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诗正义 - 第 39 页/共 72 页
风雨攸除,鸟鼠攸去,君子攸芋。芋,大也。笺云:芋当作“幠”。幠,覆也。寝庙既成,其墙屋弘杀,则风雨之所除也。其坚致,则鸟鼠之所去也。其堂堂相称,则君子之所覆盖。○除,直虑反,去也。芋,毛香于反,郑火吴反,或作“吁”。杀,所界反。致,直置反,本亦作“緻”同。称,尺证反。
[疏]“约之”至“攸芋”。○毛以为,王本作群寝之时,以绳约缩之,绳在板上历历然均。谓绳均板直,则墙端正也。既投土於板,以杵椓筑之,皆橐橐然用力。勤力而筑,则墙牢固也。至若王寝既成,其墙屋弘杀,则风雨之所除。其筑作坚緻,则鸟鼠之所去。君子於是居中,所以自光大也。○郑以为,总宫庙群寝,下句“君子之所覆盖”为异。○笺“约谓”至“土”。○正义曰:《绵》云“缩板以载”,是郑所据也。缩约皆谓以绳缠束之,若今之墙衽也。此“椓之橐橐”,犹《绵》云“筑之登登”,故传皆以为用力如椓杙之椓,正谓以杵筑之也。言椓谓土者,取壤土投之板中,使平均,然后椓之也。者,以手平物之名,故字从手。○传“芋,大”。○正义曰:孙毓云:“宫室既成,君子处之,所以为自光大。”○笺“芋当”至“覆盖”。○正义曰:芋作当“幠”,读如乱。如此,幠以声相近,故误耳。“幠,覆也”,郑以义言之。《尔雅》无此训也。以下“攸跻”为君子所升,“攸宁”为君子所安,则知此为君子所覆,故云“其堂堂相称,则君子之所覆盖”,故反以类上,去鸟鼠,除风雨,文势同也。
如跂斯翼,如人之跂竦翼尔。○跂音企。竦,粟勇反。如矢斯棘,如鸟斯革。棘,棱廉也。革,翼也。笺云:棘,戟也,如人挟弓矢戟其肘,如鸟夏暑希革张其翼时。○棘,居力反,《韩诗》作“朸”。朸,隅也,旅即反。革如字,《韩诗》作“<革羽>”,云:“翅也。”棱,力登反。挟,子沓反,又子协反,又音协。肘,张九反。
如翚斯飞,君子攸跻。跻,升也。笺云:伊洛而南,素质,五色皆备成章,曰翚。此章四如者,皆谓廉隅之正,形貌之显也。翚者,鸟之奇异者也,故以成之焉。此章主於宗庙,君子所升,祭祀之时。○翚者辉,雉名,《说文》云:“大飞也。”跻,子西反。
[疏]“如跂”至“攸跻”。○毛以为,言宫室之制,如人跂足竦此臂翼然,如矢之镞有此棱廉然,如鸟之舒此革翼然,如翚之此奋飞然。宫室如此之美,君子所以升处也。矢、鸟、翚指形言之。如跂不言人者,义取於跂,言跂则人可知也。又人手似鸟翼,以为韵。言跂翼,则如人弭手直立,以喻屋壁之上下正直也。言如矢棱廉,以喻四隅廉正也。其斯革、斯飞,言檐阿之势似鸟飞也。翼言其体,飞象其势,各取喻也。○郑以此章论宗庙,“如矢斯棘”,如人挟弓矢戟其肘,亦喻之棱廉;“君子攸跻”,言升祭,为异耳。○传“棘,棱廉”。○正义曰:言棱廉,则指矢镞之角为棘焉。盖古有此名。○笺“棘戟”至“翼时”。○正义曰:古语谓棘为戟,故《明堂位》曰:“越棘大弓。”隐十一年《左传》曰:“子都拔棘。”皆戟也。言如人挟弓矢戟其肘者,谓射者左手弣弓,而右手弯之,则戟其肘,谓右手之肘,亦喻室之外廉隅也。如鸟夏暑又布革张其翼者,《尧典》曰:“仲夏,鸟兽希革。”注云:“夏时,鸟兽毛疏皮见。”则言革者,谓夏暑毛希,皮革露见。於此之时,必舒其羽翼,故不言翼而言革,解其言革之本意。○传“跻,升”。○正义曰:《释诂》文。孙毓云:“君子之所升处。”○笺“伊洛”至“之时”。○正义曰:“伊洛而南,素质,五色皆备成章,曰翚”,《释鸟》文。李巡曰:“素质,五采备具,文章鲜明。”雉白质,五色为文。鸟如此色者希,故云“鸟之奇异者,故以成之”,解比象既多,最后言翚意也。下云“君子攸宁”,是寝息其中。此言“攸跻”,则是君子升下登上之辞。王所尊者,唯宗庙耳,故知此章主宗庙,言祭祀之时,下章主寝室,言燕息之时。
殖殖其庭,有觉其楹。殖殖,言平正也。有觉,言高大也。笺云:觉,直也。○殖,市力反。哙哙其正,哕哕其冥,正,长也。冥,幼也。笺云:哙哙,犹快快也。正,昼也。哕哕,犹煟煟也。冥,夜也。言居之昼日则快快然,夜则煟煟然,皆宽明之貌。○哙音快。正音政。哕,呼会反。冥,毛莫形反,郑莫定反。长,王丁丈反,崔直良反。幼,王如字,本或作“窈”,崔音杳。煟音谓,吕忱云:“火光貌。”
君子攸宁。笺云:此章主於寝,君子所安,燕息之时。
[疏]“殖殖”至“攸宁”。○毛以为,殖殖然平正者,其宫寝之前庭也。有觉然高大者,其宫寝之楹柱也。言宫寝庭既平正,楹又高大,宣王之所与翔列聚集於此者,皆是让德有礼之士。哙哙然宽博,其群臣之长者。哕哕然闲习,其群臣之幼者。长幼有礼,君子所以安也。○郑以为,言寝室殖殖然其庭平正,有调直者其楹柱。庭平柱直,处所宽明矣。快快然其昼日居之也,煟煟然其夜冥居之也。院宽室明,昼夜俱快,君子之所安息也。○传“有觉,言高大”。○笺“觉,直”。○正义曰:觉之为训,为大为直,故《礼记》注云:“觉,大也,直也。”传以屋之为美,在於高大,笺以柱之为善,贵於调直,故异训也。○传“正,长。冥,幼”。○正义曰:“正,长”,《释诂》文。“冥,幼”,《释言》文。王肃云:“宣王之臣,长者宽博哙哙然,少者闲习哕哕然。夫其所与翔於平正之庭,列於高大之楹,皆少长让德有礼之士,所以安也。”传意或然。而本或作“冥,窈”者,《尔雅》亦或作窈。孙炎曰:“冥,深闇之窈也。”某氏曰:“《诗》云:‘哕哕其冥。’”为冥窈於义实安,但於“正,长”之义不允,故据王注为毛说。冥所以得为幼者,郭璞曰“幼稚者冥昧”也。○笺“哙哙”至“之貌”。○正义曰:笺以此说宫室之形状,庭楹之平直,不得有长幼之义,故以正为昼,冥为夜,快快、煟煟为室宫宽明之貌。
