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繁露义证 - 第 3 页/共 7 页

公观鱼于棠,何?恶也。凡人之性,莫不善义,然而不能义者,利败之也。故君子终日言不及利,欲以勿言愧之而已,愧之以塞其源也。夫处位动风化者,徒言利之名尔,犹恶之,况求利乎?故天王使人求赙求金,皆为大恶而书。今非直使人也,亲自求之,是为甚恶。讥何故言观鱼?犹言观社也,皆讳大恶之辞也。   《春秋》有经礼,有变礼。为如安性平心者,经礼也。至有于性,虽不安,于心,虽不平,于道,无以易之,此变礼也。是故昏礼不称主人,经礼也。辞穷无称,称主人,变礼也。天子三年然后称王,经礼也。有故则未三年而称王,变礼也。妇人无出境之事,经礼也。母为子娶妇,奔丧父母,变礼也。明乎经变之事,然后知轻重之分,可与适权矣。难者曰:《春秋》事同者辞同。此四者俱为变礼,而或达于经,或不达于经,何也?曰:《春秋》理百物,辨品类,别嫌微。修本未者也。是故星坠谓之陨,螽附谓之雨,其所发之处不同,或降于天,或发于地,其辞不可同也。今四者俱为变礼也同,而其所发亦不同。或发于男,或发于女,其辞不可同也。是或达于常,或达于变也。   桓之志无王,故不书王。其志欲立,故书即位。书即位者,言其弒君兄也。不书王者,以言其背天子。是故隐不言立,桓不言王者,从其志以见其事也。从贤之志以达其义,从不肖之志以着其恶。由此观之,《春秋》之所善,善也,所不善,亦不善也,不可不两省也。   经曰:“宋督弒其君与夷。”《传》言:“庄公冯杀之。”不可及于经,何也?曰:非不可及于经,其及之端眇,不足以类钩之,故难知也。《传》曰:“臧孙许与晋却克同时而聘乎齐。”按经无有,岂不微哉。不书其往而有避也。今此《传》言庄公冯,而于经不书,亦以有避也。是以不书聘乎齐,避所羞也。不书庄公冯杀,避所善也。是故让者《春秋》之所善。宣公不与其子而与其弟,其弟亦不与子而反之兄子,虽不中法,皆有让高,不可弃也。故君子为之讳不居正之谓避,其后也乱。移之宋督以存善志。若直书其篡,则宣缪之高灭,而善之无所见矣。难者曰:为贤者讳,皆言之,为宣缪讳,独弗言,何也?曰:不成于贤也。其为善不法,不可取,亦不可弃。弃之则弃善志也,取之则害王法。故不弃亦不载,以竟见之而已。苟志于仁无恶,此之谓也。   器从名、地从主人之谓制。权之端焉,不可不察也。夫权虽反经,亦必在可以然之域。不在可以然之域,故虽死亡,终弗为也,公子目夷是也。故诸侯父子兄弟不宜立而立者,《春秋》视其国与宜立之君无以异也。此皆在可以然之域也。到于 取乎莒,以之为同居,目曰“莒人灭 ,此在不可以然之域也。故诸侯在不可以然之域者,谓之大德,大德无逾闲者,谓正经。诸侯在可以然之域者,谓之小德,小德出入可也。权谲也,尚归之以奉巨经耳。故《春秋》之道,博而要,详而反一也。公子目夷复其君,终不与国,祭仲已与,后改之,晋荀息死而不听,卫曼姑拒而弗内,此四臣事异而同心,其义一也。目夷之弗与,重宗庙。祭仲与之,亦重宗庙。荀息死之,贵先君之命。曼姑拒之,亦贵先君之命民。事虽相反,所为同,俱为重宗庙、贵先帝之命耳。难者曰:公子目夷、祭仲之所以为者,皆存之事君,善之可矣。荀息、曼姑非有此事也,而所欲恃者皆不宜立者,何以得载乎义?曰:《春秋》之法,君立不宜立,不书,大夫立则书。书之者,弗予大夫之得立不宜立者也。不书,予君之得立之也。君之立不宜立者,非也。既立之,大夫奉之是也,荀息曼姑之所得为义也。   难纪季曰:《春秋》之法,大夫不得用地。又曰:公子无去国之义。又曰:君子不避外难。纪季犯此三者,何以为贤?贤臣故盗地以下敌,弃君以避难乎?曰:贤者不为是。是故托贤于纪季,以见季之弗为也。纪季弗为而纪侯使之可知矣。《春秋》之书事时,诡其实以有避也。其书人时,易其名以有讳也。故诡晋文得志之实,以代讳避致王也。诡莒子号谓之人,避隐公也。易庆父之名谓之仲孙,变盛谓之成,讳大恶也。然则说《春秋》者,入则诡辞,随其委曲而后得之。今纪季受命乎君而经书专,无善一名而文见贤,此皆诡辞,不可不察。《春秋》之于所贤也,固顺其志而一其辞,章其义而褒其美。今纪侯《春秋》之所贵也,是以听其入齐之志,而诡其服罪之辞也,移之纪季。故告 于齐者,实庄公为之,而《春秋》诡其辞,以予臧孙辰。以 入于齐者,实纪侯为之,而《春秋》诡其辞,以与纪季。所以诡之不同,其实一也。难者曰:有国家者,人欲立之,固尽不听,国灭君死之,正也,何贤乎纪侯?曰:齐将复雠,纪侯自知力不加而志距之,故谓其弟曰:“我宗庙之主,不可以不死也。