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津一筏 - 第 3 页/共 5 页
八珍汤固是阴阳平补之剂,然人禀受不同,岂无偏胜遍虚?则知少补一分之阳,不足以配阴;少补一分之阴,不足以配阳。多补一分之阳,则阴气耗竭一分;多补一分之阴,则阳气牵滞一分。此调理不足之症,最为棘手,况乎体虚之人,外淫易犯,内情易起,饮食易停,痰血易滞,尤不可仅责其所无而不求其所有也。
阴虽主降,然必欲从天而降,阳虽主升,然必欲从地而升,方谓之阴阳相抱。故用苦寒以治火之王,辛温以治水之王,病未去而寒热反增。
邪正相搏则痛。若正不胜邪,不妨补之,然须佐以去邪之药。若正气太虚,又不妨纯补,俟其正复,然后加以去邪之药。兵法云: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又曰: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所以败也。
虚痛虽有气血寒热之分,然皆主于气郁滞,气不滞则痛无由生。气虚则气行迟,迟则郁滞而痛;血虚则气行疾,则前气未行,而后气又至,亦令郁滞而痛。故气虚补气,血虚补血,俾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反其漏下二刻一周,循环之常,痛自愈也。
适事为故
世间病之杀人者十三,而药之杀人者十七,皆由不知阴阳虚实之理也。如劳瘵未必遽死也。欲退其蒸,频用寒凉,则脾泄而不可救矣。膈噎末必遽死也,欲开其郁,频用香燥,则三阳结而津液竭矣。水肿未必遽死也,欲利其水,频用淡渗,则阴亡而成阳水矣。如此之类,未易枚举。操司命之权者,岂可不知中病即止之理!
反佐以取之
阳虚而见阳热之症,此是真火无根而脱出也。阴虚而见阳热之症,此阴虚阳无所附而然也。阳盛而见阴寒之症,阳盛拒阴也。阴盛而见阳热之证,阴盛格阳也。四者用药差讹,死生反掌。
阳虚阴必走,水无气以鼓之,不能周流循环,是以走也。故有阳虚失血者,然血本水类,水就下,既无气运之上行,则当从二阴之窍脱出。今阳虚之血,往往见为吐衄者何也?要知命门火衰之人,真阳脱出,浮游于上,阴血扰乱不宁,亦从而脱出也。海藏云:激而为吐血、衄血者有之,心肺受邪也。下而为便血、溺血者有之,肾肝受邪也。其言可想。
阴阳格拒,药用反佐,谓之反治可也。至于真寒而见假热,真热而见假寒,药用反佐,其实正治也。
血脱益气,是阴虚阳无所附,故不得不先补其阳,然后徐调其阴,此从权之治。寻常阴虚劳瘵,不得以之藉口,而以参耆为家常茶饭。
热则生风,虽有虚实之不同,然皆为假象也。只是古方养血清热之中,而以风药为佐,此不可不深惟其义。夫风者,肝木之气,少阳之火系焉,喜条达而恶抑遏,火动风生,失其条达而抑遏也,佐以风药,以辛利之,而复其性耳。
黄连、苦参,久服而反热;附子、干姜,多饮而反寒,虽云久而增气,反招见化之尤。究不外寒之不寒是无水也;热之不热是无火也。
痉证在外,阳病者仰而不能俯;在内,阴病者俯而不能仰,此不易之论也。而海脏附子散方下云:治伤寒阴痉,手足厥冷,筋脉拘急,汗出不止,头项强直,头摇口噤。夫头项强直则非俯而不能仰也。奈何?阴病亦然。意者,阴盛格阳于外,阳经热盛,故如此。如厥阴经,热深厥亦深,亦舌卷囊缩,此又是热乘其本,而阴反走于外也。予曾见头项强直之证,有与寒凉而随毙者,盖未达此理故耳。
肾者,胃之关,从阳则开,从阴则阖。阳太胜则开而为消,阴太胜则阖而为水明矣。仲景治水肿,主之以肾气丸,而治消渴亦然。甯不与阳盛有乖乎?予谓:此之消是肾中阳虚不能收摄也。此之渴是肾虚引水自救也。俞嘉言谓:肾水下趋,故消;肾气不上腾,故渴。均用此丸,蒸动肾气,恐未必然。
上虚,固是阳虚,以身半已上同天之阳也。下虚多是阴虚,以身半以下同地之阴也。然一阳根于地下,而水出自高原,阳虚则有降无升,或虚之极而真阳脱出,阴虚则有升无降,或虚之极而真阴四射,又不可不进求焉。
阳中不可无阴者何?无阴则不能降也。阴中不可无阳者何?无阳则不能升也。故目:天以阳生阴长,地以阳杀阴藏。
渴而汗出,小便利,大便硬,似不宜更利小便,重伤津液也。然仲景又有宜五苓散者,此盖通因通用,其小便利乃是热邪偏渗于小肠,故行乘势利导之法,如下利之用承气也。
燥与湿不两立之势,然湿则郁,郁则热,热则燥生,有不得不然之理,亦湿位之下,风气承之,风生燥也。仲景诸黄猪膏发煎,茵陈五苓散,分治气血分之燥旨哉!
