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衍义 - 第 3 页/共 22 页

朱熹曰天之生物各付一性性非有物只是浑然一理之在我者耳故性之所以爲体亦惟仁义礼智信五者天下之理无出于此五者之中所谓信者眞实无妄之理也仁义礼智皆眞实无妄故信不必言仁义礼智四者于中各有分别不可不辨葢仁是温和慈爱之理义是断制裁割之理礼则防敬撙节之理智则分别是非之理凢此四者具于人心乃性之本理方其未发漠然无形象之可见及其发而爲用则仁者爲恻隐义者爲羞恶礼者爲防敬智者爲是非所谓情也四端云者犹有物在中而不可见必因其端绪发见于外然后可得而寻性之理虽无形而端绪之发则可验故由其恻隐所以必知其有仁由其羞恶所以必知其有义由其防敬所以必知其有礼由其是非所以必知其有智使其本无是理于内则何以有是端于外所以有是端于外必知其有是理于内而不可诬也仁义礼智旣见得界限分明又须知四者之中仁义是对立门庭葢仁仁也而礼则仁之着义义也而智则义之藏犹春夏秋冬虽爲四时其实不过一隂一阳而已春夏皆阳之属秋冬皆隂之属也故曰立天之道曰隂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仁义虽对立而成两然仁则生生之意实贯通周流乎四者之中故仁者仁之本体礼者仁之节文义者仁之断制智者仁之分别正如春之生气贯彻四时春则春之生夏则春之长秋则春之收冬则春之藏故程子曰四徳之元犹五常之仁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正谓此也自四而两自两而一则统之有宗防之有元天地之理固然也   臣按朱熹四端之说葢先儒所未发至论不忍人之心则曰天地以生物爲心而所生之物因各得天地生物之心以为心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也至防言矣葢天地造化无他作为惟以生物为事观夫春夏秋冬往古来今生意流行何尝一息间断天地之心于此可见万物之生既从天地生意中出故物物皆具此理何况人为最灵宜乎皆有不忍人之心也然人有是心而私欲间断故不能达之于用惟圣人全体本心私欲不杂故有此仁心便有此仁政自然流出更无壅遏天下虽大运以此仁而有余矣孟子恐人未能自信也故指发见之真切者以觉悟之夫孺子未有所知而将入于井乍见之者无间贤愚皆有恻怛伤痛之心方其此心骤发之时非欲以此纳交非欲以此干誉又非以避不仁之名也仓猝之间无安排无矫饰而天机自动此所谓真心也赋形爲人孰无此心茍无此心则无人矣然则所谓无者岂其固然哉私欲蔽塞而失其本真耳孟子始言恻隐之心至此乃兼羞恶辞让是非而言者葢仁爲众善之长有恻隐则三者从之矣恻隐不存则三者亦何有哉夫四肢人所必有四端亦然而昧者不察自谓不能是贼其身又谓吾君不能是贼其君贼犹贼仁贼义之贼言爲祸害之深也然仁义礼智其分量甚大而端绪甚微茍不推广其端则何以充满其量必也因其发见之微随加展拓使人欲无所障碍而天理得以流行犹始然之火引之而煌煌始逹之泉疏之而浩浩仁义礼智庻几充满其本然之量而不可胜用矣茍惟不然天理方萌人欲旋窒是乍然者遽息而方逹者随堙欲愈蔽而端愈微虽有不忍人之心必无不忍人之政矣夫四端在人一也充之则足以保四海不充则不足以事父母是以帝王之治光宅天下丕冒海隅而后之人主或以天下之大而不能以悦其亲之心或以迩声色信谗邪而至于黜其配杀其子同此四端也充与不充而已耳此章之要在于识本心之正加推广之功至于保四海则自然之效验也四端之论虽首唱于孟子而条贯统纪则至朱熹而大明圣明优游玩索而力行之则天下幸甚   告子曰【告子名不害孟子弟子也】性犹杞柳也义犹桮棬也以人性爲仁义犹以杞柳爲桮棬【杞柳二木名桮棬饮器也】孟子曰子能顺杞柳之性而以爲桮棬乎将戕贼杞柳而后以爲桮棬也【戕伐也贼害也】如将戕贼杞柳而以爲桮棬则亦将戕贼人以爲仁义与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必子之言夫【率犹驱也】   臣按告子之说葢谓人性本无仁义必用力而强爲若杞柳本非桮棬必矫揉而后就也吁何其昧于理之甚耶夫仁义卽性也告子乃曰以人性爲仁义如此则性自性仁义自仁义也其可乎夫以杞柳爲桮棬必斩伐之屈折之乃克有成若人之爲仁义乃其性之固有孩提之童皆知爱亲卽所谓仁及其长也皆知敬兄卽所谓义何勉强矫拂之有使告子之言行世之人必曰仁义乃戕贼人之物将畏惮而不肯爲是率天下而害仁义其祸将不可胜计此孟子所以不容不辨也   