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理真传 - 第 6 页/共 13 页
用药意解
按姜附茯半汤一方,乃回阳降逆,行水化痰之方也。夫生姜辛散,宣散壅滞之寒;附子性烈纯阳,可救先天之火种,真火复盛,阴寒之气立消;佐茯苓健脾行水,水者痰之本也,水去而痰自不作;况又得半夏之降逆化痰,痰涎化尽,则向之压于舌本者解矣。清道无滞,则四肢之气机复运,而伸举自不难矣。
问曰:平人忽喉痛甚,上身大热,下身冰冷,人事昏沉者,何故?
答曰:此阴盛而真气上脱,已离乎根,危之甚者也。夫喉痛一症,其在各经邪火所作,必不上热下寒,即来亦不骤。今来则急如奔马,热上寒下,明明一线之阳光,为阴气所逼,已离乎根也。或又曰:既言平人,何得即谓之阳欲脱乎?曰:子不知人身所恃以立命者,其惟此阳气乎?阳气无伤,百病自然不作;阳气若伤,群阴即起。阴气过盛,即能逼出元阳,元阳上奔,即随人身之脏腑经络虚处便发。如经络之虚通于目者,元气即发于目;经络之虚通于耳者,元气即发于耳;经络之虚通于巅者,元气即发于巅,此元阳发泄之机。学者苟能识得一元旨归,六合妙义,则凡一切阳虚之症,皆在掌握也。兹虽云平人,其损伤原无人知晓,或因房劳过度,而损肾阳;或因用心太过,而损心阳;或因饮食失节,而损脾阳。然亦有积久而后发者,元气之厚也;有一损而即发者,元气之薄也。余常见有平人,日犹相见,而夜即亡者,毋乃元气之薄,而元阳之脱乎?医亦尚不知,而况不知医者乎?
此一段已将阳虚合盘托出,学者务宜留心体之可也。方宜潜阳丹主之,解见上。
问曰:咳嗽、喘促,自汗,心烦不安,大便欲出,小便不禁,畏寒者,何故?
答曰:此真阳将脱,阴气上干清道也。夫咳嗽、喘促一症,原有外感内伤之别。经云:"咳不离肺"。肺主呼吸,为声音之总司,至清至虚之府,原着不得一毫客气,古人以钟喻之,外叩一鸣,内叩一鸣,此内外之分所由来也。外感者,由风、寒、暑、湿、燥、火六气袭肺,阻肺经外出之气机,气机壅塞,呼吸错乱,而咳嗽作,兼发热、头疼、身痛者居多,宜解散为主。解散之妙,看定六经,自然中肯。
内伤者,因喜、怒、悲、哀、七情损伤真阳、真阴所作,亦有发热者,却不头疼、身痛,即热亦时作时止。损伤真阳之咳者,阴气必盛,阴盛必上干清道,务要看损于何脏何腑,即在此处求之,用药自有把握。
若真阴损伤之咳者,阳气必盛,阳盛亦上干清道,亦看损于何脏何腑,即在所发之处求之,用药自有定见。要知真阳欲脱之咳嗽,满腹全是纯阴,阴气上腾,蔽塞太空,犹如地气之上腾,而为云为雾,遂使天日无光,阴霾已极,龙乃飞腾。龙者,即坎中之一阳也,龙奔于上,而下部即寒,下部无阳,即不能统纳前后二阴,故有一咳而大便欲出,小便不禁者,是皆飞龙不潜致之也。世医每每见咳治咳,其亦闻斯语乎?法宜回阳降逆,温中降逆,或纳气归根。方用四逆汤、封髓丹、潜阳丹,解见上。
问曰:胸腹痛甚,面赤如硃,不思茶水,务要重物压定稍安,不则欲死者,何故?
答曰:此元气暴出而与阴争也。夫胸腹痛一症,原有九种,总不出虚、实两字。实症手不可近,虚症喜手揉按,此则欲重物压定而始安,更甚于喜手揉按,非阳气之暴出而何?或又曰:重物压定而稍安,其理何也?曰:子不观火之上冲乎,冲之势烈,压之以石,是阻其上冲之气机也。气机得阻,而上冲者不冲。今病人气机上涌,面色已赤如硃,阳与阴有割离之象,故痛甚。重物压之,亦如石之压火也。此病非纳气归根,回阳降逆不可,方用加味附子理中汤,或潜阳丹,解见上。
【阐释】胸腹痛一症,原有九种,陈修园《医学三字经》有说,即"一虫痛,乌梅丸;二注痛,苏合研,三气痛,香苏专;四血痛,失笑先;五悸痛,妙香诠;六食痛,平胃煎;七饮痛,二陈咽;八冷痛,理中全;九热痛,金铃痊。"对九症各有处方,特转录以供参考。郑氏总其要为虚、实两症,实症拒按,虚症喜手揉按。此症胸腹痛甚,须重按压始安,而且面赤如硃,断为阳气暴出而与阴争,阴与阳有割离之象,是确切精当的。故非纳气归根,回阳降逆,不能治愈。
宜用加味附子理中汤,或潜阳丹治之。
问曰:病吐清水不止,饮食减,服一切温中补火药不效者,何故?
