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巳孟子说 - 第 7 页/共 7 页
贤者自明其德以其明德而以明人成己成物一道也不贤者在己之不明而责人之明难矣故贤者之敎人乐从之以其身先之故也不然则无以孚信于人将然而不服虽欲使之然其可得哉
孟子谓髙子曰山径之蹊间介然用之而成路爲间不用则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
此章言学者初闻善道其心不无欣慕而开明犹山径之有蹊间介然也由是而体认扩充朝夕于斯则德进而业广矣犹用之而成路也苟惟若有若无而不用其力则内爲气习所蔽外爲物欲所诱向之开明者几何不至复窒塞邪是不用而茅塞之故曰今茅塞子之心矣然山径之蹊间在夫用与不用士之于学亦系思与不思而己思则通不思则窒矣
髙子曰禹之声尚文王之声孟子曰何以言之曰以追蠡【尚贵尚也追钟钮也蠡欲絶之貌摩囓之深也】曰是奚足哉城门之轨两马之力与
赵氏曰先代之乐器后王皆用之禹在文王之前千有余歳用钟日久故追欲絶耳辟如城门之轨齧其限切深者用力之多耳岂两马之力使之然乎观髙子之问则抑可见其茅塞之心矣故记者列于前章之后
齐饥陈臻曰国人皆以夫子将复爲发棠殆不可复【扶又反】孟子曰是爲冯妇也晋人有冯妇者善搏虎卒爲善士则之野有众逐虎虎负嵎莫之敢撄望见冯妇趋而迎之冯妇攘臂下车众皆悦之其爲士者笑之
君子之动惟其时而己前日之饥劝之使发棠时乎可言也今日之饥而不之劝时乎不可言也苟徒慕乎言发棠之爲美而不度其时之可否则爲徇乎血气而不中义理之节非君子之道矣故陈臻以复发棠爲问而以冯妇应之冯妇始以搏虎闻其后爲善士矣乗车而之野见虎负嵎众莫敢撄狃夫前日之搏而忘夫今日之不可搏也于是攘臂下车焉是爲习气所动而不能胜矣故众虽恱之而爲士者则笑之以其非所冝施也发棠之事言于前日时也若于今不当言而必欲言之是蔽于事爲而昧乎时义与冯妇之攘臂下车何异哉世固有勇于爲善事者不察夫义理之当然与否而必为之盖亦足以悦于流俗然发不中节有害于君子之道是皆冯妇之类耳学者其无惑于众之悦而有动哉审诸已而已矣
孟子曰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鼻之于臭也四肢【监本作枝】之于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仁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礼之于賔主也知之于贤者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
口之于味目之于色耳之于声鼻之于臭四肢之于安佚人之所同然有是形则有是性谓之性可也然而是皆有定分而不可以越此非人之所得为实天所制也故曰有命焉若徒以此为性而不知夫命之所存则纵欲而莫知所止反贼夫性之理矣故君子不谓性所以遏人欲之流而保其天性者也父子之有仁君臣之有义賔主之有礼此其出于自然者以贤者之知异于众人而天道备于圣人之身亦由其禀质之异也故谓之命可也然人均有是性仁义礼智之体无不完具于一性之内天道初亦无所亏欠也故充夫父子之仁而可极于仁之至充夫君臣之义而可至于义之尽充夫賔主之礼而礼无所不备以至于贤者之知圣人之天道皆可学而及焉盖人皆可以爲圣人而不爲圣人者是其充之未至不能尽其性耳故曰有性焉若徒以此爲命而不知其性之所有则委之自然而莫之进德反隳其命之正矣故君子不谓命所以存天理之公而立其正命者也一则不谓性而性之理所以明一则不谓命而命之理所以着性命之理互相发明其义盖精微矣
浩生不害问曰乐正子何人也孟子曰善人也信人也何谓善何谓信曰可欲之谓善有诸已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乐正子二之中四之下也