告子曰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孟子曰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颡额也】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势则然也人之可使爲不善其性亦犹是也   臣按告子杞柳之喻旣爲孟子所辟则又小变其说而取喻于湍水葢前说专指人性爲恶至是又谓可以爲善可以爲恶而借水以明之不知水之性未尝不就下虽搏之过颡激之在山可暂违其本性而终不能使不复其本性也人之爲不善者固有之矣然其所以然者往往爲物欲所诱利害所移而非其本然之性也故虽甚愚无知之人詈之以恶逆斥之以盗贼鲜不变色者至于见赤子之入井则莫不怵惕而救之朱熹以爲性本善故顺之而无不善本无恶故反之而后爲恶非本无定体而可以无所不爲也斯言尽之矣   公都子【孟子弟子】曰告子曰性无善无不善也或曰性可以爲善可以爲不善是故文武兴则民好善【文武谓周之文王武王】幽厉兴则民好暴【幽厉谓周之幽王厉王】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是故以尧爲君而有象【象舜之弟尧之臣也】以瞽瞍爲父而有舜【瞽瞍舜之父也】以纣爲兄之子且以爲君而有微子啓王子比干【微子比干皆纣叔父又爲之臣】今曰性善然则彼皆非与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爲善矣乃所谓善也若夫爲不善非才之罪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防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防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尔矣故曰求则得之舎则失之或相倍蓰而无算者【倍一倍也蓰五倍也算数也】不能尽其才者也诗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夷【夷与彞通用】好是懿徳孔子曰爲此诗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则民之秉彞也故好是懿德   朱熹曰情者性之动也人之情本但可以爲善而不可以爲恶则性之本善可知矣又曰才犹材质人之能也人有是性则有是才性旣善则才亦善人之爲不善乃物欲防溺而然非其才之罪也又以为有物必有法如有耳目则有聪明之德有父子则有慈孝之心是民所秉执之常性也故人之情无不好此懿徳者以此观之则人性之善可见而公都子所问之三说皆不辨而明矣   臣按公都子学于告子者也故以性善爲非而设二者之说以辟孟子孟子不与之辨独以性之发见者言之葢所谓性者仁义礼智而已然未发之前无兆朕之可见惟感物而动爲恻隐爲羞恶爲防敬爲是非然后性之本可识葢四者情也而其本则性也由其性之善故发而爲情亦善因情之善而性之善可知矣夫善者性也而能爲善者才也性以体言才以用言才本可以爲善而不可以爲恶今乃至于爲不善者是岂才之罪哉防溺使然也夫四者之心所以人人皆有者由其具仁义礼智之性故也铄者以火销金之名火之销金由外以至内也性则我所固有非自外来独患夫人之弗思弗求尔夫物有求而弗得者在外故也性则求其在我者何不得之有本然之才初无限量极天下之善无不可爲者今乃善恶相去之远由不能尽其才也曰思曰求而又曰尽此孟子教人用功之至要烝民之诗其説己见前章合而观之可也   