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公政训 - 第 2 页/共 3 页
先生曰:无他,只是志不立,却随利害走了。
人在官固当理会官事,然后做得官好。只是使人道是一好官人,须讲学立大本,则有源流。若只要人道是好官人,今日做得一件,明日又做一件,却穷了。德粹云:初到明州,问为学于沈叔晦,叔晦曰:若要读书,且于婺源山中坐。既在四明,且理会官事。先生曰:县尉既做了四年,滕德粹元不曾理事。
尧卿问:事来断制不下,当何以处之?曰:便断制不得,也着断制,不成掉了?又问:莫须且随力量做去?曰:也只得随力量做去。又问:事有至理,理有至当,十分处今已看得七、八分,待穷来穷去,熟后自解,到那分数足处?曰:虽未能从容,只是熟后自会。只是熟,只是熟!
胡叔器问:每常多有恐惧,何由可免?曰:须是自下工夫,看此事是当恐惧不当恐惧。《遗书》云:治怒难,治惧亦难,克己可以治怒,明理可以治惧。若于道理见得了,何惧之有?
一日谓鲁可几曰:事不要察取尽。
因人之昏弱而箴之曰:人做事全靠这些子精神。
或问人因欲事事物物理会,然精神有限,不解一一都理会得,曰:固有做不尽底,但立一个纲程,不可先自放倒也。须静着心,实着意,沉潜反复,终久自晓得去。
郑子上问:士君子多要回互以避娇激之名,莫学颜子之浑厚否?曰:浑厚自是浑厚,今人只学一般回互底心意,不是浑厚。浑厚是可做便做,不计利害之谓。今却是计利害太甚,做成回互耳,其弊至于可以得利者无不为。
如陈仲弓送宦者葬,所谓有仲弓之志则可,无仲弓之志则不可。因说东汉事势,士君子欲全身远害,则有不仕而已。虽出仕,遇宦官纵横,如何畏祸,不与他理会得?若未免仕,只得辞尊居卑,辞富居贫。若既要为大官,又要避祸,无此理。
宋莒公曰:应从而违,堪供而阙,此六经之亚文也,谓子不从父不义之命,及力所不能养者,古人皆不以不孝坐之。义当从而不从,力可供而不供,然后坐以不孝之罪。
某作县,临行,请教于友人,友人曰:张直柔在彼,每事可询访之。某人到官,忽有旨令诸县造战船,召匠计之,所费甚巨。因亿临行请教之语,亟访策于张,张曰:此事甚易。可作一小者,计其丈尺,又广狭长短,即是推之,则大者可见矣。遂如其语为之,比成推算,比前所计之费减十之三四。
其后诸县皆重有科敷,独是邑不扰而办。后其人知绍兴府,太后山陵被旨令应副钱数万,结砖为墙。其大小厚薄,呼砖匠于后园,依样造之,会其直比降之数减数倍,遂申朝廷,乞绍兴自认砖墙。正中宦者欺弊,遂急沮其请,只令绍兴府应副钱,不得干预砖墙事。
李椿年行经界,先从他家田上量起。今之辅弼,能有此心否?
王詹事守泉。初到任,会七邑宰劝酒,历告之以爱民之意,出一绝云:九重天子爱民深,令尹宜怀恻怛心。今日黄堂一杯酒,使君端为庶民斟。七邑宰皆为之感动。故吏民无人不畏爱,去之日,父老儿童攀辕者不计其数,公亦为之垂泪。至今泉人犹怀之如父母。
辛幼安为闽宪,问政,答曰:临民以宽,待士以礼,驶吏以严。恭甫再为潭帅,律己愈谨,驭己愈严。某谓如此方是。
吴公路作《南剑天柱滩记》曰:事如大小,为之必成;害无大小,除之必去。此是其志。
龙泉簿范伯崇寄书来云:今日气象,官无大小,皆难于有为,盖通身是病,无下药处耳,安得大贤君子正其根本,使万目具举,吾民得乐其生耶?
严陵之政,远近能言之,盖恻怛之心发于诚然,加之明敏,何事不立?
