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纂疏 - 第 21 页/共 46 页
子曰何以报德
言于其所怨旣以德报之矣则人之有德于我者又将何以报之乎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于其所怨者爱憎取舎一以至公而无私所谓直也【辅氏曰循理为直爱憎取舎一顺乎理而不以一豪之私参焉是之谓直】于其所徳者则必以徳报之不可忘也○或人之言可谓厚矣然以圣人之言观之则见其出于有意之私而怨徳之报皆不得其平也【或问以徳报怨亦可谓忠且厚矣而夫子不之许何哉曰是亦私意之所为而非天理之正也夫有怨有德人情之所不能忘而所以报之各有所当亦天理之不能已也顾徳无大小皆所当报而怨则有公私曲直之不同故圣人之敎使人以直报怨以徳报徳以直云者不以私害公不以曲胜直当报则报不当报则止一视夫理之当然而不以己之私意加焉尔是则虽曰报怨而岂害其为公平而忠厚哉然而圣人终不使人忘怨而没其报复之名者亦以容夫君父之雠有不得不报者而伸夫忠臣孝子之心耳若或人之言则以报怨为薄而必矫焉以避其名故于其所怨而反报之以徳是则诚若忠且厚矣而于所徳又将何以报之邪若等而上之每欲益致其厚则以徳之上无复可加若但如所以报怨者而己则是所以报徳者仅适其平而所以报怨者反厚于徳且虽君父之雠亦将有时而忘之也是岂不反逆人情悖天理之甚也哉○永嘉陈氏曰以徳报怨是为嫌故饶他一着不是循理正大意思却是私心以直报怨初无怨恶心只看道理如何当举则举当废则废却是公心】必如夫子之言然后二者之报各得其所然怨有不雠而德无不报则又未尝不厚也此章之言明白简约而其指意曲折反复如造化之简易易知而微妙无穷学者所冝详玩也【陈氏曰以徳报怨之言死定偏滞在一边若圣人之言怨则以直报徳则以徳报二者各得其平极是明白简约而其中防意却反覆无穷且如此人旧于吾有怨今适相值有罪邪随其罪之如何而公断之果贤邪亦荐之果不肖邪则絶之设若不肖者后后能改而贤则吾又荐之一惟理之当然而吾无容私焉是之谓直而于怨固未尝汲汲以图报也如此人旧于吾有徳今适相值果贤邪吾固荐之以为报若不肖邪吾则懽其轻重陵公义行于上而私防伸于下于徳亦未尝失其报也】
○子曰莫我知也夫【夫音扶】
夫子自叹以发子贡之问也
子贡曰何爲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不得于天而不怨天不合于人而不尤人但知下学而自然上达此但自言其反己自修循序渐进尔无以甚异于人而致其知也然深味其语意则见其中自有人不及知而天独知之之妙【或问何以人莫之知而天独知之曰其不怨不尤也则不责之人而责之已其下学人事也则又不求之逺而求之近此固无与于人而不骇于俗矣人亦何自而知之邪及其上逹而与天为一焉则又有非人之所及知者而独于天理为相关耳○黄氏曰穷通荣辱天也用舎予夺人也常人之情不得所欲则怨天而尤人盖己之善而归过于天人也下学者所学日用常行之事也上达者道徳性命之理也常人之情置事于浅近索理于茫足以惑人之耳目而以为能此所以人知之也圣人浑然天理穷通荣辱用舎予夺皆理之所不能无者顺而受之又何怨尤之有人事之中便是天理又何必舍人事而求之于茫哉如是则泊然若不见其所长者然天理流行而圣人与之无间如此所以人不知而天知也】盖在孔门唯子贡之智几足以及此故特语以发之惜乎其犹有所未达也【语録曰子贡若有以达之必须有说惜乎见夫子如此说便自住了圣门自顔曽以下惟子贡尽晓得圣人多是将这般话与子贡说他若未晓圣人岂肯说与他但他只知得个头耳】○程子曰不怨天不尤人在理当如此【辅氏曰已与天人只是一理在已者旣尽则天人无有不应者圣人