曹交问曰【曹交曹君之弟】人皆可以爲尧舜有诸孟子曰然交闻文王十尺汤九尺今交九尺四寸以长食粟而已如何则可曰奚有于是亦为之而已矣有人于此力不能胜一匹雏【胜堪也匹鸭也鸭之雏也】则爲无力人矣今曰举百钧则爲有力人矣【一百二十斤爲钧百钧一万二千斤】然则举乌获之任是亦爲乌获而已矣【乌获古有力人】夫人岂以不胜爲患哉弗爲耳徐行后长者谓之弟疾行先长者谓之不弟夫徐行者岂人所不能哉所不爲也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子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行尧之行是尧而已矣子服桀之服诵桀之言行桀之行是桀而已矣曰交得见于邹君可以假馆愿留而受业于门【邹国名孟子邹人也曹交是时亦在邹】曰夫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人病不求尔子归而求之有余师   臣按人皆可以爲尧舜或古语或孟子所尝言曹交疑而问之孟子曰然者所以明其必然也交乃以形体之长而材能之短自歉夫圣人之所以圣者岂形体之谓哉人皆有是性故皆可以爲尧舜独患其不爲耳且以负重譬之能胜乌获之任是亦乌获也茍能爲尧舜之事岂非尧舜乎力之强弱有限故有不胜之患若性之善则未尝有限岂以不胜爲患乎又以行之徐疾明之夫长防之序天实爲之徐行后长者循乎礼之当然故谓之弟疾行先长者则悖乎理而非弟矣夫徐行至易也岂人所不能以其不爲故防于不弟之罪以是而思则凢理之当爲者无不可爲其善不善之分独在于爲不爲耳世之言尧舜者往往失之过髙故孟子直以一言断之曰孝弟而已矣谓其止于是也夫幼而爱亲长而敬兄人性所同爲尧舜者能尽此性而已孟子又恐曹交终疑其难也则又告之以服尧服诵尧言行尧行是尧而已矣言其爲之无不至也交以受业爲请又告以道者人所共由犹九轨之涂坦然易见所患者人不求之耳归而求之于事亲敬长之间本性之眞随处发露师在是矣其示人深切如此而世之人犹以性爲不善而安于暴弃者岂不重可叹哉   孟子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臣按良谓本然之善也善出于性故有本然之能不待学而能本然之知不待虑而知观人之幼而爱亲长而敬兄则可知矣亲亲之心逹之天下卽所谓仁敬长之心逹之天下卽所谓义然则仁义岂出于孝弟之外哉斯理也孟子葢屡言之其爲天下后世虑者切矣   以上论天性人心之善   或谓以此爲人君致知之首何也曰人君之于道所当知者非一而性善尤其最焉葢不知己性之善则无以知己之可爲尧舜不知人性之善则无以知人之可爲尧舜故孟子于滕世子之见曹交之问皆以是告焉庻几其道得行使君爲尧舜之君民爲尧舜之民也不幸邪说放纷正理衰熄当时之君无能尊信其言者未几而荀卿氏出则爲性恶之说于是李斯本之以相秦【斯荀卿弟子】刬灭先王之礼教一以严法峻刑毒天下由其以人性爲恶故也片言之误流祸至此岂不哀哉或谓性固然也然求之天下其能爲善者无几何也曰此气质之异而非性之罪也先儒张载尝言之矣曰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葢天之所以与人者莫非纯粹至善之理此所谓天地之性也人之受之则所值之气不同或清而纯或浊而杂故其性亦随而异此所谓气质之性也天地之性则无不善气质之性则有善有不善焉然茍有以反之则虽不善者可复而善然则反之之道奈何曰由治己而言则有学由治人而言则有教闲邪存诚克己复礼此治己之学也学之功至则己之善可复矣道徳齐礼明伦正俗此治人之教也教之功至则人之善可复矣若夫以己之性爲不善而不以圣人之道治其身是自暴者也以人之性爲不善而不以圣人之道治其民是暴天下者也故系其説如此惟圣明详玩之   大学衍义卷五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六   宋 眞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天理人伦之正【兼言五者大伦】   大学【礼记篇名】爲人君止于仁爲人臣止于敬爲人子止于孝爲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臣按大学之道在止于至善爲人君爲人臣以至与国人交各有所当止止云者必至于是而不迁之谓也以君道言之有一毫未至于仁不可以言止知仁之当爲而或出焉或入焉亦不可以言止何谓仁克己复礼仁之体也爱人利物仁之用也爲人君者内必有以去物欲之私使视听言动无一不合乎礼外必有以广民物之爱鳏寡孤独无一不遂其生此所谓仁也必有是体然后其用行焉故圣人论仁莫先于克己也人君爲天下民物之主痒疴疾痛孰非同体故君道必主于仁而为仁必极其至所谓止于至善也自古帝王独称尧舜为至仁者以其兼体用之全无纤微之间故也若宋襄以不禽二毛为仁梁恵以移民移粟为仁是特区区之小善耳其可以言至乎其可遽止于是乎以此推之则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与国人交之信皆以极至为当止之地若夫以貎恭为敬以从令为孝以长恶为慈以小谅为信而曰止于是焉则非臣之所敢知也   