汝以 往,服罪于齐,请以立五庙,使我先君岁时有所依归。”率一国之众,以卫九世之主。襄公逐之不去,求之弗予,上下同心而俱死之。故谓之大去。《春秋》贤死义,且得众心也,故为讳灭。以为之讳,见其贤之也。以其贤之也,见其中仁义也。 精华第五     《春秋》慎辞,谨于名伦等物者也。是故小夷言伐而不得言战,大夷言战而不得言获,中国言获而不得言执,各有辞也。有小夷避大夷而不得言战,大夷避中国而不得言获,中国避天子而不得言执,名伦弗予,嫌于相臣之辞也。是故大小不逾等,贵贱如其伦,义之正也。   大雩者何?旱祭也。难者曰:大旱雩祭而请雨,大水鸣鼓而攻社,天地之所为,阴阳之所起也。或请焉,或攻焉,何也?曰:大旱,阳灭阴也。阳灭阴者,尊厌卑也,固其义也,虽大甚,拜请之而已,敢有加也?大水者,阴灭阳也。阴灭阳者,卑胜尊也,日食亦然。皆下犯上,以贱伤贵者,逆节也,故鸣鼓而攻之,朱丝而胁之,为其不义也。此亦《春秋》之不畏强御也。故变天地之位,正阴阳之序,直行其道而不忘其难,义之至也。是故胁严社而不为不敬灵,出天王而不为不尊上,辞父之命而不为不承亲,绝母之属而不为不孝慈,义矣夫。   难者曰:《春秋》之法,大夫无遂事。又曰:出境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者,则专之可也。又曰:大夫以君命出,进退在大夫也。又曰:闻丧徐行而不反也。夫既曰无遂事矣,又曰专之可也。既曰进退在大夫矣,又曰徐行而不反也。若相悖然,是何谓也?曰:四者各有所处。得其处则皆是也,失其处,则皆非也。《春秋》固有常义,又有应变。无遂事者,谓平生安宁也。专之可也者,谓救危除患也。进退在大夫者,谓将率用兵也。徐行不反者,谓不以亲害尊,不以私妨公也。此之谓将得其私,知其指。故公子结受命往媵陈人之妇,于鄄。道生事,从齐桓盟,《春秋》弗非,以为救庄公之危。公子遂受命使京师,道生事之晋,《春秋》非之,以为是时僖公安宁无危。故有危而不专救,谓之不忠;无危而擅生事,是卑君也。故此二臣俱生事,《春秋》有是有非,其义然也。   齐桓挟贤相之能,用大国之资,即位五年,不能致一诸侯。于柯之盟,见其大信,一年而近国之君毕到,鄄幽之会是也。其后二十年之间亦久矣,尚未能大合诸侯也。至于救邢卫之事,见存亡继绝之义,而明年远国之君毕到,贯泽、阳谷之会是也。故曰亲近者不以言,召远者不以使,此其效也。其后矜功,振而自足,而不修德,故楚人灭弦而志弗忧,江黄伐陈而不往救,损人之国而执其大夫,不救陈之患而责陈不纳,不复安郑,而必欲迫之以兵,功未良成而志已满矣。故曰:“管仲之器小哉!”此之谓也。   《春秋》之听狱也,必本其事而原其志。志邪者不待成,首恶者罪特重,本直者其论轻。是故逄丑父当 ,而辕涛涂不宜执,鲁季子追庆父,而吴季子释阖庐。此四者罪同异论,其本殊也。俱欺仨三军,或死或不死;俱弒君,或诛或不诛。听讼折狱,可无审耶!故折狱而是也,理益明,教益行。折狱而非也,暗理迷众,与教相妨。教,政之本也。狱,政之末也。其事异域,其用一也,不可不以相顺,故君子重之也。   难晋事者曰:《春秋》之法,未逾年之君称子,盖人心之正也。到里克杀奚齐,避此正辞而称君之子,何也?曰:所闻《诗》无达诂,《易》无达占,《春秋》无达辞,从变从义,而一以奉人。仁人录其同姓之祸,固宜异操。晋,《春秋》之同姓也。骊姬一谋而三君死之,天下之所共痛也。本其所为为之者,蔽于所欲得位而不见其难也。《春秋》疾其所蔽,故去其正辞,徒言君之子而已。若谓奚齐曰:嘻嘻!为大国君之子,富贵足矣,何必以兄之位为欲居之,以到此乎云尔。录所痛之辞也。故痛之中有痛,无罪而受其死者,申生、奚齐、卓子是也。恶之中有恶者,己立之,己杀之,不得如他臣之弒君者,齐公子商人是也。故晋祸痛而齐祸重。《春秋》伤痛而敦重,是以夺晋子继位之辞与齐子成君之号,详见之也。   古之人有言曰:不知来,视诸往。今《春秋》之为学也,道往而明来者也。然而其辞体天之微,故难知也。弗能察,寂若无;能察之,无物不在。是故为《春秋》者,得一端而多连之,见一空而博贯之,则天下尽矣。鲁僖公以乱即位,而知亲任季子。季子无恙之时,内无臣下之乱,外无诸侯之患,行之二十年,国家安宁。季子卒之后,鲁不支邻国之患,直乞师楚耳。僖公之情非辄不肖而国衰益危者,何也?以无季子也。以鲁人之若是也,亦知他国之皆若是也。以他国之皆若是,亦知天下之皆若是也。此之谓连而贯之。故天下虽大,古今虽久,以是定矣。以所任贤,谓之主尊国安。所任非其人,谓之主卑国危。万世必然,无所疑也。