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学案 - 第 3 页/共 17 页

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郁于六反】   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也者天人之撰也天地既辟文明之运渐开自尧舜以来夏商代鸣其盛至周而损益之文教大备载在周礼曲礼仪礼诸经始尽经纬天地之藴宜夫子乐从之与然他日又曰行夏时乗殷辂服周冕圣人进退百王若不止于昭代之制者又何也曰周监二代矣圣人虽有时行夏殷之礼亦何伤于从周乎 郁郁之文周公尝用之以治天下为百世宪其在学者则由六艺之通而推之于六行成之于六徳以达于圣人之道主万世之儒矩焉则孔子之文是也故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   子入大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入大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大音泰鄹则留反】   入庙而问葢夫子初仕于鲁而与助祭之列容或有之一旦以章缝之贱而骏奔于清庙明堂之上耳目之所经歴不讳其为不知而问也乃圣人自反必问之心有必如是而后即安者乃所以自展臣子之忱在庙则礼然也故曰是礼也若曰吾问即是礼圣人不应夸口如是 按鲁太庙祀周公世室祀伯禽而羣公则称宫文王无庙主藏于世室当禘则迁主于太庙而行之明堂位云鲁之太庙天子明堂库门天子皋门雉门天子应门山节藻梲复庙重檐刮楹达乡反坫出尊崇坫康圭疏屏天子之庙饰也若然则鲁庙甚僭非侯制矣孔子之每事问或有以哉夫子入太庙既每事问及既灌以往又不欲观至或人之问其说又答以不知合之具见圣人许多苦心处不欲正言以讦宗国之失而黙寄救正于万一忠厚之至也及歌雍舞佾侃侃以义诛絶鲁君臣一时胥有儆乎   子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为去声】   许师述云射有五善不専主皮然不中不可以言射乡射礼亦云不贯革释贯犹中也若所谓贯革云者即穿札之谓非甚强有力者不能及故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周衰礼废射者不知有雍容礼节而但逞勇力以主皮为善孔子所以惜而叹之乡射即大射宾射燕射古者射习于泽宫葢乡学也故云乡射若庶人田猎之射则主皮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去起吕反告古笃反饩许气反】   去羊存羊葢师弟子有感于时事之衰先玉之政不复行于天下也故私相寄慨如此去羊者有伤于礼亡而存羊者有幸于礼存也然只此可见圣贤胸次如霄壤之隔倘以之用世则子贡便多诡激拂人情阻事机处夫子则平情以应自不乏挽回匡救之术批却导窾游刃有余地凡以贤人之言观圣人始知圣人真不可及也古者天子颁正朔于邦国每月之政皆有时宜如月令所言载在守府传之先世故诸侯每朔必告庙一切刑赏黜陟皆禀一王之法而布之无敢奸焉非徒奉君亲亦以驭臣子也鲁自文公始不视朔不视朔则每月之政令何所禀承诸侯无以驭大夫大夫无以驭陪臣所以养成季氏之恶故晋有六卿齐有田氏其所由来者渐矣   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事君者内尽其心故外尽其礼葢有见于臣道之当然而非贪位固宠之为也有一毫贪位固宠之心则流而谄矣谄者礼所不载縁春秋之世天下无君人人相习为骄蹇之风而不知怪故以礼为谄人心之坏一至于此圣人身示之极实以挽回周家八百年纲常而语意含蓄不露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君臣之分等之天地天地以泰交化成君臣之道亦然故君道以下济为光臣道以上行为顺使臣以礼方能锄骄贵之色而下交于臣事君以忠方能破身家之私而上交于君此天地交泰之象也而世道之泰因之明良赓歌而后不多见矣上曰事君尽礼此曰使臣以礼故礼之为物以正君臣以和上下而忠特礼之存者 犹之乎使也出之以恭敬退让之节则为礼犹之乎事也本之以真实无假之忱则为忠礼与忠皆不失使事之实而已   子曰闗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乐音洛】   