下莞上簟,乃安斯寝。笺云:莞,小蒲之席也。竹苇曰簟。寝既成,乃铺席与群臣安燕为欢以落之。○莞音官,徐又九完反,草丛生水中,茎圆,江南以为席,形似小蒲而实非也。铺,普吴反,又音敷。乐音洛,本亦作“落”。乃寝乃兴,乃占我梦。言善之应人也。笺云:兴,夙兴也。有善梦则占之。○应,应对之应。
吉梦维何?维熊维罴,维虺维蛇。笺云:熊罴之兽,虺蛇之虫,此四者,梦之吉祥也。○熊,回弓反。罴,彼宜反。虺,许鬼反。蛇,市奢反。
[疏]“下莞”至“维蛇”。○正义曰:宣王命人下铺莞蒲,上施簟席,乃与群臣安燕为欢乐於此寝室之中。欢乐已讫,乃於其中寝寐焉。至晨乃兴起焉。於寐时有梦,乃占我所梦之事。其吉梦维何事乎?维梦见熊罴与虺蛇耳。言乃占我梦者,王自言已梦,命人占之。下云“大人占之”,乃是他人为王占梦也。言吉梦者,当时未有吉凶,据后占之为吉,故探言焉。此“乃安斯寝”之下无传,毛氏为燕以否,未可明也。○笺“莞小蒲”至“落之”。○正义曰:《释草》云:“莞,苻蓠。”某氏曰:“《本草》云:‘白蒲一名苻蓠,楚谓之莞蒲。’”郭璞曰:“今西方人呼蒲为莞蒲。今江东谓之苻蓠,西方亦名蒲,用为席。”言小蒲者,以莞、蒲一草之名,而司几筵有莞筵、蒲筵,则有大小,为席精粗,故得为两种席也。知莞用小蒲者,以《司几筵》设席,皆粗者在下,美者在上。其职云:“诸侯祭祀之席,蒲筵缋纯,加莞席纷纯。”以莞加蒲,明莞细而用小蒲,故知“莞,小蒲之席”也。竹苇曰簟者,以常铺在上,宜用坚物,故知竹簟也。且《诗》每云簟茀用为车蔽,是竹簟可知。以此考室之诗,室之初成,当有燕乐,故为寝室既成,铺席与群臣安燕为欢以乐之也。定本作“落”。此下莞上簟,虽是与群臣燕乐之席,其室内寝卧衽席亦当然也。《士丧礼》者,士礼也,云“下莞上簟,衽如初”,则平常皆莞簟也。其寝卧之席,自天子以下,宜莞簟同。○传“言善之应人”。○正义曰:梦者,应人之物,善恶皆然。此据下文言吉梦,故云“善之应人”也。故《占梦》云:“献吉梦於王。”又曰:“乃舍萌于四方,以赠恶梦。”是梦有善恶也。○笺“熊罴”至“吉祥”。○正义曰:以熊罴四足而毛,谓之兽。虺蛇无足之物,故谓之虫也。生男女之征,故四者梦之吉祥。《释兽》云:“罴如熊,黄白文。”舍人曰:“罴如熊,色黄白也。”郭璞曰:“似熊而长头高脚,猛憨多力,能拔树木。关西呼曰貑罴。”《释鱼》云:“蝮虺,博三寸,首大如擘。”舍人曰:“蝮,一名虺。江淮以南曰蝮,江淮以北曰虺。”孙炎曰:“江淮以南谓虺为蝮,广三寸,头如拇指,有牙,最毒。”郭璞曰:“此自一种蛇,人自名为蝮虺。今蛇细颈大头,色如艾,绶文,文间有毛,似猪鬛。鼻上有钭。大者长七八尺。一名反鼻,如虺类。足以明此自一种蛇。”如郭意,此蛇人自名蝮虺,非南北之异。蛇实是虫,以有鳞,故在《释鱼》,且鱼亦虫之属也。
大人占之:“维熊维罴,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笺云:大人占之,谓以圣人占梦之法占之也。熊罴在山,阳之祥也,故为生男。虺蛇穴处,阴之祥也,故为生女。○大音泰。后“大人”同。
[疏]笺“大人”至“生女”。○正义曰:以占梦之官,中士耳,而言大人占之,明其法天人所为,故云“圣人占梦之法占之”。圣人有法解则占之,故《左传》文公之梦,子犯占之;简子之梦,问诸史墨,不必要占梦之官乃得占也。此及《无羊》皆云“大人占之”,则占梦者,圣人之法。《正月》云:“召彼故老,讯之占梦。”讥之者,以王不尚道德,专信征祥,侮慢故老,故刺之。不谓梦不当占也。熊罴大较是山兽,亦居泽在穴,故《韩奕》云:“川泽訏訏,有熊有罴。”《秋官·穴氏》注云:“熊罴之属,冬藏者也。烧其所食之物於穴外,以诱出之。”是也。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半珪曰璋。裳,下之饰也。璋,臣之职也。笺云:男子生而卧於床,尊之也。裳,昼日衣也。衣以裳者,明当主於外事也。玩以璋者,欲其比德焉。正以璋者,明成之有渐。○衣,於既反。注“衣以裳”、下“衣之裼”同。璋音章。
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笺云:皇犹煌煌也。芾者,天子纯朱,诸侯黄朱。室家,一家之内。宣王将生之子,或且为诸侯,或且为天子,皆将佩朱芾煌煌然。○喤音熿,华彭反,沈又呼彭反,声也。芾音弗。煌音皇。
