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 - 第 158 页/共 338 页

说「言近指远,守约施博」,「四方八面皆看得见。此理本是远近博约如一,而行之则自近约始。道理只是一,但随许多头面去说,又不可不逐头面理会也。」   时可问:「『君子之言也,不下带而道存焉。』『不下带』,或作心说。」曰:「所谓心者,是指个潜天潜地底说,还只是中间一块肉厎是?若作心说,恐未是。」      尧舜性者也章   「汤武反之」,其反之虽同,然细看来,武王终是疏略,成汤却孜孜向进。如其伐桀,所以称桀之罪,只平说又放桀之后,「惟有惭德」。武王数纣,至于极其过恶,于此可见矣。   汤武固皆反之。但细观其书,汤反之之工,恐更精密。又如汤誓与牧誓数桀纣之罪,词气亦不同。史记但书汤放桀而死;武王遂斩纣头,悬之白旗。又曰:「汤『有惭德』,如武王恐亦未必有此意也。」儒用。   或问:「『言语必信,非以正行。』信言语以正行,莫无害否?」曰:「言语在所当信。若有意以此而正行,便是有所为而然也。」   圣人是人与法为一,己与天为一。学者是人未与法为一,己未与天为一,固须「行法以俟命」也。   注云:「无意而安行,性也。」「性」下合添「之者」二字。      说大人则藐之章   敬之问「说大人则藐之」章。曰:「这为世上有人把大人许多崇高富贵当事,有言不敢出口,故孟子云尔。集注说自分明。论语说:『畏大人』,此却说『藐大人』。大人固当畏,而所谓『藐』者,乃不是藐他,只是藐他许多『堂高数仞,榱题数尺』之类。」      养心莫善于寡欲章   问「养心莫善于寡欲」。曰:「紧要在『寡』字『多』字。看那事又要,这事又要,便是多欲。」   「养心莫善于寡欲。」欲是好欲,不是不好底欲,不好底欲不当言寡。   「孟子曰,其为人也寡欲」章,只是言天理、人欲相为消长分数。「其为人也寡欲」,则人欲分数少,故「虽有不存焉者寡矣」,不存焉寡,则天理分数多也。「其为人也多欲」,则人欲分数多,故「虽有存焉者寡矣」,存焉者寡,则是天理分数少也。   敬之问:「『养心莫善于寡欲』,养心也只是中虚。」曰:「固是。若眼前事事要时,这心便一齐走出了。未是说无,只减少,便可渐存得此心。若事事贪,要这个,又要那个,未必便说到邪僻不好底物事,只是眼前底事,才多欲,便将本心都纷杂了。且如秀才要读书,要读这一件,又要读那一件,又要学写字,又要学作诗,这心一齐都出外去。所以伊川教人,直是都不去他处用其心,也不要人学写字,也不要人学作文章。这不是僻,道理是合如此。人只有一个心,如何分做许多去!若只管去闲处用了心,到得合用处,于这本来底都不得力。且看从古作为文章之士,可以传之不朽者,今看来那个唤做知道?也是此初心下只趋向那边,都是做外去了。只是要得寡欲存这心,最是难。以汤武圣人,孟子犹说『汤武反之也』。反,复也,反复得这本心。如『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只为要存此心。观旅獒之书,一个獒,受了有甚大事,而反复切谏。以此见欲之可畏,无小大,皆不可忽。」   敬之问「寡欲」。曰:「未说到事,只是纔有意在上面,便是欲,便是动自家心。东坡云:『君子可以寓意于物,不可以留意于物。』这说得不是。纔说寓意,便不得。人好写字,见壁间有碑轴,便须要看别是非;好画,见挂画轴,便须要识美恶,这都是欲,这皆足以为心病。某前日病中闲坐无可看,偶中堂挂几轴画,才开眼,便要看他,心下便走出来在那上。因思与其将心在他上,何似闭着眼坐得此心宁静?」子善问:「如夏葛冬裘,渴饮饥食,此理所当然。才是葛必欲精细,食必求饱美,这便是欲。」曰:「孟子说『寡欲』。如今且要得寡,渐至于无。」   集注云:「多而不节,未有不失其本心者。」「多」字对「寡」字说。才要多些子,便是欲。      曾皙嗜羊枣章   羊枣,只是北边小枣,如羊矢大者。      万章问孔子在陈章   「乡原」,「原」与「愿」同。荀子「原悫」,注读作「愿」,是也。观孟子意,是言好,不是言不好。然此一等人只是如此了,自是不可进了。   问「乡原」之义。曰:「『原』字与『愿』字同义。以其务为谨愿,不欲忤俗以取容,专务徇俗,欲使人无所非刺,既不肯做狂,又不肯做狷,一心只要得人说好,更不理会自己所见所得,与天理之是非。彼狂者嘐嘐然以古人为志,虽行之未至,而所知亦甚远矣。狷者便只是有志力行,不为不善。二者皆能不顾流俗污世之是非,虽是不得中道,却都是为己,不为他人。彼乡原便反非笑之,曰『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顾行,行不顾言,则言古之人』,此是乡原笑狂者也。『行何为踽踽叙叙?生斯世也,为斯世也,善斯可矣』,此是乡原笑狷者也。彼其实所向,则是『阉然媚于世』而已。孔子以他心一向外驰,更不反已,故以为德之贼。而孟子又以为不可与入尧舜之道。」又问:「孔门狂者如琴张曾皙辈是也。如子路子夏辈,亦可谓之狷者乎?」曰:「孔门亦有狂不成狂,狷不成狷,如冉求之类是也。至于曾皙,诚狂者也,只争一撮地,便流为庄周之徒。」   狂狷是个有骨肋底人。乡原是个无骨肋底人,东倒西擂,东边去取奉人,西边去周全人,看人眉头眼尾,周遮掩蔽,惟恐伤触了人。「君子反经而已矣。」所谓反经,去其不善,为其善者而已。   