鲁论第三専记礼乐示从周之义则闗雎一章葢言乐也乐之有声古人皆以诗歌被之管弦奏之朝庙以为盛而闗雎一章有正始之义为风化之所自出故歌颂者必以之为乱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所谓洋洋盈耳也凡乐之舒焉而阳者谓之乐而乐之过则或失之淫乐之惨焉而阴者谓之哀而哀之过则或失之伤惟闗雎之音乐中有哀哀中有乐宛然适得乎性情之正而不失天地中和之气所以为善也哀乐不过本是寤寐反侧之忧琴瑟钟鼓之乐却被管弦中一一摹写出来所谓闻其乐而知其徳也若只以声响和平为不淫不伤则凡善歌者任取一诗而歌之抑扬髙下适得其伦亦可以当闗雎之义乎记所谓治世之音安以舒乱世之音噍以杀亡国之音哀以思使出于亡国之音则虽歌闗雎亦适为哀思也 论语述云按毛诗云闗雎后妃之徳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故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又曰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是以闗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是闗雎之义也申公诗说云闗雎文王之妃太姒思得淑女以充嫔御之职而供祭祀宾客之事故作是诗由是观之闗雎后妃所作也所谓窈窕淑女葢指所求嫔妾而言未得而忧既得而乐此其性情之正可以想见且所云参差荇菜者为洁俎豆以供祭祀宾客之事而后妃皆左右为之助焉汲汲于求贤内辅絶无帏房燕昵之情孔子所称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者也朱子释诗多不用小序小序传自子夏成于毛公不无附会增益如云忧在进贤不淫其色等语诚觉未妥然首云闗雎后妃之徳风化之始也则确乎其无可疑也若申公诗说传自汉初文公似未之考故以为文王得圣女姒氏以为之配宫中之人于其始至而作是诗言后妃之徳宜配君子求之未得则不能无寤寐反侧之忧求而得之则宜其有琴瑟钟皷之乐愚观大明之诗曰文王初载天作之合在洽之阳在渭之涘文王嘉止大邦有子大邦莘国也子即太姒也太姒之配文王何待宫人寤寐思之至于辗转反侧而后得耶若谓寤寐反侧之忧琴瑟钟皷之乐在于文王则尤不得性情之正矣昔楚庄王樊姬私捐衣以求美人而进于王即太姒求淑女之意而文王为圣君太姒为圣配当时所以表正宫帏不昵私宠迥越寻常之上又非楚庄与樊姬所可同日而语也闗雎为诗首篇所闗于风化不浅而其旨久湮故不可以不论   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哀公问社葢问有国家者所以立社之义而宰予告之以三代之木欲因事纳规维鲁事于不竞云耳故借昭代之树栗而推其本意所为强公室弱私门之道宜于此而得之亦可谓善于进言矣子闻之而反以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责之葢有感于鲁事之日非非区区言说之所能救直付之一慨而已然则鲁事竟不可说乎圣人论事如良医之治病急则治标缓则治本専事标者快一时之可喜而无拔去病根之意则亦扬汤止沸之势耳使民战栗之策正治标之说更于此而求所以自治之道如夫子之所以告者而次第行之庶几补救于万一乎治标之说治之于已病而不足所谓成事之说遂事之谏既往之咎也治本之说治之于未病而有余所谓人不足适政不足间一正君而国定者也况战栗之说如决溃痈刀匕一施而大命随之予于是乎失言矣夫子不直指其非而姑以空言惜之其寄慨于鲁事深矣 哀公四年六月亳社灾亳社殷社也葢周克殷即以亡国之社赐诸侯诸侯皆得立之以示戒鲁东有亳社西有周社故左传云间于两社为公室辅是也哀公问社疑是亳社告灾之时与周礼有军社又书曰不用命戮于社宰我之对葢亦有所本焉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友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焉于虔反好去声坫丁念反】   管仲在当时一匡九合事业尽恢宏彪炳宇宙实春秋二百年以来一人夫子乃以器小讥之只为管仲心术不纯学未闻道不免在功名富贵上立脚便占得地步小了天地间惟道至大以道视天地则天地为小以天地视万物则万物又小人于万物之中仅处其一而可以叅天地赞化育曲成万物而不遗以知道故也功名富贵在道中只是一物以一物受一器唐虞揖让三杯酒汤武征诛一局棋其器亦不足有无而况仲之为器乎假而无当于性也其根柢也霸而无当于王也其作用也则仲之为器小可知矣器小则易盈盈则偪偪则僭犯上无等充其类何所不至不俭不知礼皆从器小生来夫子就或人发问指点病痛自足为器小具一供状而要之其病根犹不在此终难为或人言也 