主簿就职内大有事,县中许多薄书皆当管。某向为同安簿,许多赋税出入之簿,逐日点对佥押,以免吏人作弊。时某人为泉倅,薄书皆过其目,后归乡与说及,亦懵不知。他是极仔细官人,是时亦只恁呈过。
因说赈济曰:平居须是修陂塘始得。到得旱了,赈济委无良策,然下手得早,亦得便宜。在南康时,才见旱,便刬刷钱物,库中得三万来贯,准氦籴料,添支官兵,却去上供钱内借三万贯籴米,赈籴早时籴,得却籴钱还官中解发,是以不阙事。旧来截住客船籴三分米,至于客船不来。某见官中及上户自有米,遂出榜放客船米自,便不籴客船米,又且米价不甚贵。又曰:悔一件事,南康煞有常平米,是庚寅辛卯年大旱时籴,米价甚贵。在法不得减元价,遂不曾粜,当时只好粜了,上章待罪,且得为更新米一番,亦缘当时自有米,所以不动此米,久为南康官吏之害。
因论常平仓曰:某自典二州,知常平之弊,如此更不敢理会着。南康自有五、六万硕,漳州亦六、七万硕,尽是浮埃空壳,如何敢挑动?这一件事不知做甚合杀?某在浙东常奏云:常平仓与省仓不可相连,须要东西置立,令两仓相去远方可。每常官吏点检省仓,则挂省仓某号牌子;检点常平仓,则挂常平仓牌子。只是一个仓,互相遮瞒。今所在常平仓都教司法管,此最不是。少间太守要侵支,司法如何敢拗?通判虽管常平,而其职实管于司法,又所在通判,太率避嫌,不敢与知州争事,韩文公例以嫌不可否事者也。且如经总制钱、牙契钱、倍契钱之类,被尽知州瞒朝廷夺去,更不敢争。
与陈尉说治盗事。因曰:凡事须仔细体察,思量到人所思量不到处,防备到人所防备不到处,方得无事。又曰:凡事须是小心寅畏,若恁地麄心驾去不得。又曰:某尝作郡来,每见有贼发,则惕然皇恐,便思自家是长民之官,所以致此是何由?遂百种为收捉,捉得便自欢喜,不捉得则终夜皇恐。
因说郑惠叔爱惜官钱,云:某见人将官钱胡使,为之痛心。两为守皆承弊政之后,其所用官钱,并无分明。凡所送遗,并无定例,但随意所向为厚薄。问胥,皆云有时这般官员过往,或十千,或五千,后番或是这样,又全不送,白休了。某遂云:如此不得朝廷有个公库在这里?若过往官员,当随其高下多少与之,乃是公道,岂可把为自家私恩?于是立为定例,看甚么官员过此,便用甚么例送与之,却得公溥。后来至于凡入广诸小官,如簿尉之属,个个有五千之助,觉得意思尽好。
问:今之神祠,无义理者极多,若当官处于极无义理之神祠,虽系勅额,凡祈祷之类,不往可否?曰:某当官所至,须理会一番。如仪案所具,合祈祷神示;有无义理者,使人可也。
马子严见,言近有人作假书请托公事者,先生曰:收假书而不见下书之人,非善处事者。旧见吴提刑公路当官,凡下书者须令当听投下,却将书于背处观之,观毕,方发付其人,令等回书。前辈处事详密如此。又某当官时,有人将书来者,亦有法以待之。须是留其人吃汤,当面拆书,若无他,方令其去。
而今救荒甚可笑。自古救荒只有两说:第一是感召和气以致丰穰,其次只有储蓄之计。若待他饿时理会,更有何策?东边遣使去赈济,西边遣使去赈济,只讨得逐州几个紫绫册子来,某处已如何处置、已如何经画,原无实惠及民。或问先生向来救荒如何?曰:只是讨得紫绫册子,更有何策?
赈济无奇策,不如讲水利,到赈济时成甚事?向在浙东,疑山阴、会稽二县刷饥饿的人少,通判郑南再三云数实,及仔细刷起三倍。
绍兴时去得迟,已无擘画,只依常行,先差一通判抄劄城下两县饥民。
其人不留意,只抄得四万来人,外县却抄得多,遂欲治之而不曾,却托石天民重抄,得八万人,是时已迟,天民云:甚易!只关集大保长,尽在一寺,令供出人之贫者。大保长无有不知数目,便办却分作数等赈济赈粜。其初令画地图,量道里远近,就僧寺或庄宇,置粜米所于门首,立木窗,关防再入之人。
先生语次问浙东旱,可学云:浙东民户歌先生之德,先生曰:向时到部,州县有措置,亦赖朝廷应副得以效力,已自有名无实者多。因曰:向时浙东先措置分户高下出米,不知有米无米不同,有徐木者献策,须是逐乡使相推排有米者,时以事逼不曾行,今若行之,一县甚易。大抵今时做事,在州郡已难,在监司尤难,以地阔远,动成文具。惟县令于民亲,行之为易。计米之有无,而委乡之聪明、诚信者处之。聪明者人不能欺,诚信者人不忍欺。
若昏懦之人,为人所欺,谲诈之士,则务欲容私,此大不可。
建阳簿权县,有妇人,夫无以赡父母,欲取以归,事到官,簿断听离。
致道深以为不然,谓夫妇之义,岂可以贫而相弃,官司又岂可遂从其请?曰:这般事都就一边看不得。若是夫不才,不能育其妻,妻无以自给,又奈何?