与理为一自然无所怨尤】又曰下学上达意在言表【语録曰如下学只是下学如何便防上逹自是言语形容不得○又曰此亦无可说说那下学上达便是意在言表了】又曰学者须守下学上达之语乃学之要盖凡下学人事便是上达天理然习而不察则亦不能以上达矣【或问下学而上达者言始也下学而卒之上达云尔今程子以为下学人事便是上达天理何邪曰学者学夫人之事形而下者也而其事之理则固天之理也形而上者也学是事而通其理即夫形而下者而得其形而上者焉非达天理而何哉○语録曰下学上达虽是两件理防得透厮合只是一件下学是事上达是理理在事中事不在理外一物之中皆具一理就那物中见得个理便是上达如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然亦不离乎人伦日用之中但恐人不能尽所谓学耳果能学安有不能上达者○又曰下学上达只要于事物上见理使邪正是非各有其辨若非子细省察则所谓理者何从而见之】
○公伯寮愬子路于季孙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于公伯寮吾力犹能肆诸市朝【朝音潮】
公伯寮鲁人【愚案注疏史记皆以公伯寮为弟子胡氏尝辨之今观夫子如命何之语以常人待之则胡氏之说然矣故集注但云鲁人】子服氏景諡伯字鲁大夫子服何也【愚案孔注以为子服何忌左传载呉将囚景伯景伯曰何也立后于鲁矣杜注云何景伯名则景伯单名何而孔注云何忌误矣】夫子指季孙言其有疑于寮之言也肆陈尸也【胡氏曰大夫以上于朝士以下于市】言欲诛寮
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与平声】
谢氏曰虽寮之愬行亦命也其实寮无如之何愚谓言此以晓景伯安子路而警伯寮耳圣人于利害之际则不待决于命而后泰然也【辅氏曰圣人纯是义理义所当行则行义所当止则止其处利害之际唯其义而已更不问命之何如今其所以言命者直以晓景伯警伯寮耳】
○子曰贤者辟世【辟去声下同】
天下无道而隐若伯夷太公是也
其次辟地
去乱国适治邦【胡氏曰若夫子周游列国不合则去是也】
其次辟色
礼貌衰而去【胡氏曰若夫子因卫灵公目视蜚鴈而去是也】
其次辟言
有违言而后去也【胡氏曰若夫子因问陈而行是也】○程子曰四者虽以大小次第言之然非有优劣也所遇不同尔【黄氏曰四者固非有优劣然贤者之处世岂不能超然髙举见几而作乃至发见于顔色而后辟之邪曰出处之义自非一端随其所居之位而量其所处之宜可也卫灵公顾蜚鴈则辟色矣问陈则辟言矣岂夫子于此为劣乎此所以不可以优劣言也】
○子曰作者七人矣
李氏曰作起也言起而隐去者今七人矣不可知其谁何必求其人以实之则凿矣【辅氏曰凡书所载有当深索者不深索之则失之略有不必过求者过求之则失之凿所谓当深索者义理是也所谓不必过求者此处是也】
○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与平声】
石门地名晨门掌晨启门盖贤人隐于抱闗者也自从也问其何所从来也胡氏曰晨门知世之不可而不为故以是讥孔子然不知圣人之视天下无不可为之时也【辅氏曰贤者之视天下则有不可为之时其才力有限也圣人之视天下则无不可为之时其道无所不可也】
○子击磬于衞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荷去声】
磬乐器荷担也蒉草器也此荷蒉者亦隐士也圣人之心未尝忘天下此人闻其磬声而知之则亦非常人矣【辅氏曰荷蒉闻磬音而能知夫子之心其存养纯固精神昭彻不为事物所汨乱可谓贤于人一等矣】