截疟劫嗽,本非王道,亦有不能不用。如疟邪已去八九,胸中有痰癖留恋,其邪斯时不暇,顾其余而直攻其痰,则邪无留恋之处而病自愈。设邪气方张,则驱邪之未遑,正气已脱,则补救之未遑,敢用截药乎?咳嗽邪已去八九,而肺气虚耗,虚则气逆,斯时亦不暇顾虑,其邪之未散,而直收涩之收,以止逆涩以固脱,则正气复而余邪自解。设邪未去八九,而虚邪逆上,敢用劫药乎?
从少从多观其事也
伤寒黄连汤,因其人本虚寒,阳邪传里,兴胸中之阳,两阳相合故为上热。下焦之寒则自若也,所以上热下寒,斯时已成,乖否之象,病可愈乎?是汤之不可缓矣。
六气相合,有差多差少,有真象有假象。真假之中,又复有差多差少,所以不可不知,从治之法也。
阳虚易于受寒,阴虚易于受热,以身中之不足,感召外邪之有余,此流湿就燥之义,且无以御之之故也。然亦有阴虚中寒,阳虚受热者,其邪盖因虚而招致,不必同类而感召也。治热则恐亡阳,治寒则虑亡阴,最难为矣。
阴虚只当发热,不当恶寒,然亦有恶寒者,热胜反兼胜己之化也。气虚只当恶寒,不当发热,然亦有发热者,火与元气不两立也。
小便黄赤,多主于热。经又云:肺气虚则肩背痛寒,少气不足以息,溺色变。又冬脉不及令人月少清脊痛,溺色变。二者言肺肾虚寒而小便变,何虚实寒热相悬,而其病则同。若此要知肺虚则不能通调水道,肾虚则关门不利,皆能郁而为热,热则溺色变,是热则一第有虚实之不同耳。亦不可不知从治之法也。
张汉瓿曰:小便赤变有中寒,而如是虚人老人恒多。溺色变,热则一,未应说也。
必伏其所主而先其所因
丹毒之与发斑,亦有表里致病之殊。丹毒则系感触时行不正之气,滞于营卫,斑则由阳明瘀热而发于肌肉耳。二者虽宜清热,在丹毒不可不加以解散,在斑又不可不顾其虚,盖斑亦有亡阳于外者,如丹溪所治完颜小将军是也。又丹疹随出随没,系阴虚而虚火游行者。又身痒瘾疹,有因风湿及痰者。
风伤卫,卫伤则不能固卫津液,故令自汗。此说深得用桂枝汤之旨,表实则里虚,此一语人往往潦草看过,而不求其所以然,盖营卫受气于胸中,而脏腑亦受输于营卫,今营卫受邪而实,则失其转输之职,而里为之虚,亦医道之浅而易忽者。
张永孚曰:营卫受邪而实,当言卫受邪而实,则营失其卫而里为之虚,不然表实里虚一语,终欠明耳。
病有大相悬殊,而其理则同者。如肺痿之与痿蹙肺痈之与痹病不同。然一本于阴虚,一本于阳实,其理则同,故学者不可不知比类。
人身中三阳经卫于外,三阴经守于中,原无胜负,第阳气喜舒而恶郁,郁则热生,七情六淫皆能令郁也。又天气作阳,厚味助火,又劳倦则阳和之气动乱为火,如是则火与热搏击于身形之中,未免伤阴,阴伤则阳旺,阳旺阴愈伤,以至偏胜偏虚,故丹溪发阳有余阴不足之论,世人读其言不精求其义,毋怪其有吠声。
太阴厥阴无热而少阴反有热者,缘少阴与太阳为表里,其经亦里之表,又少阴藏真阳,斯二者俱是反有热之故也。观其用麻黄附子细辛汤概可见矣。
胃偏于阳则消谷易饥。又曰:邪热不杀谷。盖消谷是胃阳发露,不杀谷是邪热耳。
《伤寒论》、《金匮要略》岂每证治验,然后笔之于书哉!不过以正气与邪气相搏击在何经,又系何邪见证应作何等立其例,论其理耳。然却非杜撰,后人亦将此等理明白于胸中何难?因此及彼昔贤议论真筌蹄也。又《要略》者,是举其要而言扩而充之,存乎其人。
燥极而口噤,善惊数欠者,以木被金囚而不舒也。妇人藏燥喜悲伤,亦是此意。
寒之而热者取之阴,热之而寒者取之阳,各求其属
当天地不交之时,阳独治于上,无阴以盖覆之。阴独治于下,而填九窍之原明者,当于阳药中加以收敛降下之品,使阳归于阴,阴药中加以升腾生发之味,使阴加于阳。
过用阴精而阴脱于下,暴喜伤阳而阳脱于上,则各补其阴阳。其有亡阴而阳脱于上,亡阳而阴脱于下,则脱阴者当补其阳,脱阳者当补其阴。