晏子曰【晏子名婴字平仲齐景公大夫也】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也君令而不违臣共而不贰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文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善物也【物犹事也】   臣按君令臣共以下皆礼之当然也然君以出令为职要必不违于理然后人心服而令必行否则言悖而出亦悖而入未见其能令也臣之事君以恭为夲然必忠诚不二然后可贵否则外有事君之礼内有嫚上之心未见其能恭也父慈而不能教则败其子子孝而不能箴则陷父于不义兄能爱弟矣又必有切磋之益如朋友之相资不然则义揜于恩其失为徒爱弟能敬兄矣必又有和顺之美使情意相亲而无间不然则礼胜则离其失为徒敬夫之于妇贵乎和协茍不知义则溺爱而失其刚非夫道也妇之于夫贵乎柔巽茍不由正则狃説而流于淫非妻道也君臣而下皆以二徳相济惟姑之于妇一于慈而从妇之于姑一于听而婉葢妇姑相与专主于和柔而无取于刚劲故与前四者不得不异也礼之善物谓八者之礼于事为善也不然则得其偏而无相济之美其得为善乎晏子之言上下均所当知故録焉   孟子曰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爲司徒教以人伦【圣人谓舜契臣名司徒掌教之官】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臣按舜典帝之咨契曰百姓不亲五品不逊【五品卽五者之大伦也】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寛春秋传亦曰舜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防子孝孟子所称卽其事也当舜之时旣命后稷教民稼穑五谷旣熟有以养民之生矣养而不教则民不知义又何以别于禽兽哉人之有道谓其各有秉彛之性也父子之亲君臣之义夫妇之别长幼之序朋友之信皆人性所自有舜之命官敷教亦因其有而导之耳非强之以所无也经传论人伦之道非一然各以一言而尽其要未有如孟子者呜呼旨哉   汉白虎通义【章帝时论五经同异于白虎殿作此书】三纲者何谓也谓君臣父子夫妇也六纪者何谓也谓诸父兄弟族人诸舅师长朋友也故君爲臣纲父爲子纲夫爲妻纲何谓纲纪纲者张也纪者理也大者爲纲小者爲纪所以张理上下整齐人道也人皆懐五常之性有亲爱之心是以纲纪万化若罗网之有纲纪而万目张也   臣按三纲之名始见于此非汉儒之言古之遗言也葢天下之事众矣圣人所以治之者厥有要焉惟先正其本而已本者何人伦是也故三纲正则六纪正六纪正则万事皆正犹举网者提其纲纪而众目毕张也若纲纪不正虽事事而理之犹整乱丝其能治乎卽三纲而言之君爲臣纲君正则臣亦正矣父爲子纲父正则子亦正矣夫爲妻纲夫正则妻亦正矣故爲人君者必正身以綂其臣爲人父者必正身以律其子爲人夫者必正身以率其妻如此则三纲正矣繇古洎今未有三纲正于上而天下不安者亦未有三纲紊于上而天下不危者善计天下者亦察乎此而已矣   以上论天理人伦之正一   明道术   天理人伦之正【通言人子之孝】   孝经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此天子之孝   臣按孝之爲孝不出爱敬二者而已推爱亲之心以爱人而无所疾恶推敬亲之心以敬人而无所慢易则天下之人皆在吾爱敬中矣爱敬尽于事亲非求以律人也躬行于上而德教自形于下天下之人无不皆爱其亲矣其守岂不约乎其施岂不博乎故曰此天子之孝   