说苑以三归为台或又以三归为内嬖云娶三姓之女未知孰是按下文塞门反坫已备宫室之僭此不应先以宫室言不若以三归为内嬖又与下句相蒙以三归为内嬖以备官为外宠总见臣妾之过盛也   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语去声大音泰从音纵】   馆师张宇侗尝语余乐其可知一章谓翕如下具元亨利贞四气之妙分明天地气象葢乐之理具于人心人心即天地之撰故乐音自然通于天地非有所安排布置而然也翕非合也葢贞下起元阳气始振而尚多翕聚之意于时为春从之则始而亨矣盛夏长养形形色色尽呈于两间而无所杂者纯如之谓也继此则为利秋气始肃大小各正者皦如之谓也继此则为贞玄冬用事收藏复命种来春发生之意相禅而不穷者绎如之谓也四气运于天而岁功成四气备于心而乐功成一也其说甚善葢夫子就乐中看出许大道理故以之语太师而曰乐其可知若仅就音响间按其节奏条理则太师固已知之乃烦圣人之奏技乎   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请见见之之见贤遍反从丧皆去声】   夫子统尧舜禹汤文武之道不用于当时顾与诸弟子讲求遗经以删定笔削诏来世使尧舜禹汤文武之道家喻而户晓之且行于万世之逺则素王之任所以为大也此天意也天不生仲尼万世如聋瞶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分明是仲尼一行教小影看封人是何等眼孔邂逅一语虽及门游夏之徒亦赞叹不及贤矣哉 按郑玄云文事奋木铎武事奋金铎金铎惟行军司马执之而木铎之用最广大抵皆以振文教在上则行而为政在下则言而为教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岂非言而为教者欤   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   古人作乐皆本精神心术之藴写出非徒袭取于声容之际者所以闻乐知徳故闻韶即知其重华恊帝之舜徳闻武即知其执竞维烈之武徳而功业之盛有不待言者古乐莫盛于韶武其尽美则同于此而更求其美之藴其尽善则异葢世运升降为之而帝王之徳亦于此可想见矣按书唐虞之世四方风动六府三事孔修九功惟叙九叙惟歌至于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凤凰来仪其气象雍容广大真如天地之无不覆载其尽善处可以想见 礼记载大武之舞始而北出再成而灭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复缀以崇天子所谓总干山立发扬蹈厉夹振驷伐盛威中国久立于缀以待诸侯之至者皆形着于声容之间则未尽善处亦自可想见圣人借乐以微示二圣人之优劣如此其寄慨者深乎   子曰居上不寛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   王迹既熄圣人之教衰居上者往往暴以临民尽是苛急气象由此纪纲风俗一齐俱瓌行礼者纵恣以决防居丧者忘哀以薄亲故圣人合而言之纔言居上便无所不临有寛道若不寛直不能容一物了如居上何纔言礼便只是敬纔言丧便只是哀三者正是循名责实学问觚不觚觚哉觚哉   里仁第四   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处上声焉于虔反知去声】   未有择里而不于仁者故曰里仁为美择之斯处之矣乃人之于仁不啻居之有里也苟不能择而处之宁知逊择里之下又焉得为知不知所以不仁也故人之于仁处之非难而择之难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乐音洛知去声】   真处仁者处之以约而不滥处之以乐而不淫又不特处之已也暂处之而安久处之而化处者境而所处者心约乐两闗固勘人之真实际也仁者安仁成徳之地也知者利仁进学之阶也人未有仁而不本于知者但自其利仁言谓之知至以安仁言则知不待言矣 仁不仁只争些子只一私念不化遇事便打对不过即能矜持于旦夕而久之已不胜其败露矣故圣人下一久字要之矜持之时已是一团私意也   子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人人有好恶之性而用之于人或失其则矣甚至好其所恶恶其所好者有之则以好恶出于我而不公乎人故也夫好恶既出于我而不公乎人则好以天下而不谓之能好恶以天下而不谓之能恶必也仁者乎仁者无我无我之好取人之当好而止无我之恶取人之当恶而止两人也而并分其好恶可一人也而时转其好恶亦可如鉴之空如衡之平此非有见于万物一体之原而学以克己者其孰能之   