此凡六等二之中谓善与信之中也四之下者美之下也可欲者动之端也盖人具天地之性仁义礼智之所存其发见则爲恻隠羞恶辞逊是非所谓可欲也以其渊源纯粹故谓之善盖于此无恶之可萌也至于爲不善者是则知诱物化动于血气有以使之而失其正非其所可欲者矣故信者信此而已美者美此而已大则充此而有光辉也化则爲圣而其不可知则神也至于圣与神其体亦不外此而已人虽本有是善而爲气习所蔽莫之能有惟其存之乆而后能实有之未有之如他人之物有诸已而后爲己物也自是而不已焉则进乎充实之地充实者充盛笃实也美者美在其中成章之谓也美之所积者厚则光辉之所发者充塞而不可揜矣故谓之大然犹有大之可名也至于大而化则大不足以名之程子谓未化者如操尺度量物用之尚不免于有差至于化则已即是尺度尺度即已盖成乎天者也若夫所谓神则是圣人之妙人不可得而测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是也非圣人之外复有所谓神神即圣人之不可知者也虽然可欲之善圣神之事备焉人生而静皆具此体也惟夫有以斲丧之故必贵于学以复其初学而后能有由是而进则所谓美且大可以驯致至于化而圣然后爲全尽纯于此者也若夫生知之圣则初无丧失即其体而无不至焉故程子曰干圣人之事也可欲之善属焉坤学者之事也有诸已之信属焉此章言进学之序甚明在学者当以圣人爲标的循其序以进有常而不息终吾身焉可也若有要成之意臆度而躐等则非学之道矣称乐正子而曰善人信人者盖能存所谓善而进于有诸已者也
孟子曰逃墨必归于杨逃杨必归于儒归斯受之而已矣今之与杨墨辩者如追放豚既入其苙【苙阑也】又从而招之
兼爱者弃本而外驰者也兼爱而行之有弊则必思所以逃逃则反诸其身而从夫爲我爲我则有狭隘私胜之患行之有弊则必思所以逃而求所以扩之者而归于儒矣墨之比杨犹奢之比俭自爲者固非然犹愈于兼爱之泛也泛者尤难反耳圣贤心量之犹天地也归斯受之不亦乎盖与人爲善之公也人孰不可以爲善哉如追放豚入其阑苙又从而絷之者惟恐其复逸也圣贤之待人其归也受之而已固不保其往也畔与不畔盖在彼也若恐其畔去而必欲坚之则是私意之所加而非天之理矣故夫归而不受则是逆诈亿不信而拒乎物矣受而必欲其不去则是有固有必而滞于物矣有一于此皆非圣贤之心故辨异端之失以待来者而不固焉此圣贤之心乃天地之心也
孟子曰有布缕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君子用其一缓其二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离
先王之所以征者什一之法助而不税耳然有布缕之征爲其有宅而不毛者使之出里布也有粟米之征爲其有田不耕者使之出屋粟也有力役之征爲其无职事者使之出夫家之征也若农夫之服田所出不过助谷耳是古者未尝不用其一而缓其二也至战国之际既废什一之法而是三者又疑于并征而民始困穷矣故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离取之既极仰事俯育不能给也凶年饥歳不能支也而必至此极也是岂爲民父母之道哉嗟乎后世取民之制谓莫善于唐而租庸调之法亦三者并征矣又况于自更两税之后无名之征日以滋蔓而山泽所出又皆竭取农民困苦稔歳犹有不足之患一不幸而遭值水旱则流殍满道父子不相保甚至于残人理而相食者有矣子兆民者使之至此可不动心乎有王者出本于一身躬行王道以达于天下节以制度而无不足之患然后苛征可得而弛民生可得而阜矣
孟子曰诸侯之宝三土地人民政事宝珠玉者殃必及身
土地吾受之于先君者也人民吾所恃以爲国者也政事吾所以治也以之爲宝则必敬之而不敢慢重之而不敢轻爱惜护持而惟恐其有所玷失也常存是心兢兢业业欲不行焉而国家可保矣夫是三者之所以爲寳者以理义所在故也若寳珠玉则是贵于物而已贵于物则息于物息于物则逐物而不知止矣于是崇欲而弃道于其所当寳者皆忽焉忘之矣然则不亦殆乎故曰殃必及身西旅献獒而太保有玩物丧志之戒又曰不寳逺物则逺人格所寳惟贤则迩人安盖惧夫一爲物所移则丧其所当寳者也子罕辞玉而曰子以玉爲寳我以不贪爲寳若以与我皆丧宝也不若人有其宝亦可谓知所择矣
盆成括仕于齐孟子曰死矣盆成括盆成括见杀门人问曰夫子何以知其将见杀曰其爲人也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也则足以杀其躯而已矣
才如辨给敏防之类小有才而未闻大道则必求所以用其才谓聦明智力之可以有爲而不知理义之顾若是者极其才而不知所止不至于颠覆则不止故盆成括仕于战国之时孟子知其必见杀也盖不闻道则爲才所役闻道则有以爲用矣所谓道者非他也理义之存乎人心者也于此有闻则其进退语黙之际皆有所据而才有所不敢恃矣故夫人之有才本不足以爲人害惟其无所本而徒用其才于是而才始足以病已甚至于有取死之道反不若鲁钝无才之爲愈也夫小有才而未闻道者身且不能保而爲国者乃信而用之亡国败家其何日之有