子曰昔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不敢遗小国之臣而况于公侯伯子男乎故得万国之懽心以事其先王【此言天子之孝】治国者不敢侮于鳏寡而况于士民乎故得百姓之懽心以事其先君【此言诸侯之孝】治家者不敢失于臣妾而况于妻子乎故得人之懽心以事其亲【此言大夫之孝】夫然故生则亲安之祭则鬼享之是以天下和平灾害不生【灾害谓水旱饥馑之属】祸乱不作【祸乱谓甲兵寇戎之属】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如此诗云有觉徳行四国顺之   臣按此章亦推爱亲之心以爱人之意能爱人则人亦爱之故天子则得万国之懽心诸侯大夫亦各得其人民之懽心人心懽悦则亲心亦为之懽悦以奉养则亲安以祭祀则鬼享幽明无二致也其效至于天下和平而无灾祸之兴葢人和则天地之和亦应其始推爱亲之心以及人其终享爱人之福以及亲所谓孝治天下也如此后世人君葢有暴虐其民结怨稔祸至于危其亲以及宗庙者然后知圣人之言眞百世之蓍也   子曰昔者明王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察着也】长幼顺故上下治天地明察神明彰矣【彰亦明矣】故虽天子必有尊也言有父也必有先也言有兄也宗庙致敬不忘亲也脩身愼行恐辱先也宗庙致敬鬼神着矣孝弟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   臣按父母者子之天地天地者人之父母其实一也故事父孝则事天之理明事母孝则事地之理察明察云者谓昭然显著洞悟于心也夫父兮生我母兮育我此所谓子之天地也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至哉坤元万物资生此所谓人之父母也事父母之道无他全其所以与我者而已故乐正子曰天之所生地之所养无人爲大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可谓孝矣不亏其体不辱其先可谓全矣故壹举足而不敢忘父母壹出言而不敢忘父母人子之孝未有大于此者然则事天地之道亦岂有异是乎夫人有此身则有此心有此心则有此性此天地之所与我者也五常万善本来全具一毫有亏是嫚其所与矣故孟子曰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成汤所以顾諟天之明命者正恐瞬息之不存非所以事天也文王所以陟降在帝左右者正恐跬歩之或违非所以事天也卽是而观事父母事天地岂有二道乎天下之道其玅而不可测者谓之神显而不可欺者谓之明吾之事天明事地察则天地神明所以鉴临在上者昭著而不可揜卽下文通乎神明之义也长幼指兄弟而言孔子旣言孝又兼言弟故谓虽天子之贵所尊者父而所先者兄然自宗庙致敬以下则惟言孝而已未始及于弟也葢孝弟一心孝旣至则弟亦至矣天人一理通乎神明则亦光乎四海矣此葢推言孝弟之极功爲人君者所当深体也   易蛊【卦名】初六【初爻隂画】干父之蛊【蛊事也其字从虫从皿虫之食皿败壊之象故以治事爲治蛊也】有子考无咎厉终吉象曰干父之蛊意承考也臣按程頥之传以爲子干父蛊之道能堪其事则爲有子而其考得无咎不然则爲父之累故必惕厉则得终吉臣谓昜虽通言人子之道其在王者承祖考之业则干蛊之尤大者也茍或忘敬畏之心而萌嫚易之志其终凶可知矣若唐之宗宪宗始初清明中兴帝业祖考有光焉其后志骄以怠浸弗克终则反吉而爲凶矣吉凶之分由敬嫚之异其可忽哉   九二干母之蛊不可贞象曰干母之蛊得中道也臣按程頥之传以爲子之于母当以柔巽辅导之使得于义不顺而致蛊则子之罪也从容以将顺岂无道乎以妇人言之则隂柔可知若伸已刚阳之道遽然矫拂则伤恩所害大矣亦安能入乎在乎屈己下意巽顺将承使之身正事治而已故曰不可贞固尽其刚直之道如是乃中道也臣谓人君之事母后尤不可不知此义   