其在《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夫鼎折足者,任非其人也。覆公 者,国家倾也。是故任非其人而国家不倾者,自古到今未尝闻也。故吾按《春秋》而观成败,乃切于前世之兴亡也。任贤臣者,国家之兴也。夫知不足以知贤,无可奈何矣。知之不能任,大者以死亡,小者以乱危,其若是何邪?以庄公不知季子贤邪?安知病将死,召而授以国政。以殇公为不知孔父贤邪?安知孔父死己必死,趋而救之。二主知皆足以知贤,而不决,不能任。故鲁庄以危,宋殇以弒。使庄公早用季子,而宋殇素任孔父,尚将兴邻国,岂直免弒哉。此吾所悁悁而悲者也。 王道第六     《春秋》何贵乎元而言之?元者,始也,言本正也。道,王道也。王者,人之始也。王正则元气和顺、风雨时、景星见、黄龙下。王不正则上变天,贼气并见。五帝三王之治天下,不敢有君民之心。什一而税。教以爱,使以忠,敬长老,亲亲而尊尊,不夺民时,使民不过岁三日。民家给人足,无怨望忿怒之患,强弱之难,无谗贼妒疾之人。民修德而美好,被发衔哺而游,不慕富贵,耻恶不犯。父不哭子;兄不哭弟。毒虫不螫,猛兽不搏,抵虫不触。故天为之下甘露,朱草生,醴泉出,风寸时,嘉禾兴,凤凰麒麟游于郊。囹圄空虚,书衣裳而民不犯。民情到朴而不文。郊天祀地,秩山川,以时到,封于泰山,禅于梁父。立明堂,宗祀先帝。以祖配天,天下诸侯各以其职来祭。贡土地所有,先以入宗庙,端冕盛服而后见先。德恩之报,奉先之应也。   桀纣皆圣王之后,骄溢妄行。侈宫室,广苑囿,穷五采之变,极饬材之工,困野兽之足,竭山泽之列,食类恶之兽。夺民财食,高雕文刻镂之观,尽金玉骨象之工,穷白黑之变。深刑妄杀以陵下,听郑卫之音,充倾宫之志,灵虎 文采之兽。以希见之意,尝佞赐谗。以糟为丘,以酒为池。孤贫不养,杀圣贤而剖其心,生燔人闻其臭,剔孕妇见其化, 朝涉之足察其拇,杀梅伯以为醢,刑鬼侯之女取其环。君臣畏恐,莫敢尽忠,纣愈自贤。周发兵,不期会于孟津者八百诸侯,共诛纣,大亡天下。《春秋》以为戒,曰:“蒲社灾。”周衰,天子微弱,诸侯力政,大夫专国,士专邑,不能行度制法文之礼。诸侯背叛,莫修贡聘,奉献天子。臣弒其君,子弒其父,孽杀其宗,不能统理,更相伐锉以广地。以强相胁,不能制属。强奄弱,众暴寡,富使贫,并兼无已。臣下上僭,不能禁止。日为之食,星 如雨,雨螽,沙鹿崩。夏大雨水,冬大雨雪, 石于宋五,六 退飞。 霜不杀草,李梅实。正月不雨,到于秋七月。地震,梁山崩,壅河,三日不流。书晦。彗星见于东方,孛于大辰。鹳鹆来巢,《春秋》异之。以此见悖乱之征。孔子明得失,差贵贱,反王道之本。讥天王以致太平。刺恶讥微,不遣小大,善无细而不举,恶无细而不去,进善诛恶,绝诸本而已矣。   天王使宰喧来归惠公仲子之赐,刺不及事也。天王伐郑,讥亲也,会王世子,讥微也。祭公来逆王后,讥失也。刺家父求车,武氏毛伯求赙金。王人救卫。王师败于贸戎。天王不养,出居于郑,杀母弟,王室乱,不能及外,无以先天下,召卫侯不能致,遣子突征卫不能绝,无骇灭极不能诛。诸侯得以大乱,篡弒无已。臣下上逼,僭拟天子。诸侯强者行威,小国破灭。晋到三侵周,与天王战于贸戎而大败之。戎执凡伯于楚丘以归。诸侯本怨随恶,发兵相破,夷人宗庙社稷,不能统理。臣子强,到弒其君父。法度废而不复用,威武绝而不复行。故郑鲁易地,晋文再致天子。齐桓会王世子,擅封邢、卫、杞,横行中国,意欲王天下。鲁舞八俏,北祭泰山,郊天祀地,如天子之为。以此之故,弒君三十二,细恶不绝之所致也。   《春秋》立义:祭天地,诸侯祭社稷,诸山川不在封内不祭。有天子在,诸侯不得专地,不得专封,不得专执天子之大夫,不得舞天子之乐,不得致天子之赋,不得适天子之贵。君亲无将,将而诛。大夫不得废置君命。立适,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立夫人以适不以妾。亲近以来远,未有不先近而致远者也。故内其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夷狄,言自近者始也。   诸侯来朝者得褒,邾妻仪父称字,滕薛称侯,荆得人,介葛卢得名。内出言如,诸侯来日朝,大夫来日聘,王道之意也。诛恶而不得遣细大,诸侯不得为匹夫兴师,不得执天子之大夫,执天子之大夫与伐国同罪,执凡伯言伐。献八俏,讳八言六。郑鲁易地,讳易言假。晋文再致天子,讳致言狩。桓公存邢、卫、杞,不见《春秋》,内心予之,行法绝而不予,止乱之道也,非诸侯所当为也。《春秋》之义,臣不讨贼,非臣也。子不复仇,非子也。故诛赵盾贼不讨者,不书葬,臣子之诛也。