[疏]“乃生”至“君王”。○毛以为,王前梦熊罴,果有效验,乃生男子矣。生讫,则寝卧之於床,尊之。又则衣著之以裳,玩弄之以璋也。裳明习为卑下,璋见效奉臣职。时已其泣声太煌煌然,至其长大,皆佩朱芾。於此煌煌然,由王家室之内,或为诸侯之君,或为天子之王,故皆佩朱芾也。○郑唯“裳为主外事”,“璋比德之有渐”。馀同。○传“半圭”至“之职”。○正义曰:知“璋,半圭”者,《典瑞》云:“四圭有邸以祀天。两圭有邸以祀地。圭璧以祀日月。璋邸射以祀山川。”从上而下,递减其半,故知“半圭曰璋”。“裳,下之饰”,《易·文言》文也。裳为下饰,以璋配裳,故知见臣之职也。宣王子孙当为君,而言臣下者,王肃云:“言无生而贵之也。明欲为君父,当先知为臣子也。”璋而得为臣职者,王肃云:“群臣之从王行礼者奉璋。”又《棫朴》曰:“奉璋峨峨,髦士攸宜。”是也。○笺“男子”至“有渐”。○正义曰:笺以下章与此相对。以下女子寝之地,明男子生而卧之床,尊之也。以下“载衣之裼”,裼是夜卧之衣,故云“裳,昼日衣”也。一昼一夜,明取内外为义,故知男子衣以裳,明当主外事;女子衣以裼,明当主内事也。女子弄之瓦,瓦,纺塼也,以女子之所有事;明玩以璋者,亦男子之所有事。君子於玉比德焉,故知以璋欲其比德也。玉不用圭而以璋者,明成人之有渐。璋是圭之半,故言渐也。下句乃言“其泣喤喤”,则此所陈,皆在孩幼。《礼记》郑注云:“人始生在地,男子已寝之床。”又非始生也。盖圣人因事记义。子之初生,暂行此礼,不知生经几日而为之也。何则?女子不可恒寝於地竟无裳,男子亦不容无褓,且甫言其泣,则未能自弄璋,明暂时示男女之别耳。○笺“芾者”至“黄朱”。○正义曰:笺以经言“室家君王”,则有诸侯与天子而同言朱芾,故云“天子纯朱,诸侯黄朱”也。芾从裳色,祭时服纁裳,故芾用朱赤。但芾所以明尊卑,虽同色而有差降。《乾凿度》以为,天子之朝朱芾,诸侯之朝赤芾,朱深於赤,故《困封》注云“朱深云赤”是矣。此论诸侯,则王子或封畿内,或以功德外封,皆为诸侯也。而文同朱芾,明对文则朱赤深浅有异,散之则皆谓之朱。故天子纯朱,明其深也;诸侯黄朱,明其浅也。举其大色,皆得为朱芾也。
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犭军,褓也。瓦,纺塼也。笺云:卧於地,卑之也。褓,夜衣也。明当主於内事。纺塼,习其一有所事也。○裼,他计反,《韩诗》作“褅”,音同。褓音保。齐人名小儿被为褅。纺,芳罔反。塼音专,本又作“专”。
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诒罹。妇人质无威仪也。罹,忧也。笺云:仪,善也。妇人无所专於家事,有非非妇人也,有善亦非妇人也。妇人之事,惟议酒食尔,无遗父母之忧。○诒,本又作“贻”,以之反,遗也。罹,本又作“离”,力驰反。遗,唯季反。
[疏]“乃生女”至“诒罹”。○毛以为,前梦虺蛇,今乃生女子矣。生讫,则寝卧之於地以卑之,则又衣著之以褓衣,则玩弄之以纺塼,习其所有事也。此女子至其长大,为行谨慎,无所非法,质少文饰,又无威仪,唯酒事。於是乃谋议之,无於父母而遗之以忧也。若妇礼不谨,为夫所出,是遗父母以忧。言能恭谨,不遗父母忧也。○郑唯以仪为善为异。馀同。○传“裼,褓也。瓦,纺塼”。○正义曰:《书传》说成王之幼云:“在襁褓,褓,缚儿被也。”故笺以为夜衣。以璋是全器,则瓦非瓦砾而已,故云“瓦,纺塼”。妇人所用瓦唯纺塼而已,故知也。毛以裳为下饰,则褓不必主内事。侯苞云:“示之方也。”明褓制方令女子方正事人之义。○传“妇人质”无“威仪”。○正义曰:以妇人少所交接,故云“质无威仪”,谓无如丈夫折旋揖让棣棣之多。其妇容之仪则有之矣,故《东山》曰“九十其仪”,言多仪也。○笺“仪善”至“非妇人”。○正义曰:“仪,善”,《释诂》文也。言有非有善,皆非妇人之事者,妇人,从人者也。家事统於尊,善恶非妇人之所有耳。不谓妇人之行无善恶也。
《斯干》九章,四章章七句,五章章五句。
《无羊》,宣王考牧也。厉王之时,牧人之职废。宣王始兴而复之,至此而成,谓复先王牛羊之数。
[疏]《无羊》四章,章八句。○正义曰:作《无羊》诗者,言宣王考牧也。谓宣王之时,牧人称职,牛羊复先王之数,牧事有成,故言考牧也。经四章,言牛羊得所,牧人善牧,又以吉梦献王,国家将有休庆,皆考牧之事也。○笺“厉王”至“之数”。○正义曰:此美其新成,则往前尝废,故本厉王之时。今宣王始兴而复之,选牧官得人,牛羊蕃息,至此而牧事成功,故谓之考牧。又解成者,正谓复先王牛羊之数也。言至此而成者,初立牧官,数未即复,至此作诗之时而成也。王者牛羊之数,经典无文,亦应有其大数。今言考牧,故知复之也。《周礼》有牧人下士六人,府一人,史二人,徒六十人。又有牛人、羊人、犬人、鸡人,唯无豕人。郑以为,豕属司空,《冬官》亡,故不见。《夏官》又有牧师,主养马。此宣王所考,则应六畜皆备。此独言牧人者,《牧人·注》云“牧人,养牲於野田者”。其职曰:“掌牧六牲而阜蕃其物。”则六畜皆牧人主养,其馀牛人、羊人之徒,各掌其事,以供官之所须,则取於牧人,非放牧者也。《羊人职》曰:“若牧人无牲,则受布於司马,买牲而供之。”是取於牧人之事也。唯马是国之大用,特立牧师、圉人,使别掌之。则盖拟驾用者属牧师,令生息者属牧人,故牧人有六牲。郑云:“六牲,谓牛、马、羊、豕、犬、鸡。”是牧人亦养马也。此诗主美放牧之事,经有“牧人乃梦”,故唯言牧人也。牧人六畜皆牧,此诗唯言牛羊者,经称“尔牲则具”,主以祭祀为重,马则祭之所用者,少豕犬鸡则比牛羊为卑,故特举牛羊,以为美也。
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黄牛黑唇曰犉。笺云:尔,女也。女,宣王也。宣王复古之牧法,汲汲於其数,故歌此诗以解之也。谁谓女无羊?今乃三百头为一群。谁谓女无牛?今乃犉者九十头。言其多矣,足如古也。○犉,本又作“”,而纯反。尔羊来思,其角濈濈。聚其角而息濈濈然。笺云:言此者,美畜产得其所。○濈,本又作“<角咠>”,亦作“戢”,庄立反。畜,许又反。