答曰:此肾气不藏,而肾水汜溢也。夫吐清水一症,胃寒者亦多,今服一切温中补火之品不效,明明非胃寒所作,故知其肾水汜溢也。
或又曰:胃寒与肾水汜溢,有分别否?曰:胃寒者,关脉必迟,唇口必淡白,食物必喜辛辣热物。肾水汜溢者,两尺必浮滑,唇口必黑红,不思一切食物,口间觉咸味者多。胃寒者,可与理中汤。肾水汜溢者,可与滋肾丸,桂苓术甘汤。
滋肾丸
黄柏一两炒知母八钱安桂三钱
桂苓术甘汤
桂枝八钱茯苓二两白术一两甘草五钱
用药意解
按滋肾丸一方,乃补水之方,亦纳气归肾之方也。夫知母、黄柏二味,气味苦寒,苦能坚肾,寒能养阴,其至妙者,在于安桂一味,桂本辛温,配黄柏、知母二物,合成坎卦,一阳含于二阴之中,取天一生水之义,取阳为阴根之义,水中有阳,而水自归其宅,故曰滋肾。此病既非胃寒,而曰水(滥)〔汜〕,虽曰土不制水,亦因龙奔于上,而水气从之。今得安桂,扶心之阳,以通坎中之阳,阳气潜藏,何致有吐水之患哉?或又曰:水既汜溢,而又以知、柏资之,水不愈旺,吐水不愈不休乎?曰:子不知龙者水之主也,龙行则雨施,龙藏则雨止,若安桂者,即水中之龙也,知、柏者,即水也。水之放纵,原在龙主之。龙既下行,而水又安得不下行乎?此方非独治此病,凡一切阳不化阴,阴气发腾之症,无不立应。
按桂苓术甘汤一方,乃化气、行水之方也。夫桂枝辛温,能化膀胱之气,茯苓、白术,健脾除湿。化者从皮肤而运行于外,除者从内行以消灭于中,甘草补土又能制水。此病既水汜于上,虽肾气之发腾,亦由太阳之气化不宣,中土之湿气亦盛。今培其土,土旺自能制水,又化其气,气行又分其水,水分而势孤,便为土所制矣。余故列于此症内。但此方不惟治此症,于一切脾虚水肿,与痰饮咳嗽,更为妥切。
【阐释】口吐清水,饮食减少,有由于胃寒及肾水泛溢之别,两者在脉象、味觉及唇口颜色诸方面都容易区分。由于胃寒者,以理中汤温健脾胃,即能痊愈。由于肾水泛溢者,服一切温中补火药,自然不会有效。郑氏治以滋肾丸或桂苓术甘汤,可谓善用成方。查滋肾丸系李东垣所订,本以治下焦湿热,小便癃闭,故用知、柏苦寒,清热、燥湿而兼滋阴,更配少许肉桂温养肾阳蒸水化气,而小便自通。郑氏取其一阳含于二阴之中,阳为阴根,能引水归宅,水得下行,口吐清水自止。实由于知、柏二味,苦能坚肾,寒能养阴,更得辛温之肉桂,扶心阳以通肾阳,使水有所归,又有所制,自不会汜溢为病。故凡一切阳不化阴,阴气发腾之症,皆可以本方施治。至于桂苓术甘汤,自《伤寒论》、《金匮》起,即视为治痰饮、水湿的要方。郑氏用以治此症,系取其能化气行水,使水从皮肤蒸发,小便利出,而口吐清水自止。又因其能补土以制水,故可推广以治一切脾虚水肿与痰饮咳嗽。现代应用范围更广,有人用以治高血压、脑震荡、目翳、带下、溃疡、风湿性关节炎及心力衰竭诸病,均取得满意的效果。
问曰:病后两乳忽肿如盘,皮色如常,微痛,身重喜卧,不思一切饮食者,何故?