许世子止不尝药,而诛为弒父,楚公子比胁而立,而不免于死。齐桓晋文擅封,致天子,诛乱、继绝、存亡,侵伐会同,常为本主。曰:桓公救中国,攘夷狄,卒服楚,晋文再致天子,皆止不诛,善其牧诸侯,奉献天子而服周室,《春秋》予之为伯,诛意不诛辞之谓也。   鲁隐之代桓立,祭仲之出忽立突,仇牧、孔父、荀息之死节,公子目夷不与楚国,此皆执权存国,行正世之义,守拳拳之心,《春秋》嘉气义焉,故皆见之,复正之谓也。夷狄邾妻人、牟人、葛人,为其天王崩而相朝聘也,此其诛也。杀世子母弟直称君,明失亲亲也。鲁季子之免罪,吴季子之让国,明亲亲之恩也。阍杀吴子余祭,见刑人之不可近。郑伯 原卒于会,讳弒,痛强臣专君,君不得为善也。卫人杀州吁,齐人杀无知,明君臣之义,守国之正也。卫人立晋,美得众也。君将不言率师,重君之义也。正月,公在楚,臣子思君,无一日无君之意也。诛受令,恩卫葆,以正囹圉之平也。言围成,甲竿祠兵,以别迫胁之罪,诛意之法也。作南门。刻桷,丹楹,作雉门及两观。筑三台,新延厩,讥骄溢不恤下也。故臧孙辰请 于齐,孔子曰:“君子为国,必有三年之积。一年不熟乃请 ,失君之职也。诛犯始者,省刑,绝恶疾始也。大夫盟于澶渊,刺大夫之专政也。诸侯会同,贤为主,贤贤也。《春秋》纪纤芥之失,反之王道。追古贵信,结言而已,不到用牲盟而后成约。故曰:齐侯卫侯胥命于蒲。《传》曰:“古者不盟,结言而退。”宋伯姬曰:“妇人夜出,傅母不在,不下堂。曰:古者周公东征,则西国怨。桓公曰:“无贮粟,无鄣谷,无易树子,无以妾为妻。”宋襄公曰:“不鼓不成列,不厄人。”庄王曰:“古者杆不穿,皮不蠹,则不出。”君子笃于礼,薄于利,要其人不要其土,告从不赦,不祥。强不陵弱。齐顷公吊死视疾,孔父正色而立于朝,人莫过而致难乎其君,齐国佐不辱君命而尊齐侯,此《春秋》之救文以质也。救文以质,见天下诸侯所以失其国者亦有焉。潞子欲合中国之礼义,离乎夷狄,未合乎中国,所以亡也。吴王夫差行强于越,臣人之主,妾人之妻,卒以自亡,宗庙夷,社稷灭。其可痛也。长王投死,于戏,岂不哀哉!晋灵行无礼,处台上弹君臣,枝解宰人而弃之,漏阳处父之谋,使阳处父死。及患赵盾之谏,欲杀之,卒为赵盾所弒。晋献公行逆理,杀世子申生以骊姬立奚齐、卓子,皆杀死,国大乱,四世乃定,几为秦所灭,从骊姬起也。楚平王行无度,杀伍子胥父兄。蔡昭公朝之,因请其裘,昭公不与。吴王非之。举兵加楚,大败之。君舍乎君室,大夫舍乎大夫室,妻楚王之母,贪暴之所致也。晋厉公行暴道,杀无罪人,一朝而杀大臣三人。明年,臣下畏恐,晋国杀之。陈侯佗淫乎蔡,蔡人杀之。古者诸侯出疆必具左右,备一师,以备不虞。今陈侯恣以身出入民间,到死闾里之庸,甚非人君之行也。宋闵公矜妇人而心妒,与大夫万博。万与鲁庄公曰:“天下诸侯宜为君者,唯鲁侯尔。”闵公妒其言,曰:“此虏也,尔虏焉故。鲁侯之美恶乎到?”万怒,搏闵公绝 。此以与臣博之过也。古者人君立于阴,大夫立于阳,所以别位,明贵贱。今与臣相对而博,置妇人在侧,此君臣无别也。故使万称他国卑闵公之意,闵公藉万而身与之博,下君自置。有辱之妇人之房,俱而矜妇人,独得杀死之道也。《春秋传》曰:“大夫不适君。”远此逼也。梁内役民无已。其民不能堪,使民比地为伍,一家亡,五家杀刑。其民曰:先亡者封,后亡者刑。君者将使民以孝于父母,顺于长老,守丘墓,承宗庙,世世祀其先。今求财不足,行罚如将不胜,杀戮如屠,仇仇其民,鱼烂而亡,国中尽空。《春秋》曰:“梁亡。”亡者自亡也,非人亡之也。虞公贪财,不顾其难,愉耳悦目,受晋之璧、屈产之乘,假晋师道,还以自灭。宗庙破毁,社稷不祀,身死不葬,贪财之所致也。故《春秋》以此见物不空来,宝不虚出,自内出者,无匹不行,自外到者,无主不止,此其应也。楚灵王行强乎陈蔡,意广以武,不顾其行,虏所美,内罢其众。干溪有物女,水尽则女见,水满则不见。灵王举发其国而役,三年不罢,楚国大怨。杀无罪臣成然,公子弃疾卒令灵王父子自杀而取其国。虞不离津泽,农不去畴土,而民相爱也。此非盈意之过耶?鲁庄公好宫室,一年三起台。夫人内淫两弟,国绝莫继,为齐所存,夫人淫之过也。妃匹贵妾,可不慎邪?此皆内自强从心之败己,见自强之败,尚有正谏而不用,卒皆取亡。曹羁谏其君曰:“戎众以无义,君无自适。”君不听,果死戎寇。伍子胥谏吴王,以为越不可不敢。吴王不听,到死伍子胥。还九年,越果大灭吴国。秦穆公将袭郑,百里、蹇叔谏曰:“千里而袭人者,未有不亡者也。”穆公不听。师果大败 中,匹马只轮无反者。晋假道虞,虞公许之。宫之奇谏曰:“唇亡齿寒,虞虢之相救,非相赐也。君请勿许。”虞公不听,后虞果亡于晋。《春秋》明此,存亡道可观也。