孟子之滕馆于上宫【上宫谓楼也】有业屦于牖上【屦屝屦也织之有次业而未成也】馆人求之弗得或问之曰若是乎从者之廖也【廖匿也】曰子以是爲窃屦来与曰殆非也夫子之设科也往者不追来者不拒苟以是心至斯受之而已矣读此章可见孟子于世俗酬酢无不曲尽其理也疑从者之廖屦其人亦难告语矣孟子应之辞气不迫不曰从者之必不然但问之曰子以是爲窃屦来与谓子以彼来从我者爲窃屦而来欤此虽甚愚人亦知其不然也故曰殆非也则告之以予之设科其往者固不追而来者亦不拒也以是心至则受之矣固不能保其往而含洪广大无固无必所以酬酢之者可谓无不尽矣夫往者不追来者不拒此显比王用三驱失前禽之意至公无私者也以是心至则受之以人皆可以爲善故尔或以爲此不已泛乎盖以是心至而后受之则固不泛也以是心谓有信之之心者不然于孺悲辞以疾而于滕更亦有所不答矣
孟子曰人皆有所不忍达之于其所忍仁也人皆有所不爲达之于其所爲义也人能充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人能充无穿逾之心而义不可胜用也人能充无受尔汝之实无所往而不爲义也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是皆穿逾之类也
人皆有所不忍皆有所不为此其秉彛之不可殄灭者也然有所不忍矣而于他则忍之有所不为矣而于他则爲之此岂有异心哉为私欲所蔽而生道息故也若以其所不忍而达之于其所忍岂非仁之方乎以所不爲而达之于其所必为岂非义之方乎自无欲害人之心而充之则其爱无所不被仁有不可胜用矣自无穿逾之心而充之则其宜无所不得义有不可胜用矣盖其理本具于性贵于充之而已达谓达于用充谓充其所有者也又推而言之谓人能充无受尔汝之实无所往而不为义盖尔汝者人之所不受其所以不受之实犹有所愧耻故也能充其所愧耻者则何往而非义乎又推而言之谓于未可言而言是欲以言取之也于其可以言而不言是欲以不言取之也以言取之者其犹以謟爲恱者乎以不言取之者其犹以黙为容者乎以是爲穿逾之类者以其有取之之心故耳凡有他而动若是之类皆穿逾之心也此章始言仁义而末独言义何也盖仁义体用相须者也人之不仁以非义害之也不爲非义而后仁可得而存故反复再三推而言之使人知所用力也
孟子曰言近而指逺者善言也守约而施博者善道也君子之言也不下带而道存焉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人病舍其田而芸人之田所求于人者重而所以自任者轻
所谓指逺者固存乎近所谓施博者固存乎约也不下带而道存言近而指逺也盖其所言只其身中事在目前者耳而至理初不外是也修身而天下平守约而施博也脩身则本立由是而家齐国治天下平皆其所推耳舍其田而芸人之田者不治其身而以治人之譬也不务其在己者而责诸人其自任亦轻矣盖不知一身爲天下之本故也夫诸子百家之言非无髙逺者矣然究其实则意短而有弊不得于近故也世之爲治者非无功业之可喜矣然使人无所玩味而感化不知其约故也
孟子曰尧舜性者也汤武反之也动容周旋中礼者盛德之至也哭死而哀非爲生者也经德不回非以干禄也言语必信非以正行也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前言尧舜性之也今言性者也语愈密矣反之者复之者也自明而诚复其天性之本然者也动容周旋皆中礼盛德之至盖生知之事也哭死而哀以下盖学知之事所谓反之者也夫动容周旋皆中礼是纯于天理无毫厘丝髪之不尽德之至盛也若使其勉而中其能皆中乎哭死而哀非爲生者经德不回非以干禄言语必信非以正行亦曰循乎天理之所当然而已若有所爲而然则失其理矣虽然哭死而爲生者经德而以干禄此爲私意故也言语必信而以正行亦与此二者同科何邪盖其爲有爲则同也言语本当信若以正行之故而爲之则是有事焉而正之者也有害于天理矣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哭死而哀而非爲生经德不回而非以干禄言语必信而非以正行所谓行法也行法于身而听天之命富贵贫贱夷狄患难无往而不自得焉所贵乎学者进于此而已