敬之问:「『经正则庶民兴』,这个『经正』,还当只是躬行,亦及政事否?」曰:「这个不通分做两件说。如尧舜虽是端拱无为,只政事便从这里做出,那曾恁地便了!有禹汤之德,便有禹汤之业;有伊周之德,便有伊周之业。终不如万石君不言而躬行,凡事一切不理会。有一家便当理会一家之事,有一国便当理会一国之事。」又曰:「孟子当杨墨塞道,其害非细。孟子若不明白说破,只理会躬行,教他自化,如何得化!」贺孙问。「此即大学明德新民之至否?」曰:「然。新民必本于明德,而明德所以为新民也。」   集义:「反经,经者天下之大经,如『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又如大学中说「止于仁,止于敬」之类,是提起大纲。然而天下之事,虽至纤悉,举不出于此理,非集义不可。集义。   问:「集义『反经』之说如何?」曰:「经便是大经,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五者。若便集义,且先复此大经。天下事未有出此五者,其间却煞有曲折。如大学亦先指此五者为言。使大纲既正,则其它节目皆可举。若不先此大纲,则其它细碎工夫如何做!谓如造屋先有柱脚,然后窗牖有安顿处。」      由尧舜至于汤章   问「然而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曰:「惟三山林少颖向某说得最好。『若禹皋陶则见而知之,汤则闻而知之。』盖曰若非前面见而知得,后之人如何闻而知之也。孟子去孔子之世如此其未远,近圣人之居如此其近,然而已无有见而知之者,则五百岁之后,又岂复有闻而知之者乎!」   蒋端夫问:「闻知、见知,所知者何事?」曰:「只是这道理,物物各具一理。」又问:「此道理如何求?谓见之于心,或求之于事物?」曰:「不知所求者何物。若不以心,于何求之?求之于事物,亦是以心。」震。      朱子语类卷第六十二   中庸一   纲领   中庸一书,枝枝相对,叶叶相当,不知怎生做得一个文字齐整!   中庸,初学者未当理会。   中庸之书难看。中间说鬼说神,都无理会。学者须是见得个道理了,方可看此书,将来印证。赐。夔孙录云「中庸之书,如个卦影相似,中间」云云。   问中庸。曰:「而今都难恁理会。某说个读书之序,须是且着力去看大学,又着力去看论语,又着力去看孟子。看得三书了,这中庸半截都了,不用问人,只略略恁看不可掉了易底,却先去攻那难底。中庸多说无形影,如鬼神,如『天地参』等类,说得高;说下学处少,说上达处多。若且理会文义,则可矣。」问:「中庸精粗本末无不兼备否?」曰:「固是如此。然未到精粗本末无不备处。」   问中庸大学之别。曰:「如读中庸求义理,只是致知功夫;如慎独修省,亦只是诚意。」问:「只是中庸直说到『圣而不可知』处。」曰:「如大学里也有如『前王不忘』,便是『笃恭而天下平』底事。」   读书先须看大纲,又看几多间架。如「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此是大纲。夫妇所知所能,与圣人不知不能处,此类是间架。譬人看屋,先看他大纲,次看几多间,间内又有小间,然后方得贯通。」   问:「中庸名篇之义,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兼此二义,包括方尽。就道理上看,固是有未发之中;就经文上看,亦先言『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又言『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先生曰:「他所以名篇者,本是取『时中』之『中』。然所以能时中者,盖有那未发之中在。所以先开说未发之中,然后又说『君子之时中』。」以下论名篇之义。   至之问:「『中』含二义,有未发之中,有随时之中。」曰:「中庸一书,本只是说随时之中。然本其所以有此随时之中,缘是有那未发之中,后面方说『时中』去。」至之又问:「『随时之中,犹日中之中』,何意?」曰:「本意只是说昨日看得是中,今日看得又不是中。然譬喻不相似,亦未稳在。」直卿云:「在中之中,与在事之中,只是一事。此是体,彼是尾。」与上条盖同闻。   「『中庸』之『中』,本是无过无不及之中,大旨在时中上。若推其中,则自喜怒哀乐未发之中,而为『时中』之『中』。未发之中是体,『时中』之『中』是用,『中』字兼中和言之。」直卿云:「如『仁义』二字,若兼义,则仁是体,义是用;若独说仁,则义、礼、智皆在其中,自兼体用言之。」   「『中庸』之『中』,是兼已发而中节、无过不及者得名。故周子曰:『惟中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若不识得此理,则周子之言更解不得。所以伊川谓『中者,天下之正道』。中庸章句以『中庸』之『中』,实兼『中和』之义,论语集注以『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皆此意也。」   「『中庸』之『中』,兼不倚之中?」曰:「便是那不倚之中流从里出来。」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