观乎蒲社,知骄溢之罚。观乎许田,知诸侯不得专封。观乎齐桓、晋文、宋襄、楚庄,知任贤奉上之功。观乎鲁隐、祭仲、叔武、孔父、荀息、仇牧、吴季子、公子目夷,知忠臣之效。观乎楚公子比,知臣子之道,效死之义。观乎潞子,知无辅自诅之败。观乎公在楚,知臣子之恩。观乎漏言,知忠道之绝。观乎献六羽,知上下之差。观乎宋伯姬,知贞妇之信。观乎吴王夫差,知强陵弱。观乎晋献公,知逆理近色之过。观乎楚昭王之伐蔡,知无义之反。观乎晋厉之妄杀无罪,知行暴之报。观乎陈佗宋闵,知妒淫之祸。观乎虞公、梁亡,知贪财枉法之穷。观乎楚灵,知苦民之壤。观乎鲁庄之起台,知骄奢淫溢之失。观乎卫侯朔,知不即召之罪。观乎执凡伯,知犯上之法。观乎晋 缺之伐邾妻,知臣下作福之诛。观乎公子 ,知臣窥君之意。观乎世卿,知移权之败。故明王视于冥冥,听于无声,天覆地载,天下万国,莫敢不悉靖春职受命者,不示臣下以知之到也。故道同则不能相先,情同则不能相使,此其教也。由此观之,未有去人君之权,能制其势者也;未有贵贱无差,能全其位者也。故君子慎之。 灭国上第七      王者,民之所往。君者,不失其群者也。故能使万民往之,而得天下之群者,无敌于天下。弒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小国德薄,不朝聘大国,不与诸侯会聚,孤特不相守,独居不同群,遭难莫之救,所以亡也。非独公侯大人如此,生天地之间,根本微者,不可遭大风疾雨,立铄消耗。卫侯朔固事齐襄,而天下患之,虞虢并力,晋献难之。晋赵盾,一夫之士也,无尺寸之土,一介之众也。而灵公据霸主之余尊,而欲诛之,穷变极诈,诈尽力竭,祝大及身。推盾之心,载小国之位,孰能亡之哉?故伍子胥,一夫之士也,去楚干阖庐,遂得意于吴。所托者诚是,何可御邪?楚王髡托其国于子玉得臣,而天下畏之。虞公托其国于宫之奇,晋献患之。及髡杀得臣,天下轻之,虞公不用宫之奇,晋献亡之。存亡之端,不可不知也。诸侯见加以兵,逃遁奔走,到于灭亡而莫之救,平生之素行可见也。隐代桓立,所谓仅存耳,使无骇帅师灭极,内无谏臣,外无诸侯之救;载亦由是也,宋、蔡、卫国伐之,郑因勘和而取之。此无以异于遣重宝于道而莫之守,见者掇之也。邓、谷失地而朝鲁桓,邓、谷失地,不亦宜乎? 灭国下第八     纪侯之所以灭者,乃九世之仇也。一旦之言,危百世之嗣,故曰大去。卫人侵成,郑入成,及齐师围成,三被大兵,终灭,莫之救,所恃者安在?齐桓公欲行霸道,谭遂违命,故灭而奔莒。不事大而事小,曹伯之所以战死于位。诸侯莫助忧者。幽之会,齐桓数合诸侯,曹小,未尝来也。鲁大国,幽之会,庄公不往。戎人乃窥兵于济西,由见鲁孤独而莫之救也。此时大夫废君命,专救危者。鲁庄公二十七年,齐桓为幽之会,卫人不来。其明年,桓公怒而大败之。及伐山戎,张旗陈获以骄诸侯。于是鲁一年三筑台,乱臣比三起于内,夷狄之兵仍灭于外,卫灭之端,以失幽之会。乱之本,存亲内蔽。邢未尝会齐桓也,附晋又微,晋侯获于韩而背之,淮之会是也。齐桓卒,竖刁易牙之乱作。邢与狄伐其同姓,取之。其行如此,虽尔亲,庸能亲尔乎?是君也,其灭于同姓,卫侯毁灭邢是也。齐桓为幽之会,卫不到,桓怒而伐之。狄灭之,桓忧而立之。鲁庄为柯之盟,劫汶阳,鲁绝,桓立之。邢杞未尝朝聘,齐桓见其灭,率诸侯而立之,用心如此,岂不霸哉?故以忧天下与之。 随本消息第九     颜渊死,子曰:“天丧予。”子路死,子曰:“天祝予。”西狩获麟,曰:“吾道穷,吾道穷。”三年,身随而卒。天命成败,圣人知之,有所不能救,命矣夫。   先晋献之卒,齐桓为葵丘之会,再致其集。先齐孝未卒一年,鲁僖乞师取 。晋文之威,天子再致。先卒一年,鲁僖公之心,分而事齐。文公不事晋。先齐侯潘卒一年,文公如晋,卫侯郑伯皆不期来。齐侯已卒,诸侯果会晋大夫于新城。鲁昭公以事楚之故,晋人不入。楚国强而得意,一年再会诸侯,伐强吴,为齐诛乱臣,遂灭厉。鲁得其威以灭 其明年,如晋,无河上之难。先晋昭之卒一年,无难。楚国内乱,臣弒君。诸侯会于平丘,谋诛楚乱臣,昭公不得与盟,大夫见执。吴大败楚之党六国于鸡父。公如晋而大辱,《春秋》为之讳而言有疾。由此观之,所行从不足恃,所事者不可不慎。此亦存亡荣辱之要也。先楚庄王卒之三年,晋灭赤狄潞氏及甲氏留吁。先楚子审卒之三年,郑服萧鱼。晋侯周卒一年,先楚子昭卒之二年,与陈蔡伐郑而大克。其明年,楚屈建会诸侯而张中国。卒之三年,诸夏之君朝于楚。楚子卷继之,四年而卒。其国不为侵夺,而顾隆盛强大,中国不出年余,何也?楚子昭盖诸侯可者也,天下之疾其君者,皆赴 而乘之。兵四五出,常以众击少,以专击散,义之尽也。