尔牛来思,其耳湿湿。呞而动,其耳湿湿然。○湿,始立反,又尸立反,又处立反。呞,本又作“<齿司>”,亦作“齝”,丑之反,一音初之反,郭注《尔雅》云:“食已,复出嚼之也。今江东呼齝为齥,音漏,洩也。”
[疏]传“黄牛黑唇曰犉”。○正义曰:《释畜》云:“黑唇曰犉。”传言黄牛者,以言黑唇,明不与深色同。而牛之黄者众,故知是黄牛也。某氏亦曰:“黄牛黑唇曰犉。”○笺“女宣王”至“如古”。○正义曰:以“谁谓”是发问之辞。“三百维群”,“九十其犉”,是报答之语,故知宣王汲汲於其数。诗人歌此以解之也。羊三百头为群,故一群有三百,不知其群之有多少也。犉者九十头,直知犉者有九十,亦不知其不犉者之数也。以一群三百,直犉者九十,则羊多牛众,故云足如古之法也。
或降于阿,或饮于池,或寝或讹。讹,动也。笺云:言此者,美其无所惊畏也。○讹,五戈反,又五何反,《韩诗》作“譌”。譌,觉也。尔牧来思,何蓑何笠,或负其餱。何,揭也。蓑所以备雨,笠所以御暑。笺云:言此者,美牧人寒暑饮食有备。○何,何可反,又音河。下及注同。蓑,素戈反,草衣也。笠音立。餱音侯。揭音竭,又其谒反。
三十维物,尔牲则具。异毛色者三十也。笺云:牛羊之色异者三十,则女之祭祀,索则有之。○索,色白反。
[疏]传“蓑所以”至“御暑”。○正义曰:蓑唯备雨之物,笠则元以御暑,兼可御雨,故《良耜》传曰:“笠所以御暑雨也。”《既夕礼》亦有蓑笠,注俱以为御雨。不以笠御暑者,以彼蓑笠同瑽车所载。槁车,潦车也,为雨而设,故不同也。○传“异毛色者三十”。○正义曰:经言“三十维物”,则每色之物皆有三十,谓青赤黄白黑,毛色别异者各三十也。祭祀之牲,当用五方之色,故笺云:“汝之祭祀,索则有之。”
尔牧来思,以薪以蒸,以雌以雄。笺云:此言牧人有馀力,则取薪蒸、搏禽兽以来归也。粗曰薪,细曰蒸。○蒸,之烝反。搏音博。下同。亦作“捕”,音步。尔羊来思,矜矜兢兢,不骞不崩。矜矜兢兢,以言坚彊也。骞,亏也。崩,群疾也。○兢,其冰反。骞,起虔反。
麾之以肱,毕来既升。肱,臂也。升,升入牢也。笺云:此言扰驯从人意也。○麾,毁皮反。肱,古弘反。驯音巡,又常遵反。
[疏]传“骞,亏”。○正义曰:定本亦然。《集注》“亏”作“曜”。
牧人乃梦,众维鱼矣,旐维旟矣。笺云:牧人乃梦见人众相与捕鱼,又梦见旐与旟。占梦之官得而献之於宣王,将以占国事也。○旐音兆。旟音馀。大人占之:“众维鱼矣,实维丰年;阴阳和则鱼众多矣。笺云:鱼者,庶人之所以养也。今人众相与捕鱼,则是岁熟相供养之祥也。《易·中孚卦》曰:“豚鱼吉。”○养,羊亮反。下同。供,九用反。
旐维旟矣,室家溱溱。”溱溱,众也。旐旟所以聚众也。笺云:溱溱,子孙众多也。○溱,侧巾反。
[疏]“牧人”至“溱溱”。○正义曰:牧人所牧既服,乃复为王兴梦。梦见众人维相与捕鱼矣,又梦见旐维旟矣。牧人既为此梦,以告占梦之官,占梦之官又献之於王。王乃令以大夫占梦之法占之。梦见众维鱼矣者,“实维丰年”,是岁熟相供养之祥。梦见旐维旟矣者,“室家溱溱”,是男女众多之象。岁熟民滋,是国之休庆也。○笺“牧人”至“国事”。○正义曰:知者,以下云“大人占之”,是王使占之,明有所由,得达於王。梦事,梦官所掌,明本牧人既作此梦,不知吉凶,以问占梦之官。占梦知其为国之祥,故献之也。《占梦职》曰:“岁终献吉梦於王。王拜受之。”彼所献者,谓天下臣民有为国梦者,其官得而献之,非占梦之官身自梦也,故知此以占梦之官得而献之。所梦是年丰岁熟民众之祥,故知以占国事。○传“阴阳”至“众多”。○正义曰:以《鱼丽》之义言之,太平而万物盛多,故知阴阳和。经言“众维鱼矣”,乃谓捕鱼者多。传云鱼多者,言由鱼多,故捕者众,解人共捕之意。○笺“鱼者”至“豚鱼吉”。○正义曰:鱼者,庶民之所以养者,以庶民不得杀犬豕,维捕鱼以食之,是所以养也。岁穀不熟,则无以相养。会众人相与捕鱼,则是岁熟相供养之祥。引《易·中孚卦》曰“豚鱼吉”者,《孟子》曰:“七十者可以食鸡豚。”豚鱼俱是养老之物,故引之以证鱼可供养也。彼注云:“三辰在亥,亥为豕,爻失正,故变而从小,名言豚耳。四辰在丑,丑为鳖蟹。鳖蟹,鱼之微者,爻得正,故变而从大,名言鱼耳。三体兑,兑为泽,四、上值天渊,二、五皆坎爻,坎为水,二侵泽,则豚利五,亦以水灌渊则鱼利。豚鱼以喻小民也,而为明君贤臣恩意所供养,故吉。”如彼注意,以豚鱼喻小民,与此乖者,以《彖》云“豚鱼吉”,信及豚鱼,喻则泽及民。观《彖》为说,此则断章取义,故不同也。
《无羊》四章,章八句。
《鸿雁之什》十篇,三十二章,二百三十句。
卷十二 十二之一
卷十二 十二之一
◎节南山之什诂训传第十九
陆曰:从此至《何草不黄》,凡四十四篇,前儒申毛,皆以为幽王之变小雅。郑以《十月之交》以下四篇,是厉王之变小雅。汉兴之初,师移其篇次,毛为《诂训》,因改其第焉。
《节南山》,家父刺幽王也。家父,字,周大夫也。○节,在切反,又如字,又音截,下及注同,高峻貌。《韩诗》云:“视也。”父音甫。注及下同。