旣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已知也斯己而已矣深则厉浅则揭【硁苦耕反莫己之已音纪余音以揭起例反】
硁硁石声亦专确之意以衣渉水曰厉摄衣渉水曰揭此两句衞风匏有苦叶之诗也讥孔子人不知已而不止不能适浅深之冝【蔡氏曰深则厉浅则揭言不问深浅而必渡也匏有苦叶之诗意正如此故荷蒉举此两句以讥夫子人不知已而不止】
子曰果哉末之难矣
果哉叹其果于忘世也末无也圣人心同天地视天下犹一家中国犹一人不能一日忘也故闻荷蒉之言而叹其果于忘世且言人之出处若但如此则亦无所难矣【辅氏曰圣人之于天下犹天地之于万物虽未尝比之以为私然亦不能忘之以为公也夫岂以人之知不知而为作辍哉且果于忘世决去不反者能之何难之有若大圣人之出处因时巻舒与道消息而忧世之心终不能已济世之用其出无穷此岂荷蒉所能与哉】
○子张曰书云髙宗谅隂三年不言何谓也
髙宗商王武丁也谅隂天子居丧之名未详其义【或问谅隂曰谅信也隂黙也信或谓信任冡宰或谓信能黙而不言为说不同或又读作梁闇言居倚庐大抵古者天子居丧之名如此其义则古今言殊不可晓矣】
子曰何必髙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緫已以听于冢宰三年
言君薨则诸侯亦然緫已谓緫摄已职冢宰大宰也百官听于冢宰故君得以三年不言也○胡氏曰位有贵贱而生于父母无以异者故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子张非疑此也殆以为人君三年不言则臣下无所禀令祸乱或由以起也孔子告以聴于冢宰则祸乱非所忧矣
○子曰上好礼则民易使也【好易皆去声】
谢氏曰礼达而分定故民易使【辅氏曰达谓达于下也上好礼则品节分明而诚意退逊故观感于下者亦皆安已之分听上之命而易使】
○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修己以敬夫子之言至矣尽矣而子路少之故再以其充积之盛自然及物者告之无他道也人者对已而言百姓则尽乎人矣【或问此章之説曰修己以敬者语虽至约而所以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本举积诸此子路不喻而少其言于是告以安人安百姓之説盖言修己以敬而极其至则心平气和静虚动直而所施为无不自然各当其理是以其治之所及者羣黎百姓莫不各得其安也是皆本于修己以敬之一言然所谓敬者非若四端之善始然始达而可扩由敬而安人安百姓非若由格物致知以至于正身及物有待夫节节推之也非若老老防防由已及物而待夫举斯心以加诸彼也亦谓其功效之自然及物者为然耳○黄氏曰充积之盛非谓修己以敬之外又有充积之功也修己以敬而可为君子则是充积之盛在其中矣特言其功效之逺则指夫充积之盛者而言之也】尧舜犹病言不可以有加于此以抑子路使反求诸近也【辅氏曰此又指圣人之心无有穷已处以警子路使母徒骛于虚逺而不求之切近也】盖圣人之心无穷世虽极治然岂能必知四海之内果无一物不得其所哉故尧舜犹以安百姓为病若曰吾治已足则非所以为圣人矣○程子曰君子修己以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唯上下一于防敬则天地自位万物自育气无不和而四灵毕至矣此体信达顺之道聦明睿知皆由是出以此事天飨帝【语録曰惟上下一于防敬这却是上之人有以感发而兴起之○又曰信只是实理顺只是和气体信是致中底意思达顺是致和底意思言能防敬则能体信达顺聦明睿知皆由此出者言能防敬自然心便开明○又曰体信是眞实无妄达顺是使万物各得其所○又曰体信是实体此道于身达顺是发而中节推之天下而无