夫坤,天下之至顺也,其德行常简以知阻。』《系辞》曰『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者,谓六爻而兼三才之道也。其言虽约,其义无不包矣。又曰:『《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他也,三才之道也。。』而《说卦》又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兼三才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分阴分阳,迭用柔刚,故《易》六位而成章。』《系辞》曰:『圣人设卦观象,系辞焉而明吉凶。』又曰:『辨吉凶者存乎辞。』又曰:『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又曰:『《易》有四象,所以示也。系辞焉,所以告也。定之以吉凶,所以断也。』又曰:『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其说虽多,要其旨归,止于系辞明吉凶 尔,可一言而足也。凡此数说者,其略也。其余辞虽小异而大旨则同者,不可以胜举也。谓其说出于诸家,而昔之人杂取以释经,故择之不精,则不足怪也。谓其说出于一人,则是繁衍丛脞之言也。其遂以为圣人之作,则又大谬矣。孔子之文章,《易》、《春秋》是已。其言愈简,其义愈深。吾不知圣人之作,繁衍丛脞之如此也。虽然,辩其非圣之言而已,其于《易》义,尚有未害也。而又有害经而惑世者矣。《文言》曰:『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是谓干之四德。又曰:「干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贞者,性情也。则又非四德矣。谓此二说出于一人乎,则殆非人情也。《系辞》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所谓《图》者,八卦之文也。神马负之,自河而出,以授于伏羲者也。盖八卦者,非人之所为,是天之所降也。又曰:『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然则八卦者,是人之所为也,《河图》不与焉。斯二说者,已不能相容矣,而《说卦》又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则卦又出于蓍矣。八卦之说如是,是果何从而出也。谓此三说出于一人乎,则殆非人情也。人情常患自是其偏见,而立言之士莫不自信,其欲以垂乎后世,惟恐异说之攻之也。其肯自为二三之说以相抵牾而疑世,使人不信其书乎﹖故曰:非人情也。凡此五说者,自相乖戾,尚不可以为一人之说,其可以为圣人之作乎﹖』童子曰:「于此五说,亦有所取乎﹖」曰:「《干》无四德,河、洛不出《图》、《书》,吾昔已言之矣。若元亨利贞,则圣人于《彖》言之矣。吾知自尧、舜以来用卜筮尔,而孔子不道其初也,吾敢妄意之乎!」童子曰:「是五说,皆无取矣。然则繁衍丛脞之言,与夫自相乖戾之说,其书皆可废乎﹖」曰:「不必废也。古之学经者,皆有大传。今《书》、《礼》之传尚存。此所谓《系辞》者,汉初谓之《易大传》也,至后汉已为《系辞》矣。语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也。』《系辞》者,谓之《易大传》,则优于《书》、《礼》之传远矣;谓之圣人之作,则僭伪之书也。盖夫使学者知《大传》为诸儒之作,而敢取其是而舍其非,则三代之末,去圣未远,老师名家之世学,长者先生之余论,杂于其门者在焉,未必无益于学也。使以为圣人之作,不敢有所择而尽信之,则害经惑世者多矣。此不可以不辩也。吾岂好辩者哉!」童子曰:「敢问四德。」曰:「此鲁穆姜之所道也。初,穆姜之筮也,遇《艮》之随,而为『《随》,元亨利贞』说也,在襄公之九年。后十有五年而孔子始生,又数十年而始赞《易》。然则四德非《干》之德,《文言》不为孔子之言矣。」童子曰:「或谓左氏之传《春秋》也,窃取孔子《文言》,以上附穆姜之说,是左氏之过也。然乎﹖」曰:「不然。彼左氏者,胡为而传《春秋》﹖岂不欲其书之信于世也﹖乃以孔子晚而所著之书为孔子未生之前之说,此虽甚愚者之不为也。盖方左氏传《春秋》时,世犹未以《文言》为孔子作也,所以用之不疑。然则谓《文言》为孔子作者,出于近世乎!」童子曰:「敢问八卦之说,或谓伏羲已受《河图》,又俯仰于天地,观取于人物,然后画为八卦尔。二说虽异,会其义则一也。然乎﹖」曰:「不然。此曲学之士牵合傅会以苟通其说,而遂其一家之学尔。其失由于妄以《系辞》为圣人之言而不敢非,故不得不曲为之说也。《河图》之出也,八卦之文已具乎:则伏羲受之而已,复何所为也﹖八卦之文不具,必须人力为之,则不足为《河图》也。其曰观天地、观鸟兽、取于身、取于物,然后始作八卦,盖『始作』者,前未有之言也。考其文义,其创意造始,其劳如此,而后八卦得以成文,则所谓《河图》者,何与于其间哉!若曰已受《河图》,又须有为而立卦,则观于天地鸟兽、取于人物者,皆备言之矣,而独遗其本始所受于天者,不曰取法于《河图》,此岂近于人情乎﹖考今《系辞》,二说离绝,各自为言,义不相通。而曲学之士牵合以通其说,而误惑学者,其为患岂小哉!古之言伪而辩、顺非而泽者,杀无赦。呜呼,为斯说者,王制之所宜诛也。童子曰:「敢问『生蓍』『立卦』之说,或谓圣人已画卦,必用蓍以筮也,然乎﹖」曰:「不然。考其文义可知矣。其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者,谓始作《易》时也。又曰『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者,谓前此未有蓍,圣人之将作《易》也,感于神明而蓍为之生,圣人得之,遂以倚数而立卦。是言昔之作《易》立卦之始如此尔。故汉儒谓伏羲画八卦由数起者,用此说也。其后学者知幽赞生蓍之怪,其义不安,则曲为之说曰:用生蓍之意者,将以救其失也。又以卦由数起之义害于二说,则谓已画卦而用蓍以筮,欲牵合二说而通之也。然而考其文义,岂然哉!若曰已作卦而用蓍以筮,则『大衍』之说是已。大抵学《易》者莫不欲尊其书,故务为奇说以神之。至其自相乖戾,则曲为牵合而不能通也。」童子曰:「敢请益。」曰:「夫谕未达者,未能及于至理也,必指事据以为言。余之所以知《系辞》而下非圣人之作者,以其言繁衍丛脞而乖戾也。盖略举其易知者尔,其余不可以悉数也。其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又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云者,质于夫子平生之语,可以知之矣。其曰『知者观乎彖辞,则思过半矣』,又曰『八卦以象告,爻彖以情言』云者,以常人之情而推圣人,可以知之矣。其以《干》、《坤》之策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而不知七、八、九、六之数同而《干》、《坤》无定策,此虽筮人皆可以知之矣。至于『何谓』、『子曰』者,讲师之言也。《说卦》、《杂卦》者,筮人之占书也。此又不待辩而可以知者。然犹皆也。若夫语以圣人之中道而过,推之天下之至理而不通,则思之至者可以自得之。」童子曰:「既闻命矣,敢不勉!」(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