[疏]“《节南山》十章,上六章章八句,下四章章四句”至“幽王”。○正义曰:家父吉甫,诗辞自有名字。其馀有名者,他《书传》记有之。《左传》引《桑柔》,谓之周芮良夫之诗,是也,故叙得据之。而言其不言者,皆不知也。或云大夫者,止知是大夫所作,不得姓名,故不言也。颂及风、颂正经,唯《公刘》等三篇言召康公以外,皆不言作者姓名。《外传》谓《棠棣》为周文公之诗,《思文》为周文公之颂,则二篇周公作也。《外传》尚得言之,叙者不容不知,盖以正诗天下同心歌咏,故例不言耳。《公刘》三篇言戒成王,戒须有主,不得天下共戒,故特见召康公耳。又诸言姓名爵谥者,皆是王朝公卿大夫。《绵蛮》谓士为微臣,不言姓名,盖以士位卑微,名不足录也。推此则太子之傅及寺人谭大夫不言姓名,亦为微也。又变风唯《七月》、《鸱鸮》言周公所作,其馀皆无作者姓名,亦以诸侯之大夫位比天子之士官位亦微,故皆无见姓名者也。唯鲁人作颂非常,特详其事,言行父请周史克作颂耳。不然,岂变风十有二国,其诗百有馀篇,作者不知一人也?○笺“家父,字,周大夫”。○正义曰:卒章传已云:“家父,周大夫。”但不言家父是字。此辨其字,因言其官,所以笺、传重也。知字是大夫者,以《春秋》之例,天子大夫则称字。桓十五年“天王使家父来求车”,以字见经,文与此同,故知此字亦是大夫也。桓十五年上距幽王之卒七十五岁,此诗不知作之早晚。若幽王之初,则八十五年矣。韦昭以为平王时作。此言不废作在平、桓之世,而上刺幽王。但古人以父为字,或累世同之。宋大夫有孔父者,其父正考父,其子木金父,此家氏或父子同字,父未必是一人也。《云汉序》云“仍叔”,笺引桓五年“仍叔之子来聘”。春秋时,赵氏世称孟,智氏世称伯,仍氏或亦世字叔也。自桓五年,上距宣王之卒七十六岁,若当初年,则百二十年矣。引之以证仍叔是周大夫耳,未必是一人也。《瞻仰》笺亦引隐七年“天王使凡伯来聘”。自隐七年,上距幽王之卒五十六岁。凡国伯爵为君皆然,亦不知其人之同异也。但知《板》与《瞻仰》俱是凡伯所作,二者必是别人。何则?《板》已言“老夫灌灌,匪我言耄”,则不得下及幽王时矣。《瞻仰》之笺引《春秋》,亦证凡伯为天子大夫耳。此三文皆年月长远,并应别人,故笺不言,是也。其意不以为一人矣。故《板》不引《春秋》,至《瞻仰》而引之,及此不引《春秋》,皆注有详略,无义例也。
节彼南山,维石岩岩。兴也。节,高峻貌。岩岩,积石貌。笺云:兴者,喻三公之位,人所尊严。○岩如字,本或作“严”,音同。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忧心如惔,不敢戏谈。赫赫,显盛貌。师,大师,周之三公也。尹,尹氏,为大师。具,俱。瞻,视。惔,燔也。笺云:此言尹氏,女居三公之位,天下之民俱视女之所为,皆忧心如火灼烂之矣。又畏女之威,不敢相戏而言语。疾其贪暴,胁下以形辟也。○赫,许百反。惔,徒蓝反,又音炎,《韩诗》作“炎”,字书作“焱”,《说文》作“{干火}”字,才廉反,小热也。大音泰。下皆同。燔音烦。胁,许业反,本又作“胁”。
国既卒斩,何用不监!卒,尽。斩,断。监,视也。笺云:天下之诸侯日相侵伐,其国已尽绝灭,女何用为职不监察之?○卒,子律反。监,古衔反,注同,《韩诗》云:“领也。”断,都缓反。
[疏]“节彼”至“不监”。○正义曰:节然高峻者,彼南山也。山既高峻,维石岩岩然,故四方皆远望而见之。以兴赫赫然显盛者,彼太师之尹氏也。尹氏为太师既显盛,处位尊贵,故下民俱仰汝而瞻之。汝既为天下所瞻,宜当行德以副之。今天下见汝之所为,皆忧心如被火之燔灼然,畏汝之威,不敢相戏而谈语,是失於具瞻矣。又天下诸侯之国日相侵伐,其国巳尽绝灭矣,汝何用为职而不监察之?国见绝灭,罪汝之由也。然节与岩岩一也,言节先举形之高大,乃言“维石岩岩”,见其视之貌状。言“民具尔瞻”,虽与“维石岩岩”相对,而岩岩无视汝之文,具瞻少尊严之状,互相发见,故笺云“喻三公之位,人所尊严”,则岩岩然有瞻之状,因赫赫已有尊之义,而具瞻为下视,所以便而互。《集注》及定本皆作“高严”。○传“师,太师”。○正义曰:《尚书·周官》云“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故知太师,周之三公也。下云“尹氏太师”,是尹氏为太师也。《孝经》注以为冢宰之属者,以此刺其专恣,是三公用事者,明兼冢宰以统群职。○笺“此言”至“刑辟”。○正义曰:此“民具尔瞻”一句,上与“维石岩岩”相对为兴,又与“忧心如惔”为发端,由瞻见其恶,所以忧心,故知视汝之所为皆忧心也。“如惔”之字,《说文》作“{干火}”,训为“小爇”也。灼,炙烧也。烂,火熟也。皆火烧之事,故云“如火灼烂之矣”。不敢者,畏辞。既忧复畏,故言“又畏汝之威,不敢相戏而谈语”也。“疾其贪暴,胁下以刑辟”者,言其有二事也。疾其贪暴,所以忧心。胁下以刑辟,故不敢戏谈。所以不敢者,畏其威耳。故知不敢,明是“胁下以刑辟”之罪也。不敢戏为刑罪,明所忧者刑罚之威,贪暴可知。○笺“天下”至“察之”。○正义曰:国者,诸侯之辞。卒斩,尽灭之称。故云“天下诸侯日相侵伐,其国已尽绝灭矣”。汝何用为职者,责之言。汝为三公,更何所主?唯诸侯耳。何以不监察之,而令相伐也?如是,则尹氏又为王官之伯,分主东西,得专征专杀,故言“何用为职”也。《雨无正》云:“斩伐四国。”笺云:“天下诸侯於是更相侵伐,谓厉王时也。”《沔水》笺云:“诸侯出兵,妄相侵伐,谓宣王时也。”则诸侯征伐久矣。而《论语》注以为,“平王东迁,诸侯始专征伐”者,幽、厉虽残虐无道,尚能治诸侯,但明不烛下,致使擅相伐灭,故诗人举以为刺。至於平王微弱,不能禁制,诸侯专行征伐,无所顾忌,故《论语》之注以征伐自诸侯出,从平王为始也。言“卒斩”者,甚言之耳。若实尽灭,则谁灭之乎?