所不通也○又曰体信只尽这至诚道理达顺即自此发出体信达顺即是主忠行恕○又曰敬则自是聦明人之所以不聦不明止縁身心惰慢便昬塞了敬则虚静自然通达○又曰且以一国之君看之此心才不专静则奸声佞辞杂进而不察何以为聦乱色谀恱之容交蔽而莫辨何以为明睿智皆出于心心旣无主则应事接物之间其何以思虑而得其冝所以此心常要肃然虚明然后物不能蔽○又曰聦明睿智皆由是出是自诚而明意思○又曰此语非容易道得是他曽因此出些聦明睿知来○愚谓天地位万物育与安百姓只是一事若隂阳不和五谷不熟百姓何由而安】
○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孙弟并去声长上声叩音口胫其定反】
原壤孔子之故人【鲁人】母死而歌盖老氏之流自放于礼法之外者夷蹲踞也【愚谓鸱鸟始蹲故或谓之蹲鸱又或谓之鸱夷夷即蹲也】俟待也言见孔子来而蹲踞以待之也述犹称也贼者害人之名以其自幼至长无一善状而乆生于世徒足以败常乱俗则是贼而已矣胫足骨也孔子旣责之而因以所曵之杖微击其胫若使勿蹲踞然
○阙党童子将命或问之曰益者与【与平声】
阙党党名童子未冠者之称将命谓传賔主之言或人疑此童子学有进益故孔子使之传命以宠异之也
子曰吾见其居于位也见其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
礼童子当隅坐随行【胡氏曰隅坐无位可居也随行不敢并也】孔子言吾见此童子不循此礼非能求益但欲速成尔【辅氏曰求益则浸长而不知欲速则亟进而无序圣门之敎虽以敏行为先而又以躐等为戒】故使之给使令之役观长少之序习揖逊之容盖所以抑而敎之非宠而异之也
论语纂疏卷七
钦定四库全书
论语纂疏卷八 宋 赵顺孙 撰
朱子集注
衞灵公第十五
凡四十一章
衞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陈去声】
陈谓军师行伍之列俎豆礼器尹氏曰衞灵公无道之君也复有志于战伐之事故答以未学而去之【或问灵公问陈而夫子遽行何也曰为国以礼战陈之事非人君所宜问也况灵公无道夫子固知之矣特以其礼际之善庶几可与言者是以往来于衞为日最乆而所以啓告之者亦已详矣乃于夫子之言一无所入至是而犹问陈焉则其志可知矣故对以未学而去之然不徒曰未学而已犹以爼豆之事告之则夫子之去盖亦未有必然之意也使灵公于此有以发悟于心而改事焉则夫子之行孰谓其不可防哉故史记又云明日与孔子语见蜚鴈仰视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则是夫子之行又以礼际之不善而决不专于问陈一事也夫子旣行而灵公卒衞国大乱爼豆之对其旨逺哉】
任陈絶粮从者病莫能兴【从去声】
孔子去衞适陈兴起也
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见贤遍反】
何氏曰滥溢也言君子固有穷时不若小人穷则放溢为非程子曰固穷者固守其穷亦通【语録曰问固穷二义曰固守其穷古人多如此説但以上文观之则恐圣人一时答问之辞未遽及此盖子路方问君子亦有穷乎圣人答之曰君子固是有穷时但不如小人穷则溢尔以固字答上靣有字文势乃相应○愚谓泛言其理则何氏之説为长就子路言之则程子之説为切故集注以为皆通而必以何氏之説为先也】○愚谓圣人当行而行无所顾虑处困而亨无所怨悔于此可见学者冝深味之【辅氏曰当行而行无所顾虑义之勇也处困而亨无所怨悔义之安也此圣人之事学者固冝深味○胡氏曰当行而行惟理是视者无所顾虑不计其后之有无也处困而亨身虽穷而道则通也无所怨悔观固穷之语可见也学者一身之进退能于是而取则焉则不为利害所夺穷达所移矣】