阴虚阳亢,法当益水,或加细生甘草以泻火,此先天之阴阳也。阴虚而生湿热,法当滋阴,以泻湿热,如六味丸加黄柏、知母,此后天之阴阳也。阴虚而阳无所附,法当峻补其阴,以摄伏阳;阳虚而无所倚,法当峻补其阳,以承领其阴;阴阳两虚,则平补而各居其位。此后天之阴阳而并通乎先天之阴阳也。
相火有二,在少阴者,元阳也;在少阳者,生发之气也。皆须阴以养之。咳嗽大半是火来克金,谓之贼邪,故难愈。在实火固可泻,若虚火惟有壮水之主,然壮水岂常人之能事?又岂可以岁月程功?况乎阴虚于下则痰气壅于上,养阴之药又皆阻气留痰,亦未易仓卒取效也。
刘澹庵曰:此是内伤阴虚,火来克金之嗽。若风寒外入,肺邪未出失解者。久之,火亦克金,传变生痰,又在体认明白。
人有至冬寒时苦,足冷夜半,阳气渐生,其冷愈甚,此亦质壮秋冬,夺于所用病之轻者也。其人上焦必多热,盖两肾阴阳抱负,损一分之阴,即脱出一分之阳。既强力入房,夺其收藏之用,阴精纵未全亏,阳气亦难全藏,是以上焦每多热,下焦每多寒。至秋冬三阴气多,三阳气少之时,足为之冷矣。昼当阳气旺,或能入于阴,子后初生之阳,其气尚微,遂不能入于阴,而足愈冷也。比之夏至,一阴生而天气反热,冬至一阳生,而天气反寒,其理一也。矧脱出之阳,与上焦初生之阳,至此时,两阳搏击于胸中,未免痰气溷滞,此又阳不能入于阴之一义也。《内经》寒厥论云:春夏则阳气多而阴气少,秋冬则阴气盛而阳气衰。此人质壮以秋冬夺于所用,下气上争不能复,精气溢下,邪气因从之而上也。人知秋冬夺于所用,谓秋冬夺于收藏之用,但不知收藏何物。岂知收藏者,指此阳气而言也。阳气至此时收藏肾中,正当思培养之计,为来岁生长化之用,奈何恃其质壮而以入房,遂夺此收藏之用,于是下焦之阳衰矣。衰则求救于上焦之阳,原赖于下焦之阳为之根,今下焦潜藏之阳既衰,而上焦之阳安能复也?阳不能持其阴精,而精气溢下,上下之阳俱虚,时令之寒挟下焦之寒从之而上,故寒厥耳。后人谓夺于所用是精竭于下,上争而求救于母气,肾所去者太过,肺所生者不及,故不能复,如此言则是阴虚之证不当见为寒厥,与阳气衰于下则为寒厥,及阳气衰不能渗营,其经络之旨大相背戾,此盖随文顺释之弊,后学无可适从耳。
肾虚水泛为痰,谓肾中阳虚也,阳虚故水泛溢。若阴虚则是有升无降,咳唾痰涎,二者相去径庭,治法迥别。
火之所以沉伏者,多本于阴虚,无以堵御。经谓:阴脉不足阳往乘之也。故养得一分之阴,即能托出一分之火。如疟疾邪微,正复将欲愈者,口舌反生疮。又伤寒口渴为欲愈是矣。
丹溪阴不足之论,诚为精确,是则当养阴矣。然道家又言纯阳,又是喜阳而恶阴,不知阴阳不可偏胜,亦不可偏负。其相得无间便是真气元气,即生气也。人生动作不衰,皆赖此阳气,然养此阳气,又全赖此阴气,如鱼之有水。所以阴在内,阳之守也。然阴气匮乏一分,则阳气脱出一分,阴气全绝,则孤阳飞越而去矣。善摄生者,外邪不侵,内情不动,茹淡,远则火不作而阴全,阴全则阳气相抱,四肢百骸皆阳气充乎其间,故曰纯阳。苟不知此理,而一味养阳以求生,经曰:有阳无阴,谓之厥阳。厥阳可生乎?
疟之寒热,当知三者之别,一因有形之积留于中焦。夫中焦之气主行营卫者也,为有形所阻,则营卫不能受气而虚,卫虚则恶寒,营虚则发热也。再则因暑邪为阴寒所束,在半表半里之间,一旦发动,薄阴则阴实而阳虐,薄阳则阳实而阴虚,阴虚则发热,阳虚则恶寒也。其三则因气血两靡,气虚则恶寒,血虚则发热也。凡病见寒热,总不越此三者。
张汉瓿曰;气血虚恶寒发热说,在疟之寒热条下宜分别。气不足则中焦之气断续而不行,凝结而为胀满痞塞。血不足则不能吸阳气于下,中焦之气亦断续而不行,凝结而为胀满痞塞于此。但当诊其脉症,察阴虚阳虚而补益之,一切破气消导之药不可用也。夫四肢百骸皆受气于胸中,气血虚则周身浮肿,亦如中焦之气断续不行,留结而为胀满痞塞也。于此亦当审其气虚血虚而补益之,浮肿自消,一切消肿利水之药不可用也。
明知逆顺正行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