答曰:此阴盛而元气发于肝、胃也。夫病后之人,大抵阳气未足,必又重伤其阳,阳衰阴盛,一线之阳光,附于肝胃之经络而发泄,故色如常而微痛。况身重喜卧,乃阳衰阴盛之征,乳头属肝,乳盘属胃,故决之在肝胃也。若乳头不肿,病专于胃;乳头独肿,病专于肝。虽两经有分司,而病源终一。知其一元之发泄,治法终不出回阳、纳气、封髓、潜阳诸方。苟以为风寒、气滞所作,定有寒热往来,头疼身痛,红肿痛甚,口渴种种病形,方可与行气、活血、解散诸方治之。此病当与附子理中汤加吴茱萸,方解见上。
问曰:两胁忽肿起一埂,色赤如硃,隐隐作痛,身重,爪甲青黑者,何故?
答曰:此厥阴阴寒太盛,逼出元阳所致也。夫两胁者,肝之部位也,今肿起一埂如硃,隐隐作痛,近似肝经风火抑郁所作,其实不然。
若果系肝经风火,则必痛甚,身必不重,爪甲必不青黑。今纯见厥阴阴寒之象,故知其元阳为阴寒逼出也。粗工不识,一见肿起,色赤如硃,鲜不以为风火抑郁所作,而并不于身重、爪甲青黑、不痛处理会,直以清凉解散投之,祸不旋踵。法宜回阳祛阴,方用四逆汤,重加吴茱萸。解见上。
问曰:病人头面四肢瘦甚,少腹大如匏瓜,唇色青滑,不思食物,气短者,何故?
答曰:此阳虚为阴所蔽也。夫四肢禀气于胃,胃阳不足,而阴气蔽之,阳气不能达于四末,故头面肌肉瘦甚,阴气太盛,隔塞于中,而成腹胀,实不啻坚冰之在怀也。身中虽有微阳,亦将为坚冰所灭,安望能消化坚冰哉(坚冰喻阴盛也)!法宜峻补其阳,阳旺而阴自消,犹日烈而片云无。方用四逆汤,或附子理中汤加砂、半。方解见上。或又曰:腹胀之病亦多,皆阳虚而阴蔽乎?曰:子不知人之所以立命者,在活一口气乎?气者阳也,阳行一寸,阴即行一寸;阳停一刻,阴即停一刻。可知阳者,阴之主也。阳气流通,阴气无滞,自然胀病不作。
阳气不足,稍有阻滞,百病丛生,岂独胀病为然乎?他如诸书所称气胀、血胀、风胀、寒胀、湿胀、水胀、皮肤胀,是论其外因也。如脾胀,肾胀、肺胀、肝胀、心胀,是论其内因也。外因者何?或因风寒入里,阻其气机,或因暑湿入里,阻其升降,或因燥热入里,阻其往来,延绵日久,精血停滞。感之浅者,流于皮肤,感之深者,流于腹内,若在手足骨节各部,便成疮疡疔毒。阻在上焦,胸痹可决;阻在中焦,中满症属;阻在下焦;腹满症作。内因者何?或因脾虚日久,而脾气散漫;或因肾虚日久,而肾气涣散;或因肝虚日久,而肝气欲散;或因肺虚日久,而肺气不敛;或因心虚日久,而心气发泄。凡此之类,皆能令人作胀。大抵由外而入者,气机之阻,由内而出者,气机之散也。阻者宜开,调气行血,随机斡运为要;散者宜收,回阳纳气温补为先。然胀与肿有别,胀者从气,按之外实而内空;肿者从血,按之内实而外亦实。治胀者,宜养气、宜补气、宜收气,忌破气、忌耗气、忌行气,尤贵兼养血。治肿者,宜活血、宜行血、宜破血,忌凉血、忌止血、忌敛血,尤须兼行气。学者欲明治胀之要,就在这一气字上判虚实可也。
问曰:前后二便不利,三五日亦不觉胀,腹痛,舌青滑,不思饮食者,何故?