○子曰赐也女以予爲多学而识之者与【女音汝识音志与平声下同】
子贡之学多而能识矣夫子欲其知所本也故问以发之【辅氏曰子贡以通达之资闻一知二则其所学固多而能识矣然务博者多徇外如方人屡中之事可见夫子每有以却之无非使之反求其本者子贡至此则眞积力乆亦将有得矣故夫子先设为疑辞以发之俟其言以观其志然后告之】
对曰然非与
方信而忽疑盖其积学功至而亦将有得也
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说见第四篇然彼以行言而此以知言也【语録曰曽子发出忠恕是就行事上説孔子告子贡初头説多学而识之便是就知上説曽子是就源头上面流下来子贡是就下面推上去○又曰曽子平日于事上都积累做得来已周密皆精察力行过了只是未透夫子才防化便透子贡却是资质明敏能晓得圣人多爱与他説话所以亦告之○又曰看上下语脉是如此】谢氏曰圣人之道大矣人不能徧观而尽识冝其以为多学而识之也然圣人岂务博者哉如天之于众形匪物物刻而雕之也故曰予一以贯之徳輶如毛毛犹有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语録曰问引此诗者莫只是賛其理之密否曰固是到此则无可得说了然此须是去涵泳只恁说过亦不济事多学而识之亦非不是故子贡先曰然又曰非与学固有当学而识之者然又自有一个一贯底道理但多学而识之则可说到一以贯之则不可説矣○又曰天则是一气流行万物自生自长自形自色岂是逐一妆防得如此圣人只是一个大本大原里发出视自然明听自然聦色自然温貌自然防在父子则为仁在君臣则为义从大本中流出便成许多道理只是这个一便贯将去所主是忠发出去无非是恕○陈氏曰谢氏譬天之造化发育万物亦是一元之气流行贯彻初无二理末以中庸语证乃形容天理自然流行之妙无雕刻形迹即以结前意尔】尹氏曰孔子之于曽子不待其问而直告之以此曽子复深喻之曰唯若子贡则先发其疑而后告之而子贡终亦不能如曽子之唯也二子所学之浅深于此可见【语録曰曽子与门人之言便有个结杀头亦见他符验处子贡多是説过晓得了便休更没收杀大率子贡縁晓得圣人多与他説话但都没收杀或曰他言性与天道处却是他有得处否曰然】愚案夫子之于子贡屡有以发之而他人不与焉则顔曽以下诸子所学之浅深又可见矣【辅氏曰是道之传盖难其人圣门诸弟子唯顔曽得之虽子贡之敏识犹有憾焉则其余诸子又可知矣学者不可承虚接响少有得而轻自大非于博学审问谨思明辨笃行致人一己百人十己千之功未可妄议其涯涘也】
○子曰由知徳者鲜矣【鲜上声】
由呼子路之名而告之也徳谓义理之得于己者非已有之不能知其意味之实也【辅氏曰圣门之学不以徒知为尚要在实有诸已】○自第一章至此疑皆一时之言此章盖为愠见发也【蔡氏曰案夫子阨于陈蔡之间子路则愠见子贡则劝夫子少贬唯顔子则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不容何害不容然后见君子此与由赐之见异矣故夫子旣告子路以固穷之説而言未竟复呼子贡告以一贯之説谓女以予求为多学以识之欤我只有个一自然多贯了所以释其少贬之疑又呼子路告以知徳者鲜矣之説谓义理有得于己则死生祸福得丧自不能乱其所守所以释其愠见之惑夫子当造次顚沛之中所以教门人弟子者各随其所蔽而开发无以异于洙泗雍容讲论之素吁此其所以为圣人也欤】
○子曰无爲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爲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与平声夫音扶】