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恶如字】   初机人虽有为善去恶之念不是觌体承当恶根仍在如爝火荧光虽有微明不禁魑魅出没若一志仁时发心既真直从命脉处讨归宿在此尽杜游移出入之路更从何处容得恶念在太阳一出魑魅岂有昼啸之理学者由志道以后到志仁地步有多少工夫志仁则好仁恶不仁于为仁之功思过半矣然又曰欲仁仁至何捷也学者思之志仁无恶正是超凡入圣闗过此闗是圣人路上人其进自不容己若未过此闗时如团沙为黍捉影求形总无是处一切长养成就只是恶胞胎结局 恶与过不同无恶之后方有改过工夫可做然过亦从恶根来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志仁以后工夫愈细即颜子不能不违仁于三月之后此中罅隙不多些子纔罅隙便有贼子窥伺在严乎严乎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恶去声】君子去仁恶乎成名【恶平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造七到反沛音贝】   求仁之功直欲动念处勘理欲闗头其为理与欲又只就世縁渐染处勘此闗头清楚欲富贵恶贫贱是人心之危而所欲有甚于富贵所恶有甚于贫贱是道心之微于此而能决不处不去之介必以道衡之不以道与富贵不以道与贫贱此非有见于精一执中之道者不足以语斯此所以为仁也若所处者惟在乎富贵所去者惟在乎贫贱而唯所欲所恶之为见则去仁逺矣又何以为君子然则君子之于仁唯有贫贱一途是终身得力地虽终食之顷未始无去处交乗之隙使终食而为贫贱之终食则疏食饮水乐也极贫贱之途虽造次仁也虽颠沛仁也苟舍此而欲处非道之富贵有断断乎不可者至此而君子所以炼此心之仁更无躱闪更无方便所称中心安仁天下一人不虚矣 此章只是教人安贫贱而不易所守于此不处即于彼不去必双提富贵贫贱两闗者欲即此以勘此心欲恶之几乗于道与非道之辨十分清楚而后谓之仁故也造次亦就贫贱说人豢养富贵之日何等从容侈肆那得有造次境界颠沛是患难交加不特贫且贱而已或问何以知终食亦说贫贱之终食曰富贵既不处贫贱既不去则此一饭之顷果在何地然则注有添存养之说何如曰存养之功亦即在取舍之辨上见非有二也以为纯乎仁而后能贞遇者亦非也陈白沙先生曰名节者道之藩篱藩篱不固其中未有能守者此见道之言也 孔子围匡七日子路曰吾闻仁者必容知者必用如此说则天下更无非道贫贱可处岂知自人分上看贫贱则非道自君子身上看未尝非道也世人只为见得有非道之贫贱所以怨天尤人无所不至破此闗便是遯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葢有之矣我未之见也【好恶皆去声】   仁心体也心体有仁无不仁更不须说好恶更不须说力仁然人之心体不可见而见之于好恶两端好必是仁恶必是不仁好仁恶不仁之谓真用力于仁者真为仁者也则为仁之力亦从可决矣张子曰领恶以全好者其必由学乎此即不使加身之说也不使加则不我加矣何用力而力不足之有然而不能不加也人生自气拘物蔽而后心失其体而欲据之业已浑身子是不仁窟宅全体受障何但加之而已此可谓能恶不仁乎则所好可即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者几希耳故夫子有感于斯而以好仁恶不仁为未见于天下也且反复言之不置云好仁恶不仁无并用之力于此为好即于彼为恶或曰圣人先言好而后言恶所好在仁则所恶自在不仁自有不使加身之理宜于领好得恶而张子以为领恶以全好何也曰既已好仁无尚矣何须更用不使加身之恶惟仁而有不仁以为之偶则好亦不全而不得不决所恶之一力恶之尽斯好之尽有味乎张子之言也善言学也曰由学云者又以见功夫之不易补圣门未尽之意也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   