孟子曰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堂髙数仞榱题数尺我得志弗爲也食前方丈侍妾数百人我得志弗爲也般乐饮酒驱骋田猎后车千乗我得志弗爲也在彼者皆我所不爲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大人者当世尊贵之称藐当读爲眇左氏传曰以是藐诸孤藐之云者小之也小之者小其所挟者也故曰勿视其巍巍然视其巍巍然则动于中动于中则慕夫在彼之势而诎其在我之义矣夫所以视其巍巍然果何爲乎爲其堂髙数仞榱题数尺乎爲其食前方丈侍妾数百人乎爲其般乐饮酒驱骋田猎后车千乗乎是三端者君子得志则弗爲盖君子所存者理义而欲不存焉然则何慕于彼哉在彼者无所慕而在我者皆古之制则亦何畏于彼也藐之者非轻之也见外诱之不足慕耳如是而后在己之义可得而申使在我者不知古制之守则爲其巍巍者所动矣故程子曰内重则可以见外之轻得深则可以见诱之小嗟乎后世爲士者惟不知古制之爲务故未得志则有所慕既得志则行其所慕逐欲不已以为天下害士必寡欲而后能守古制守古制而后知自重知自重而后不为势所诎使其言听而道行则生民受其福矣
孟子曰飬心莫善于寡欲其爲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者寡矣其爲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
飬心莫善于寡欲此言寡欲爲飬心之要也然人固有天资寡欲者多欲者其爲人寡欲则不存焉者寡多欲则存焉者寡以是知飬心莫善于寡欲也存者谓其心之不外也盖心有所向则爲欲多欲则百虑纷纭其心外驰尚何所存乎寡欲则思虑澹血气平其心虚以宁而不存者寡矣虽然天资寡欲之人其不存焉者固寡然不知存其存则亦莫之能充也若学者以寡欲爲要则当存飬扩充由寡欲以至于无欲则其清明髙逺者爲无穷矣
曽晳嗜羊而曽子不忍食羊枣公孙丑问曰脍炙与羊枣孰美孟子曰脍炙哉公孙丑曰然则曽子何爲食脍炙而不食羊枣曰脍炙所同也羊枣所独也讳名不讳姓姓所同也名所独也
曽子不忍食羊枣之意爱敬之笃不死其亲者也亲之所嗜见之而不忍食焉推是一端则凡其日用之间所以感发于其亲者多矣常人于其亲日逺而日忘矣惟君子则不然亲虽日逺而其心不可泯也故虽事事物物之间亲心之所存者吾亦存之未尝忘而况于其言行乎此之谓不死于其亲或曰屈到嗜芰于其终也命家老我死必荐芰而屈建命去之然则非邪盖于亲之所嗜而不忍食此其爱亲之心也至于祭祀则有常物事神之礼不可以紊屈建不敢以私意事其亲而祭之以礼未爲失也然使建也而能体曽子不忍食羊枣之意则其不荐也义固当然然其精微曲折之间必更有以处者读其命去之之辞则伤于太劲而于亲爱亦未免爲有害也
万章问曰孔子在陈曰盍归乎来吾党之士狂简进取不忘其初孔子在陈何思鲁之狂士孟子曰孔子不得中道而与之必也狂獧乎狂者进取獧者有所不爲也孔子岂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敢问何如斯可谓狂矣曰如琴张曽晳牧皮者孔子之所谓狂矣何以谓之狂也曰其志嘐嘐然【嘐嘐逺大之意】曰古之人古之人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狂者又不可得欲得不屑不洁之士而与之是獧也是又其次也孔子曰过我门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乡原乎乡原德之贼也曰何如斯可谓之乡原矣曰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顾行行不顾言则曰古之人古之人行何爲踽踽凉凉【踽踽犹区区凉凉犹栖栖】生斯世也爲斯世也善斯可矣阉然媚于世也者【阉然顺媚之状】是乡原也万章曰一乡皆称原人焉无所往而不爲原人孔子以爲德之贼何哉曰非之无举也刺之无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亷洁众皆悦之自以爲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曰德之贼也孔子曰恶似而非者恶莠恐其乱苗也恶佞恐其乱义也恶利口恐其乱信也恶郑声恐其乱乐也恶紫恐其乱朱也恶乡原恐其乱德也君子反经而已矣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矣