无为而治者圣人徳盛而民化不待其有所作为也独称舜者绍尧之后而又得人以任众职故尤不见其有为之迹也恭己者圣人敬徳之容旣无所为则人之所见如此而已【或问恭己为圣人敬徳之容曰纯敬不已无事操修自外观之见其恭己而已尔其为无为之道何也曰若是者不言而信不怒而威有不知其所以然者也曰以书传考之舜之为治朝觐巡狩封山濬川举元凯诛四凶非无事也此其曰无为而治者何邪曰即书而考之则舜之所以为治之迹皆在摄政二十八载之间及其践天子位则书之所载不过命九官十二牧而已其后无他事也虽书之所记简古稀阔然亦足以见当时之无事也曰若是则其治也乃时事之适然而非恭己之效也奈何曰因其时事之适然也而舜又恭己以临之是以其治益以乆长而不替也若后世之君当无事之时而不知圣人恭己之道则必怠惰放肆宴安鸩毒而其所谓无事者乃所以为祸乱多事之媒也○胡氏曰谓之敬徳之容者由外而知其内也】
○子张问行
犹问达之意也
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行笃行不之行去声貊亡百反】
子张意在得行于外故夫子反于身而言之犹答干禄问达之意也笃厚也【语録曰笃有重厚深沈之意】蛮南蛮貊北狄二千五百家为州
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参七南反夫音扶】
其者指忠信笃敬而言参读如毋往参焉之参言与我相参也衡轭也言其于忠信笃敬念念不忘随其所在常若有见【文集曰此谓言必欲其忠信行必欲其笃敬念念不忘而有以形于心目之间耳○语録曰只是见得理如此不成是有一块物事光辉辉地在那里】虽欲顷刻离之而不可得然后一言一行自然不离于忠信笃敬而蛮貊可行也【辅氏曰言忠信则言有物行笃敬则行有常皆诚实自修之事人能如此则心存而不放何往而不可行哉然或勉之于暂而不能常有人作而无人辍则又不可故必持之于悠乆之际而自彊不息体之于心目之间而未尝或离夫然后蛮貊可行也】
子张书诸绅
绅大带之垂者书之欲其不忘也○程子曰学要鞭辟近里着已而已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言忠信行笃敬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只此是学质美者明得尽查滓便浑化却与天地同体其次惟庄敬以持养之及其至则一也【语録曰鞭辟是洛中语一处説作鞭约大抵是要鞭督向里去今人皆不是鞕督向里皆就外面做工夫恰似一只船覆在水中须勇猛着力翻将转来始得○又曰辟如驱辟一般○又曰只此是学只争个做得彻与不彻耳○又曰明得尽者一见便都明了更无查滓其次惟是庄敬持养以消去其查滓而已所谓持养亦非是作意去穿凿以求其明但只此心常敬则乆自明矣顔子则是明得尽者也仲弓则是庄敬以持养之者也○又曰明得尽时查滓自已化了庄敬持养未能与已合○又曰天地同体处是义理之精英查滓是私意人欲之未消者人与天地本一体只縁查滓未去所以有间隔若无查滓便与天地同体克己复礼为仁已是查滓复礼便是天地同体处有不善未尝不知不善处是查滓顔子三月不违仁旣有限此外便未可知如曽子为人谋而不忠与朋友交而不信传而不习是曽子查滓处漆雕开言吾斯之未能信皆是有些查滓处只是质美者也见得透彻那查滓处都尽化了若未到此须当庄敬持养旋旋磨擦去教尽○辅氏曰自家本自与天地同体唯为气禀物欲间隔昬蔽故不能与之为一质美谓气质之纯厚清明者诚实做出到得那其知旣致其欲不萌处则查滓便浑化却与天地同体其次资质稍下者则当且以庄敬持养之庄以貌言敬以心言内外之符也功夫到后其至一也○胡氏曰只此是学言正学者当用力之地也明得尽查滓便浑化却者天资髙则知之即能行之而私意无所容也庄敬持养者庄主容敬主心内外交致其力必常常操守以养之然后可以致私意之消释此专为学者言不主乎释经也】