这似不可拘以大义。只怕妻之欲离其夫,别有曲折,不可不根究。直卿云其兄任某处,有继母与父不恤前妻之子,其子数人,贫窭不能自活,哀鸣于有司,有司以名分不便,只得安慰而遣之,竟无如之何。曰:不然。这般所在,当以官法治之也,须追出后母,责治戒励。若更离间前妻之子,不存活他,定须痛治。因云昔为浙东仓时,绍兴有继母与夫之表弟通,遂为接脚夫,擅用其家业,恣意破荡,其子不甘,来诉。初以其名分不便,却之,后赶至数十里外,其情甚切,遂与受理。委杨敬仲,敬仲深以为子诉母不便,某告之曰:曾与其父思量否?其父身死,其妻辄弃背与人私通而败其家业,其罪至此,官司若不与根治,则其父得不衔冤于地下乎?今官司只得且把他儿子顿在一边。渠当时亦以为然。某后去官,想成休了初追之急,其接脚夫即赴井,其有罪盖不可掩。
郡中出公牒,延郡士黄知录等入学,而张教授与旧职事沮格,至是先生下学,变色厉词曰:教授分教一邦,合当自行规矩,而今却容许多无行之人,争讼职事,都不成学校。士人先要识个礼义廉退之节,若寡廉鲜耻,虽能文要何用?
诣学学官以例讲书,谓诸生曰:且须看他古人道理意思如何,今却只做得一篇文字,读了望他古人道理意思处,都不曾见。
问先生禁漳民礼佛朝岳,皆所以正人心也。曰:未说到如此,只是男女混淆,便当禁约尔。侍坐诸公各言诸处浮巫瞽惑等事,先生蹙额嗟叹而已。
因举江西有玉隆万寿宫、太平兴国宫,每岁两处朝拜,不惮远近奔趋,失其本心,一至于此,曰:某尝见其如此,深哀其愚。上升一事,断无此理,岂有许多人一日同登天,自后又却不见一个登天之人?
郑湜问戢盗曰:只是严保伍之法。郑之:保伍之中,其弊自难关防,如保头等易得挟势为扰。曰:当今逐处乡村,举众有推服底人为保头,又不然,则行某漳州教军之法,以戢盗心,这是已试之效,因与说某在漳州,初到时,教习诸军弓射等事,皆无一人能之。后分许多军作三番,每月轮番入教场。
挽弓及等者有赏,其不及者留在只管挽射,及等则止,终不及则罢之。两月之间,翕然都会射,及上等者亦多。
经界科半年便都了。以半年之劳,而革数百年之弊,且未说到久,亦须四、五十年,未便卒坏,若行,则令四县特作四楼,以贮簿籍,州特作一楼以贮四县之图帐,不与他文书混。阖郡皆曰不可者,只是一样人田多税少,便造说唪吓以为必有害无利,一样人有惮劳懒做事,却被那说所诬,遂合辞以为不可,其下者因翕然从之。今之为县,真有爱民之心者十人,则十人以经界为利;无意于民者十人,而十人以经界为害。今之民,只教贫者纳税,富者自在收田置田,不要纳税,如此则人便道好,更无些事不顺,他便称颂为贤守。
因论漳、泉行经界事,假未得人势亦着做。古人立事,亦硬当着做,以死继之而已。韩魏公作相,温公在言路,凡事颇不以魏公为然,魏公甚被他激挠。后来温公作魏公祠堂记,却说得魏公事,分明见得魏公不可及处,温公方心服他。记中所载魏公之言曰:凡为人臣者,尽力以事君,死生以之,顾事之是非何如耳,至于成败,天也,岂可豫忧其不成,遂辄不为哉?公为此言时,乃仁宗之末、英宗之初,盖朝廷多故之时也。
客说社仓讼事,曰:如今官司鹘突,多无理会,不知莫办。因说如今委送事,不知属官能否,胡乱送去,更无分晓了绝时节。某在潭州时,州中僚属,朝夕相见,却自知得分晓,只县官无由得知。后来区处,每月版帐钱,令县官逐人轮番押来,当日留住,试以公事。又怕他鹘突写来,却与立了格式,云今蒙使府委送某事如何一;某人于某年月日,于某处理某事,某官如何断一;又于某时,某再理,某官如何断一;某今看详某事理如此,于条合如何结绝。如此,人之贤否,皆不得而稳。
今人狱事,只管理会要从厚,不知不问是非善恶,只务从厚,岂不长奸惠恶?大凡事付之无心,因其所犯,考其实情,重轻厚薄,付之当然可也,若从薄者固不是,只云我只要从厚,则此病所系亦不轻。某在长沙治一姓张人,初不知其恶如此,只因所犯追来,久之乃出头,适有大赦,遂且与编管。
后来闻得此人凶恶不可言,人只是平白地打杀不问,门前有一木桥,商贩者自桥上过,若以柱杖拄其桥,必捉来吊缚,此等类甚多,若不痛治,何以惩戒?公等他日仕宦,不问官大小,每日词状须置一簿,穿字号,录判语;到事亦作一簿,发放文字亦作一簿,每日必勾了号,要一日内许多事都了方得。
若或做不办,又作一簿记未了事,日日检点了,如此方不被人瞒了事。今人只胡乱随人来理会,来与不来都不知,岂不误事?
先生爱说“恰好”二字,云;凡事自有恰好处。
先生每与学者云:凡事无许多闲劳扰。
有亲戚托人求举,先生曰:亲戚固是亲戚,然荐人于人,亦须是荐贤始得,今乡里平平等人,无可称之实,某部不与发书。
择之劳先生人事之繁,答曰:大凡事,只得耐烦做将去,才起厌心便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