孟懿子问孝【懿子鲁大夫仲孙何忌】子曰无违樊迟御【迟孔子弟子】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臣按朱熹之说以爲生事葬祭事亲之始终具矣礼卽理之节文也人之事亲自始至终一于礼而不茍其尊亲也至矣臣尝推衍其说以爲昏定而晨省冬温而夏凊出告而反靣下气怡声问衣燠寒疾痛疴痒而敬抑搔之出入则或先或后而敬扶持之饮食则问所欲而敬进之有命之应唯敬对进退周旋谨齐升降出入揖逊不敢哕噫咳欠伸跛倚睇视不敢唾洟此生事之礼也丧三日而殡凡附于身者必诚必信此死葬之礼也及时将祭君子乃斋防其邪物讫其嗜欲耳不听乐心不茍虑必依于道手足不茍动必依于礼散斋七日以定之致斋三日以齐之斋者精明之至然后可以交神明此祭之礼也自天子而至于庻人其物之隆杀不同然礼之所得爲者则不容一毫之不尽也故孝经曰君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五者备矣然后能事亲五者之名不同而礼所当爲则一论语孝经皆圣人亲笔凡爲人子者少违斯言其可立于天地间乎故合而着之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   臣按先儒之説谓武伯之爲人必多可忧之事者故夫子以此告之欲其体父母之心知所以自爱也臣谓此虽爲父母俱存者言然不幸而不终养者其可防此葢父母之生我其望于我者何如也顾不能谨身自爱而致疾焉无乃嫚父母之遗体而孤父母所以望我之意乎自士庶人以上皆所当知至人主之身宗庙社稷之所托其责尤重而所以挠乱其血气戕伐其寿命者尤非一端故汉文帝尝骑驰下峻坂袁盎谏曰陛下纵自轻奈高庙太后何此言足以深儆之矣爲人主者傥能体孔子之言凢可以致疾者必敬必戒庻其免于不孝之责乎   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臣按父母至重也犬马至轻也孔子以至轻喻至重所以深警世人之以养爲孝者子游圣门髙弟宜不至是然一念之微少以能养爲足则已堕不敬之域矣非必轻忽简慢而后谓之不敬也故记礼亦曰养可能也敬爲难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谓父兄先已而生也】曽是以爲孝乎   臣按此言承顺父母之颜色爲难至于服劳能养特其末耳葢父母之颜色有惨有舒爲人子者所当潜观黙察其色愉则其心乐固可以自慰若其色少有异焉其可不兢兢焉愓愓焉自省且自责乎庆云雨天之喜也迅雷烈风天之怒也善事天者必于此焉察之父母者子之天地察之可不谨乎如此而后知色难之义   礼记爲人子者听于无声视于无形   臣按此戒愼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之意也葢孝子之心惟恐纤介之差须臾之失故其潜观嘿察至于如此非诚于事亲其能若是乎   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严威俨恪非所以事亲也   臣按爱根于中者深然后发于气动于色见于容者如此非可以僞爲也严威俨恪居上临下之容施之亲则厉矣故曰非所以事亲   仁人之事亲也如事天事天如事亲   臣按此与孝经明察之指畧同先儒张载作西铭卽事亲以明事天之道大畧谓天之予我以是理也莫非至善而我悖之卽天之不才子也具人之形而能尽人之性卽天之克肖子也祸福吉凶之来当顺受其正天之福泽我者非私我也予之以爲善之资乃所以厚其责譬之事亲则父母爱之喜而不忘也天之忧戚我者非厄我也将以拂乱其心志而增其所不能譬之事亲则父母恶之惧而不怨也卽此推之亲卽天也天卽亲也其所以事之者岂容有二哉夫事亲如天孝子事也而孔子以爲仁人葢孝之至则仁矣张载之论极其精微臣姑举其槪如此必欲深穷其指自当卽全书而熟覆也   公明仪问于曾子曰夫子可以爲孝乎曽子曰君子之所谓孝也者先意承志论父母于道参直养而已安能爲孝乎   臣谓父母之意未形而能逆之于其先【逆犹迎也】父母之志已形而能承之于其后非深于孝爱以父母之心爲心者不能喻者开说晓譬之谓爲人子者平时能以理开晓其亲置之于无过之地犹臣之事君格其非心而引之当道也其视有过而后谏者功相百矣故曽子犹难之   父母有过下气怡色柔声以諌谏若不入起敬起孝说则复谏不说与其得罪于州闾乡党寜孰谏【孰卽熟字】父母怒不説而挞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   臣按起者悚然兴起之意孰者反复纯熟之谓不谏是陷其亲于不义而得罪于州里等而上之诸侯而不谏则使其亲得罪于国人天子而不谏则使其亲得罪于天下是以寜孰谏也怒而挞之犹不敢怨况下于此者乎谏不入起敬起孝谏而怒亦起敬起孝敬孝之外岂容有他念哉岂容一息忘哉是説也圣人已着之论语矣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善事亲者当合二书而思焉   