○子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
史官名鱼衞大夫名防如矢言直也史鱼自以不能进贤退不肖旣死犹以尸谏故夫子称其直事见家语【或问尸谏之説曰案家语衞灵公不用蘧伯玉而任弥子瑕史鱼谏不从将卒命其子曰吾生不能正君死无以成礼冝置尸牖下其子从之灵公吊而问之子以父言告公曰是寡人之过也遂命殡于客位而进伯玉退子瑕】
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伯玉出处合于圣人之道故曰君子卷收也怀藏也如于孙林父殖放弑之谋不对而出亦其事也○杨氏曰史鱼之直未尽君子之道若蘧伯玉然后可免于乱世若史鱼之如矢则虽欲卷而怀之有不可得也【语録曰直固是好然一向直便是偏岂得如蘧伯玉之君子○胡氏曰直者徳之一端君子则成徳之名】
○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知去声】
○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志士有志之士仁人则成徳之人也理当死而求生则于其心有不安矣是害其心之徳也当死而死则心安而徳全矣【或问此章曰仁者心之徳而万理具焉一有不合于理则心不能安而害其徳矣顺此理而不违则身虽可杀而此心之全此理之正浩然充塞天地之间夫孰得而亡之哉曰其谓死身成仁而不曰义何也曰仁义体一而用殊故君子之于事有以仁决者有以义决者以仁决者此章之言是也以义决者孟子谓欲有甚于生恶有甚于死是也盖仁人不以所恶伤所好之体义士不以所贱易所贵之宜○辅氏曰志士于此二者勉之者也仁人于此二者安之者也心与理一理当死而求生则咈于天理忍于吾心而伤害于吾仁矣心之徳即所谓仁也理当死而死则吾之心顺适而无伤则吾之仁亦全而无阙矣】○程子曰实理得之于心自别实理者实见得是实见得非也古人有捐躯陨命者若不实见得恶能如此须是实见得生不重于义生不安于死也故有杀身以成仁者只是成就一个是而已【语録曰实理与实见不同今合说必记録有误若有那实理人须是见得见得恁地确定便是实见若不实见得又都闲了○又曰见字上必有漏落理自是理见自是见盖物物有那实理人须是实见得或曰理在物见在我曰是如此○董氏曰所谓实理者指理而言也所谓实见得是实见得非者指见而言也此有两节意○辅氏曰程子之说有知有义有仁实见得是非者知也生不重于义者义也生不安于死者仁也三者体一而用殊但论学则以知为先成徳则以仁为主所谓一个是只是理之所当为心安而徳全则能成就得一个是矣○胡氏曰所见者实私意不存当死而死惟理是视所谓只成就一个是也○求嘉陈氏曰旣谓之成仁则必如是而后天理人伦无亏欠处生顺死安无悔憾处当此境界但见义理而不见已身更管甚名誉邪】
○子贡问爲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
贤以事言仁以德言【黄氏曰贤以事言以大夫言贤者见于有为者也仁以徳言以士言仁者见于修身者也】夫子尝谓子贡恱不若已者故以是告之欲其有所严惮切磋以成其徳也【辅氏曰事大夫之贤者则有所观法而起严惮之心友其士之仁者则有所切磋而生勉励之意相示以礼相观以善而在我者有敬畏而无怠惰焉则其所以为仁者力矣】○程子曰子贡问为仁非问仁也故孔子告之以为仁之资而已
○顔渊问爲邦
顔子王佐之才故问治天下之道曰为邦者谦辞
子曰行夏之时