节彼南山,有实其猗。实,满。猗,长也。笺云:猗,倚也。言南山既能高峻,又以草木平满其旁倚之畎谷,使之齐均也。○猗,於宜反。倚,於绮反。下同。畎,本亦作“甽”,古犬反。赫赫师尹,不平谓何!笺云:责三公之不均平,不如山之为也。谓何,犹“云何”也。天方荐瘥,丧乱弘多。荐,重。瘥,病。弘,大也。笺云:天气方今又重以疫病,长幼相乱,而死丧甚大多也。○荐,徂殿反。注及下篇注同。瘥,才何反。重,直用反。下同。疫音役,本又作“疢”,敕觐反。长,张丈反。
民言无嘉,憯莫惩嗟。憯,曾也。笺云:惩,止也。天下之民皆以灾害相吊唁,无一嘉庆之言,曾无以恩德止之者,嗟乎柰何!○噆,本或作“憯”,士感反。唁音彦,服虔云:“吊生曰唁。”
[疏]“节彼”至“惩嗟”。○毛以为,节然而高峻者,彼南山也。既高峻矣,而又满之使平均者,以其草木之长茂也。以兴赫赫然而盛者,彼太师之官也。太师既尊盛矣,而有益之使平均者,以用众士之智能也。刺尹氏专己,不肯用人,以至於不平。故又责师尹,汝居位为政不平,欲云何乎?以汝不平,天应以灾。下民非直畏汝刑辟,天气方今又重下以疫病,使民之死丧祸乱甚大多也。由此丧凶,下民之言,无一嘉庆者,皆是相吊之辞。汝尹氏及时在位,曾无以恩德止此丧乱者,嗟乎,可柰何!既无止之,祸灾未歇,故嗟而闵之。“赫赫师尹”一句,上与“节彼南山”相对为兴,又与下“不平谓何”为发端。言山之能均平,反刺尹氏之不平。○郑唯“有实其猗”为异。言“山既高峻,有以草木平满其傍倚之甽谷,使之齐均”,以兴尹氏既为尊显,亦当以政教养育其天下民庶,使之齐均,当如山之所为为异。馀同。○传“猗,长”。○正义曰:以“绿竹猗猗”是草木长茂之貌,故为长也。王肃云:南山高峻,而有实之使平均者,以其草木之长茂也。师尹尊显,而有益之使平均者,以用众士之智能。刺今专己,不肯用人,以至於不平也。传意或然。○笺“猗倚”至“齐均”。○正义曰:笺以言“有实其猗”,是猗为山之所实之处,故以为倚言山傍,而倚近山者也。山傍近山唯甽谷耳,能实甽唯草木也,故知以草木平满其傍之甽谷,使之齐均也。山高以比三公,甽谷以比下民,言山能以草木实甽谷,反喻三公不能以政教均下民也。草木之生,而云山者,山出云雨,能生草木故也。言平满者,谓山俱以雨露润之,均平而生,皆遍满其中,故言齐均也。《匠人》注云:“垄中曰甽。”《说文》云:“甽,小流也。”言水小不能自通,须人甽引之,则甽是垄中小水之名,因此而山谷通水之处亦名为甽。《禹贡》曰:“羽甽夏翟。”郑注云:“羽山之谷。”是也。定本云“又以草土平满其傍倚之山”,以木为土,恐非。○传“荐,重。瘥,病”。○正义曰:荐与荐,文异义同。《释言》云:“荐,再也。”再是重之义也。“瘥,病”,《释诂》文。○笺“天气”至“大多”。○正义曰:此丧乱连文,丧者,死亡之名,云乱则为未死,是疫病也,故云“天气方今又重以疫病,长幼相乱”。言长之与幼,皆得疫病,相交乱不少,因此以致死,故云“死丧甚大多也”。丧与乱相将,由乱以致丧,故郑分解之。言重者,尹氏既胁下以刑辟,上天又加之灾祸,是重也。○笺“天下”至“奈何”。○正义曰:文承死丧之下,而云“无嘉”,故知“以灾害相吊唁,无一嘉庆之言”。吊谓吊死,唁谓唁生,故服虔云:“吊生曰唁。”皆是相痛伤之名也。死而相吊,自是其常,而以刺尹氏者,以灾害死丧皆政教所致焉。以政失而致,则政善亦消,但在位之臣无行善者,故责云:“曾无恩德止之者。”曾无者,广辞。言在位皆然,非独尹氏也。嗟乎者,叹辞。民皆死亡,非徒嗟叹,故为作者嗟之,无可奈何。
尹氏大师,维周之氐。秉国之均,四方是维。天子是毗,俾民不迷。氐,本。均,平。毗,厚也。笺云:氐,当作桎鎋之桎。毗,辅也。言尹氏作大师之官,为周之桎鎋,持国政之平,维制四方,上辅天子,下教化天下,使民无迷惑之忧。言任至重。○氐,丁礼反,徐云:“郑音都履反。”毗,婢尸反,王作埤。埤,厚也。卑,本又作“裨”,同,必尔反,后皆放此。桎,之实反,又丁履反,碍也。本有作手旁至者,误也。鎋字又作“辖”,胡<月害>反。
不吊昊天,不宜空我师。吊,至。空,穷也。笺云:至犹善也。不善乎昊天,愬之也。不宜使此人居尊官,困穷我之众民也。○吊,如字,又丁历反。下同。昊,胡老反。空,苦贡反。注同。愬,苏路反,本亦作“诉”。下同。