亲有疾饮药子先尝之医不三世不服其药   臣按春秋书许世子止弑其君买传曰许悼公疟饮世子止之药而卒书曰弑其君者止不尝药也先儒胡安国以爲夫子之所愼者三疾居其一季康子馈药而未达则不敢尝敬谨其身如此而于君父可忽乎止不择医而轻用其药药不先尝而误进于君是有忽君父之心而不谨矣此簒弑之萌坚冰之渐而春秋之所谨也故加以大恶而不得辞此春秋除恶于微之意也然则侍亲之疾者其可不以许止爲戒   子曰孝子之丧亲也哭不偯【气竭而息声不委曲】礼无容【不为容仪】言不文服美不安闻乐不乐食旨不甘此哀慽之情也三日而食教民无以死伤生毁不灭性此圣人之政也丧不过三年示民有终也爲之棺椁衣衾而举之陈其簠簋而哀慽之擗踊哭泣哀以送之卜其宅兆而安厝之爲之宗庙以鬼享之春秋祭祀以时思之生民之本尽矣死生之义备矣孝子之事亲终矣   臣按经传之言丧亲惟此爲略备居丧者当深体焉   子曰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   中庸曰期之丧达乎大夫【期周年之服也王公絶期故曰达乎大夫】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   滕定公薨【定公滕君】世子谓然友曰【世子定公之子是为文公然友其傅也】昔者孟子尝与我言于宋于心终不忘今也不幸至于大故吾欲使子问于孟子然后行事然友之邹问于孟子孟子曰不亦善乎亲丧固所自尽也曽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可谓孝矣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也虽然吾尝闻之矣三年之丧齐疏之服飦粥之食【齐衣下缝也不缉曰斩衰缉之曰齐衰也疏麄也麄布也飦糜也防礼二日始食粥旣葬乃疏食】自天子达于庻人三代共之然友反命定爲三年之丧父兄百官皆不欲曰吾宗国鲁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至于子之身而反之不可且志曰丧祭从先祖曰吾有所受之也谓然友曰【此文公谓也】吾他日未尝学问好驰马试劒今也父兄百官不我足也恐其不能尽于大事子爲我问孟子然友复之邹问孟子孟子曰然不可以他求者也孔子曰君薨听于冢宰【冡宰六官之长君薨子不听政以冡宰摄国事】歠粥靣深墨卽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徳风也小人之徳草也草尚之风必偃【尚与上通偃伏也】是在世子然友反命世子曰然是诚在我五月居庐未有命戒百官族人可谓曰知及至葬四方来观之颜色之戚哭泣之哀吊者大悦   臣按三年之丧自唐虞三代未有改者春秋之世此礼废坠于是宰予欲短丧而孔子责其不仁子思作中庸亦谓自朞而下贵贱有殊父母之丧则一而已尔方滕文公用孟子之言欲行其礼则父兄百官哗然争之及违众而行又以爲知礼何耶葢以爲不可行者蹈常袭故之陋见而以爲知礼者秉彞好徳之良心也夫欲报之徳昊徳罔极正虽终身之丧未足以纾无穷之悲其所以三年而止者特圣人立爲中制使不可过焉耳而世降教失虽以东鲁文献之邦犹不能行何怪于滕之父兄乎然文公一以身先之则幡然而悟天理之在人心者固不可泯也自汉文率意变古始爲易月之制然详其遗诏葢为吏民设景帝嗣君也乃冒用其文自短三年之制岂非万世之罪人乎其后晋武欲复古制而尼于羣臣之邪説独后魏孝文断以不疑孝文偏安之主也犹能行此可以中国而弗若乎臣故备列圣贤之言使后世有考云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臣按先儒之说以为父在得观其志而奉承之父没能观其行而继述之又必三年无改于父之道然后为孝夫父之道善者当守之终身不善者当亟改之何三年之有意其所谓三年无改者必在所当改而可以未改故不忍于遽改耳若不顾事理之重轻于茹哀衔恤之中而改其所可未改者无复谨重之心则于事未必有益而于孝则大有亏矣孔子之言葢必有为而发为人子者处此随其所遇而以义制之可也以人君言之武王继文王之志则终身无改者也宣王承厉王之烈则不待三年而改者也若可继虽不若文而当改又不如厉则孔子所谓三年无改者也二十七月之期迅若奔电人子于此惟尽追慕之诚姑泯改为之迹不亦善乎臣故推而明之以广先圣言外之指   