夏时谓以斗柄初昬建寅之月为嵗首也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语録曰此是邵子皇极经世中说经世书以元统十二防为一元一万八百年为一防初间一万八百年而天始开又一万八百年而地始成又一万八百年而人始生邵子于寅上方始注一开物字盖初间未有物只是气塞及天开些子后便有一块查滓在其中初则溶软后渐坚实今山形自髙而下便如水漾沙之势以此知必是先有天方有地有天地交感方始生物出来】故斗柄建此三辰之月皆可以为嵗首而三代迭用之夏以寅为人正商以丑为地正周以子为天正也【语録曰至子始有天故曰天正至丑始有地故曰地正至寅始有人故曰人正邵康节言到子上方始有天而未有地到丑上方始有地而未有人到寅上方始有人子丒寅皆天地人之始故三代建以为正】然时以作事则嵗月自当以人爲纪故孔子尝曰吾得夏时焉而说者以爲谓夏小正之属盖取其时之正与其令之善【或问夏时之得其正曰阳气虽始于黄钟而其月为建子然犹潜于地中而未有以见其生物之功也厯丑转寅而三阳始备于是叶风乃至盛徳在木而春气应焉古之圣人以是为生物之始改嵗之端盖以人之所共见者言之未有知其所由始也至商周始以征伐有天下于是更其正朔定为一代之制以新天下之耳目而有三统之说然以言乎天则生物之功未着以言乎地则改嵗之义不明而凡四时五行之序皆不得其中正此孔子所以论考三王之制而必行夏之时也○语録曰夫子以正月人可施功故从其时】而于此又以告顔子也
乗殷之辂【辂音路亦作路】
商辂木辂也辂者大车之名古者以木为车而已至商而有辂之名盖始异其制也周人饰以金玉则过侈而易败【或问周辂为过侈曰辂者身之所乗足之所履其为用也贱矣运行振动任重致逺其为物也劳矣且一器而百工聚焉则为费也广矣贱用而贵饰之则不称物劳而华饰之则易坏费广而又増费之则伤财此周辂之所以为过侈与】不若商辂之朴素浑坚而等威已辨为质而得其中也【胡氏曰车之为用也费广故商之木车质而得其中】
服周之冕
周冕有五祭服之冠也冠上有覆前后有旒黄帝以来盖已有之而制度仪等至周始备然其为物小而加于众体之上故虽华而不为靡虽费而不及奢【或问周冕之不为侈曰加之首则体严而用约详其制则等辨而分明此周冕所以虽文而不为过也夏商之制虽不可考然意其必有未备者矣】夫子取之盖亦以为文而得其中也【胡氏曰冕之为用也费寡故周之五冕文而得其中○永嘉陈氏曰礼有以文为贵者冕也有以质为贵者车也】
乐则韶舞
取其尽善尽美
放郑声逺佞人郑声淫佞人殆【逺去声】
放谓禁絶之郑声郑国之音佞人卑谄辨给之人殆危也○程子曰问政多矣惟顔渊告之以此盖三代之制皆因时损益及其乆也不能无弊周衰圣人不作故孔子斟酌先王之礼立万世常行之道发此以为之兆尔由是求之则余皆可考也【语録曰兆犹言准则也非谓为邦之道尽于此四者略説四件事做一个凖则余事皆可依效此而推行之耳】张子曰礼乐治之法也放郑声逺佞人法外意也一日不谨则法坏矣虞夏君臣更相饬戒意盖如此又曰法立而能守则德可乆业可大郑声佞人能使人丧其所守故逺之【辅氏曰治道成于乐郑声乐之淫者能摇荡人之性情以坏其成故放絶之治道保于人才佞人人才之贼利口辨给能变乱是非以移夺人之心志丧其所守故屏逺之】尹氏曰此所谓百王不易之大法孔子之作春秋盖此意也孔顔虽不得行之于时然其为治之法可得而见矣【语録曰三代制作极备孔子更不可复作故告以四代礼乐只是集百王不易之大法其作春秋善者则取之恶者则诛之意亦只是如此○辅氏曰春秋大义数十皆夫子斟酌三代之礼而为万世常行不易之大法孔顔虽不得行之于当时然即此而观则其为治之法可以见矣】
○子曰人无逺虑必有近忧
苏氏曰人之所履者容足之外皆为无用之地而不可废也故虑不在千里之外则患在几席之下矣【蔡氏曰案苏氏之说逺近以地言若逺近以时言恐亦可通如国家立一法度若不为长逺之虑则目前即有近忧矣】