先卒四五年,中国内乖,齐、晋、鲁、卫之兵分守,大国袭小。诸夏再会陈仪,齐不肯往。吴在其南,而二君杀,中国在其北,而齐卫杀其君,庆封劫君乱国,石恶之徒聚而成群,卫 据陈仪而为谖。林父据戚而以畔,宋公杀其世子,鲁大饥。中国之行,亡国之迹也。譬如于文宣之际,中国之君,五年之中五君杀。以晋灵之行,使一大夫立于斐林,拱揖指挥,诸侯莫敢不出,此犹隰之有泮也。 盟会要第十     至意虽难喻,盖圣人者贵除天下之患。贵除天下之患,故《春秋》重,而书天下之患遍矣。以为本于见天下之所以致患,其意欲以除天下之患,何谓哉?天下者无患,然后性可善;性可善,然后清廉之化流;清廉之化流,然后王道举。礼乐兴,其心在此矣。《传》曰:诸侯相聚而盟。君子修国曰:此将率为也哉。是以君子以天下为忧也,患乃至于弒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细恶不绝之所致也。辞已喻矣,故曰:立义以明尊卑之分,强干弱枝以明大小这职;别嫌疑之行,以明正世之义;采摭托意,以矫失礼。善无小而不举,无恶小而不去,以纯其美。别贤不肖以明其尊。亲近以来远,因其国而容天下,名伦等物不失其理。公心以是非,赏善诛恶而王泽洽,始于除患,正一而万物备。故曰大矣哉其号,两言而管天下。此之谓也。 正贯第十一     《春秋》,大义之所本耶?六者之科,六者之旨之谓也。然后援天端,布流物,而贯通其理,则事变散其辞矣。故志得失之所从生,而后差贵贱之所始矣。论罪源深浅,定法诛,然后绝属之分别矣。立义定尊卑之序,而后君臣之职明矣。载天下之贤方,表廉义之所在,则见复正焉耳。幽隐不相逾,而近之则密矣。而后万变之应无穷者,故可施其用于人,而不悖其伦矣。是以必明其统于施之宜,故知其气矣,然后能食其志也;知其声矣,而后能扶其精也。知其行矣,而后能遂其形也;知其物矣,然后能别其情也。故倡而民和之,动而民随之,是知引其天性所好,而厌其情之所憎者也。如是则言虽约,说必布矣;事虽小,功必大矣。声音盛化运于物,散人于理,德在天地,神明休集,并行而不竭,盈于四海而讼咏。《书》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乃是谓也。故明于情性乃可与论为政,不然,虽劳无功。夙夜是寝,思虑拳心,犹不能睹,故天下有非者。三示当中孔子之所谓非,尚安知通哉! 十指第十二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文,天下之大,事变之博,无不有也。虽然,大略之要有十指。十指者,事之所击也,王化之所由得流也。举事变见有重焉,一指也。见事变之所至者,一指也。因其所以至者而治之,一指也。强干弱枝,大本小末,一指也。别嫌疑,异同类,一指也。论贤才之义,别所长之能,一指也。亲近来远,同民所欲,一指也。承周文而反之质,一指也。木生火,火为夏,天之端,一指也。切刺讥之所罚,考变异之所加,天之端,一指也。举事变见有重焉,则百姓安矣。见事变之所至者,则得失审矣。因其所以至而治之,则事之本正矣。强干弱枝,大本小末,则君臣之分明矣。别嫌疑,异同类,则是非着矣。论贤才之义,别所长之能,则百官序矣。承周文而反之质,则化所务立矣。亲近来远,同民所欲,则仁恩达矣。木生火,火为夏,则阴阳四时之理相受而次矣。切刺讥之所罚,考变异之所加,则天所欲为行矣。统此而举之,德泽广大,衍溢于四海,阴阳和调,万物靡不得其理矣。说《春秋》者凡用是矣,此其法也。 服制像第十四     天地之生万物也以养人,故其可适者以养身体,其可威者以为容服,礼之所为同也。剑之在左,青龙之象也。刀之在右,白虎之象也。韨之在前,朱鸟之象也。冠之在首,玄武之象也。四者,人之盛饰也。夫能通古今,别然不然,乃能服此也。盖玄武者,貌之最严有威者也,其像在后,其服反居首,武之至而不用矣。圣人之所以超然,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夫执介冑而后能拒敌者,故非圣人之所贵也。君子显之于服,而勇武者消其志于貌也矣。故文德为贵,而威武为下,此天下之所以永全也。于《春秋》何以言之?孔父义形于色,而奸臣不敢容邪;虞有宫之奇,而献公为之不寐;晋厉之强,中国以寝尸流血不已。故武王克殷,裨冕而 笏。虎贲之王说剑,安在勇猛必任武杀然后威。是以君子所服为上矣,故望之俨然者,亦已至矣,岂可不察乎! 符瑞第十六     有非力之所能致而自至者,西狩获麟,受命之符是也。然后托乎《春秋》正不正之间,而明改制之义。