圣人取狂獧而恶乡原狂獧虽于道未中然学乎圣门者也乡原自谓得乎中庸然似是而非者也学者虽未中乎道然学乎圣门则可以裁约而使趋于中也若夫自谓得乎中庸则难以告语似是而非则易以惑人此所以恶夫乡原也道以中爲贵然中道而立爲难故非极髙明则不能以道中庸孔子固欲中道者而与之惟其难得故思夫狂獧之士狂者所知进于髙逺獧者所守执之坚介故曰狂者进取獧者有所不爲狂者之志大矣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以古之圣贤爲慕者以其知足以及之也至于攷其所行则有未能掩其言者以其言之髙行有所未能践故尔琴张或以爲子张或曰非也牧皮之事无所攷惟曽晳咏而归之语载于鲁论甚详玩味此一段则晳也于道体盖有以自得之矣盖未免谓之狂者未若顔子仲弓工夫之深潜缜密故未能择乎中庸而不失也若獧者则又狂者之次不屑不洁者言不轻爲不洁是有所不爲也而其知有未至故其所爲不能以中节又次于狂者也若中庸所谓知者过之其狂者欤贤者过之其獧者欤至于乡原则所谓小人之中庸也孔子谓过我门而不入我室而我不憾者言其难与言以其自谓得乎中庸似是而非故以爲德之贼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顾行行不顾言此乡原议夫狂者之辞也谓狂者何爲若是嘐嘐而言行之不相顾乎则曰古之人古之人行何爲踽踽凉凉此乡原议夫獧者之辞也谓古人操行何必拘拘之若是乎乡原既不爲狂者又不爲獧者则是谓己之爲己得其中以爲生乎斯世而爲斯世之事人以爲善斯可矣故阉然顺于当世使当世恱之以是爲中庸故曰乡原也万章疑其既称一乡之善人则无往而不爲善人孟子言其所谓善者非吾之所谓善也如下所云可谓极乡原之情状矣非之无举刺之无刺者言其善自矫饰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流俗而能同之污世而能合之则其人无所执守可知矣居之似忠信行之似亷洁曰似则非其真矣众皆恱之则异乎所谓乡人之善者好之矣自以爲是则是自以爲得夫中庸矣惟其自以爲是也此其所以卒爲乡原而不可反欤尧舜之道大中至正天理之存乎人心者也此所谓善也若乡原之所谓善则出于一己之私窃中庸之名而己异端之与正道如黒之与白本不足以贼德其如道之不明世俗之见易以惑溺故以爲德之贼也正犹莠之乱苗佞之乱义利口之乱信郑声之乱雅乐紫之乱朱以夫不明者惑之故耳经者天下之常理中之见于庸者也君臣父子兄弟朋友夫妇敕而惇之而其伦有序仁义礼智推而达之而其道不穷所谓经也惟人背而去之莫知所止故君子反经以爲民极经正则人兴于善而邪慝自不能作此中庸之所以爲至也帝王之所以治孔子之所以敎不越于反经而已矣
孟子曰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歳若禹臯陶则见而知之若汤则闻而知之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歳若伊尹莱朱则见而知之若文王则闻而知之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余歳若太公望散宜生则见而知之若孔子则闻而知之由孔子而来至于今百有余歳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逺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
此章言道之所传尧舜禹汤文王孔子皆举其圣之盛者见而知之者见圣人而知其道者也闻而知之者闻圣人而知其道者也尧舜则并言文武则独称文王者文武皆圣人而文则生知者故曰举其盛也自尧舜至于孔子各五百歳而一大圣人出元气之防天运人事盖相参也道不爲古今而有加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耳苟得其所同然则虽越宇宙与亲见之何以异哉孟子以谓由孔子之后至于今语其世则百有余歳爲未逺语其居则邹之去鲁爲甚近而末有继孔子而出者终之曰则亦无有乎尔非谓遂无也疑之之辞也孟子于孔子实闻而知之者然其爲言如此不敢居其传其待学者与来世之意深矣门人载此章于篇终厥有旨哉嗟乎自孟子而后千有余歳间学士失其本宗未有能究其大道而明其传者其天道邪抑人事也至伊洛君子出其于孔孟之传实闻而知之然自伊洛以来至于今未百载当时见而知之者固不爲无人其风采议论犹接于耳目也然而今之学者岂无有乎尔哉然则可不勉之哉
孟子説卷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