过与仁分明是两路出于过则入于不仁此其大较也然以类分其间出于小人者固为本心缺陷之端而其出于君子者即是真心流露之地诚于其类观之而君子之过有不可与小人同类而共弃者以其心无不仁故也心无不仁则其过亦仁中之过观过可以知仁此惟善观类者能知之亦惟真识仁者始知之也仁中无过而过未尝不可以知仁于以见仁之无往而不在学者求仁之功自有真血路可入不得以牝牡骊黄之见当之也知仁之过不必说周公孔子等项凡君子存心制事自不能无过只是他一点天理决不损坏反有因过而见者若周公孔子自是仁至义尽有非常人所谓过者故曰周公之过不亦宜乎凡事势相左不得已而蹈不韪之迹皆达权之理非过也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人一生在道中作活只行而不着习而不察恁地昏昏终无所闻则此生与道了无闗涉遗却块焉一身只是行尸坐肉一旦飙然而死临岐之际若有一未了之勾当悬在生前至死不肯瞑目却是逋负而死然亦甚可惜也一日不闻道一日死不得纔一朝闻道生无逋负至此而死却就生时了过来故曰未知生焉知死此朝闻夕死之说也闻道不废寻求亦不闗寻求不废解悟亦不闗解悟不废躬行亦不闗躬行不废真积力久亦不闗真积力久道只是本来人即率性之谓真闻道者尽性焉已矣尽性则与天地合徳与日月合明与四时合序与鬼神合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生死之故然其要只是一念慎独此一念圆满决之一朝不为易须之千古万世不为难学者省之   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   此道不与物对知道者忘物忘富贵贫贱只是忘一衣食伎俩物无大小其累道一也士居恒志道不必说到富贵贫贱上即一恶衣恶食稍稍动情不免有耻心则此心已为物溃久矣脚跟一差终身扰扰更无进步可讨故曰未足与议也葢亦言志之不笃故也 圣人论好学必自不求安饱来岂惟不求安饱而已纔有恶衣食之耻已未足与议故子路衣敝缊袍则喜之颜子箪瓢陋巷则贤之此中滋味圣贤大讨便宜在幸无以寒酸见嗤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适丁歴反比必二反】   义无辙迹即天下所宜然之理而宰制则在吾心精义者即心即天下浑然无内外感通之迹就心与天下一体中看出义之妙用变化无端而我不宰非即非离一似依比然视义似疎视天下转亲信非精义入神者不足以语此若离却天下以我制义孰为可孰为否成见不化可否之间未尝不自以为义而不知为适莫也适莫者似义而非义义者化适莫而因之者也   子曰君子怀徳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圣人每每并提君子小人其立心制行皎若氷炭而怀徳怀刑怀土怀惠又就其神魂结脉处各各有头路可指以见君子之所以上达小人之所以下流有如是者怀徳非悬想有日进崇髙之意而又时恐其入于匪彝也故怀刑则检身之功益以密矣怀土者一心只是照顾坐下计其身之安不计其心之安也怀惠者坐下只是占便宜计其利之前不顾其害之后也此与君子正相反惟怀徳故怀刑怀土故怀惠两下用心都勺水不漏 徳中脉路最清着不得便安一念纔欲便安便成堕落于此只得用个防检法门若防不及便当一味没入怀惠窠臼然则世之小人而号为君子者固不少也   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放上声】   放利多怨之至亲戚叛之其究必为天下戮然小人每每不顾蝇头之得不难殉以七尺之躯虽至死不悟于是孟子又动以本心之说曰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宫室妻妾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是亦不可以已乎为小人者且奈之何   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   天下之乱皆起于争人情相争则不足相让则有余故先王制礼以教之其间一进一退一俯一仰玉帛之交错拜跪之趋承大抵先人后已之意人主躬行让徳以制礼之本凡事皆深自抑损视匹夫匹妇皆能胜予不敢以崇髙自恃由是而礼教行焉百官让于朝万民让于野纪纲犁而风俗成治国之所以易易也舍让而言礼其人主实有争心一切制度文章不过为涂饰耳目之具天下何所禀式与人以为礼之无当于治也而不知其畔礼已甚矣葢春秋之末礼文日盛礼意已亡人情渐趋于嚣争遂流而为战国故夫子有感而言之   子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已知求为可知也   有位则必有所立位者有知己者则必有为可知者此非可以取办于当日者也念及此则隠居求志之学可不深虑而早图之乎而顾急急乎有位之患则亦不思而已矣圣人就世人一副热眼热肠极难消煞处一作商量便令人有汗颜自反处若后世科举习兴干办得八股停当便一味想望髙官大禄视天下事如儿戏传舍又安可以圣人此言责之本朝贺医闾陈克庵二先生辞给事御史皆至泣下后来毕竟做出好来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参所金反唯上声】   