一统乎天子,而加忧于天下之忧也,天下所患。而欲以上通五帝,下极三王,以通百王之道,而随天之终始,博得失之效,而考命象之为,极理以尽情性之宜,则天容遂矣。百官同望异路,一之者在主,率之者在相。 俞序第十七     仲尼之作春秋也,上探正天端,王公之位,万物民之所欲,下明得失,起贤才,以待后圣。故引史记,理往事,正是非,见王公。史记十二公之间,皆衰世之事,故门人惑。孔子曰:“吾因其行事而加乎王心焉。”以为见之空言,不如行事博深切明。故子贡、闵子、公肩子,言其切而为国家资也。其为切而至于杀君亡国,奔走不得保社稷,其所以然,是皆不明于道,不览于《春秋》也。故卫子夏言,有国家者不可不学《春秋》,不学《春秋》,则无以见前后旁侧之危,则不知国之大柄,君之重任也。故或胁穷失国,抢杀于位,一朝至尔。苟能述《春秋》之法,致行其道,岂徒除祸哉,乃尧舜之德也。故世子曰:“功及子孙,光辉百世,圣人之德,莫美于恕。”故予先言《春秋》详己而异人,《春秋》之道,大得之则以王,小得之则以霸。故曾子、子石霸王之道,皆本于仁。仁,天心,故次以天心。爱人之大者,莫大于思患而豫防之,故蔡得意于吴,鲁得意于齐,而《春秋》皆不告,故次以言怨人不可迩,敌国不可狎,攘窃之国不可使久亲,皆防患为民除患之意也。不爱民之渐乃至于死亡,故言楚灵王晋厉公生弒于位,不仁之所致也。故善宋襄公不厄人,不由其道而胜,不如由其道而败,《春秋》贵之,将以变习俗而成王化也。故子夏言《春秋》重人,诸讥皆本此。或奢侈使人愤怨,或暴虐贼害人,终皆祸及身。故子池言鲁庄筑台,丹楹刻桷,晋厉之刑刻意者,皆不得以寿终。上奢侈,刑又急,皆不内恕,求备于人,故次以《春秋》缘人情,赦小过,而《传》明之曰:“君子辞也。”孔子明得失,见成败,疾时世之不仁,失王道之体,故缘人情,赦小过,《传》又明之曰:“君子辞也。”孔子曰:“吾因行事,加吾王心焉。”假其位号以正人伦,因其成败以明顺逆,故其所善,则桓文行之而遂,其所恶,则乱国行之终以败,故始言大恶杀君亡国,终言赦小过,是亦始于麤粗,终于精微,教化流行,德泽大洽,天下之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而少过矣,亦讥二名之意也。 离合根第十八     天高其位而下其施,故为人主者,法天之行,是故内深藏,所以为神;外博观,所以为明也;任群贤,所以为受成;乃不自劳于事,所以为尊也;凡爱群生,不以喜怒赏罚,所以为仁也。故为人主者,以无为为道,以不私为宝。立无为之位而乘备具之官,足不自动而相者导进,口不自言而摈者赞辞,心不自虑而群臣效当,故莫见其为之而功成矣。此人主所以法天之行也。为人臣者法地之道,暴其形,出其情以示人,高下、险易、坚耍、刚柔、肥 、美恶,累可就财也。故其形宜不宜,可得而财也。为人臣者比地贵信而悉见其情于主,主亦得而财之,故王道威而不失。为人臣常竭情悉力而见其短长,使主上得而器使之,而犹地之竭竟其情也,故其形宜可得而财也。   立元神第十九     君人者,国之元,发言动作,万物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端也。失之豪厘,驷不及追。故为人君者,谨本详始,敬小慎微,志如死灰,安精养神,寂莫无为。休形无见影,抢声无出音,虚心下士,观来察往。谋于众贤,考求众人,得其心遍见其情,察其好恶,以参忠佞,考其往行,验之于今,计其蓄积,受于先贤。释其雠怨,视其所争,差其党族,所依为臬,据位治人,用何为名,累日积久,何功不成。可以内参外,可以小占大,必知其实,是谓开阖。君人者,国之本也。夫为国,其化莫大于崇本,崇本则君化若神,不崇本则君无以兼人。无以兼人,虽峻刑重诛,而民不从,是所谓驱国而弃之者也,患孰甚焉?何谓本?曰:天地人,万物之本也。天生之,地养之,人成之。天生之以孝悌,地养之以衣食,人成之以礼乐,三者相为手足,合以成礼,不可一无也。无孝悌则亡其所以生,无衣食则亡其所以养,无礼乐,则亡其所以成也。三者皆亡,则民如麋鹿,各从其欲,家自为俗。父不能使子,君不能使臣,虽有城郭,名曰虚邑。如此,其君枕块而僵,莫之危而自危,莫之丧而自亡,是谓自然之罚。自然之罚至,裹袭石室,分障险阻,犹不能逃之也。明主贤君必于其信,是故肃慎三本。郊祀致敬,共事祖祢,举显孝悌,表异孝行,所以奉天本也。秉耒躬耕,采桑亲蚕,垦草殖彀 ,开辟以足衣食,所以奉地本也。立辟雍庠序,修孝悌敬让,明以教化,感以礼乐,所以奉人本也。三者皆奉,则民如子弟,不敢自专,邦如父母,不待恩而爱,不须严而使,虽野居露宿,厚于宫室。