[疏]“尹氏”至“我师”。○毛以为,见天灾及民,故归咎执政,责之云:尹氏汝今为太师之官,维是周之根本之臣,秉持国之正平,居权衡之任,四方之事是汝之所维制,天子之身是汝之所崇厚。言汝职维持四方,尊崇天子。其尊重如此,施行教化当使下民无迷惑之忧,何为专行虚政,以胁下也?尹氏政既不善,诉之於天,言尹氏为政,实不善乎,昊天不宜使此人居位,以穷困我天下之众民。○郑唯氐为桎鎋、毗为辅为异。馀同。○传“氐本”至“毗厚”。○正义曰:毛读从邸,若四圭为邸,故为本,言是根本之臣也。以毗为毗益,故为厚,亦由辅弼使之厚。义与郑同,但言辅天子於辞为便,故易之。○笺“氐当”至“之桎”。○正义曰:《孝经·钩命决》云:“孝道者,万世之桎鎋。”《说文》云:“桎,车鎋也。”则桎是鎋之别名耳。以鎋能制车,喻大臣能制国,故以大师之官为周之桎鎋也。易传者,以天子为周之本,谓臣为本,则於义不允,故易之。
弗躬弗亲,庶民弗信。弗问弗仕,勿罔君子。庶民之言不可信,勿罔上而行也。笺云:仕,察也。勿当作“末”。此言王之政不躬而亲之,则恩泽不信於众民矣。不问而察之,则下民末罔其上矣。○勿,毛如字,郑音末。式夷式已,无小人殆。式,用。夷,平也。用平则己,无以小人之言至於危殆也。笺云:殆,近也。为政当用平正之人,用能纪理其事者,无小人近。○已,毛音以,郑音纪。近,附近之近,又如字。下同。
琐琐姻亚,则无膴仕。琐琐,小貌。两婿相谓曰亚。膴,厚也。笺云:婿之父曰姻。琐琐昏姻,妻党之小人,无厚任用之。置之大位,重其禄也。○琐,素火反,本或作“璅”,非也。璅音早。亚,於嫁反。膴音武。
[疏]“弗躬”至“膴仕”。○毛以为,尹氏不可任,欲令王亲为政,故责王,言王为政,由不躬为之,不亲行之,故天下庶民之言不可信也。又责下民,言王为政,虽不监问之,不察理之,必天下之民勿得欺罔其上之君子也。又教王息此民之欺罔,言王但用平正之人为官,则下民欺罔之心用自消止矣。王必须用贤人,无用小人之言,以至於危殆。言小人不可任用也。又戒之云:非但疏外小人不可用,虽琐琐然昏姻亲亚之小人,则当无得厚任以事,置之大位,重其禄食。言亲而不贤,亦不可任也。疾时亲党乱政,故戒之。躬与亲,一也;问与察,一也。但累文以丁宁之,言躬亲,明有施为;言问察,明亦躬亲。直以彼不可信,由於不亲,虽不察问,不得欺罔。各随事而为文耳。○郑以为,尹氏既不可委任,王若政教不躬,不亲行之,则庶民不信於王之恩泽。以尹氏之虐,谓王所为,故不信也。若民俗不问,不察观之,则民皆末罔其上之君子。王非直亲须问察,又当用平正之人,用己身亲理政事之人,无得用小人而亲问之。馀同。○传“庶民”至“而行”。○正义曰:君民之所以相信者,由君亲行政,民亲受教,故得相信也。今王不亲为政,委任小人,施政於民,不以实告,故庶民之言亦不可信也。勿者,禁人之辞。既言民不可信,因责民之欺罔,故云“勿得罔上而”。行上即经之君子也。○笺“勿当”至“上矣”。○正义曰:笺以此篇主刺仕上,非责民之辞,故知“勿”当为“末”也。知躬亲为恩泽者,以王身所为而行於众民唯恩泽耳。且上章疾尹氏贪暴以致灾,故知躬亲为恩泽也。易传者,以疾尹氏,使王亲之,明欲令王施政教以及下,不宜言其不可信也。且言庶民不信於王,其文自明,不当横加不可,故易之。言末罔其上者,谓若不问察,则明不烛下,下之善恶,上所不知。下民知上不知,则末略欺罔其上而不畏之。言躬亲施其恩泽,问察亦须躬亲,互相明也。○笺“殆近”至“人近”。○正义曰:易传者,以上文欲王躬亲为政,则宜为己身之己,不宜为已止也。下文戒王勿厚任亲戚,欲令用贤去恶,宜为勿近小人,不当远言小人之行,终至危殆,故易之也。无小人之近,犹言无近小人。○传“琐琐”至“曰亚”。○正义曰:《释训》云:“琐琐,小也。”舍人曰:“琐琐,计谋褊浅之貌,是小貌也。”“两婿相谓为亚”,《释亲》文。刘熙《释名》云:“两婿相谓曰亚者,言每一人取姊,一人取妹,相亚次也。又并来女氏,则姊夫在前,妹夫在后,亦相亚也。”○笺“婿之”至“其禄”。○正义曰:“女子子之夫为婿,婿之父为姻”,《释亲》文。幽王前取申后而黜之,未必用其亲戚。褒姒,褒人所献,未必为亲戚可任。幽王耽淫女色,宠之者盖多女宠,必私多谒请。小人则妇言是用。姻亚者,或其馀嫔妾之家,不必专是二后之亲也。但据夫而言,妻为正称,故郑总言妻党之小人,其中亦容妾党也。言无厚任之,即置之大位,重其禄,是也。如此,则幽王厚於昏姻矣。而《角弓》云“兄弟昏姻,无胥远矣”者,以王者志不及远,唯同类相爱,昏姻谄佞者进用,故此戒之;贤德者疏远,故彼刺之。诗者,志也,各有以发。
昊天不佣,降此鞠讻。昊天不惠,降此大戾。佣,均。鞠,盈。讻,讼也。笺云:盈犹多也。戾,乖也。昊天乎,师氏为政不均,乃下此多讼之俗,又为不和顺之行,乃下此乖争之化。病时民傚为之,愬之於天。○佣,敕龙反,《韩诗》作“庸”。庸,易也。鞠,兀六反。讻音凶。戾音丽。行,下孟反。争,争斗之争。下皆同。傚,下教反。君子如届,俾民心阕。君子如夷,恶怒是违。届,极。阕,息。夷,易。违,去也。笺云:届,至也。君子,斥在位者。如行至诚之道,则民鞠讻之心息。如行平易之政,则民乖争之情去。言民之失,由於上可反复也。○届音戒。阕,苦穴反。易,以豉反。下同。复音服,本又作“覆”,芳服反。