一贯之道即天地之道非圣人所得而私也圣人自任以为吾道者圣人从自己心上看出此道满盘流露一实万分盈天地间万事万物各有条理而其血脉贯通处浑无内外人已感应之迹亦无精粗大小之殊所谓一以贯之也一本无体就至不一中会得无二无杂之体从此手提线索一一贯通纔有壅淤便与消融纔有偏枯便与圆满时时澄彻处处流行直将天地万物之理打合一处亦更无以我合彼之劳方是圣学分量此孔门求仁之旨也求仁之旨忠恕之说也假令曾子未唯更作何谓之问则夫子必以忠恕答之而谓曾子浅言之以解门人之惑者谬也何也天下无心外之道圣人无心外之学也此心本一实万分无有内外人已感应之迹亦无精粗大小之殊所谓忠恕也故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恕是一贯真头面又以忠为一恕为贯者亦谬也葢曾子于圣人之道以身体之而实有得焉一唯之下得心应手将圣人无限幽深宏胜不可思议妙道只作布帛菽粟承当在所谓善发师门之藴也 一贯之宗本之大易其曰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因而为六十四卦六十四卦千变万化无穷而复于太极周子太极图说更发其藴此天地人至妙之理然不必作一贯解说是一贯反属安排此葢圣人就自己心上言心无死地则曰贯无所不贯则曰一以贯之非以一贯万也一以贯之便还他天地自然本色故曰天地无心而成化圣人有心而无为 曾子平日只在忠恕上做工夫未有冥心合道之妙故夫子就忠恕上指出道体所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器者忠恕是也曾子一闻此言如寐者得呼而醒见得平日所用忠恕之功只在有思有为上凑泊一旦显在无尽藏如此渊渊浩浩不觉心力俱堕一切语言无可承当直曰唯而已一唯之下正好用工夫便不必改头换面要之唯后之忠恕不是唯前之忠恕矣必以忠恕解一贯者自门人分上固下学之津梁自圣人分上亦上达之照影也 曾子质鲁其为学也守约一心一路一力作进步便得水穷山尽别有天地非人间依旧是自家里住 曾子以忠恕解一贯若未达则有大学一书在可为深切着明矣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喻义喻利喻犹晓也如牙人辨百货一经眼目将骨髓都透尽理会他自有独解处比他人分外看得清须是平日经识多此可以知君子小人之喻象山先生至白鹿洞讲喻义喻利一章大抵言科举之习仕宦之途名虽为义而实喻于利縁其志之所向如是故朱子以为切中学者隠微深锢之病一时闻之有流涕者至朱子晚年又与人言曰世间喻于义者必为君子喻于利者必为小人而近年一种议论乃欲周旋于二者之间回互委曲费尽心机卒不可得为君子而其为小人亦不索性亦可谓误用其心矣合二先生之言观之乃知世间有以利为义之学有混义利一途之学夫惟有混之一途而后有假之一途然要之混不可假也张敬夫曰无所为而为之为义有所为而为之为利尚可容混且假否   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省悉井反】   贤不贤两等人随吾所见时时有观摩时时有激发方是精神打成一片日知月化自不容己若遇平等人时亦须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思齐者不徒齐其人而已直思我之可齐者何在则不必取诸人而自贤矣内自省者不徒省其所有直省其所本无者安在则亦不必鉴诸人而自逺于不贤矣   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   几之为言微也下气怡色柔声焉微矣抑犹有伦也视于无形聴于无声不假声色而黙喻亲于道使父母安之若素微矣然不能必之于亲也从违之端黙于志取之苟有见焉弗敢安也亲虽违于我而我之精诚未尝一息违乎亲其为几谏如故也又不特见志已也至于暴于事为之着多方营救不胜其劳用其力于无可用而其心转一气转和终冀亲之一悟其为几谏也不益逺乎此心稍与亲相抵即是违稍见亲有不是处即是怨不违不怨其用心只在无形无声上皆所谓几几谏之实也 几谏之道一言以蔽之曰敬敬者圣学也忠臣所以事君孝子所以事亲仁人所以事天地皆是物也   子曰父母在不逺游游必有方   逺游大抵为役役功名而设如朝秦暮楚所至求合甘以其亲遗万里之忧者亦名教之罪人也游必有方不出疆而载质为贫之仕时亦有之语云父母在不许友以死君亲虽并重忠臣固不先亲而后君孝子亦不急君而遗亲当其时则然也   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