答曰:此下焦之阳虚,而不能化下焦之阴也。夫一阳居于二阴之中,为阴之主。二便开阖,全赖这点真阳之气机运转,方能不失其职。
今因真气太微,而阴寒遂甚,寒甚则凝,二便所以不利也。况舌青、腹痛、不食,阴寒之实据已具。法宜温补下焦之阳,阳气运行,阴寒之气即消,而病自愈也。方用四逆汤加安桂,解见上。若热结而二便不利者,其人烦躁异常,定见黄白舌苔,喜饮冷水,口臭气粗可凭。
学者若知此理,用药自不错误也。
【阐释】二便不利,有热结与阳虚之不同,须细审各种兼症而分别用药。此病腹痛、舌青、食少,纯是一片阴寒景象,而断为下焦阳虚不能化阴,故治以四逆汤加桂。四逆汤已属回阳救逆之主方,更加辛热之肉桂以助其祛寒消阴之力,而取效益速。若其人烦躁异常,现黄白舌苔,喜饮冷水,口臭气粗,则属于热结。大便不利者,法宜养血、清热、润燥,麻仁丸主治之;小便不利者,法宜养阴、清热,导赤散主之。
问曰:病人每日交午初即寒战,腹痛欲死,不可明状,至半夜即愈者,何故?
答曰:此阳虚而阴盛,阻其气机也。夫人身一点元阳,从子时起,渐渐而盛,至午则渐渐而衰,如日之运行不息。今病人每日交午初而即寒战腹痛者,午时一阴初生,正阳气初衰之候,又阴气复旺之时。
者之阳不足,复遇阴盛,阴气盛而阻其阳气运行之机,阴阳相攻,而腹痛大作,实阳衰太盛,不能敌其群阴,有以致之也。法宜扶阳抑阴,方用附子理中汤加砂、半,方解见上。
问曰:平人觉未有病,惟小便后有精如丝不断,甚则时滴不止者,何故?
答曰:此先天之阳衰,不能束精窍也。夫精窍与尿窍有别,尿窍易启,只要心气下降,即开而溺出。精窍封锁严密,藏于至阴之地,非阳极不开。今平人小便后有精不断者,其人必素禀阳虚,过于房劳,损伤真气,真气日衰,封锁不固,当心火下降,溺窍开而精窍亦与之俱开也。法宜大补元阳,交济心肾为主。方用白通汤,解见上。
问曰:病后两脚浮肿至膝,冷如冰者,何故?
答曰:此下焦之元阳未藏,而阴气未敛也。夫人身上、中、下三部,全是一团真气布护。今上、中俱平,而下部独病。下部属肾,肾通于两脚心涌泉穴,先天之真阳寄焉,故曰阳者,阴之根也。阳气充足,则阴气全消,百病不作;阳气散漫,则阴邪立起,浮肿如冰之症即生。古人以阳气喻龙,阴血喻水,水之汜滥,与水之归壑,其权操之龙也。龙升则水升,龙降则水降,此二气互根之妙,亦盈虚消长之机关也。学者苟能识得元阳飞潜之道,何患治肿之无方哉?法宜峻补元阳,交通上下,上下相交,水火互根,而浮肿自退矣。方用白通汤主之,解见上。
问曰:少阴病吐利,手足逆冷,烦躁欲死者,以吴茱萸汤主之,其故何也?
答曰:吐则亡阳(阳指胃阳),利则亡阴(阴指脾阴),中宫之阴阳两亡,阳气不能达于四末,故逆冷。中宫为上下之枢机,上属手少阴君火离也,而戊土寄焉(戊土属胃)。下属足少阴肾水坎也,而己土寄焉(己土属脾)。二土居中,一运精液于上而交心,一运精液于下而交肾,今因吐利过盛,二土骤虚,不能运精液而交通上下,故烦躁欲死。盖烦出于心,躁①出于肾,仲景所以列于少阴也。使吐利不至烦躁欲死,亦不得以少阴目之。主以吴茱萸汤,其旨微矣。
吴茱萸汤
吴萸一升人参三两生姜六两大枣十二枚
用药意解
按吴茱萸汤一方,乃温中、降逆,补肝之剂也。夫吴萸辛温,乃降逆补肝之品,逆气降而吐自不作,即能补中。肝得补而木气畅达,即不侮土,又与生姜之辛温同声相应,合大枣之甘,能调胃阳,复得人参甘寒,功专滋养脾阴。二土得补,皆具生机,转运复行,烦躁自然立止。此方重在补肝降逆以安中,中安而上下自定,握要之法,与理中汤意同而药不同也。理中汤浅一层,病人虽吐利,未至烦躁,故酌重在太阴;此方深一层,病人因吐利而至烦躁欲死,烦属心,躁属肾,故知其为少阴病。总由吐利太甚,中土失职,不能交通上下。其致吐之源,却由肝木凌土而成,故仲景主以吴茱萸汤,温肝降逆以安中,是的确不易之法,亦握要之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