[疏]“昊天”至“是违”。○正义曰:此又本尹氏之恶诉之,云:昊天乎!即由尹氏为政不均,乃下此多讼之俗。昊天乎!尹氏之行,又不和顺,乃下此大乖争之化。民之所为,无不皆化於上也。民既化上为恶,亦当化上为善。汝在位君子,如行至诚之道,使民多讼之心息。汝在位君子,如行平易之政,使民恶怒之情去。言易可反复,何不行化以反之。○传“佣,均。鞠,盈”。笺“盈犹”至“於天”。○正义曰:“佣,均。讻,讼”,《释言》文。“鞠,盈”,《释诂》文。盈者必多,故笺转之云:“盈犹多也。”由不惠而降戾乖,故知非疾也。在上不均,故下亦不均,至於多狱讼也。在上不顺,故下亦不和,至於乖争也。此皆民效为之。自上而下,故言降也。狱讼至於公,乖争出於私,二者亦相类。讼则贵无讼,偏恶其多争,则小犹可恕,唯恨其大,故经言“鞠讻”、“大戾”。○笺“届至”至“反覆”。○正义曰:《释诂》云:“届、极,至也。”俱得为至,故笺并训之,不言“极”犹“至”也。此诗虽主疾尹氏为恶,而在位亦然。既言尹氏伤化败俗,明其欲令在位者反之,故知君子斥在位者。知鞠讻心息者,以文承上经,事相充配,下云恶怒是乖争,故知心息是鞠讻也。言民心不言鞠讻,言恶怒不言民心,互相明也。为恶乖则已成,可息而去之,是可反复也。
不吊昊天,乱靡有定。式月斯生,俾民不宁。忧心如酲,谁秉国成?病酒曰酲。成,平也。笺云:吊,至也。至犹善也。定,止。式,用也。不善乎昊天,天下之乱无肯止之者。用月此生,言月月益甚也。使民不得安,我今忧之,如病酒之酲矣。观此君臣,谁能持国之平乎?言无有也。○酲者呈。
不自为政,卒劳百姓。笺云:卒,终也。昊天不自出政教,则终穷苦百姓。欲使昊天出《图》、《书》有所授命,民乃得安。
[疏]“不吊”至“百姓”。○正义曰:此章笺具,而下二句毛氏无传,则不必如郑欲天出《图》、《书》授命也。盖言王身不自为政教,终劳苦我百姓。王肃云:“言政不由王出也。”○传“病酒曰酲”。○正义曰:《说文》云:“酲,病酒也”。醉而觉,言既醉得觉,而以酒为病,故云病酒也。○笺“昊天”至“得安”。○正义曰:知责昊天而不自出政教者,四章、五章以君臣之恶诉之天也。又曰“乱靡有定”,言君臣不能定乱也。又曰“谁秉国成”,言君臣不能持国平也。君臣已言并不能,乃云不自为政,是令昊天之辞。且此章发首云“不吊昊天”,末言“不自为政”,明是欲使天自下为政也,故云“欲使昊天出《图》、《书》,有所授命”也。以王者将兴,天必命之,若汤、武也。《图》、《书》者,即《中候》说尧、舜及周公所授《河图》、《洛书》是也。彼所授者,非既受乃王,皆先王乃受之。与此不同者,此所受,若汤得黑鸟,文王得丹书之类,皆先有名箓,故举《图》、《书》以言之。王肃以为,“礼,人臣不显谏”。谏犹不显,况欲使天更授命?诗皆献之於君,以为箴规。包藏祸心,臣子大罪,况公言之乎?王基理之曰:“臣子不显谏者,谓君父失德尚微,先将顺风喻。若乃暴乱,将至危殆,当披露下情,伏死而谏焉。待风议而已哉!”是以《西伯戡黎》祖伊奔告於王曰:“天已讫我殷命。”古之贤者切谏如此。幽王无道,将灭京周。百姓怨王,欲天有授命。此文陈下民疾怨之言,曲以感寤,此正与祖伊谏同。皆忠臣殷勤之义,何谓非人臣宜言哉!肃不讥《尚书》祖伊之言,而怪家父邪?
驾彼四牡,四牡项领。项,大也。笺云:四牡者,人君所乘驾,今但养大其领,不肯为用。喻大臣自恣,王不能使也。○为,于伪反,又如字。
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骋,极也。笺云:蹙蹙,缩小之貌。我视四方土地,日见侵削於夷狄蹙蹙然,虽欲驰骋,无所之也。○蹙,子六反,王七历反。骋,敕领反。日,而乙反。缩,所六反。
[疏]“驾彼”至“所骋”。○正义曰:言当所乘驾者,彼四牡也。今四牡但养大其领,不肯为用。以兴王所任使者,彼大臣也。今大臣专己自恣,不为王使也。臣既自恣,莫肯忧国,故夷狄侵削日更益甚。云:我视四方土地蹙蹙然至侠,令我无所驰骋之地。以臣不任职,致土地侵削,故责之也。○传“项,大”。笺“养大”至“能使”。○正义曰:以领已是项,文不宜重,故以项为大。笺以为养大其领,申传说也。马虽大项,由人驾驭。言不肯为用者,以马当用之,今养而不驾,是为自恣也。○传“骋,极”。笺“驰骋无所之”。○正义曰:笺言驰骋无所极至,是与传同,但传文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