曽子曰愼终追逺民德归厚矣   臣按先儒以爲愼终者丧尽其礼追逺者祭尽其诚上之所爲旣厚而民亦从而归厚故大学曰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其机如此   礼记曰霜露旣降君子履之必有凄怆之心非其寒之谓也春雨露旣濡君子履之必有怵愓之心如将见之臣按孝子无一念不在其亲故因霜露之降而感焉因雨露之濡而感焉若将见之此诚之极孝之至也   致齐于内散齐于外齐之日思其居处思其笑语思其志意思其所乐思其所嗜齐三日乃见其所为齐者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见乎其位【僾者微见貌】周还出户肃然必有闻乎其容声出户而听忾然必有闻乎其叹息之声是故先王之孝也色不忘乎目声不絶乎耳心志嗜欲不忘乎心致爱则存致慤则着着存不忘乎心夫安得不敬乎君子生则敬养死则敬享思终身弗辱也臣按此章于人子之思亲可谓尽形容之妙矣非诚孝之极安能至此而程頥乃谓思其居处思其笑语此孝子平日思亲之心非齐也齐不容有思有思非齐也齐者湛然纯一方能与鬼神接葢齐与戒异当七日之戒凛然祗惧容有思焉及齐三日则湛然纯一无所思矣此齐与戒之分也致爱则存致慤则著者葢爱慕之极俨乎其若存诚慤之极昭乎其有见此鬼神之常理也其可不敬乎敬则有不敬则无矣故亲在而养必以敬亲没而享亦以敬亲之存没有异而孝子之敬则同夫如是则终身弗辱其亲矣   文王之祭也事死者如事生思死者如不欲生忌日必哀称讳如见亲祀之忠也   君子有终身之丧忌日之谓也故忌日不乐   臣按忌日之名始见于此父母之丧虽久至于忌日则必以居丧之礼处焉终吾身而后已古之圣王能尽其道者其惟文王乎   父母之所爱亦爱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犬马尽然而况于人乎   臣按孝子爱敬之心无所不至故凡父母之所爱敬者虽犬马之贱亦爱敬之况人乎哉姑举其近者言之若兄若弟吾父母之所爱也吾其可以不之爱乎若薄之是薄吾父母也若亲若贤吾父母之所敬也吾其可不之敬乎若嫚之是嫚吾父母也推类而长莫不皆然若晋武惑冯紞之谗不思太后丁寜之言而疎齐王攸唐髙宗溺武氏之宠不念太宗顾托之命而杀长孙无忌若二君者皆礼经之罪人也   孔子曰身也者亲之枝也敢不敬与不能敬其身是伤其亲   曾子曰身也者父母之遗体也行父母之遗体敢不敬乎   臣按论语曾子之言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正此意也   礼记曰孝子如执玉如奉盈【盈满也】洞洞属属然【洞洞空无他念也属属者相续连也】如弗胜如将失之   臣按子之身出于父母本一体而分焉犹枝之出于干也伤其枝则伤其干矣持身之不敬寜不伤其亲乎故曽子战战兢兢以终其身葢敬奉遗体不敢以少慢也凡为人子者皆所当然而人主之身为尤重祖宗之基业于我乎托也庙祏之神灵于我是依也然则一言动一举措其可忽乎曽子临渊履冰之言记礼执玉奉盈之喻宜深体之   孟子曰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守孰为大守身为大事亲事之本也守身守之本也不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闻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未之闻也   曽子曰树木以时伐焉禽兽以时杀焉夫子曰断一树杀一兽不以其时非孝也   臣按仁孝同源故孝者必仁而仁者必孝木不妄伐兽不妄杀此仁也亦孝也若断之杀之不以其时则是无复仁心矣安有不仁而能孝者耶武王数纣之罪曰暴殄天物人君享天下之奉茍徇其侈欲之心用物无节是则所谓暴殄也是则所谓不孝也物犹如此况于骨肉之亲民生之类其亲之仁之又当何若邪秦二世疎忌同姓七公子矺死于社汉武以一马兴师暴骨万里之外其爲一木一兽不旣多乎此又不孝之尤者也臣故推衍其説以广曾子言外之意   以上论天理人伦之正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