如是者,其君安枕而卧,莫之助而自强,莫之绥而自安,是谓自然之赏。自然之赏至,虽退让委国而去,百姓襁负其子随而君之,君亦不得离也。故以德为国者,甘于饴蜜,固于胶漆,是以圣贤勉而崇本而不敢失也。君人者,国之证也,不可先倡,感而后应。故居倡之位而不行倡之势,不居和之职而以和为德,常尽春下,故能为之上也。   体国之道,在于尊神。尊者所以奉其政也,神者所以就其化也,故不尊不畏,不神不化。夫欲为尊者在于任贤,欲为神者在于同心。贤者备股肱则君尊严而国安,同心相承则变化若神,莫见其所为而功德成,是谓尊神也。   天积众精以自刚,天序日月星辰以自光,圣人序爵禄以自明。天所以刚者,非一精之力;圣人所以强者,非一贤之德也。故天道务盛其精,圣人务众其贤。盛其精而壹其阳,众其贤而同其心。壹其阳然后可以致其神,同其心然后可以致其功。是以建治之术,贵得贤而同心。为人君者,其要贵神。神者,不可得而视也,不可得而听也,是故亲而不见其形,听而不闻其声。声之不闻,故莫得其响,不见其形,故莫得其影。莫得其影则无以曲直也,莫得其响则无以清浊也。无以曲直则其功不可得而败,无以清浊则其名不可得而度也。所谓不见其形者,非不见其进止之形也,言其所以进止不可得而见也。所谓不闻其声者,非不闻其号令之声也,言其所以号令不可得而闻也。不见不闻,是谓冥昏。能冥则明,能昏则彰。能冥能昏,是谓神人。君贵居冥而明其位,处阴而向阳。恶人见其情而欲知人之心,是故为人君者执无源之虑,行无端之事,以不求夺,以不问问。吾以不求夺则我利矣,彼以不出出则彼费矣。吾以不问问则我神矣,彼以不对对则彼情矣。故终日问之,彼不知其所对,终日夺之,彼不知其所出。吾则以明而彼不知其所亡。故人臣居阳而为阴,人君居阴而为阳。阴道尚形而露情,阳道无端而贵神。 保位权第二十     民无所好,君无以权也。民无所恶,君无以畏也。无以权,无以畏,则君无以禁制也。无以禁制,则比肩齐势而无以为贵矣。故圣人之治国也,因天地之性情,孔穷之所利,以立尊卑之制,以等贵贱之差。设官府爵禄,利五味,盛五色,调五声,以诱其耳目,自令清浊昭然殊体,荣辱踔然相驳,以感动其心,务致民令有所好。有所好然后可得而劝也。既有所劝,又有所畏,然后可得而制。制之者,制其所好,是以劝赏而不得多也。制其所恶,是以畏罚而不可过也。所好多则作福,所恶多则作威。作威则君亡权,天下相怨;作福则君亡德,天下相贱。故圣人之制民,使之有欲,不得过节;使之敦朴,不得无欲。无欲有欲,各得以足,而君道得矣。国之所以为国者德也,君之所以为君者威也,故德不可共,威不可分。德共则失恩,威分则失权。失权则君贱,失恩则民散。民散则国乱,君贱则臣叛。是故为人君者,固守其德,以附其民;固执其权,以正其臣。声有顺逆,必有清浊,形有善恶,必有曲直。故圣人闻其声则别其清浊,见其形则异其曲直。于曲之中,必见其直;于直之中,必见其曲。于声无小而不取,于形无小而不举。不以着蔽微,不以众掩寡,各应其事以致其报。黑白分明,然后民知所去就,民知所去就,然后可以致治,是为象则。为人君者居无为之位,行不言之教,寂而无声,静而无形,执一无端,为国源泉。因国以为身,因臣以为心。以臣言为声,以臣事为形。有声必有响,有形必有影。声出于内,响报于外;形立于上,影应于下。响有清浊,影有曲直,响所报非一声也,影所应非一形也。故为君虚心静处,聪听其响,明视其影,以行赏罚之象。其行赏罚也,响清则生清者荣,响浊则生浊者辱,影正则生正者进,影枉则生枉者绌。击名考质,以参其实。赏不空施,罚不虚出。是以君臣分职而治,各敬而事,争进其功,显广其名,而人君得载其中,此自然致力之术也。圣人由之,故功出于臣,名归于君也。 考功名第二十一     考 之法。考其所积也。天道积聚众精以为光,圣人积聚众善以为功。故日月之明,非一精之泺也;圣人致太平,非一善之功也。明所从生,不可为源,善所从出,不可为端,量势立权,因事制义。故圣人之为天下同利也,其犹春气之生草也,各因其生小大而量其多少,各顺其势,倾侧而制于南北。故异孔而同归,殊施而钧德,其趣于同利除害一也。是以同利之要在于致之,不在于多少;除害之要在于去之,不在于南北。考 绌陡,计事除废,有益者谓之公, 名责实,不得虚言,有功者赏,有罪者罚,功盛者赏显,罪多者罚重。不能致功,虽有贤名不予之赏;官职不废,虽有愚名,不加之罚。赏罚用于实,不用于名,贤愚在于质,不在于文。故是非不能混,喜怒不能倾,奸轨不能弄,万物各得其冥,则百官劝职,争进其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